“鸡娃”的暑假

槃宁

不怕学霸有文化，就怕学霸放暑假。我想我是被现代社会“内卷”文化彻底侵袭了，眼看到了暑假，我跟发小阿娅提议：“要不，今年暑假我们一起好好学习吧？”她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我，说：“我要去海边玩，没空。而且，你坚持不下去的。”

阿娅的语气实在太笃定了，血气方刚的我决定暂时把她从“最了解我的人”这个位置上拉下来，并拍着胸脯表示，自己从这一刻起就开始“自鸡”。我在空空如也的计划本上写下几个大字：一定要去图书馆！

我不是第一次有“假期狂学”的念头了。去年，我就在暑假第一天疯狂买了一大摞试卷，心想不做完誓不为人。后来暑假结束时，我心虚地跟阿娅说：“毕竟我是小可爱啊！”

这次，我要一雪前耻。据我分析，上次的失败完全是因为我爸。本来暑假天气就很热，偏偏我书房的空调坏了。我爸总拖着不找人来修，我只能抱着练习册去有空调的卧室。卧室只有一张床。众所周知，床是用来睡觉的，于是一坐在上面，我的大腦就开始运转缓慢。为了让它清醒点，我把空调温度调到最低，过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儿冷，就盖上了被子……

让人难以相信的是，我爸到现在也没找人修空调，我只好将目标转为家附近的图书馆。每次去借书，我都能看到里面的人眼睛瞪得像铜铃，他们手边堆着小山一样高的考编、考研书，甚至还有小学生捧着奥数练习册。比我大的在“登高”，比我小的在冲刺，我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而且暑假里图书馆的位子特别抢手，我得一大早爬起来，这也顺带防止我睡懒觉。好在夏天天亮得早，暑假的前3天，我真的是每天坚持闹铃一响就从床上跳下来，跑进那座知识的殿堂。

大概是氛围使然，在图书馆，我的学习效率真的非常高，4天后，我把做完的试卷垒得高高的，拍给阿娅看。她正在海边吹着海风喝着椰子汁，潇洒极了。她在屏幕那头乐呵呵道：“不错啊，再接再厉，我去吃海鲜啦！”

我……真的一点儿都不羡慕她，学习使我快乐。可是，满头大汗的学习不能。

仅仅过了一周，气温就更上一层楼了，偏偏图书馆里的空调不知道是不是制冷功能下降了，进去坐上一会儿，就会热得汗流浃背、精神恍惚。

我决定给自己放一天假，好歹是接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的人，用物理方法制冷还不是小意思？

我去超市买了一瓶花露水，又买了一罐酒精，最后拿出家里的一次性餐盒，往里面倒满水，放进冰箱里制作冰块。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后，我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舒服得只觉得看什么都顺眼。

可能就像跑步的时候一旦停下来便很难再开始一样，第二天早上，我在床上盯了半天天花板，才勉强拿着冰箱里刚冻了一半的冰块去图书馆。因为事先抹了一身清凉的花露水，四周虽然依旧吹着热风，吹在我身上却有一种秋天的凉意。我美滋滋地背了半页单词，旁边的人叫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我转过头，看到旁边一大堆书都惨兮兮地泡在一摊水里。是谁这么惨？哦，是我。餐盒漏了，我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收拾完烂摊子，回家晒书去了。

真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心想，学了一周，休息一天不过分吧？于是，之后我每天都像《胡适日记》中写的那样——

周二，晒书，休息。周三，休息。周四，我急了，却依旧没有动力。阿宁啊阿宁，你怎么能如此堕落？先前制订的学习计划全都忘了吗？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周五，我爸居然找人修好了空调！我想，都有空调了，还去图书馆干什么呢？在家看书着实舒服，一连3天，我虽然写完了所有的暑假作业，但也专心致志地看完了整整3套漫画，边看还边吃完了一箱零食。让我重新清醒起来的，是和阿娅打的视频电话。她问：“阿宁，你是不是胖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对16岁的美少女来说就如晴天霹雳。我当即从床上跳下来，发誓从那天起要每天早上做操，晚上再出门跑步。至于学习……没办法，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就利用碎片时间背背单词吧。

这次，像之前所有计划一样，我刚做了3个俯卧撑，就仿佛已经美滋滋地看到身材苗条的自己穿着米白色裙子，从夏日明朗街头、青翠欲滴的树下小跑而过的身影了。但这次，我并没有告诉阿娅，至于原因，大概是通过又一次“疯狂学习”计划的进行，我对自己的认识客观了许多，有点沮丧且不太有底气了。

成果还是有一些的。第一天，我跑了2000米；第二天，天气太热了，我跑了800米；第三天晚上，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我站在秤上，鼓足勇气看了看，谢天谢地，虽然还没到可以穿白裙子奔跑而不被我妈吐槽壮实的程度，但至少恢复了原本的体重。是谁说的来着，不退步就是一种进步。我这样安慰自己。

我在同学群里问了一下大家作业的完成进度，有些心满意足，虽然暑假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三分之一，但至少有一半同学的作业本还没怎么翻开过，而我早已全部完成。至于给自己的额外练习，漫长暑假尚未结束，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会去做呢！

最后，犹豫再三，虽然觉得有些丢脸，我还是给阿娅拨去了电话：“你还在海边玩吗？跟爸妈玩多没意思啊，要不我去陪你吧？”

终于吹上黄昏温柔的海风时，阿娅问我：“以后还会试图挣扎吗？”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计划还是要做的，万一完成了呢？”

虽然这次依旧没能证明“坚持就会胜利”这句老生常谈，但我突然发现，即便成不了“鸡娃”也没关系，我已经提前做完了作业，也保持了身材。我并没有终日无所事事，而似乎，暑假本就应该用来放松。那么，如果力气不够，就愚公移山吧，即便休息久一点，只要未来还能一次次鼓足动力，就总有一天能搬完。

我又戳了戳阿娅，说：“吹完这趟海风，我又想去图书馆奋斗一番了。”她露出熟悉的难以置信的表情。

（摘自《哲思2.0》，张昱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