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 辉 侠
(郑州大学 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消除贫困、逐步实现共同富裕是中国共产党的重要历史使命。百年来,中国共产党根据中国的基本国情和贫困治理需求,不断丰富与发展马克思主义反贫困理论,领导全国人民探索出了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贫困治理道路。2021年2月2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脱贫攻坚总结表彰大会上宣布,中国脱贫攻坚战取得了全面胜利,完成了消除绝对贫困的艰巨任务,提前10年实现了《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减贫目标。中国脱贫攻坚目标的成功实现,不仅为全球减贫事业作出了重大贡献,也为全球减贫实践提供了中国智慧和中国经验。
“一部中国史,就是一部中华民族同贫困作斗争的历史”[1],同样,一部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华民族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奋斗史,也是一部中国共产党把其反贫困思想融入各项制度并通过反贫困制度指导中国人民与贫困作斗争的历史。贫困治理制度化不仅推动中国取得了举世瞩目的反贫困成就,向世界展示了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同时也展现了中国共产党在贫困治理领域的制度领导力。那么,什么是制度领导力?在贫困治理领域,构成中国共产党制度领导力来源的主要制度体系包括哪些内容?主要领导者在制度领导力中的作用如何?这些制度发展变迁的基本动力是什么?基于对这些问题的思考,本文的主要工作是在理解制度领导力的基础上,探索从制度领导力视角解锁中国减贫成功的密码,并从其基本经验出发,思考制度领导力对中国治国理政及国外反贫困带来的启示。
制度领导力是指领导者通过制度工作将组织的愿景、价值观以及个人领导力制度化在组织制度之中,用制度规范组织及其成员行为,并以此引导组织战略目标的实现①。相对于个体领导力而言,制度领导力是组织层面的领导力②,是一个组织通过制度对组织及其成员产生规范和引导的能力③。传统有关领导力的研究通常只关注组织中的具体领导者特别是高层领导者在组织中的引领、示范作用,强调领导者的个人能力对实现组织目标的影响,即个体领导力。在个体领导力起主要作用的情况下,领导者的个人魅力、知识、经验等在组织中发挥关键作用。也正因如此,过于依赖个体领导力的组织往往会因主要领导者的更换而导致发展受到重大影响。
“制度界定并限制了人们的行为集合”,并“通过为人们提供日常生活的规则来减少不确定性”[2]。制度作为组织知识和经验的历时性积淀和结晶④,具备替代个体领导者发挥领导作用的潜力⑤。最早提出制度领导力思想的菲利普·塞尔兹尼克(Philip Selznick)指出,制度领导力最重要的特征在于通过制度宣扬保护组织的基本价值⑥。因此,制度领导力的最大特点是在组织制度中嵌入了组织的基本价值体系,强调组织的基本价值理念与战略目标在组织发展中的作用,从而把组织愿景、战略目标、价值观等融入到组织制度中,并通过制度发挥组织领导力的作用⑦。与个体领导力主要靠个人的人格、魅力和权威来引导组织及其成员行为的领导方法不同⑧,制度领导力主要靠制度对组织及其成员的行为进行引导。可以说,制度领导力是组织层面的领导力,而非个体领导力。相对于个体领导力,制度领导力更具有稳定性,可以减少个体领导力因领导者的更换而产生的较大不稳定性与不确定性,从而能够维持组织持续稳定发展⑨。因此,制度领导力更关注组织领导力而非个体领导力,但制度领导力不但不否定领导者在组织中的作用,还特别强调领导者在组织的价值观创造、制度构建、制度变革及制度维护等方面发挥的不可替代作用。因此,只有卓越的个体领导力与制度领导力之间紧密结合、相互促进,才会更好地实现组织的战略目标。
但并非所有的组织都具有制度领导力,只有那些具有明确的价值理念和战略目标、并把这些价值理念和战略目标融入到组织的基本制度、并由主要领导者带头遵循这些制度的组织,才具有制度领导力。在具有制度领导力的组织中,组织成员的具体行动由对组织主要领导者的依赖转向对制度的遵从,这样,组织秩序的维持与组织工作的推进才能走上制度化轨道。事实证明,那些发展稳定并具有旺盛生命力的卓越组织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即把组织的核心价值观和目标追求根植于组织制度中,最大限度地发挥制度领导力的作用,从而能够在复杂的内外环境中实现组织的持续稳定发展和不断自我超越。百年风雨历程中,中国共产党在治国理政方面展现了一个卓越政党的制度领导力,主要体现在把党的基本价值理念和战略目标根植于党内制度和党的治国理政制度中,并通过党和政府的各级组织把这些制度予以落实。中国共产党带领全国人民成功消除绝对贫困的奋斗历程,也是中国共产党制度领导力在贫困治理领域形成与发展的过程,制度领导力为中国成功减贫提供了一个新的理论诠释视角。
“制度问题更带有根本性、全局性、稳定性和长期性。”[3]制度之所以具有领导力,是因为其嵌入了组织的目标和核心价值观,从而对个人和组织产生着规范和引导作用⑩。贫困治理制度是中国共产党为解决几千年来困扰中国的贫困问题而进行的制度变革与创新,中国共产党在反贫困领域构建的制度主要有三类:国家根本制度、专门扶贫制度和益贫性制度。从其在贫困治理领域的领导力强度而言,这三类制度又具有层次性:第一,社会主义制度是中国的根本制度,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制度、经济制度、文化制度等都是建立在社会主义制度的基础之上,社会主义制度与贫困之间的不相容性决定了“社会主义就是要消灭贫穷”。第二,专门扶贫制度和益贫性制度都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专门扶贫制度是由综合性扶贫制度和专项扶贫制度所构成的制度体系,主要是为了实现不同阶段的贫困治理目标。第三,益贫性制度在贫困治理领域作为基本扶贫制度的重要补充,虽然主要目标不是为了反贫困,但在减轻低收入群体贫困脆弱性方面具有显著效果,有助于反贫困目标的实现。
1.国家根本制度:中国共产党贫困治理制度领导力的核心制度
“制度是国家发展的重要保障和有力支撑。”[4]“所谓根本制度,就是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中起顶层决定性、全域覆盖性、全局指导性作用的制度。”[5]《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一条明确规定:“社会主义制度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根本制度。”社会主义制度是中国共产党在长期奋斗过程中所选择的适合中国国情、能够解决中国问题的国家根本制度。中国共产党成立之时,在贫困和落后的基本国情面前,就面对着如何带领中国人民消灭贫穷、获取自由的现实问题。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中国送来了马克思主义,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资本主义私有制是资本主义贫困的根源,要消除贫困,首要任务是消除资本主义私有制。最终,中国共产党选择了社会主义道路,建立了社会主义制度,从而筑牢了消除贫困的制度保障。
社会主义制度是中国共产党基本价值理念最直接的体现,“贫穷不是社会主义,社会主义要消灭贫穷”是中国共产党人对社会主义制度与贫困之间不相容关系的基本共识。同时,“我国国家治理一切工作和活动都依照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展开,我国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及其执行能力的集中体现。”[6]社会主义制度是引领中国人民摆脱贫困的基本制度,在社会主义制度下,消灭贫穷成为中国共产党和各级政府的重要任务,可以说,社会主义制度是中国共产党为了摆脱贫困的制度选择。在中国的反贫困实践中,社会主义制度起着动力驱动和价值引领作用,这主要体现在中国共产党历代领导集体对社会主义制度本质的认识,并在这种认识下推动中国贫困治理实践的发展,不断丰富与完善社会主义制度的内容与形式,并指导专门扶贫制度和益贫性制度的发展与减贫实践,推动贫困治理能力的综合提升。
2.专门扶贫制度:中国共产党贫困治理制度领导力的主体制度
专门扶贫制度是以实现阶段性贫困治理目标为主要内容的制度体系,主要包括综合性贫困治理制度和专项贫困治理制度。其中,综合性贫困治理制度并不限定贫困治理的具体领域,而是针对一定阶段贫困治理目标与任务的综合性制度安排,是党和政府贫困治理的基本行为约束。而专项贫困治理制度主要是针对教育、医疗卫生等具体贫困治理领域的阶段性目标任务而制定的基本行为规范。改革开放后,中国进入了制度化贫困治理时期。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党和政府根据中国的贫困现状与贫困治理需求,不断完善贫困治理制度,丰富贫困治理制度内容,创新贫困治理工具,从而形成覆盖教育、健康、医疗、科技、产业、生态等内容的贫困治理制度体系。综合性贫困治理制度有的以政府的名义颁布,如国务院印发的《国家八七扶贫攻坚计划》《中国农村扶贫开发纲要(2001—2010年)》;有的以党和政府的名义颁布,如中共中央和国务院联合印发的《关于尽快解决农村贫困人口温饱问题的决定》《中国农村扶贫开发纲要(2011—2020年)》《关于打赢脱贫攻坚战三年行动的指导意见》等。专项扶贫制度主要以政府职能部门的名义颁布,如卫生部等部门印发的《关于发展和完善农村合作医疗的若干意见》,国家卫健委等部门印发的《健康扶贫三年攻坚行动实施方案》,农业部等部门印发的《贫困地区发展特色产业促进精准脱贫指导意见》。这在一定程度上也体现了中国治理的重要特色,即党和政府目标的高度一致性,也正因如此,中国贫困治理制度领导力的效能才更为突出,才能创造人类减贫历史上的中国奇迹。随着中国共产党贫困治理价值理念的扩散与贫困治理实践的发展,党和政府根据不同时期的贫困特点及贫困群体需求,不断创新、丰富与发展扶贫政策,把各个时期中国共产党的贫困治理价值理念嵌入其中,并明确规定要达到什么目标、由谁负责、如何实现等基本内容,具有名副其实的制度领导力。
3.益贫性制度:中国共产党贫困治理制度领导力的补充制度
益贫性制度虽然不以反贫困为主要内容,但该制度的实施有助于减轻低收入群体的贫困脆弱性,是专门扶贫制度的重要补充。国外研究者通过对加勒比地区贫困问题与社会福利政策的研究发现,儿童福利、家庭津贴、老年收入保障等措施具有预防贫困的功能;通过对南非的研究发现,社会保障制度在减少贫困、降低不平等待遇方面扮演了重要角色。国内学者也认为社会救助与社会保险都应当在反贫困中发挥重要作用,一些实证方面的研究也证明社会保障支出对农村贫困的削减具有一定程度上的促进作用。中国目前的益贫性制度体系主要包括社会保障制度、公共服务制度、惠农政策制度等内容。作为专门扶贫制度的重要补充,中国共产党通过不断探索益贫性制度与专门扶贫制度的有效衔接,助推反贫困目标的实现。
1.制度领导者及其在组织中的主要功能
制度领导力的内容既包括制度的制定能力,也包括制度的执行与落实能力。无论是制度的制定还是制度的执行与落实,组织中的主要领导者都在其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因此,制度领导力虽然强调组织层面的领导力,但不否定和弱化主要领导者的作用。对制度起主要作用的领导者又分为一般领导者和制度领导者,其中,一般领导者主要是制度的执行者,制度领导者主要是利用制度支持机制、当前治理机制和认知框架,通过明确的制度战略改变权利安排的组织领导者,同时也是制度的创造者和维持者。塞尔兹尼克在其关于制度领导力的开创性著作《行政组织的领导力》一书中特别指出,当领导者把组织从一般行政管理转向制度领导的时候,也就成为了组织的代言人,成为组织价值和战略目标的宣传者和维护者。“领导者的权威不再体现为个人的能力魅力和水平,而是体现在带领人民制定公平合理的制度并带头履行其职责、遵守制度和法律法规等方面”[7],从这个意义上讲,制度领导者也是组织文化信仰的重要传播者。制度领导者对组织制度工作的重要贡献,主要体现在对制度的创造、维持和调整三个方面。
制度领导者在组织发展与成长中的作用包括三个方面:一是维持组织内部的凝聚力。组织凝聚力是组织内部成员相互依存与相互团结的程度和力量,也是决定组织效能高低的关键因素。对于组织愿景与使命的认同,可以使组织成员增强组织认同,并紧密团结在一起。在组织成立与发展过程中,会产生很多故事和典故,优秀的领导者善于利用组织或组织中重要领导人物的故事来增强组织成员对组织制度与文化的认同,从而确保组织未来目标与行为同过去保持一致性和连续性。二是通过外部支持机制提高组织的合法性地位。组织合法性是指在社会大系统中,根据大众认同的标准、价值、信仰和定义,对于组织行为的普遍认知。为了维持组织的合法性与可持续性,制度领导者必须致力于争取外部认同与支持,否则组织在发展过程中会因外部不支持而产生很多障碍和耗损。三是采取行动战胜外部敌人。组织与制度都不是存在于真空中,在同一类组织中,经常会采用代表着不同利益和身份认同的制度,这些制度本身就存在着相互竞争关系。同时,一个组织中的制度往往只针对一定范围内的公众,或者说只在一定社会范围内具有约束力,如果这部分人群分裂,将导致组织制度弱化,制度领导力也将难以为继。因此,无论是从组织制度所面临的外部竞争,还是为防止组织内部分裂而言,制度领导者都需要时刻保持清醒才能战胜各种挑战,以维持制度领导力的可持续性。
在制度能够有效发挥领导力的组织中,组织成员自然而然地减少了对组织领导者的依赖,组织领导者才更有时间与精力在组织发展中坚持维护组织的核心价值观,关注组织在运行过程中所面临的重要问题并致力于解决这些问题,以促进组织战略目标的实现。当然,制度的执行与制度领导力的最终实现还需要一般领导者的努力。一般领导者的重要工作是理解组织制度并拥护组织的核心价值观,这样才能在实践中不折不扣地执行制度,让制度引领组织发展的前进方向、规范组织成员的具体行为。
2.中国贫困治理中的制度领导者
在中国贫困治理制度体系中,凝结着中国共产党历代领导集体中核心领导人对贫困的认识与贫困治理的基本价值理念,他们是中国贫困治理中最重要的制度领导者。中国共产党历代领导人领导中国人民消除贫困的伟大实践和制度化探索,不仅丰富了马克思主义反贫困学说,也在反贫困思想继承与制度连续性方面不断夯实着制度的领导力地位。
让人民摆脱贫穷过上好日子,是中国共产党第一代核心领导人毛泽东的夙愿。对于初创组织而言,最初制度中的核心价值观还代表着组织主要领导者的价值观念。20世纪30~40年代,毛泽东在农村社会调查的基础上,一针见血地指出,“现今中国的贫困问题主要是由已经被推翻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制度造成的”,同时,他还提出 “社会主义是中国的唯一出路”“只有进到社会主义时代才是真正幸福的时代”[8]。社会主义制度的建立,消除了贫困的制度根源,但在社会主义制度下,贫困问题并不会自动消除,还需要制定具体的政策措施和实施反贫困行动。1954年,毛泽东主持制定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明确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者在年老、疾病或者丧失劳动能力的时候,有获得物质帮助的权利。”同时,在社会主义制度如何才能消除贫困的问题上,毛泽东也在不断丰富与发展社会主义制度在反贫困方面的领导力量与主要任务,提出中国共产党是消除贫困问题的坚定领导力量、全体中国人民是反贫困的主导力量、工业化和现代化是实现反贫困目标的前提和基础、合作化是反贫困的基本战略。
在毛泽东对社会主义制度反贫困认识的基础之上,邓小平更为直接地指出“贫穷不是社会主义,社会主义要消灭贫穷”,并在1992年初的“南方谈话”中提出:“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9]373。在反贫困的总体战略上,邓小平从当时中国的基本国情出发,把解决问题的焦点集中在加快中国的发展上,提出通过改革开放促进中国发展,并指出改革“也是为了扫除发展社会生产力的障碍,使中国摆脱贫穷落后的状态”[9]135,“中国要谋求发展,摆脱贫穷和落后,就必须开放”[9]266。邓小平还在毛泽东“共同富裕”思想的基础上,进一步丰富了相关的基本理论,为共同富裕制度体系的探索指出了基本方向。可以说,邓小平的反贫困思想丰富了人们对社会主义制度下反贫困理念与路径的基本认识,也增强了人们对社会主义制度能够消灭贫困的信心。
江泽民充分肯定了邓小平的反贫困战略理论,继承并发展了邓小平的反贫困思想,推动了中国反贫困基本制度的建立和发展。他指出,“全党同志和各级领导干部要关心扶贫,过问扶贫,把扶贫作为关心群众疾苦和密切党群关系的一件大事来抓”[10]。针对贫困人口集中的主要区域,中国开启了区域性扶贫制度的探索,从以区域为中心到以县为中心,中国的专门扶贫制度不断丰富和发展。
以胡锦涛为总书记的党中央,以科学发展观为指导,把贫困治理作为和谐社会建设的重要内容,指出“扶贫开发是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一项历史任务,也是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一项重要内容”[11]。在以人为本、统筹兼顾和可持续发展等基本价值理念的指导下,中国共产党完善并发展了专门反贫困制度和益贫性制度体系。
在历代核心领导人反贫困思想和制度探索经验的基础上,习近平总书记进一步强调:“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如果贫困地区长期贫困,面貌长期得不到改变,群众生活长期得不到明显提高,那就没有体现我国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那也不是社会主义。”[12]这进一步夯实了社会主义制度作为国家的根本制度在中国共产党贫困治理领域的领导地位。同时,习近平根据贫困人口分布特征的变化,提出了精准扶贫思想,强调“要帮助贫困地区群众提高身体素质、文化素质、就业能力,努力阻止因病致贫、因病返贫,打开孩子们通过学习成长、青壮年通过多渠道就业改变命运的扎实通道,坚决阻止贫困现象代际传递”[13]。在习近平反贫困思想指引下,一系列精准扶贫政策出台,形成了覆盖教育、医疗、健康、产业、生态等全方位的专门扶贫制度体系,同时也建立和完善了社会保障制度、公共服务制度、惠农政策等益贫性制度。这些专门扶贫制度和益贫性制度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指导下,共同推动制度作为党和政府的重要领导力在贫困治理领域发挥更大的作用。在这些制度的共同作用下,全国人民齐心协力,完成脱贫攻坚的艰巨任务,成功消除了存在中国几千年的绝对贫困问题。
中国共产党历代核心领导者的反贫困思想成为推动中国反贫困制度不断完善、反贫困实践不断向前推进的基本价值引导,也可以说,制度就是权威人物把自己的价值和关切融入其中的一种系统结构。这些基本价值一旦嵌入贫困治理制度体系,就成为党和政府在扶贫实践中要遵循的工作理念,这些制度体系会在实践中规范与引导党和政府各级领导者的具体扶贫行为。因此,组织的制度领导力一旦形成,制度便会产生对整个组织及组织中所有成员的领导力。在这个意义上,制度领导力也是制度在领导活动中的影响力。在扶贫领域,也正是因为制度领导者不断丰富与完善贫困治理制度,使其在贫困治理领域发挥出领导力的作用,才使得各级政府能在不同发展阶段高效地完成贫困治理目标任务,最终实现消灭绝对贫困的伟大历史目标。
1.制度领导者、制度变迁与制度领导力
在制度形成后,组织领导者在组织价值传播、战略目标坚持等维护制度领导力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当然,当面临制度不适应组织战略目标实现或制度领导力遇到严峻挑战时,有决断力的领导者会扮演推动制度变革的角色,从而找回制度领导的活力。一些有远见的领导,能够敏感地觉察到组织未来可能面临的挑战,提前进行制度调整,以使组织的制度领导力能够成功应对未来的风险。
可以说,制度是否需要变迁、何时变迁以及如何变迁,关键还在于组织的制度领导者。早期关于制度变迁的研究,多强调组织是由于受到社会、功能及政治方面的压力而导致组织制度演变,却没有关注领导者在其中的影响。虽然也有一些研究者直接或间接地提到领导者可能是制度变迁的重要影响力量,但并没有进行深入探讨,直到奥利弗(Oliver)、格林伍德(Greenwood)等明确提出领导者在制度变迁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后,这一问题才引起学者的广泛关注。因此,克拉茨(Kraatz)等认为,无论是在实践发现还是在漫长的历史考察中,领导者在制度变迁中的作用都应该引起足够的重视。可以说,制度领导力作为组织层面的领导力,也探索领导者如何通过制度影响组织以及如何通过制度引领组织发展的问题。
根据制度变迁的动力来源,有被动的制度变迁与主动的制度变迁两种类型。被动的制度变迁一般发生在外部环境变化、制度对组织的约束作用变弱甚至有丧失的危险以及制度领导力受到威胁之时。当制度形同虚设、正式制度不再具有规范与约束功能、非正式规则成为组织内的行为准则、组织因核心价值观和战略目标受到严重破坏而面临解体的威胁时,如果不进行制度变革,组织的存续性将受到严峻挑战,因此,制度变革成为组织领导者不得不面对的现实问题。有责任的领导者会直面问题,诊断问题产生的原因,通过制度变革完善当前制度,从而恢复组织成员对于组织的认同,并继续维持制度在组织中的领导力。主动的制度变迁取决于组织的制度领导者对于组织内外环境变化的敏感性,其能预测到组织未来可能面临的巨大挑战,提前进行制度调整与完善,从而使制度领导力不会因为组织面临的突发挑战而出现制度方面不适应、制度领导力不能维持的局面。
2.中国共产党贫困治理制度变迁的主要动力
百年来,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贫困治理制度变迁过程大致经历了以下几个阶段:1921~1948年,以新民主主义革命为主要内容、以建立社会主义制度为目标的反贫困制度探索;1949~1978年,基于中国国情建立了对特困群体的救济式扶贫制度;1979~1985年,以体制改革推动建立了农村地区发展式扶贫制度;1986~2000年,建立并完善以区域发展为主要内容的开发式扶贫制度;2001~2012年,形成以整村推进、开发式与救助式扶贫共同驱动的综合性扶贫制度;2013年至今,建立并完善以“扶持对象精准、项目安排精准、资金使用精准、措施到户精准、因村派人精准、脱贫成效精准”为主要内容的精准扶贫制度。这些制度针对不同时期的中国国情,制定了不同的反贫困目标任务,具有制度变迁的明显特征。从历史维度来看,中国贫困治理制度的变迁都是中国共产党在不同时期为解决不同性质的贫困问题而进行的主动选择,不仅嵌入了中国共产党核心领导人的主要反贫困思想,而且具有明显的继承性。而从制度变迁的动力角度来看,则可以更为清楚地理解中国共产党为什么要反贫困以及为什么能够取得反贫困成功的原因。
(1)中国共产党反贫成功的内部动力
一是中国共产党的初心和使命。“中国共产党从成立之日起,就坚持把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作为初心使命,团结带领中国人民为创造自己的美好生活进行了长期艰辛奋斗。”[1]中国共产党成立之初,就面对着如何解决当时中国的极端贫困问题。1939年,毛泽东在其著作《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中指出:“中国人民的贫困和不自由的程度,是世界所少见的。”[14]在中国共产党的初心和使命的推动下,一百年来,面对中国不同时期的贫困现状,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探索“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的可行之路。
二是社会主义制度的本质要求。“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这一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推动中国共产党人在不同阶段为达到共同富裕的伟大目标,坚持通过制度创新与完善来推动减贫工作。
三是贫困群体的脱贫需求。在不同发展时期,处于贫困状态的群体都有强烈的摆脱贫困、走向富裕的需求与期盼。中国共产党作为以人民为中心的政党,在不同时期根据国情和贫困情况,及时回应贫困群体的脱贫需求,通过制度变革带领贫困群体逐步摆脱贫困状态。
四是党的治国理政需要。反贫困是古今中外治国理政的一件大事,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下的人民政府始终把贫困治理作为治国理政的重要任务,设置了不同时期的贫困治理目标,并在反贫困制度的规范下,顺利地实现了各个阶段的目标,从而为全球减贫作出了重大贡献。
(2)中国共产党反贫成功的外部动力
一是中国的大国担当。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贫困规模之大、贫困分布之广、贫困程度之深世所罕见,贫困治理难度超乎想象”[15],但中国共产党坚信贫困并非不可战胜,只要坚持社会主义制度不动摇、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不动摇,不断创新、发展与完善贫困治理制度体系,在各级政府的主导下,充分调动社会力量,中国就一定能够取得反贫困的最终胜利,为世界反贫困贡献中国经验、中国方案和中国智慧。
二是证明社会主义制度在贫困治理方面的比较优势。自中国的社会主义制度建立以来,中国一直面临在国际社会证明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压力。中国具有贫困人口数量多、贫困区域范围广、贫困程度深等反贫困的实际困难,中国共产党通过不断完善专门扶贫制度和益贫性制度体系,在反贫困领域充分发挥社会主义制度集中力量办大事、高效的决策和执行动员能力、党和政府目标高度一致等基本优势,向国际社会证明了中国的社会制度不仅在经济发展等方面具有比较优势,在贫困治理领域同样也具有比较优势。
可以说,中国共产党贫困治理制度变迁既是国内外环境共同影响的结果,也是中国共产党在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不变的前提下,不断证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在贫困治理领域具有独特优势的大胆探索,还是中国共产党在初心和使命的推动下,积极主动地回应贫困地区和贫困人口的脱贫需求,以优异的贫困治理成效不断证明中国贫困治理制度领导力的生动实践。
中国减贫成功的经验启示
制度领导力作为组织层面的领导力,主要研究如何通过融入组织核心价值观的制度来引领组织发展方向和规范组织成员行为的问题,也就是说,制度领导力不仅强调制度对组织的领导作用,也强调组织的各级领导及其成员都要在制度框架内规范行为。制度领导力为理解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减贫成功展示了一个新的视角,中国共产党的制度领导力在贫困治理领域的成功经验在中国治理场域具有普遍意义,不仅对中国相对贫困治理具有重要启示,也对仍受贫困困扰国家的贫困治理具有借鉴作用,主要体现在以下五个方面。
一是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执政党的领导。中国共产党是真正以人民为中心的政党,自成立以来,一直把人民的幸福放在治国理政的重要位置。中国共产党历代核心领导人是贫困治理领域的制度领导者,其反贫困思想中所体现出的关于社会主义制度下贫困治理的基本价值理念、方法、手段等亦是在继承的基础上不断丰富与发展的,从而为中国贫困治理制度的完善提供了基本方向,也成为贫困治理领导力发展和提升的重要推动力量。
二是坚持适合本国国情的基本社会制度。社会主义制度是适合中国国情的基本社会制度,也是贫困治理制度领导力中的核心制度。“贫穷不是社会主义,社会主义就是要消灭贫穷”的基本判断,让中国共产党始终坚信只要坚持社会主义制度,并在实践中不断丰富中国特色贫困治理制度的基本内容,就一定能够解决中国的贫困问题。中国共产党在贫困治理领域取得的一次次突破性成就,不断证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是适合中国国情并能够解决中国现实问题的。
三是坚持不断完善与发展贫困治理制度体系。贫困治理如同其它领域的治理一样,都需要制度保障,这也意味着实施反贫困行动的前提是不断完善贫困治理制度体系。中国在不同阶段一直坚持完善专门扶贫制度和益贫性制度体系,特别是在精准扶贫时期,通过制度形式,针对教育、医疗、健康、产业、生态等各类致贫因素,因地因人分类施策、精准扶贫,以在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全面消除绝对贫困的伟大历史成就,有力地证明了中国共产党具有无比坚强的领导力、组织力和执行力。
四是保持政府与执政党目标的一致性。在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政府作为反贫困制度落实的重要领导主体,在贫困治理目标方面与中国共产党保持高度一致,并在制度执行过程中不断创新贫困治理工具和治理方法,与党中央一起共同推动贫困治理制度不断完善,形成了 “上下同心、尽锐出战、精准务实、开拓创新、攻坚克难、不负人民”的脱贫攻坚精神,这也是中国减贫成功的重要经验。
五是注重激发贫困群体内生动力。在反贫困实践中,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下的人民政府在重要政策制度文件中都把贫困群体作为战胜贫困的关键力量,不仅帮助贫困地区改善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等,还通过驻村工作队、企业、社会组织等扶贫主体,采取产业扶贫、易地搬迁等形式,推动扶贫与扶志、扶智相结合,充分调动贫困群体的积极性和主动性,成功地使其从“要我脱贫”转向“我要脱贫”。激发内生动力不仅可以精准检验中国共产党贫困治理制度的有效性,也在贫困治理制度领导力方面积累了宝贵经验。
注释:
①参见Pasternack B A,Williams T D,Anderson P F:Beyond the cult of the CEO:Building institutional leadership(StrategyandBusiness,2001,Vol.22,No.1,p.69-79)。
②参见Winston B E,Patterson K:An integrative definition of leadership(InternationalJournalofLeadershipStudies,2006,Vol.1,No.2,p.6-66)。
③参见代江虹、葛京:《制度领导力研究述评与展望》(《外国经济与管理》,2020年第7期)。
④参见Barley S R,Tolbert P S:Institutionalization and structuration:Studying the links between action and institution(OrganizationStudies,1997,Vol.18,No.1,p.93-117)。
⑤参见Hernandez M,Eberly M B,Avolio B J,et al:The loci and mechanisms of leadership:Exploring a more comprehensive view of leadership theory(TheLeadershipQuarterly,2011,Vol.22,No.6,p.1165-1185)。
⑥参见Selznick P:Leadershipinadministration:Asociologicalinterpretation(Harper & Row,1957,p.28)。
⑦参见Washington M:Field approaches to institutional change:The evolution of the National Collegiate Athletic Association 1906-1995(OrganizationStudies,2004,Vol.25,No.3,p.1-25)。
⑧参见Boal K B,Schultz P L:Storytelling,time,and evolution:The role of strategic leadership in complex adaptive systems(TheLeadershipQuarterly,2007,Vol.18,No.4,p.411-428)。
⑨同①
⑩参见丁辉侠:《制度视角下中国共产党领导力的基本内涵与关键要素》(《学习论坛》,2021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