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解决主义并非灵丹妙药

2022-12-01 06:19克里斯蒂罗森
关键词:主义新冠疫情

克里斯蒂·罗森

(弗吉尼亚大学 文化高级研究院,美国 弗吉尼亚 夏洛茨维尔 VA 22903)

吴万伟 译

(武汉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65)

无论是公共健康危机还是公共安全危机,严格监督是最佳应对措施吗?

当新冠病毒2020年春天在美国开始漫长和致命的传播以来,政府颁布命令要求企业和学校关闭,要求人们居家隔离以限制病毒的传播。通过视频会议平台如Zoom、微软团队(Microsoft Teams)和Skype进行交流和工作的能力被称赞为技术带来的福佑。很多人在没完没了的封闭隔离中感受到的是炼狱般的心态,可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报刊文章则确立了一种欣赏的口吻,称赞Zoom鸡尾酒时刻的到来,鼓励已经在网上花了太多时间的美国人增添早已选好的数字背景,或者是异国情调的海滩,或者是自己要求的其他幸福场景等。

Zoom的女发言人科琳·罗德里格斯(Colleen Rodriguez)对《华盛顿邮报》说,“看到人们如何使用Zoom,看到他们的创造性多么强大,让我们不由得谦虚起来”。使用Zoom的用户增长是戏剧性的,按照《华盛顿邮报》的报道,“每天开会的参加者从2019年12月份的一千万人次到2020年4月份已经增长到3亿人次,包括企业会议和个人会议”①。

在新冠疫情危机期间,Zoom(以及类似的视频会议项目)提供了即刻的、无缝对接的方式让人们在相互保持安全距离的情况下继续工作和社交。这是对疫情期间产生的很多复杂社会问题的简单技术反应,这种解决办法似乎既应对了现实的挑战又是对Zoom的口号“我们传送幸福”的合法性辩护②。

但是,随着隔离封闭措施一周一周地过去,虚拟聚会从原来的新鲜感转变成一种义务,很多美国人开始坦率承认每次新的网上会议出现在日历上时感受到的惴惴不安。难以压抑的兽性出现在“Zoom轰炸机”的故事中,那是人性的弱点,这些人使用平台打断课堂讲课或企业会议,用充满仇恨的言论骚扰他人。接着出现了形形色色的员工因为忘记关闭摄像机,将同事的私人行为方式录下来变成公开直播,令人尴尬地展示出来。

2020年4月底,《纽约时报》记者凯特·默菲(Kate Murphy)向读者解释“为什么Zoom很糟糕”。她列举的种种失望不是技术性的——平台已经解决了隐私和软件故障等问题——而是体验性的。默菲注意到,她感受到与他人交往的一种不自在,即使通过视频与别人交流了几个小时,却不能总是捕捉和明白面部表情和身体语言的微妙含义。她写道:“这些干扰,有些甚至处在我们的清醒意识之外,破坏了微妙的社会线索,使我们的认识变得更复杂。我们的大脑陷入高度紧张的状态,竭力要填补空白并且试图弄清楚混乱究竟是怎么回事,这让我们模模糊糊地受到干扰,有些疲惫不堪和不自在,虽然我们不清楚到底因为什么。”③

此外,诸如家人生日、婚礼、受诫礼(bar mitzvahs为满 13 岁的犹太男孩举行的成人仪式——译者注)和其他的人生庆祝活动都在同一平台上进行,每个活动的细节在很多人看来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心理学家加布里埃尔·拉德范斯基(Gabriel Radvansky)和杰弗里·扎克斯(Jeffrey Zacks)描述了记忆形成和认知中的“事件边界”所发挥的关键作用,“每个事件处于人类体验的核心,事件认知是人们对如何认识、设想、谈论和记忆事件的方式的研究”。但是,这些事件要求清晰的边界划定来帮助我们将其与其他事件区分开来,或者与我们体验中的其他永久性记忆区分开来。在隔离期间,没完没了的视频企业会议和社交聚会已经造成了一些不良影响,模糊化这些边界和拉平种种体验,在这个改变记忆的过程中还有我们自身的危机时刻——一种微小却并非微不足道的变化④。

当然,也有可以替代Zoom的其他交流方式。在封闭隔离的好多周的时间里,有人使用电邮或短信,有人采取传统的打电话的方式,还有人重新发现了写信的乐趣⑤。但是,很多人似乎觉得,在这场危机中,视频会议和其他在线会议空间更多是一种祝福而非诅咒。

有一款做这事的应用程序

美国人在面对复杂问题而拥抱“容易的”技术解决办法时表现出的快捷和不加批判的热情暗示,使我们对技术解决主义感到越来越舒服了,而且不仅仅是在新冠疫情期间。在这样的时刻,这种默许似乎可以理解。当不确定性盛行,我们持续不断地竭力寻找合适的举止姿态时,的确值得考虑技术性解决问题的办法为我们提供的众多选择,并开始探讨如何应付其后果。

技术解决主义是一种理解世界的方式,它将使用工程技术的方法解决人类问题作为优先选择,其首要原则就是这样一种观念:一个应用程序、一台机器、一个软件编程或一种算法能够提供解决任何复杂问题的最好办法。值得注意的是,甚至在制订公共政策或者公共卫生措施的时候,技术解决主义者所求助的技术权威常常被呈现为没有政治性的,虽然其后果常常并非如此。技术解决主义在讲话时着眼于未来,但是在采取行动时却依据短期利益的现在。在匆匆忙忙拥抱立竿见影的技术性应急措施之时,鼓吹者们往往忽略了可能造成的长期影响和意外后果。

尤其是在危急时刻,在设想可能实现的目标远景时,技术解决主义也常常是赤裸裸的激进主义。这种推理的热情鼓吹者之一、英国作家亚伦·巴斯塔尼(Aaron Bastani)认为,“疫情让它变得更清晰了:我们需要全自动豪华版共产主义”,这是他描述的“技术革命”的简略表达形式——面向自动化和可再生能源、人工智能的技术革命和类似“信息产品”的更多东西⑥。巴斯塔尼有关该话题的书的标题就是《全自动化豪华版共产主义》(FullyAutomatedLuxuryCommunity)。

即使很少人接受全自动化豪华版共产主义的吸引力,但是我们在新冠疫情的压力下多多少少都见证了对于技术解决主义越来越多的依赖性,至少在影响我们日常生活的两个领域:公共卫生和教育方面就是如此。

公共卫生还是公共安全?

实际上在新冠病毒袭来之前,美国人就技术赋能的监督文化的优缺点已经在进行激烈的辩论了。像肖莎娜·祖博夫(Shoshana Zuboff)等学者已经指出,我们使用智能手机和因特网已经让我们对这种类别的日常监督习以为常,但它们对我们个人带来危险,从长远看也给自由社会带来危险。祖搏夫认为,“在我们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和决定之前,数字领域已经在超越和重新定义我们熟悉的一切。我们在庆祝一个已经成为网络的世界,它在很多方面能够丰富我们的潜能和前景,但与此同时也产生有关焦虑、危险和暴力的全新领域,可预测的未来的意识在我们不知不觉之中悄悄溜走了。”⑦但是,一旦出现了危机,人们打着推动技术解决主义者的公共卫生措施的幌子将相关的很多东西迅速抛到一边或者完全忽略,这些措施承诺增加安全和减少风险,但是很少有现实有效性的证据,而且没有关于其危险性的任何讨论。在从前的公共卫生危机中证明有效的简单措施——戴口罩、勤洗手、保持社交距离——虽然官员们一再劝说,却被视为不过是在敷衍了事,它们当然不是最有效的预防措施。

技术解决主义者全然无视这些被证明有效的措施,不仅因为他们的主张常常与其建议产生冲突(不戴口罩,戴口罩),而且因为推荐建议依赖公众自愿遵守这些建议(技术解决主义者认为大部分人其实是非理性的和被误导的)。控制疫情传播的其他传统方法——包括接触者追踪——因为反应时间缓慢而受到批判,当然还有一点,即它们依靠的是可能犯错误的人而不是高效技术。

相反,苹果和谷歌联手创造了使用蓝牙和临近位置定位功能的智能手机应用程序来自动记录接触轨迹,因而无需个体公共卫生工作人员使用手工追踪这些信息。全国各地的立法者快速拥抱这样的途径,利用我们的智能手机排出的数字尾气这庞大的数据来追踪疫情暴发的风险。正如《华尔街日报》报道的那样,“联邦政府依靠疾病预防和控制中心、州政府和地方政府已经开始接受从智能手机获取的相关信息如人们在某些地理有趣区域的在场和运动得出的分析”⑧。在纽约市的一个案例中,数据研究者注意到有好多群体聚集在展望公园(Prospect Park),提醒地方当局注意到公民违反隔离措施的事实。

技术解决主义的批评家们指出,像中国和韩国等快速采用的接触者追踪应用软件,只有在公共卫生服务也能成功地检验大多数风险人群的情况下才是有效的,而这在美国还没有出现。而且,接触者追踪应用软件要求使用一种技术——智能手机——而美国65岁以上居民(最容易受到新冠病毒伤害的人群)中只有一半的人拥有。

除了应用软件造成的现实挑战之外,还有隐私和监督方面的担忧。正如研究者西恩·麦克唐纳(Sean McDonald)在一项针对新冠病毒的数字回应的文中所说,“不可否认的是,我们需要技术作为灾难回应的组成部分,但是,这个行业的不成熟管理已经让技术公司即使在最理想的情况下也是有潜在风险的合作伙伴”。麦克唐纳认为,“政府推行的针对我们个体和集体权利的数字传输的控制正常化将制造一种在未来背景下重新部署的机制,无论是否达到这个规模的紧急状态”⑨。

在政治两极化越来越激烈的时刻,技术解决主义途径看起来似乎带有一种无党派偏见的权威外表。但是,用来追踪病毒传播的同样类型的监督能够轻易地追踪人们在政治抗议活动中的行踪。这是技术解决主义的吸引力和风险,结果究竟如何取决于人们拥有的权力大小。无论是公共卫生危机还是公共安全危机——暴乱控制还是病毒控制——回应都是一样的:监督力度尤其是来自国家的监督力度在加强。正如争取隐私权利的积极分子沃尔菲·克里斯托尔(Wolfie Christl)注意到的那样,“定位数据产业是在‘温和洗涤’,它通常被认为是侵犯隐私的产品”⑩。

疫情危机期间的强大技术解决主义者应急措施看起来像韩国的接触者追踪系统,因为在延缓疫情传播方面的早期采用和效率,得到公共卫生专家的称赞。但是,很少人提到韩国的成功依赖于其与美国相比更小、人口更具同质性的事实——在这件事上,韩国民众对政府部门和各种组织机构的信任要比当今美国人的信任大得多。

技术解决主义看起来也好像中国那个接触追踪系统,该系统要求在公共场所走动的公民下载一个手机应用软件,它能发布不同颜色的符码(QR快速反应码),扫一扫之后就能显示持有者是否感染新冠病毒。只有持绿码的人被允许在公共场所自由走动,虽然其行踪能够持续被追踪到。而且,人们必须扫码之后才能进入办公楼、杂货店和其他公共设施之内。按照全球商业新闻网站(Quartz)的说法,中国有个省已经宣称计划在疫情结束之后将健康码的使用正常化。卫生官员说,他们能够这样使用健康码,“基于个人数字医疗记录确定其健康状况,包括健康检查的结果和生活方式习惯,如每天抽多少支香烟、走了多少步、睡眠多少小时等”。

相信这种永久性健康追踪将不可能得到美国的许可,任何人只需要注意到这个事实就够了,提供可佩戴的设备如跟踪个人睡眠习惯的智能设备the Fitbit应用程序或者苹果手表的公司很快开发出与新冠病毒有关的应用,许多美国人充满热情地去拥抱这些东西。最近的两项学术研究发现,“可佩戴设备能在你还没有意识到患病几天之前就暴露新冠病毒症状”。《华盛顿邮报》报道说,“如果the Fitbit应用程序或苹果手表和欧拉(Oura)智能戒指被证明是有效的早期预警系统,它们可能帮助重新打开社区活动和工作场所——从消费者技术创新转变为健康必需品”。

游戏未必是学习

如果公共卫生领域的技术解决主义不停歇地崛起还不够令人警惕,那它在教育领域的复兴——至少一定程度的怀疑主义已经开始出现——将让我们对听任应急措施转变为常态的令人怀疑的秘方有些不放心。随着新冠疫情扩大和全国各地学校关门,美国人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陷入到将近5000万中小学生(K-12)的大规模远程学习实验之中。有些学区已经快速转向在线学习模式,用Zoom课堂代替传统课堂讲授,其他学区则挣扎着满足那些缺乏技术而难以在家学习的学生的需要。

早期结果并不激动人心。“学生、老师、家长、管理者的成绩已经进来了”“它失败了”(《华尔街日报》报道)。初步研究已经证明“按照位于俄勒冈的美国西北测评协会(NWEA,提供研究成果帮助教育者改善教学的非营利机构——译者注)的预测,全国学生将在秋季返校,他们在阅读方面大约70%的学习收获与典型传统学校学习相当,数学收获则不足50%”。值得注意的是,美国西北测评协会研究者预测“较少机会接触技术的少数民族和低收入家庭孩子和更多受到经济衰退影响家庭孩子的学习成绩将大幅度下降”。

除了学习中缺少机会接触技术的人遭遇的现实挑战之外,远程教育还有关于接受者的很多假设,这些都还没有被证明是真实的。那些顺利筛选通过YouTube视频和Instagram帖子或者掌握视频游戏如“堡垒之夜”(Fortnite)的孩子已经改善了在线学习技能,不过游戏机是否可转移到学习上还没有证据支持。

国家的在线学习试验——也是教育去社会化试验——是某些技术解决主义者领袖希望持续的做法,虽然有早期证据证明它已经失败。2020年5月,纽约州州长安德鲁·科莫(Andrew Cuomo)宣布了计划,纽约州要和比尔及梅琳达·盖茨基金会(the Bill & Melinda Gates Foundation)以及谷歌前执行官埃里克·施密特(Eric Schmidt)合作将技术纳入“重新想象教育”的活动中。正如《华盛顿邮报》报道的那样,科莫在一次新冠疫情记者招待会上简要介绍了他的想法:“从前的上学模式,人人前往学校坐在教室上课,老师站在教室前面对着全班学生讲授,在整个城市和整个州,在所有这些建筑物和所有这些实物教室中——带着你拥有的所有技术?”

但是,恰恰是对技术的依赖催生了批评家们攻击这个倡议。正如纽约市新闻网站《哥谭人报》(Gothamist)报道的那样,包括“班级规模很重要联盟”“纽约州公立教育联盟”“主张保护学生隐私家长联盟”等在内的组织联盟发表了一项声明,注意到“比尔·盖茨及其盖茨基金会推动了一个又一个失败的教育倡议,在全州各个社区引起巨大的混乱和不满情绪”。比如,该联盟说这些群体引用“通过(inBloom, Inc.)公司收集侵犯个人隐私的数据”,“因为学校已经在三月初关闭,我们对以屏幕为基础的教育的深刻缺陷的理解已经变得越来越多了”。“教育技术的使用或许有存在的价值,但是只能作为面对面学习的辅助,而不能替代面对面的学习”。这种依赖技术专家而不是教师和家长的情况是技术解决主义者面对复杂问题作出的典型反应。科莫说,“比尔·盖茨在很多方面是个很有远见的人,他有关技术和教育都有独特的观点和思想,他已经谈论这些很多年,但是,我认为我们现在处于能够实际上纳入和改善这些观点的历史时刻”。正如《华盛顿邮报》注意到的,“比尔及梅琳达·盖茨基金会已经花费了几十亿美元在教育改革工程上,已经承认,这些工程并没有取得预期成效”。

虽然其结果微不足道,但是令人悲哀的是,技术解决主义者出于明显的理由继续得到政治领袖的支持:他们声称近期就能解决问题(所有人都能上Zoom课程),同时还能参与规划和解决未来出现的问题(比如学习差距问题),并提供资金支持。同样,技术亿万富翁的基金会和技术公司依靠兜售这些解决办法获得政策制定方面的权力,同时无需对政策产生的长期后果承担任何责任。

当学生落在后面,技术很少成为被指责的对象,而是技术的缺乏或家长缺乏适当的投入则被认为是罪魁祸首。这样的结果在教育领域特别突出,技术解决主义者很少从整体上考虑问题,往往忽略了下面这个现实:很多低收入家庭的孩子依靠砖墙学校不仅获得教育,而且获得必要的社会支持和营养。

正如很多学区宣称秋季继续封闭学校的计划,官员们已经在保证这次技术型解决办法将完美无缝地发挥作用,应该比春季效果好得多。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乐观。家长表达了他们对技术解决主义教育主张的怀疑,将孩子们从学校里接回家,采取替代性方法进行教学,不仅是传统的居家学习而且有疫情期间小群体内同年龄学生“群体”,由家长动用各种资源请家庭教师给他们上课。

当然,这样的选择仅仅限于有经济资源和时间来管理孩子的家长,而不是最需要教育的人。但是,因为很多技术解决主义者的政策制订和自上而下的技术专家途径,那些底层的、拥有最小权力挑战政策的人最终不得不吞下政策产生的苦果。

被辜负的信任

正如新冠疫情体验所揭示的那样,我们已经逐渐依赖我们的设备(隐蔽地说,相信它们和制作这些设备并追踪我们使用痕迹的公司),这种信任远远超过很多人从前可能意识到的程度。我们已经越来越相信即刻的技术解决主义思维方式来解决复杂的、不断变化的问题。

这种信任常常被辜负了。我们进行的自动追踪接触者和在线学习等试验得出的早期证据提供了拥抱技术解决主义的实际教训——或许是令人警惕和谨慎的故事。技术解决主义的批评家们并没有主张无技术的世界,相反,他们承认技术性解决人类问题的手段常常减轻人类的痛苦和鼓励人们走向繁荣。但是,当这种解决办法被拿来作为人类解决问题的整体性替代品,如果做不到采用协商民主的过程旨在确保在实施这些措施的时候尊重国家的价值观,同时保护公民隐私,它的效率将变得令人怀疑。

请考虑如果在正常情况下对多数人来说是不可接受的监督技术是在新冠疫情期间被应急性使用,却在疫情结束之后没有消失,会发生什么呢?正如以《人类简史》闻名的历史学家尤瓦尔·赫拉利(Yuval Noah Harari)在《金融时报》上说的那样,“临时措施有一种令人讨厌的习惯,那就是在紧急状态结束之后还要长期存在下去,尤其是在未来总会有新爆发可能性的情况下”。

我们不应该设想,我们今天采取的应对新冠疫情的措施只是临时性的。历史一再暗示这样的措施很少如此。“9.11事件”之后通过的《爱国者法案》作为临时应急反应,从那以后一再被持续更新了,现在已经差不多20年了。

但是,有关技术和人性之间平衡的乐观主义也是有原因的。因为我们的非理性冲动和自我幻觉,在更加无缝对接的社会的技术解决主义梦想中,我们人类是弱连接。但是,我们的虚弱性——包括我们对某些技术无法量化的担忧和我们对隐私持续不断的担忧——也能充当防火墙,用以抗拒技术解决主义最具攻击性的形式。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有时候发现自己在质疑精彩的技术工具却并不真正知道到底是什么让我们担忧不已。正如凯特·默菲发现的那样,当她更深入地探索自己在使用Zoom时的不舒服感的过程中,这些问题的答案就出现了:研究者已经发现视频聊天“抑制信任,因为我们不能相互看到对方的眼睛。依据摄像机角度的不同,人们可能看起来像是向上看或向下看或往旁边看的。观看者或许因而认为这些表明人家不感兴趣、游移不定、傲慢自大、谦卑或内疚等”。

正常交际中这样的中断是可以忍受的,如果只是临时性的话,但是,脸书和其他很多公司已经宣布要将其员工远程工作延续到2021年的计划,其他公司则计划缩小线下办公室空间的规模,以更有利于远程办工,他们推崇公共卫生利益和员工工作的灵活性,同时却无需充分探讨消除与同事面对面互动交流的负面影响。

这样大规模的社会变化应该敦促我们提出更重大的问题:当我们从这个混乱时代走出之后,我们渴望生活在什么样的世界?那个世界的多少东西将被积极纳入到我们的输入中,有多少东西将被工程师们拿来构建一些东西,当我们回头看时将发现那是最基础的东西?这些解决办法将把什么行为方式和思想习惯放置在凌驾于其他做事方式之上的特权地位?它们造成的意外后果是什么?

尤其是在政治两极化、社会动荡和公共卫生危机越来越严重的时刻,技术解决主义的吸引力可以理解。在不确定性盛行时,技术解决主义通过承诺确定性而减缓广泛传播的焦虑。它对复杂问题提供了富有效率的回应,同时省略棘手的伦理学、政治和正义问题。它给了我们解决“如何做”的方法,却不迫使我们提出“为什么”的问题。

拥抱监督和技术解决主义的文化是放弃信任的文化。如果我们推崇人文主义解决问题的办法,一种不仅滋养我们对机构和社会的信任而且滋养对我们相互信任对方的办法,一个利用信任优势来重建社会的途径,那么,询问“为什么”的问题就是首要的和最重要的步骤。

本文译自:Technosolutionism Isn’t the Fix by Christine Rosen(https://hedgehogreview.com/issues/america-on-the-brink/articles/technosolutionism-isnt-the-fix)。

注释:

①参见 Jura Koncius:The Six Do’s and Don’ts of Zoom Happy Hours(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lifestyle/home/the-six-dos-and-donts-of-zoom-happy-hours/2020/05/14/e173af4e-93a0-11ea-82b4-c8db161ff6e5_story.html)。

②参见:About Us(https://zoom.us/about).

③参见Kate Murphy:Why Zoom Is Terrible(https://www.nytimes.com/2020/04/29/sunday-review/zoom-video-conference.html)。

④参见Gabriel A Radvansky,Jeffrey M Zacks:Event Boundaries in Memory and Cognition(https://doi.org/10.1016/j.cobeha.2017.08.006)。

⑤参见Andy Smarick:Letters in the Time of Covid(https://www.bbc.com/news/world-52709729)。

⑥参见Aaron Bastani:The Pandemic Makes It Clear: We Need a Fully Automated Luxury Communism(https://onezero.medium.com/the-pandemic-makes-it-clear-we-need-fully-automated-luxury-communism-737a756ea1d9)。

⑦参见 Shoshana Zuboff:TheAgeofSurveillanceCapitalism:TheFightforaHumanFutureattheNewFrontierofPower(New York,NY:Public Affairs,2019,P4)。

⑧参见Byron Tau:Government Tracking How People Move Around during Coronavirus Pandemic(https://www.wsj.com/articles/government-tracking-how-people-move-around-in-coronavirus-pandemic-11585393202)。

⑨参见Sean McDonald:The Digital Response to the Outbreak of COVID-19(https://www.cigionline.org/articles/digital-response-outbreak-covid-19)。

⑩参见Tau:Government Tracking How People Move Around(https://www.wsj.com/articles/government-track-ing-how-people-move-around-in-coronavirus-pandemic-11585393202)。

Technosolutionism Isn’t the Fix

ChristineRosen

(The Institute for Advanced Studies in Culture, University of Virginia,Charlottesville, VA 22903, USA)

Abstract:Technosolutionism is a way of understanding the world that assigns priority to engineered solutions to human problems.They think that an app, a machine, a software program, or an algorithm offers the best solution to any complicated problem.In a crisis of public health or public safety,the technosolutionists often ignore likely long-term effects and unintended consequences in the rush to embrace immediate technological fixes.The rise of technosolutionism in education is also something to worry about—as the pandemic spread, Americans found themselves caught up in a large-scale experiment in distance learning or online learning models, replacing classroom instruction with Zoom lessons.There is the tendency to normalize the temporary measures in emergencies.The appeal of technosolutionism is understandable, particularly in a time of increased political polarization, social unrest, and, now, a public health crisis.It offers efficient responses to complex problems while eliding thorny questions of ethics, politics, or justice.However, a culture that embraces surveillance and technosolutionism is one that has abandoned trust.If we value an approach that draws on the strength of that trust to rebuild, then asking those “whys” is the first and most important step.

Keywords:Technosolutionism; crisis of public health; COVID-19; distsance education; temporary measures; surveillance; tru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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