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诞辰纪念中的国家与社会(1912—1927)

2022-11-30 11:29
关键词:诞辰纪念孔子

赵 璐

(曲阜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山东曲阜 273165)

传统时代,孔子诞辰纪念作为民间于孔子诞日祭祀孔子的一项社会风俗活动,只在孔氏宗族内部及部分学子、士绅群体中开展,并不受官方政府的重视。入民国后,伴随制度化儒家解体,社会废祀废孔之声高涨,孔子诞辰纪念才作为一种折中之法重登历史舞台,并引发世人关注。1912年,教育部长蔡元培以“祀孔与宗教信仰自由不合”为由,提出废止祀孔旧典的动议,引发尊孔派的强烈反对,为临时应对,教育部规定各学校于孔子诞日举行纪念会以表诚敬。迨至1918年,孔子诞辰骤然升格为“国定纪念日”,于全国范围内放假庆祝。1920年代后,受时局扰攘及新文化思潮的冲击等方面的影响,孔子诞辰纪念又在争议中逐渐走向消颓。

民国北京政府时期孔子诞辰纪念的沉浮是我们探讨儒家文化在近代社会文化转型之际生存发展的重要视点,同时为我们当下如何从优秀传统文化中汲取力量应对道德失范、信仰缺失等问题提供了一个历史的鉴借与参照。检视民国时期孔子诞辰纪念相关研究,主要从孔子诞辰纪念的政治功能定位[1][2]、祭祀仪式变化[3][4]、纪念日期考订[5][6]三个角度展开,涵括面向已较为全面,但仍存在一些问题,举其要者有三:一者,研究视域较为狭窄,已有研究侧重于梳理南京国民政府时期孔子诞辰纪念的相关情况,而对民国前期孔子诞辰纪念的关注则并不多见;二者,既有研究对民国时期孔子诞辰纪念产生的影响,负面的批判否定较多,理性客观的审视较少。三者,学界对此间孔子诞辰纪念的研究往往更加侧重于官方话语而对民间争论有所忽视,由此难以寻绎出规律性的经验和教训。

事实上,1912—1927年这一历史时段正值民国初建、政治格局和社会文化经历前所未有之变局的时代,社会动荡、新旧文化变奏,尊孔与反孔思潮激烈博弈,作为折中之法的孔子诞辰纪念逐渐得到官方政府与民间社会的重视,并与民国初期新旧交替的政治文化建设、民间社会秩序重构、近代思想文化分途衍化等多个方面息息相关。但或囿于此间史料繁多而杂乱等原因,学界对这一时期孔子诞辰纪念的历史境况关注较少。有鉴于此,笔者不揣浅陋,拟爬梳史料,从社会文化转型的历史脉络中对1912—1927年孔子诞辰纪念的来龙去脉进行考察,试图弥补已有研究的缺憾。不当之处,敬祈方家斧正。

一、“民间私祭”:民国以前的孔子诞辰纪念

孔子诞辰纪念,又称大成节,是与春秋丁祭相区别的一项纪念孔子的社会文化活动。《南齐书》中曾有士人臧荣绪“常以宣尼生庚子日,陈五经拜之”的记事[7],应是目前可见关于孔子诞辰纪念最早的记载。但臧荣绪于孔子诞日的纪念,并未遵循祀孔的常用礼节,只有“拜读五经”的简单形式,因而只能算作私人性质的尊崇拜经,并非称得上是有规制的纪念活动。至宋金时期,孔子诞日尼山致祭方成为孔氏宗族的一项传统,孔子诞辰也因此作为一个重要纪念日得以确立。所谓孔氏宗子于“八月二十七日,以先圣降诞前期一日,率阖族敬诣尼山庙祭奠”[8]。延及明清,民间有学子士绅于孔子诞日自发举行祭祀,孔子诞辰纪念遂逐渐发展为一项社会化、风俗化的社会文化活动。但在清末以前的官方层面,孔子诞辰纪念却始终不受重视,从未被列入正式的祀典行列。相较于封建帝制时期制度化、体系化的国家祀典——春秋丁祭来说,传统时代的孔子诞辰纪念仅是孔氏宗族内部的家祭,位列“四大丁”“四仲丁”之后的“八小祭”之一,祭祀规格远逊于春秋祀孔旧典。在学子士绅群体中自发性的孔子诞日祭祀也仅可称之为民间私祭,实际上并不符合传统礼制。此外,在社会文化意涵上,相较于春秋祀孔旧典作为帝制时代官方意识形态的政治表征,孔子诞辰纪念更多体现出对孔子及其学说的一种文化尊崇。

延至清雍正时期,孔子诞辰纪念才正式出现在官方的文化政策中。清雍正五年(1727年)谕令内阁:“至圣先师孔子师表万世,八月二十七日为圣诞之期,亦应虔肃致敬。朕惟君师功德,恩被亿载。普天率土,尊亲之戴,永永不忘,而于诞日尤当加谨,以展恪恭思慕之忱,非以佛诞为比也。著内阁九卿会同确议具奏。”经大臣们商议后,皇帝批准:“先师圣诞应致斋一日,不理刑名,禁止屠宰。”[9]自此,孔子圣诞从国家层面予以确定,但也仅限于当日致斋和禁止屠宰,并无其他庆祝的礼文。有学者曾在考察相关史料后论断,此谕令虽载入《大清会典事例》和《礼部则例》,但实际上从未真正在全国推广实行过。[10]

到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废除科举制度后,清政府在拟定学堂章程时提出“每届元旦开学放学、皇太后万寿、皇上万寿、孔子诞日由总办带领各员生诣庙行礼,以明尊君尊师之义”及“每逢星期日及端午、中秋、冬至各节,皇太后万寿、皇上万寿、孔子诞日各放假一日”之规定[11]。次年,学部尚书荣庆又于《学部奏请宣示教育宗旨折》中进一步提出:“春秋释菜及孔子诞日,必在学堂致祭作乐,以表欢欣鼓舞之忱”。[12]至此,孔子诞辰纪念被抬高至与皇太后、皇帝诞辰一同庆贺的地位,教育界于孔子诞日致祭行礼并放假一日的定例也从制度层面确定下来并沿袭后世。孔子诞辰纪念在官方层面的冷遇才从这时起有了根本性的转变。究其原因,主要在于中国历史上延续二千余年的科举制度骤然废除,使儒家经典遭受前所未有之打击,孔子儒学的尊崇地位有所动摇。为了巩固儒家文化的崇高地位,故而晚清政府将春秋丁祭由“中祀”升为“大祀”,并确立了孔子诞辰学堂致祭的文化政策。

此后,每逢孔子诞辰,各学堂即放假停课,行谒圣礼,随着时代的发展也兼有举行提灯会、演讲、唱尊孔歌或校歌、展演新剧等较为丰富的纪念形式。一则震旦学堂于孔子诞辰举行纪念的新闻或更能直接体现孔子诞辰纪念在学生心目中的重要性:“上月二十七日孔子诞辰,该校学生拟举行谒圣礼,嗣校中职员某神甫以此校系教堂创设,议格不行。而各学生开临时会募集资斧,私伸祝典,又被职员强为阻止,全校学生已有涣散之势,日昨校董某某出而调停,令各学生向某神甫服礼,由是群情愤激,校中五班学生一律散学,当日扑被去者已占大半云。”[13]应该说,教堂学校神甫与学生孔诞日谒圣而产生的冲突首先映射出教堂学校的特殊性质及其与中国传统固有的矛盾。其次,学生行谒圣礼遇阻后,开临时会募集资金,私自举行孔诞祝典的行为,更可说明彼时孔子诞辰纪念日于学生群体已然成为一项深入人心的传统。此外,从各方面的资料来看,孔子诞辰的纪念群体也不再局限于学堂内部,而是逐渐由教育界扩大到社会其他群体。其中,海外华侨群体,尤其是华商组织,每逢八月二十七孔子诞辰及二月十八孔子忌辰开孔诞纪念会并停止贸易一天以表纪念。

总而言之,虽然民国成立之前的孔子诞辰纪念尚未广泛普及于社会,但在学堂及华侨群体中的纪念已成规模。

二、新旧杂糅的混乱样态:1912—1918年孔子诞辰纪念

民国肇建,封建政治体制瓦解,作为帝制时期官方意识形态的儒学一时间陷入颇为尴尬的境地,社会各界废祀废孔之声不绝如缕。时任教育部长的蔡元培在1912年7月10日召开的民国第一次全国临时教育会议上提出“学校不拜孔子案”便是一显例。会上,蔡元培以“中国政体既然更新,即社会上一般思想亦随之改革,此次教育会议即是全国教育改革的起点……”为由,在教育改革提案中提出“学校不拜孔子案”。原案理由有如下三条:“前清学堂管理通则有拜孔子仪式,孔子非宗教家,今以宗教仪式尊之,其不合者一;教育宗教各有目的,今以似是而非之宗教仪式施于学校,有乖教育目的,其不合者二;立宪国信教自由,今学校以拜孔子之故,致他教子弟不肯入学,有碍教育普及,其不合者三。”此议案一出,与会议员随即辩驳:“今此案专从宗教方面措词,理由不甚充足”,且“惟社会对于孔子信既仰久,若据公言,学校不祀孔子必与社会心理相抵触,亦非所以振兴教育之道。”后经再三讨论,多数议员赞成于孔子诞日举行纪念,但在具体仪式方面,认为“教育部尽可于新订规则,不提及祀孔仪式,各地方有沿旧习拜孔子者,亦无甚碍,若必公然提出,反觉难于解决”,故对孔子诞辰纪念仪式没有做出明确说明。[14]随后,教育部通电各省:“各学校于孔子诞日举行纪念会以表诚敬。”[15]同时通告孔子诞日改用阳历,并就阳历核算此年阴历八月二十七日即阳历十月七日,规定:“自民国元年为始,永以十月七日为举行孔诞纪念会之期。”[16]陆军部也通电陆军各学校于孔子诞日开纪念会以表诚敬,所有开会礼节由各校自行规定。[17]教育部和陆军部的通令迅速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纪念孔子诞辰的热潮。各地教育界纷纷开展了相当热闹的纪念活动,军政农工商各界也一并参与其中。港澳人民、海外侨胞亦有举办庆典,颇极一时之盛。

以广东省为例,孔诞纪念尤为隆重。在1913年孔子诞日,省中各校学生皆回校祝圣,休息欢饮。仓边街、仁和里广州女子中学校恭祝圣诞,校员学生极为踊跃,来宾二百余人……南海中学校、公益女学校更是表演影画、白话戏,彻夜欢庆。[18]与此同时,粤省商团也召集行商恭祝圣诞。据资料记载,是日七点钟,各团军及军乐队、公安会员、七十二行、九大善堂、总商会、孔圣会,共数千人齐集商团操场,联赴广府学宫谒圣。[19]此外,广东省龙都督亦派出代表至学宫行礼,而督署及各官署门外均悬花彩旗帜庆祝,署中人均停办公。[20]

上海、湖北、山西、香港、澳门等地亦均举行了颇为盛大的孔子诞辰典礼,其中以孔子故里曲阜的纪念规模最为宏大。1913年旧历8月27日,即孔子二千四百六十四年诞辰,曲阜召开全国孔教大会,以圣庙奎文阁为致祭之所,从8月24日起至8月30日,为期一周。首日于阙里夫子庙之奎文门开会,由衍圣公致欢迎词,以读经为主要内容,次日孔氏招待员导宾游览曲阜城内外古迹……又次日(二十六日)衍圣公率众宾习礼。二十七日晨,正式致祭,自衍圣公以及僧道之与祭者凡千余人,官员军士拜跪于大成殿前杏坛之下,衍圣公及廖季平先生致辞讲经,环听者二千余人……与会者除孔教会会员及各地尊孔组织代表外,副总统、内务部、大理院、众议院和江苏、河南、浙江、四川、江西、福建、湖南等共计十九个省以及香港澳门及外国友人均派代表赴会,此外,世界宗教、佛教总会、孔道会、宗圣会等其他宗教组织亦派有代表出席。[21]

民国初年孔子诞辰纪念的盛况背后具有颇为复杂的深层意涵。首先,孔诞纪念在各地的隆重开展有赖于各地方势力派对儒家道统的拥护与支持,如张勋、阎锡山、吴佩孚等都是支持尊孔的先行官。其次,1913—1914年、1916—1917年,以康有为、陈焕章为代表的尊孔派两次发起国教运动,援西入儒、纳儒入教,试图以宗教化的方式改造儒学、重建制度化儒家。自1913年始,在国教运动的热潮影响下,“圣地”曲阜以及孔子“圣诞节”的概念逐渐被更多人接受,因而孔子诞辰纪念得以进一步发展。再次,文人学子乃至普通民众受儒家文化熏染极深。孔诞纪念盛况即是彼时社会广大民众在尊孔态度上的真实反映。广东孔诞日的一则报道便从侧面说明了这一点:“自耶教徒钟荣光任教育司长借政权以伸张彼教势力,第一回即提倡学校不得祀孔,商民已大受激刺。而同盟会派之报纸又多主张废除孔祀及评论孔子之学说不宜于今日。民间愈有异说流行,斯文将丧之忧,故此回祝典在商民心理不以为循例之庆闹,直视为孔教兴废一大问题也。”[22]可以说,此则报道不仅体现了粤省商民对待孔诞的态度,同时亦是广大民众在祀孔存废问题态度上的缩影,他们将教育部发布的孔子诞辰纪念政令解读为官方对孔教的变相支持,因而对于此年之孔子诞辰纪念格外看重。

在全国各地举办的孔子诞辰纪念活动尽管非常热闹,但同时伴随的波动与争议也一直存在。首先,在孔诞纪念仪式上,各地自行其是。由于教育部及陆军部之通令均未规定纪念仪式,因而自民国元年始,全国各地举办孔子诞辰纪念的礼制及规模都各不相同,不同地区、不同业界在孔诞纪念典礼上所行仪式新旧杂糅,既有新式的注目三鞠躬礼,也有传统的三跪九叩礼。在纪念场所的布置上,既有太牢少牢齐备的传统祭礼,亦有只备孔子画像、孔子圣迹图等的简单装饰。在乐舞的选用上,既有传统祀孔中常用的雅乐与六佾舞,也有现代性的祝圣歌,以及演剧观影等新式节目。除此之外,各地孔子诞辰纪念在纪念规模和隆重程度上也因各地行政长官尊孔态度的不同而各有差别。例如,浙江都督朱瑞、湖北都督黎元洪以及山西都督阎锡山等都是颇有实力且力张尊孔的地方长官,因而在其治下地区孔诞纪念较其他地方更为隆重。山西之孔诞纪念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阎都督百川先生特备太牢少牢各一,是日至庙,用八佾三献礼,自都督、民政长及各司长、至各局所长,各员男女,学界农工商界,释道耶回诸教,咸与祭。凡乐新旧并奏,初作军乐,继以佾舞,继以唱歌”。[23]纪念仪式不仅沿用祀孔旧制,甚至都督阎锡山亲自筹备祭品,政府机关以及学农工商各界一并参与其中,其隆重程度可见一斑。

其次,孔子诞辰纪念日期应用何历而引发的争议不断。1912年民国建立,在推行阳历运动的背景下,教育部规定“自民国元年为始,即永以十月七日为举行纪念会之期”[24]。但不过一年之期,教育部又改规定,孔子诞日仍从旧历,并通电各省“嗣后各校应永依旧历八月二十七日行礼”[25]。然而,颇具趣味的是,没过多久,教育部再发声明,以“误写‘八’字为‘七’字”为由,更正孔子诞日行礼日期为八月二十八日。[26]教育部在孔诞日期上的一再变动使得各地实际开展的孔子诞辰纪念一度陷入混乱,旧历8月27日与8月28日并存,且其中不乏以8月21日等其他日期为孔子诞日者。即使仅在尊孔组织中,孔子诞辰纪念日期也并不统一。如孔教会按旧历八月二十七日为先师孔子大成令节,而孔道会及孔社则按教育部修正之阴历八月二十八日举行孔子圣诞纪念会。[27]面对孔子诞辰日期的混乱,1916年8月,衍圣公致函内阁,希望通过内阁转请教育部鉴核,更正孔子诞辰日期,仍以旧历八月二十七日为大成令节,以昭虔敬。同时,孔教会主任陈焕章亦上书教育部范总长,请求依据历朝之掌故,社会所通行,将孔子圣诞更正为旧历八月二十七日。[28]不久后,衍圣公及陈焕章的呈请得到了教育部的批复。同年九月,教育部发布训令,将孔子诞日仍定为旧历八月二十七日,各学校于是日举行圣诞纪念,放假行礼。[29]至此,对于孔子诞辰日期的争议得以暂时平息。

三、“国定纪念”:1918年孔子圣诞节的确立

民国建立后,孔子诞辰纪念活动主要在教育界和商界展开,而未普及于社会。是以,1918年,陈焕章等向参议院提出圣诞节案,主张将孔子圣诞立为国定纪念日。在陈焕章看来,“民国肇建,各种国庆纪念日均已先后规定,独孔子圣诞乃仅定为学堂之纪念日,而未普及于社会…前清雍正五年,本有‘先师圣诞不理刑名,永著为例’之明文,盖早以国庆日视之矣。即今广东全省及海外华侨每遇大成节必工商休业,张灯结彩,以表祝忱,此亦民情大可见也”。且纵览欧美各国对于耶稣诞日的重视,孔子之教在吾国“譬如天地,无不持载,无不覆帱,全国之人罔不在圣化之中”其纪念更不应仅限于学校。因之,若孔子圣诞不与各种纪念日同为国庆,既不合国民之心理,又违反世界之公例,故而依议院法第三十条之规定提出议案。[30]圣诞节议案的提出者,除陈焕章外,另有林韵宫、德色赖托布、吴宗濂、王锡蕃等14人,连署者有周作民、李时灿、张敬舜等70人。换言之,参议院内部至少有85人支持圣诞节案,此人数已然超过当时参议院议员人数之半数。

9月20日,参议院开会议决陈焕章等提出规定圣诞节一案,全体赞成通过,移交众议院讨论决议。[31]9月26日下午,众议院开第五次常会,开议圣诞节案。有议员提出,此案甚为紧急,如再经一度审查手续,恐延误圣诞节日期,故主张省略审查,对此附议者占大多数,遂圣诞节案省略审查手续,圣诞日举行庆祝得以顺利通过。随后,议员们就圣诞节案内容是否做出修正进行讨论。首先就孔子诞辰日期适用阳历亦或阴历的问题进行议决,在场议员210人,表决赞成原案“夏正八月二十七日”者184人,超过半数之106人,圣诞日期确定。其后,所有议员所提圣诞节修正案均经否决,最终以“孔子圣诞,即夏正八月二十七日,为圣诞节,应放假庆祝,悬旗结彩”之原案完全通过。[32]9月28日,大总统下令“国会议决圣诞节案,茲公布之此令:孔子圣诞,即夏正八月二十七日,为圣诞节,应放假庆祝,悬旗结彩”[33]。随即,内务部发布第九号通告:“十月一日(即阴历八月二十七日)规定为圣诞节,所有京内文武各机关、各团体,均应放假庆祝,悬旗结彩,并准各项人员前往孔庙自由行礼。”[34]另内务、教育两部对于圣诞节举行庆祝礼,拟订规条,草稿内容略分五条如下:[35]

(一)各学校于孔子诞日应赴孔庙行庆祝礼或开运动、提灯等会。

(二)各机关、团体及各界人民于孔子诞日应至孔子庙谨敬行礼。

(三)各官长、各机关、学校团体每届孔子诞日应于行礼后在孔庙演讲孔子功德。

(四)孔子诞日各机关、学校及商铺民户一律悬旗结彩。

(五)孔子诞日机关、学校休息一日。

随后,全国各机关团体及学校纷纷下达孔子圣诞纪念通知。国会停会,学校放假,商户休业,报社停刊,军警、行政、司法各官署均发出牌示,停止办公一天。

孔子圣诞写入宪法,全国范围内社会各界均开展庆祝活动,在社会引起了一阵讨论。有人对孔子圣诞节的确立大为赞赏,慨叹当下社会“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俗尚浇漓,道德丧堕”,而“今日之学者,因圣诞之纪念而(对孔教)尊敬之,信仰之,力行之”正可达到“矫人心而正风俗,尊道德以救危亡”之效力。[36]某校教员于学校孔诞庆祝会上的演说也表达了类似的看法:“吾国数千年,人民思想固以孔子为标准……虽不必标国教之名目,而实含有国教之性质。故鄙人对于永远之庆祝孔子圣诞,尤有无穷之希望”[37]。同时,圣诞节案的颁布也招来不少反孔人士的不满与批评。笔名为梦幻的作者在《益世报(天津版)》上发表“规定孔诞之索隐”一文,对孔子圣诞节大加鞭挞。认为陈焕章乘新国会召集之时提议孔子圣诞节案,实属以“卑污手段攫取国民代表头街,以为(孔教)卷土重来,死灰复燃之计……”,并毫不留情地抨击陈“以新国会选举之卑劣,甚于买卖人物之龌龊”,直言“今无端以孔子生日公布为圣诞节,通令各机关、各学校放假庆贺,直接定为国庆,即间接定为国教,不但为国教复活之明证,即不啻为帝制复活之先声”,并断言此等做法定将引发无穷祸患。[38]

令人颇感意外的是,一向对祀孔口诛笔伐的新文化运动阵营的先生们似乎对于孔子圣诞节的确立并未太过排斥,反而表现出一种默认的态度。孔诞纪念政策颁布后,北京大学随即发布了孔子诞辰照章放假的布告[39],并于此后的1919年、1920年、1924年等每逢孔子诞辰都有此通知。此外,蔡元培在杜威博士六十岁生辰庆祝会上的祝词也可佐证这种推论,“今年杜威博士诞日,适与孔诞同日,最足纪念。孔子可以代表中国旧文明,杜威博士代表西洋新文明,孔子学说与杜威博士学说有极相反之处,亦有极相近之处,孔子诞日在中国已经两千余年,杜威诞日在中国则为第一次,吾人当兹盛會,不禁兴无限之欢感云云”[40]。可见,蔡元培对孔子诞辰至少没有十分反对。究其缘由,大概为以下几点。其一,孔子圣诞节与祀孔旧典大不相同,其纪念仪式仅是放假庆祝,悬旗结彩,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复古倾向。其二,长期以来孔子诞辰纪念都作为一项风俗性的社会文化活动而存在,在社会普通民众之中流行,全然没有传统祀孔帝制表征的意味。其三,新文化运动的代表人物如陈独秀、蔡元培等人一贯抨击的对象是代表着封建帝制官方意识形态的春秋祀孔旧典,对于孔子儒学并非全然否定。

虽不乏质疑否定的声音,但从全国各界开展孔子圣诞庆祝的境况来看,其热闹程度一如往年。如在上海孔子诞日,沪城军警、行政、司法各官署均发出牌示,停止办公一天,以志庆贺。其城厢内外以及四乡大小、男女、公私各学校亦停课一日,全城各长官皆诣文庙行礼庆祝。[41]上海各界的孔诞纪念,仍以教育界最为隆重。法租界霞飞路民生女校于圣诞日放假一天并开孔子圣诞庆祝会,先由校长报告开会宗旨,次唱校歌、尊孔歌,并诣礼堂行礼,次由诸教员又相继演说至散会;沪南郊码头潮惠旅沪学校特为孔诞停课半天,校长杨冰行君于下午二时亲率全体学生二百余人赴西门外公共体育场及沪杭甬铁路车站一带游览,路经圣庙,该校长暨全体学生均入内向孔圣行礼;[42]交通部上海工业专门学校之圣诞纪念则依祀孔古制举办,更显庄重。“是日上午,礼堂电灯通明,九时半,主祭员校长唐蔚芝召集执事员及陪祭员及全校学生分班排立专科及中院前马路上。十时,乐歌员、佾舞员、执事员、主祭员、陪祭员、各学员依次就位,礼堂正门起至专科门外马路上有童子军盛装排立两旁,约二百五十人,威仪肃恭。行礼时,乐歌员(乐由该校军乐队担任)、佾舞员举止中节,全体肃静恪恭……”[43]

若以纵向眼光审视1918年前后的孔子圣诞纪念,会发现相较于1913年前后,其纪念活动的境况已大不如前。究其原因,约略有以下几点:其一,此前张勋复辟以及康有为、陈焕章等人国教运动的失败,使得与此相关联的孔子儒学成为众矢之的。在尊孔与反孔的博弈中,尊孔的声势有所回落。新文化运动进一步发展,新文化运动队伍开始广泛宣传十月革命和马克思主义,同时加大了对传统文化和孔教的抨击,对孔子诞辰纪念有所波及。其二,护法战争失败,军阀混战的局面更加复杂,社会秩序混乱,多地无心也无力再去举办孔子诞辰纪念。以陕西西安为例,1918年川滇靖国联军来陕节节进取,教育界受影响颇大,除教会学校能正常维持教学外,其余学校全部闭校,无奈之下创设学校联合会,召集学生百余人来校开课,但不过三月即解散。八月后师范及各中学一律开学,但过半校舍被军队驻扎,只能再取学校合并之法,但此时战争导致地方糜烂,交通断绝,“学生到校者较平时只四分之一”,在此种境况下,召开孔子诞辰庆祝确是劳民费财。故有人抱怨“然于此时尚有热心孔教之某某,搜括锱铢,集成巨款,修理常年不开之庙(孔子圣诞等仅开一二日)而为燕雀休憩之所,殊令人莫名其妙也”[44]。

四、毁誉参半:1920年代后孔子诞辰纪念的消颓

1920年后,虽然官方依然每年照例发布孔子诞日休假庆祝的通告,但受彼时南北分裂、军阀混战的时局影响,加之新文化的不断冲击,民间对孔子诞辰纪念的态度已然逐渐趋于冷淡,各界除照例于孔子诞日放假一日外,纪念活动主要集中于教育界及尊孔组织。此外,社会对于孔诞纪念的质疑与反对之声也不断增多且愈加强烈。仅从《新闻报》《申报》《民国日报》等媒体对孔子诞辰庆祝情形的报道来看,其消颓的趋向即可见一斑。仅就笔者收集的报刊史料,除政府通令公文外,1913年、1914年媒体对全国各地孔子诞日具体庆祝情形的报道均为20余篇,延至1920年、1921年则减少至10篇以下。不但有关孔诞纪念的新闻报道数量减少,对孔诞日放假庆祝的质疑与批评也频频见诸报端。

首先,时人对孔子及孔子诞辰是否值得纪念的问题多有诟病。《民国日报·觉悟》发表的一篇社评曾对孔诞放假提出了质疑,“孔子的教育,在民治主义的国家之下,还有存在的必要吗?我们还值得去崇拜吗?现在孔子的生辰又到了,学校方面当然照例休假一天,但我们觉悟的青年,这样去对付?欢迎还是拒绝?”[45]《新闻报》发表的社评中也不乏类似的看法,时人有谓:“以今日之世道人心,而尚有纪念孔子且纪念及于孔诞者,此与新政体、新学说为绝对不相容之事。盖孔子之言尚君主专制,与共和政体不相容,其于道德上之种种观念又与新学说不合,不毁其庙像足矣,又何纪念之有?”[46]更有甚者极力推崇新学说,认为孔子之说已然过时,因而对孔子及孔子诞日大加抨击,认为奉行孔子诞辰纪念实属毫无意义的事,直呼:“一个二千年前陈死人的诞日,也值得全国各机关休业一天,也值得悬旗志贺!呜呼,国人底光阴太不值钱了!五色的国旗也太随便糟蹋了!”[47]这是以孔子为无纪念价值者之代表,但持此等论调,此等心理者究属少数。

相较于以上对孔子诞辰纪念直接持反对态度的人士,另有不少人表达了对当下社会纪念孔子形式大于精神的反思与担忧。《新闻报》一位记者感叹道:“今试问与于孔诞之纪念者,其真有纪念孔子之心否?上无道揆,下无法守,一切攘权夺利,寡廉鲜耻,忍心害理之事,相习成风,恬不为怪,循是不已,其去禽兽也不远,纪念孔子者应如是乎?”[48]强调纪念孔子,不徒纪念其诞日,而应更纪念其道德。一化名忏红庐主的作者也公开发表感言,提及孔子诞辰多由孔教会诸公开会庆祝,而其他各处却对此漠然,不由感叹“新学日兴,国粹将亡”,而当下诸如孔子诞辰纪念“徒恃尊孔之名,而无尊孔之精神”实无法重振孔教,因而作者寄希望于孔教会诸公,希望其“毅力从事,俾挽狂澜于既倒,则孔教或有振兴之望”[49]。

尽管社会上有种种质疑和反对之声,但每每孔子诞日,国家层面通告兴行,孔子诞辰的纪念活动一直未有中断。例如,至1921年孔子诞辰,松江大小各学校仍循例放假一天。其中,省立三中及县立一二两高小于孔诞上午举行祝圣礼式,松江孔教会支会则在县学圣庙,盛扎灯彩,开第九次纪念大会。[50]上海大小机关与各学校也一律给假休息一天,教育行政界领袖及各学校校长并学生全体十余队,到孔庙行礼,自晨至午,络绎不绝。[51]检视1920年前后的孔子诞辰纪念实际开展情况不难发现,其庆祝活动主要集中在教育界和孔教会等尊孔组织,不少地区对孔子诞辰表现出消极淡漠的态度。

《民国日报》即报道了湖南地区各学校对于纪念孔子诞辰的冷淡。长沙于孔子诞日照例发布通令,各机关放假外,各学校亦一律休息一天。但实际情形却并非如此,各校不仅未有特别举行何种庆祝仪式,且多相约不放假,以示思想自由,不为旧礼教所束缚。其中照章放假者,仅有公立法政学校,且大概率含有借此节日休息的意味,也同样未尝举行何种行礼仪式。[52]不惟湖南一地,上海对孔子诞辰的态度也不甚积极,尊孔会于孔子诞日前致各机关各团体公函也正可印证这一点,“近世对于释迦佛诞,观音大士诞,耶稣圣诞,莫不兴高采烈,发扬踔厉,以伸景仰之忱,独于孔圣诞辰,未免稍形冷淡”[53]。

1922年,适逢孔教会十周年纪念及孔子圣诞,孔教会于曲阜、北京分途筹办了纪念活动。曲阜从8月24日开会起至9月1日闭会,山东、安徽、江苏等省份皆派学校师生代表前来参会。官府方面,则有总统代表、山东督军代表、省长代表、河南省长代表等出席,亦可称盛。但对比十年前曲阜孔诞纪念大会的声势浩大,其隆重程度已然大大消减。此外,在举行投壶及乡饮酒之古礼时又因初无预备,仅恃陈焕章一人持书指挥,致错漏百出,不足观瞻。[54]这更加显得此次纪念不那么庄重。北京方面的孔诞纪念相形之下更属惨淡,程光铭在参观北京孔教会所举办的孔子圣诞纪念会后曾有如下记录:“余今日极感不快者,到会人少,及到会人之不热心也…开会时,人数不过三十,且多操粤音,其中又有学童四人及警察二人,后亦有续到者,然皆随到随去,热心听讲者少……”对此情状,程不由叹息“其原因如止于该会性质之乱用,犹可说也,如为今人对于孔教之态度,则不可说,而大可悲矣”[55]。

其后几年,国家政局更加纷扰。先是曹锟贿选总统,继之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北京政府当权者更是走马灯般地更换,全国不少地方的孔子诞辰纪念因此一度停办。时人因战乱纷扰导致孔子诞辰纪念无暇召开而感到颇为不满,并对彼时之时局情形有一番具体描述:“孔圣诞已过,未能举行谒圣礼,推其原因何以至是,岂非为兵革之扰攘,阻我教育,故至于斯乎。静坐默思,窃叹今日人心险诈,世风浇薄,道德泯灭,教育不昌,国库空虚,军阀专横,政客操纵,争权夺利,纷扰不已。连年以来,兵祸不绝,蹂躏城邑,囊括赋税,自相残杀,无非因道德泯灭,蔑视典礼之故。”[56]一署名为独鹤的作者也于孔子诞日发文感叹时局艰难,“今天是孔子诞日了,往年各学校里面对于孔子诞日还多少有些点缀,如今干戈扰攘,中小学校多半停课,弦诵既辍,还说什么孔诞,至于教育界以外的人就更不注意了,所以同一圣诞,将孔诞和耶诞作比,其热闹与冷淡的程度相差真不可以道里计哩。”[57]

诚然,因官方政策的支持与尊孔派的努力,无论时局如何艰难,国家制度层面的孔子诞辰纪念从未中断,尤其在教育界,每年之孔子诞辰纪念依然延续不辍。但政治环境恶劣与战争纷乱等使得孔子诞辰纪念在争议中逐渐呈现消颓之势,也是不争的事实。孔子诞辰纪念从先前各界声势浩大的庆祝典礼中逐渐冷却,纪念仪式更加简化且越来越形式化,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孔子诞辰纪念因其政治效度与现实功用有限而愈来愈不为人重视的境况。

结语

早在传统时代,民间社会即有每逢孔子诞日祭祀孔子的传统。但因古人素来不重诞辰,加之有官方祀典春秋丁祭的存在,因而,孔子诞辰纪念一直处于颇为尴尬的地位。民国以降,革命党以武力推翻封建帝制,制度化儒家随之解体,一时间社会废止春秋祀孔旧典的呼声高涨。伴随政治、社会秩序的解体,传统文化、道德秩序也不可避免地遭到破坏。民初社会一时陷入“道德失范,信仰真空”的尴尬局面。基于政治考量和现实需要,孔子诞辰纪念作为折中之法得到了国家乃至社会层面的重视。应该说,在旧意识形态已破而新主导思想又尚未确立的民初社会,孔子诞辰纪念的确立与延续自有其合理性与正当性。故而,1912年教育部发布孔子诞日举行庆祝会的电令后,各地教育界乃至政农工商各界都予以了积极响应。迨至1918年,在陈焕章等人的大力推动下,孔子圣诞升格为法定纪念日,全国放假一日并开庆祝会成为定例。但随着新文化运动的发展及第二次直奉战争的爆发,时局扰攘,社会动荡,孔子诞辰纪念在整合意识形态、挽救社会危机方面所能起到的实际效用已十分有限。虽然官方政府在政策层面依然坚持推行孔诞纪念,但民间社会对于孔子诞辰纪念的态度已然趋于冷淡,孔子诞辰纪念在争议声中逐渐走向消颓。

纵观孔子诞辰纪念从民国以前的遭受冷遇,再到民初作为折中之法得到国家乃至社会层面的重视,又到1919年后因新文化冲击、时局扰攘等备受争议而走向消颓,实际上,其背后折射出的是国家与社会在此问题上的张力与趋同。传统时代,祭祀孔子的最高礼制——春秋丁祭一直都是官方层面的活动,表征着国家、权力与等级,普通民众并不被允许参与其中。而孔子诞辰纪念则是因民间学子士绅于其诞日自发致祭而逐渐形成的一项风俗化的社会文化活动,故而代表着社会、平民与世俗。是以,入民国后,在废祀之声高涨的语境下,孔子诞辰纪念成为北洋政府稳定社会、安抚人心的折中之法。此时,无论是从当政者政治诉求的维度出发,还是从民间社会的现实需要来看,国家与社会在此问题上的诉求是相一致的。然而,1919年后,受新文化运动及军阀战争的影响,孔子诞辰纪念在整合意识形态、挽救社会危机方面所能起到的实际效用已十分有限。而此时北洋政府在尚未确立起自己独立意识形态体系的情况下,只得在政策层面继续推行孔子诞辰纪念。这时,国家与社会在对孔子诞辰纪念的问题上便产生了分歧甚至背离。所以1919年后,在民间实际开展的孔诞纪念活动中,除在官方推动下,教育界和商界依然每年于孔子诞日举行庆祝外,真正由民间大众自发举行的孔子诞辰纪念已不多见。

当然,民国前期孔子诞辰纪念的兴衰沉浮,不仅反映出国家与社会在此问题上复杂互动的社会面相,同时亦折射出新文化运动后孔子儒学的文化影响力日渐削减的态势及其近代转型的深层困境。从前述孔子诞辰纪念兴衰沉浮的历史进程来看,自清末到1919年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前,孔子诞辰纪念开展频次、规模乃至热闹程度都呈现出一种上升发展的态势;1919年之后,孔子诞辰纪念开展的频次、规模,抑或热闹程度均呈现一种日渐降低的趋势。而这恰恰与与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思想界的“儒门淡薄,收拾不住”的发展轨迹相契合。[58]很显然,这样的一种契合绝非偶然,在一定程度上,正是儒学地位的骤然跌落,才使得孔子诞辰纪念日渐消颓;反过来讲,孔子诞辰纪念的日渐消颓也正是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传统儒学之命运“收拾不住”的最佳见证。由此而论,当时的语境下,如何让孔子诞辰纪念获得人们心中的认证,或许是孔子诞辰纪念或其表征的传统儒家文化近代转型的必由之路。只不过,这样的一种必由之路,需要大家对孔子诞辰纪念或传统儒家文化,能保持一种平和的心态。而这种心态,恰恰是在社会文化急剧转型时期最难能保持的。儒家传统文化近代转型的深层困境即在于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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