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兵
(南京大学 马克思主义社会理论研究中心暨哲学系,江苏 南京 210023)
马克思恩格斯文献学研究要服务于马克思主义思想文本学研究。历史上各版本《德意志意识形态》(以下简称“《形态》”)的具体细节差别已经在学术界讨论较多,特别是郑文吉(Chung Moon-Gil)的《德意志意识形态与MEGA 文献研究》[1]一书已经系统梳理了《形态》各版本的历史背景与编辑原则。在当下的研究中,关键在于以马克思主义的根本立场、带着问题意识进入《形态》的文献与学术研究之中,逐步澄清不同编辑原则中无形在场的意识形态话语编码。
在1932年《德意志意识形态》全书的初版中,为了使这部分未完成的手稿变成一部完整的论著,苏联学者阿多拉茨基(V.Adoratskij)对手稿进行了理论上的重新编排。作为该版本主编的阿多拉茨基声称:“以马克思和恩格斯在1846 年7 月,出版计划失败之前所计划的形态进行复原为原则”[2]17,但阿多拉茨基等人对《形态》手稿、特别是第一卷第一章进行了主观性重构,这种做法使得原本较为杂乱的手稿变得可读性较强,且第一次将《形态》的全文完整出版了,所以这一版本一度成为国际性的通行版本,包括MEW版《马克思恩格斯全集》,我国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一版中的《形态》,基本都是依据这一版本进行翻译出版的。
但是,以理论主题优先为编辑原则的阿多拉茨基版《形态》存在着一定的理论缺陷。阿多拉茨基版《形态》不仅将第一卷第一章手稿的顺序打乱,甚至对一页手稿中的内容也进行剪裁,以主题分类的方式将《形态》文本进行解构和重组,并将这种剪切视为“根据著者的叙述方法对词句的辩证关系进行澄清”。让我们先抛开阿多拉茨基版《形态》中看似流畅的文段排列,仅就该版本第一卷第一章的目录来看,其结构是:
第一卷 对费尔巴哈、布·鲍威尔和施蒂纳所代表的现代德国哲学的批判(阿多拉茨基后期标注);序言(马恩标注);一、费尔巴哈。唯物主义观点和唯心主义观点的对立(马恩标注);A.一般意识形态,德意志意识形态(马恩标注);1.历史(马恩边注);2.关于意识的生产(马恩边注);B.意识形态的现实基础(马恩标注);1.交往和生产力(马恩边注);2.国家和法同所有制的关系(马恩边注);3.自然产生的和由文明创造的生产工具与所有制形式(阿多拉茨基后期标注);C.共产主义。——交往形式本身的生产(马恩标注);莱比锡宗教会议。
可以明显看出,阿多拉茨基等人的分类方法是挑选一些马克思恩格斯标注的主题、选取部分马克思恩格斯在手稿右栏边注的词句、增加部分编者概括的主题,将这些主题先期排列后,再把《形态》中可能与相关主题有关系的内容剪切到相应的主题之中。我们不禁思考:为什么阿多拉茨基会选取这些主题?如果我们将该版本与后来的苏联教科书体系结合来看,这个问题的解答就很清楚了。该目录的主题分类概括就是物质;意识;社会意识;社会存在;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社会发展规律;共产主义。阿多拉茨基的主题分类与后来的教科书体系是一致的,与其说该版本的编排是依据马克思恩格斯的思想内容进行重组,倒不如说是阿多拉茨基依据先验的理论主题重构了历史唯物主义。此外,朗茨胡特/迈耶尔(G.Mayer)版《形态》[3]、英译版《形态》[4]也是基本遵照了阿多拉茨基版的结构顺序,并删除了大量内容。
我们看到,阿多拉茨基版《形态》为历史唯物主义研究做出了原创性贡献:其一,阿多拉茨基等人第一次将当时所能见到的《形态》全部手稿整理编辑出版,使除了梁赞诺夫编辑的《形态》第一卷第一章之外的手稿被全世界人民阅读和研究,并成为之后编辑全本《形态》的范本,甚至在2017年出版的MEGA2第一部分第五卷中,除第一卷第一章之外,其他内容的结构与阿多拉茨基版基本一致。其二,阿多拉茨基版重组后的《形态》的流畅性和可读性较高,有助于马克思主义传播的大众化和普遍化。其三,阿多拉茨基等人的编排顺序尽管具有强烈的主观性和意识形态特征,但也是由于该特性使得更多研究者参与到这场历史唯物主义的讨论中来,促进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发展。然而,我们也必须承认,阿多拉茨基版《形态》中的编辑原则也存在着一定的历史局限,甚至在一定的意义上误导了后来研究者对《德意志意识形态》第一卷第一章文本原初语境的解读。
在马克思主义广泛传播的背景下,一代代马克思主义学者深耕经典、苦心编译,形成了一批以马克思主义立场为基础的各版本《形态》(第一卷第一章手稿(以下简称第一章)),逐步推进了历史唯物主义的阐释和传播。在不同历史时期的文献基础和理论目标下,也形成了不同特色的《形态》(第一章)编辑版本。
第一,以马克思主义方法为研究基础,在马克思恩格斯思想史发展的整体把握中,对《形态》(第一章)进行编辑、研究和定位。其实,马克思恩格斯经典著作的编辑工作不仅仅是“编辑”,更是一种“研究”。因为马克思主义因其划时代的伟大性、真理性、政治性,导致其理论不仅仅是一本书籍,更是一种信仰!所以,对马克思恩格斯思想史发展的整体把握和研究是《形态》编辑的必要前提,不同的研究方法和观点会直接导致编辑的结果不同。其一,作为俄国马克思主义者的梁赞诺夫(David Rjazanov),在20世纪初就已经对马克思恩格斯的遗稿非常感兴趣,计划写作《马克思传》、编辑出版《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十月革命以后,梁赞诺夫被任命为莫斯科马克思恩格斯研究院的院长,开展了一系列的课题研究和文献编纂工作,同时也使MEGA1的出版工作进入正轨。其二,苏联著名马克主义经典编译家巴加图利亚(G. A. Bagaturija)对马克思恩格斯思想史的发展有着深入的研究和判断,他在巴加图利亚版《形态》的序言中系统梳理了马克思恩格斯从1844年开始到1848年的思想历程,并就《形态》中的历史观、物质生产的基础作用、生产力与生产关系、所有制的历史发展、基础与上层建筑、哲学基本问题的解答以及共产主义革命等一系列历史唯物主义重要命题展开了分析,完整解释了《形态》作为“唯物主义历史观即历史唯物主义作为科学共产主义理论直接的哲学基础”[5]1的系统论述。其三,1972年的陶伯特(Inge Taubert)作为东德文献学家,在苏联、东欧马克思主义编译机构的指导下,依照马克思主义传统的思考逻辑,编辑了MEGA2试行版中的《形态》第一卷第一章。因此,该版本的特点是既依照马克思主义的整体思想进行结构排列,又尽量恢复“草稿”形式的《形态》(第一章),即将马克思恩格斯增补的内容补充进文本,将马克思恩格斯的边注以脚注的形式表现。其四,日本马克思主义学者广松涉(Hiromatsu Wataru)是首位对《形态》(第一章)进行重新编纂的亚洲学者,在其21岁时就开始系统研究马克思恩格斯的经典著作,包括《资本论》《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在27岁时他就从德语入手批判性地阅读梁赞诺夫和阿多拉茨基版《形态》,并根据文献重新对《形态》(第一章)进行整理,从马克思恩格斯思想发展的整体脉络和手稿文献的细微线索开展马克思主义研究。尽管广松涉哲学的方法论和个别观点值得商榷,但是他作为一名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的革命实践和对马克思主义研究、科学认识论研究做出的开创性成果都值得我们敬佩。
第二,将《形态》视作整体性的历史唯物主义表述,基本尊重马克思恩格斯手稿的原始排列顺序,根据思想内容进行微调。以马克思主义方法论为前提的编辑版本主要分为三种类型:一是忠实于历史唯物主义完整思想的类型,以梁赞诺夫版和巴加图利亚版为代表。从手稿排序来看,梁赞诺夫版《形态》(第一章)[6]主要遵照了马克思标注的手稿顺序,将第6—92页手稿按顺序排列,并将无法确定顺序的独立手稿按照历史唯物主义的相关内容排列在正文后面,所有目录标题都是以马克思恩格斯的标注为准;巴加图利亚为了纠正阿多拉茨基版《形态》存在的问题,在“巴纳手稿”发现的基础上,重新回到梁赞诺夫的编辑方法,主要手稿排列与梁赞诺夫版基本一致,不过在部分独立手稿的顺序排列上与梁赞诺夫版有所差别。从手稿细节来看,梁赞诺夫版作为最早的《形态》版本,由于其编辑目标主要是尽快整理出《形态》(第一章)的主要脉络供传播,所以马克思恩格斯手稿中的大量边注、注释、修改内容基本都被梁赞诺夫忽略,尽管郑文吉将该版本称为“至少不适合用于学术研究”[1]129,但是该版本也较为圆满地完成了它的使命;而巴加图利亚版则在此基础上进行了细化,努力将马克思恩格斯的边注以注释的形式标识出来,而且在目录中增加了大量自己概括的标题,受到了学界的普遍认可。二是将历史唯物主义整体思想与草稿形态相结合的类型,以陶伯特1972年版(MEGA2试行版)为代表。那时陶伯特版《形态》第一卷第一章,以下简称1972)是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以批判性、历史性、文献性为目标的特殊历史产物。一方面,陶伯特版《形态》(第一章1972)的首要基础是服务于东欧的马克思主义研究,因此必然以马克思主义的整体方法进行编辑,在文本手稿顺序上也基本遵循了梁赞诺夫、巴加图利亚版的排序,将历史唯物主义较为完整地体现了出来;另一方面,陶伯特版《形态》(1972)进一步将文献深挖,努力还原手稿形态,开创性地以左右栏的形式将手稿的原初写作方式呈现了出来,即左栏为恩格斯誊写稿,右栏为边注和补充,并对马克思恩格斯的不同笔迹进行初步区分。这两方面促使陶伯特版《形态》(1972)成为兼顾思想性和文献性的编辑版本,但是对马克思恩格斯删除内容、增补内容的处理还存在进一步修订的空间。三是将思想研究与文献研究相结合的开放性研究类型,以广松涉版为代表。广松涉版《形态》(第一章)[7]不仅要将历史唯物主义的完整形态展现出来,而且试图还原手稿的真实的未完成状态,在此基础上还原马克思和恩格斯为历史唯物主义所做的不同贡献。因此广松涉用左页和右页区分誊写稿和边注、增补内容,将主要手稿按照马克思恩格斯的标注序号进行排列,将独立手稿、内容相似的手稿称为誊清稿和异稿,并将其附在主手稿的右栏。广松涉不仅将原始手稿的未完成状态以开放性的模式展现给所有读者,而且也在其中增加了自己对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解,为学术界提供了以马克思主义立场进行文献学研究的模板。
第三,在文献学的最新进展中,努力还原《形态》(第一章)的手稿写作原貌,并以此服务于马克思恩格斯思想研究。从梁赞诺夫、巴加图利亚到陶伯特(1972)和广松涉,可以明显看出其共性是:以马克思主义的方法进行编辑,服务于历史唯物主义的整体阐释;其异质性是:在文献学上不断细化和深化,逐渐走向原始手稿的写作原貌。梁赞诺夫版《形态》以“完美”的文本形态展现,巴加图利亚版《形态》在此基础上增加了部分注释,陶伯特版《形态》(1972)以左右栏形式展现手稿的写作过程和修改过程,广松涉以更加彻底的方式还原手稿的写作、删除、增补、边注、标注。不断推进的文献研究为我们更完整、更细致、更深入地理解历史唯物主义提供了重要支撑。其中值得一提的是广松涉版《形态》。该版本用偶数页体现恩格斯誊写稿,用奇数页体现异稿、誊清稿或马克思恩格斯在右栏增补修订的内容,在同一页上用边注注明此前不同版本的字体识别和判断,用不同的字体表示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笔迹、被删除的内容、被用下划线标重的内容,用一本《形态》讲述了这份手稿的原始写作情境与后世的传播史。更重要的是,广松涉以自己理解的历史唯物主义、马克思恩格斯思想史为基础,编排了这份手稿,甚至得出了恩格斯是历史唯物主义的“第一小提琴手”的惊人论断。且不论广松涉的判断正确与否,这种超越纯粹文献学、使文献服务于思想史研究的方法本身就是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原创性突破。笔者认为,文献研究的推进与马克思主义方法的编辑原则并不相悖,在马克思主义的根本立场上开展文献深耕和文本阐释,恰恰能够在最大程度上推进马克思主义研究的进一步发展。
2017年,《形态》在MEGA2第一部分第五卷正式出版,在国内外学术界引起了极大的关注,“去政治化”和“去意识形态化”是其编辑的一贯原则,但是真的能够去除意识形态化吗?笔者曾在中译本陶伯特版代译序中评论过这一“价值中立观”的意识形态:“实际上,有一些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常识的人都会知道,这种‘无罪的’价值中立的方法恰恰是布尔乔亚意识形态的本质,没有意识形态实质上就是最大的看不见的隐性意识形态。这也就说,在已经出版的MEGA2中,出现了两种相互反对的编译逻辑,一个是马克思主义研究构架主导下的MEGA2,另一个则是非意识形态话语中的西方马克思学的MEGA2。”[8]4
首先,在苏东剧变后,以陶伯特为代表的学者,从“马克思主义信仰者”转变为“马克思文本研究者”,标志着西方学术界部分马克思主义文献学研究进入“马克思学”时期。2004年,由陶伯特等人编辑出版的《形态》(第一卷第一章)在《马克思恩格斯年鉴·2003》(Marx-Engels-Jahrbuch,2004。以下简称2004)上发表出版,即MEGA2先行版。一方面,我们必须承认陶伯特的严谨考究在文献学上有一定的推进。陶伯特版《形态》(2004)不仅以左右栏的形式区分誊写稿和增补修订,以不同的符号标注了原文缺失部分、有无马克思恩格斯编号、马克思独立写作的文本,而且在手稿顺序排列上尽量保持了马克思恩格斯手稿的原貌,在副卷中说明了马克思恩格斯的标注以及文中使用典故的细节,这帮助读者与马克思恩格斯原始手稿更近距离地接触。但是另一方面,由于此版本中马克思主义根本立场和思想史关联性的丧失,使马克思恩格斯的文本变成了僵死的、彼岸的“物”。也是为了“均按照马克思和恩格斯留下的样子编辑”[8]12,陶伯特将《形态》(第一卷第一章)的整体思想一分为七,以七个独立文本的形式进行编辑,甚至将魏德迈的《布鲁诺·鲍威尔及其辩护士》一文也放了进去,将《形态》这部历史唯物主义创立的伟大著作变成了一本毫无逻辑的杂志备稿,陶伯特还在为其混乱的逻辑辩护道:“对‘I.费尔巴哈’章的文本进行逻辑的系统编排是违背MEGA2编辑原则的。”[8]12此卷《马克思恩格斯年鉴》被国际马克思恩格斯基金会声称为MEGA2的全新端,但是这一全新开端的“去意识形态化”的方法恰恰背离了马克思恩格斯的初衷,与马克思主义背道而驰、愈走愈远。在此之后,尽管卡弗(Carver)版《形态》[9]受到了广松涉的启发,增加了马克思恩格斯删除的部分,但是其排列顺序和结构主要参照了陶伯特版(2004),仍然没有逃离“西方马克思学”的窠臼。
其次,2017年MEGA2第一部分第五卷的正式发表,代表了“西方马克思学”编辑方法在《德意志意识形态》手稿完整编辑出版中的最后成果。经过了MEGA2试行版(1972)、MEGA2先行版(2004)的长时间酝酿和试验,期待已久的MEGA2正式版第一部分第五卷[10]终于在2017年面世。让我们先来看一看该版本的结构,从目录上来看,第一卷第一章的结构有所变化:
序言(马恩标注);“I.费尔巴哈”章手稿(MEGA2标注);卡尔·马克思/弗里德里希·恩格斯 I. 费尔巴哈。 A. 一般的意识形态,尤其是德国意识形态(马恩标注);卡尔·马克思/弗里德里希·恩格斯 I. 费尔巴哈。 1. 一般的意识形态,尤其是德国哲学(马恩标注);卡尔·马克思/弗里德里希·恩格斯 I. 费尔巴哈。德国理论家宣告(MEGA2标注);对鲍威尔批判的前部分文本(手稿1—29页)(MEGA2标注);从Ⅲ圣麦克斯拆分出来 D.教阶制(手稿30—35页)(马恩标注);Ⅲ圣麦克斯的早期文本 论文2以及片段和注释(手稿40—[73]页)(MEGA2标注);弗里德里希·恩格斯/卡尔·马克思·费尔巴哈[笔记](MEGA2标注);卡尔·马克思/弗里德里希·恩格斯·3)[片段](马恩标注);卡尔·马克思/弗里德里希·恩格斯·5. [片段](马恩标注);卡尔·马克思/弗里德里希·恩格斯·莱比锡宗教会议(马恩标注)。
其实,这一部分的顺序相对于马克思恩格斯的原始手稿排序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MEGA2编委会将“巴纳手稿”“恩格斯笔记”穿插放到了正文之中,并在目录中根据文本内容概括了部分标题。而对《形态》剩下内容的编辑,MEGA2编委会基本延续了阿多拉茨基版《形态》的结构顺序,其变化主要是将“Ⅴ、‘霍尔施坦的格奥尔格·库尔曼博士’或‘真正的社会主义’的预言。新世界或尘世中的精神王国。宣告。”这一小节的作者改为“莫泽斯·赫斯/弗里德里希·恩格斯”,之后又将恩格斯写的《真正的社会主义者》一文增加进去。而从文献细节来看,该版本依然是左右栏排列、副卷中注释各类标注。总的来说,2017年的MEGA2版总体顺序、细节推敲相对于之前各版本并没有重要的突破和创新,然而却依然遵照“西方马克思学”的编辑方法,将《形态》编成了一本多人共同撰写的未刊的杂志手稿,由此取消了马克思恩格斯正面阐释历史唯物主义的自觉性和合法性。值得一提的是,在笔者的介绍下,中国台湾的学者孙善豪受到广松涉的启发,也从文献出发编辑了中文繁体字版《形态》[11],但是却有意避开排序之争,完全按照荷兰国际社会史研究所(IISG)的原始手稿顺序进行排列,并保留了原始手稿的所有删除、修改、增补、图画痕迹,甚至连删除线的方向也是原貌模仿。尽管孙善豪版《形态》也延续了“价值中立”的编辑方法,但是在文献学上却领先了MEGA2(2017)。
最后,想说明的是,陶伯特、卡弗、孙善豪、科学院版[10](1)根据出版社的不同,我们可以将MEGA2区分为由狄茨出版社(Dietz Verlag)出版的狄茨版MEGA2阶段,由科学院出版社(Akademie Verlag)出版的科学院版MEGA2两个阶段。狄茨版MEGA2是由苏东马列研究院主持编译的,而科学院版则是由“马克思恩格斯基金会”编译出版的。MEGA2编委会等人在文献学上做出的努力是值得肯定的,也为我们的学术研究打下了扎实的文献基础。但是,这种“西方马克思学”意识形态下的文献学根本丧失了以历史性、实践性、革命性为宗旨的马克思主义方法论:历史性是区别于“编纂之历史”的一定的质性社会存在;实践性是与现实社会场景紧密相连的具体理论;革命性是不断批判和自我批判的活的方法。脱离以上任何一点,都有可能使研究失去马克思主义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