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鹏里
(甘肃警察职业学院 刑事侦查系,甘肃 兰州 730046)
随着网络技术、通信技术的飞速发展及智能终端电子设备的普及和使用,各类电信网络诈骗犯罪已经成为影响社会治安和侵害人民群众财产安全的“主力军”。开展电信网络诈骗犯罪的打击治理,是建设更高水平的平安中国、法治中国的重要举措,对推进市域治理现代化建设、增进人民福祉、维护政治社会安全稳定具有深远意义。因此,为切实防范打击电信网络诈骗犯罪,遏制电信网络诈骗犯罪的高发态势,全省各级公安机关联合省、市反电信网络诈骗中心,全方位开展了一系列打击防范专项整治行动,以期实现电信网络诈骗发案数、群众损失金额、涉案“两卡”数明显下降,破案数、抓获违法犯罪人员数、国家反诈中心APP 安装使用数明显上升的“三降三升”总目标。本文结合甘肃省打击治理电信网络诈骗犯罪专项行动,以 X 县近年来侦查打击电信网络犯罪的实践为例,分析电信网络犯罪的演变特点和高发成因,探讨打击治理电信网络诈骗犯罪的实施对策。
随着移动互联网、物联网、5G 技术及大数据、云计算、区块链、人工智能的迅猛发展,以网络平台为载体、以现代通信科技为支撑的新型违法犯罪层出不穷,井喷式滋生增长。其中,电信网络诈骗犯罪更是高位运行,危害加剧,呈现新的特点。
从电信网络诈骗发案起数看,2011 年发案20 起,2020 年发案444 起,短短十年时间内迅猛增长22.2 倍,期间除了2014 年有小幅回落以外,其余年份呈现出高增长态势,年均增长率49.3%,其中2013 年和2020 年增幅超过100%。从电信网络诈骗造成的经济损失看,十年间经济损失从43.6 万元增至1694 万元,净增38.9 倍,特别是近三年逐年上升趋势十分明显。从电信网络诈骗犯罪在刑事案件中的占比看,最低年份电信网络诈骗发案仅占刑事发案总数的 2.2%,电信网络诈骗经济损失也仅占刑事案件经济损失总数的6.7%,然而,到2020 年这两项指数分别增至55.4%和94.9%,无论是发案起数、还是危害后果,都呈现出野蛮增长、急剧攀升的态势,已成为刑事犯罪的主要类型,这与 X 县刑事发案总量稳中有降的趋势形成鲜明对比。
一是发案地域具有普遍性。以2020 年为例,全县共发生电信网络诈骗案件444 起,24 个乡镇均有发案,其中城区发案212 起,占发案总数的47.7%,乡镇发案232 起,占发案总数的52.3%,发案超过10 起的乡镇有10 个。二是受骗群体具有广泛性。以2015 年以来1363 名电信网络诈骗受害人员为例,其中农民占79.7%,工人占2.8%,公职人员占8.9%,学生占2.1%,其他占6.5%,受害人员涉及各行各业、各个年龄段和不同学历层次,当然其中也有受过高等教育、阅历丰富等干部职工、企业高管等。三是社会影响具有散发性。2020 年全县电信网络诈骗案件被骗资金1694 万元,占全县财政收入的2.8%,一起电信网络诈骗案件被骗资金动辄成千上万,往往是一个甚至几个家庭的多年积蓄,致使许多家庭倾家荡产、债台高筑、一夜返贫,一些受害者因此轻生自杀、精神失常,社会负面影响极大。
同传统诈骗犯罪成员年龄低、文凭低、收入低等边缘化特征相比,电信网络诈骗犯罪群体则具有全域化、全阶层化的特点。从户籍地和人员身份看,全国各地都有人从事电信网络诈骗及黑灰产犯罪,X 县本地也有涉诈重点人员104 人,近两年以来有11 名X 县藉人员因涉电诈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涉电诈犯罪人员身份也比较复杂,有白领、蓝领,有企业高管、商业人士,也有社会闲散人员。从违法犯罪经历看,不少人弃盗从骗、弃赌从骗、弃抢从骗,其中很多盗抢、掉包诈骗前科人员转而从事电诈及黑灰产犯罪,2020 年X 县打掉的赵某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犯罪团伙和张某等人,骨干成员均有盗窃、抢劫等违法犯罪前科。从文化程度看,2015 年以来X 县共抓获电诈及黑灰产犯罪嫌疑人184 人,其中小学及以下文化22 人、初中文化74 人、高中(中专)文化69 人、大专及以上文化19 人,其中小学及以下文化占抓获总人数的12.0%,初、高中文化占比77.7%,大专及以上文化占比10.3%,呈现纺锤形分布。
一是在作案方式上表现为非现场、非接触。近年来,电信网络诈骗朝着更加虚拟化的方向发展,凭借快速便捷的移动支付方式,使得包括打款、取款在内的所有作案过程均可在网上完成,更加强化了电信网络诈骗非现场、非接触和两头在外的属性。二是在作案工具上表现为高科技、高智能。电信网络诈骗主要依托现代科技手段和互联网信息平台,借助大量高科技装备和精心伪装的软件程序实施诈骗犯罪,特别是近两三年来,科技含量较低的电话诈骗、短信微信诈骗明显下降,智能化程度高的网络诈骗跃升为主流,占比达到84.2%,且通联渠道、资金洗转的途径更广泛、更复杂、更具欺骗性。三是在作案手法上表现为多样化、多元性。从2020 年所发电信网络诈骗案件分析,作案手法升级变种、花样翻新的特点愈加突出,共涉及电诈类型28 种,其中以贷款办卡、网络刷单、冒充客服、QQ(微信)聊天、冒充公检法等5 类诈骗最为集中,占全部电诈案件的比重分别为 19.8%、13.9%、10.6%、9.5%和8.3%。
一是组织化程度更严密。从全国范围看,电信网络诈骗80%以上为团伙、集团作案,组织体系严密,具有公司化、传销化运作的特征,部分犯罪团伙(集团)甚至直接注册成立公司作为掩护实施诈骗犯罪。二是专业化分工更细致。电诈及黑灰产犯罪团伙内部分工严密,[1]如X县侦破的“8·02”电信网络诈骗案,“操盘手”、客服外呼、数据操控均有专人实施。三是产业化链条更长。推广、吸粉、钓鱼、软件开发等上游产业和资金转移、洗白、兑现等下游产业大多外包、购买,与核心产业剥离、脱钩,尤其随着国内打击力度加强,大量诈骗团伙转移到境外,形成了社会化的大分工和全球化产业链。四是黑恶化倾向更明显。“套路贷”等电诈犯罪团伙(集团)以暴力、胁迫、滋扰、侮辱等手段催讨网络贷款、债务,具备黑恶势力犯罪的构成要件,社会危害极大、社会影响恶劣。
电信网络诈骗犯罪高发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主要是受第三、四次工业革命的影响,经济社会加速演变,生产生活方式发生了质的变化,面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不确定、不可测因素增多,增加了社会治理的成本和难度,也为电信网络诈骗犯罪提供了滋生的温床和土壤。
随着新型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和经济全球化的不断深入推进,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大幕徐徐拉开,世界无可辩驳的已全面开启了智能化时代,[2]世界更加互联互通、社会更加开放多元。据不完全统计,截至2021 年,全国手机上网人数达到9.86 亿。就X县而言,县内网民超过16万,手机上网用户超过24 万,中大型网络经营站点18 个。在社会组织结构上,移动互联网加速了传统“熟人”社会的崩溃和陌生人社会、虚拟社会的形成,催生了大量新兴行业产业。在生产生活方式上,社交工具、移动支付、虚拟货币、网购等改变了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加快了虚拟经济、无现金社会的进程,对实体经济、现实世界形成强大冲击。在诈骗作案手段上,大量黑科技、网络平台和应用软件为电诈及黑灰产犯罪升级变种、花样翻新提供了便利。每次信息技术革新无形中也刺激着电信网络诈骗犯罪的上升,特别是2014 年和2020 年两次爆发性增长与4G、5G技术的普及应用有着明显的直接对应关系。
2020 年初,新冠肺炎疫情迅速席卷全球,全球治理结构加速演变、分化和重组,对世界经济造成了强烈冲击,网络空间、信息产业和电信网络诈骗违法犯罪也随之发生了一些新变化、新特点。一方面,由于社交、旅行的受限,让居家办公、在线学习、电子商务等成为更多人的选择,人们对信息网络的依赖度前所未有地提升。另一方面,疫情防控极大推动了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新技术的研发应用;同时疫情造成的物资短缺、社会恐慌、治理漏洞也为电信网络诈骗犯罪分子提供可乘之机。2020 年上半年,X 县所有传统违法犯罪均大幅下降,只有电信网络诈骗犯罪案件成倍增长。
社区治理方面,基层安防力量比较薄弱,巡逻防范、法制宣传等工作不到位,“三治合一”城乡社区治理架构尚未形成。在行业监管方面,通信、互联网、金融、社交媒体等行业监管法规体系不够完善,实名制落实不到位,两卡、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等违法犯罪成本较低,给电诈及黑灰产犯罪以可乘之机。专门力量方面,政法各部门均不同程度存在人力短缺、装备简陋、经费短缺等问题,以 X 县公安机关为例,全县现有在编民警 290 人,占全县总人口的万分之五点九九,和全国民警占比万分之十一的标准相比,还有一定的差距;警务辅助人员291 人,有工勤人员、公益性岗位、社招辅警等不同身份,管理难度较大,特别是公益性岗位、社招辅警占比较大。机制建设方面,联席会议机制作用发挥不够,成员单位之间信息共享不对称,存在信息壁垒,没有形成打击治理整体合力。
打击质效方面,电信网络诈骗犯罪除具有传统侵财案件发案多、破案少、挽损少的特点外,还具有侦破成本更高、全链条打击难度更大、抓获人员外围化等特点。2015 年以来,共破本地电信网络诈骗案件157 起,破案率11.1%,追回经济损失161.4 万元,挽损率3.5%。重点人员管控方面,存在排摸不深入、措施不具体、成效不明显等,对刑释人员和涉电信诈骗重点人员虽然都成立帮教专班,制定管控方案,但帮教管控措施缺乏针对性和实效性,对重点人员心理状态、行为轨迹掌控不够、把握不准,一些涉电诈高危群体未能及时纳入视线,本地黑灰产违法犯罪底数不清。宣传教育方面,宣传教育相对滞后,频次较低、载体较少、内容单一,针对性、实效性较差。2021 年以来,X 县依托联席会议机制,加大反诈宣传力度,重点加强国家反诈中心APP和当地“金钟罩”反诈小程序推广应用,效果比较明显,2021 年上半年全县发生电信网络诈骗犯罪案件159 起,同比下降27.1%,占刑事发案总数的45.4%。
X 县地处甘肃、宁夏两省(区)交界处,南北跨度84 公里,东西跨度68.75 公里,具有座中联六、四通八达的独有地理特征,群众容易接受新事物、新观念,受各类思潮和违法犯罪渗透侵蚀的概率较大。同时,由于养殖、种植、纸制品等产业的飞速发展,人流、物流、信息流加速流动,电子商务、网络直播等经济异军突起,经济需求增加让部分群众成为易受骗人群。从电信网络诈骗案件类型看,网络贷款、代理办卡、网络刷单、“杀猪盘”等占有极大比重,X 县电信网络诈骗犯罪发案的经济性比较突出。
侦查打击电信网络诈骗犯罪要注重系统治理、综合治理、源头治理、依法治理,要坚持打、防、管、控、宣同步推进、多管齐下,不断创新工作模式,[3]全力提升打击治理整体效能。
健全完善打击治理电信网络诈骗犯罪联席会议制度,充分发挥打击治理虚假信息诈骗犯罪工作联席会议作用,进一步压实党委政府领导责任、职能部门监管责任、行业场所主体责任、乡镇社区属地责任,确保各单位勇于担当,强力出击,努力构筑整体联动、齐抓共管的工作格局。按照“资源整合、手段集成、功能强大、服务实战”的目标定位,健全完善“省厅主研、市县主战、派出所主防”的网格化工作模式,强化省市公安机关统一指挥和统筹协调,持续推行涉案警种和网安部门、合成专班一体化运行,建立健全集群战役、线索核查等制度,全力打造纵横贯通、上下一体、左右协同、联动高效的作战体系。
各地要全面贯彻落实全省公安机关“十个大”工作体系,强化“大合成”牵引,依托“大数据”“警务云”等,统筹“传统+现代”“网上+网下”“人力+技术”等措施手段,强化拦截预警、紧急止付、侦控打击、追赃挽损等工作,提升防范打击质效。强化“大科技”应用,借鉴电子游戏的设计理念,完善警务信息平台,通过动态赋分、自动升级、自主练兵等方式,增强应用研判能力。强化“大基础”导向,紧密结合“一标三实”和社区警务,开展无电诈社区、乡镇(村组)创建活动,依靠社区民警、治安户长、网格员等,做好防范宣传、重点人管控和预警劝阻等工作,严厉打击泄露和非法获取公民个人信息行为。[4]各大银行要全面梳理安全风险和内部管理漏洞,优化升级银行账户异常资金交易风险防控系统,及时发现异常交易信息,及时处理涉案账户紧急止付和快速冻结,确保本地本单位无发案、无涉案人员、无财产损失、无关联账号。
一是突出打击前移,深入开展“云剑”“断卡”等专项行动,严厉打击“两卡”、虚假广告、侵犯公民信息、洗钱、帮助网络信息犯罪等行为。二是突出防范前移,强化重点行业监管、重点地区整治和重点人员管控,做实技术拦截阻断、行业风险管控和疑似受害预警。三是突出管控前移,督促电信、金融等行业落实实名制认证管理制度,规范扫码、推广等行为,加强证券市场、第三方支付平台、虚拟货币等监督管理,坚决打击整治地下钱庄,堵塞管理漏洞。[5]四是突出宣传前移,创新宣传载体,丰富宣传方式,强化宣传防范,广播电视台、报社等各类媒体要建立健全宣传长效机制,加强公益防诈骗宣传。充分发挥三大运营商职能作用,不定期对手机用户群发防诈骗提醒短信,告知常见诈骗手法与防范技巧,形成全覆盖信息预警格局。特别是针对学生、财务人员等易被诈骗群体,联合教育、税务及社区(乡镇)等部门开展针对性反诈宣传,点面结合、全面覆盖,使电信诈骗犯罪手段人人皆知,群体自我防范意识和能力有质的提升。
各职能部门要着力加强银行卡安全管理,严格落实电话卡实名制,坚决杜绝违规代开卡、乱开卡、批量开卡等问题,严厉打击非法买卖银行卡、公民身份证件、个人电话卡及微信、QQ 号码、支付宝等违法犯罪行为,对涉嫌违规电话卡强行停卡。此外,在侦查打击过程中,要不断优化执法司法衔接,建立司法机关与工信等部门执法司法协作机制,用足用好判处刑罚、信用惩戒、公开曝光等法律武器。根据各地实际,优化跨地域警务协作,加强警种部门联勤联动,打破地域界限、部门局限、警种壁垒,多警种同步上案,实现打击犯罪效能最大化。也可以探索建立公、检、法快速批捕机制,畅通协作通道,缩短办案周期,提高办案质量,增强打击效果,做到快侦快破、快捕快诉、快审快判。与此同时,既要严格执行《公安机关异地办案协作“六个严禁”》,形成全国“一盘棋”的打击生态;也要优化评价考核机制,进一步完善绩效考评机制,确保绩效考评科学、规范、准确。
目前,各地公安机关侦查打击电信网络诈骗犯罪取得了一定实效,电信网络诈骗犯罪的高发趋势得以暂时遏制,但是电信网络诈骗犯罪处于集中爆发期的态势却没有根本性转变。随着网络通信技术的不断更新发展,电信网络诈骗犯罪还会出现新特点、新问题,为切实“根治”电信网络诈骗犯罪,减少人民群众经济损失,提升人民群众的幸福感,社会各界必须铸牢齐抓共管、群防群治的理念,努力构建“全民反诈、全警反诈”的工作格局,打赢打击治理电信网络诈骗犯罪攻坚战、持久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