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显元
(中国科学技术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 合肥 230026)
社会基本矛盾的不同内容,将社会区别为不同的社会形式。今天,我们在分析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的时候,直接的根据不是我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社会基本矛盾,而是社会主要矛盾,即需要和生产的矛盾的发展和演化。这表明,需要和生产的矛盾在人类社会中具有基础性的地位,同时也反映了需要和生产的矛盾与社会基本矛盾的关系,以及人类社会各个历史时期中主要矛盾的演化等问题。马克思和恩格斯在考察人类历史的时候,出发点既不是社会基本矛盾,也不是需要和生产的矛盾,而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需要和生产的矛盾是在“有生命的个人”的第一个历史活动中产生的。在产生需要和生产的矛盾以后,社会基本矛盾的各个要素才在需要和生产矛盾的运动中逐步地生长起来。这个历史事实告诉我们,需要和生产的矛盾比社会基本矛盾更具有基础性。本文研究的目的是阐述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创立唯物史观的时候,从考察原初的历史的关系开始,揭示了社会主要矛盾的运动,进一步说明了社会主要矛盾和社会基本矛盾之间的相互关系,发现了人类社会发展的基本规律。
需要和生产的矛盾与人类历史一样长久,它始终与历史同行,奠定了历史的物质基础,规定了历史的基本面貌。
人,既是历史的剧作者,又是历史的剧中人。我们在谈论人类历史时,总是不能离开人,其根本原因在于:“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1]519
关于人类历史的前提,包含两种含义:一种是指作为原初历史的开端的前提,它只能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一种是指作为后继历史各个时期的历史前提,是各个历史时期中“现实的个人”。马克思和恩格斯所指的是前者,即“历史的第一个前提”,它是从自然史向人类史转变的前提,或人类史生成的前提。显然,作为这个前提的“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也是“现实的个人”,但不是后来人,更不是现代人,而是人类史上的第一批人。因为,只有形成了“第一批人”,才开始了人类的历史。
当然,还可以进一步发问:“第一批人”是从哪里来的?他们生成的前提又是什么?
要回答这个问题,自然地要追溯到劳动。只有劳动,才使“正在生成中的人”得以进化,最终成为完全意义上的人。由于劳动在从猿到人转变过程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由此带来了人与猿的根本区别,从而使劳动,即人的生命活动,成为人的类本质。劳动的目的是生产人所需要的对象。在完全的人形成以后,解除饥饿是人的第一个需要。为了把无机的自然界转变为第一批人的第一个需要的对象,转化为人的有机的身体,唯一的途径是生产劳动。只有通过生产劳动,人才能生产自己需要的对象,即物质生活资料。这就是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历史行动,是产生需要和生产需要对象的活动。
整个人类历史表明,不仅在人类历史的开端,而且在一切历史时代,作为生命活动的劳动,始终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历史活动。“任何一个民族,如果停止劳动,不用说一年,就是几个星期,也要灭亡,这是每一个小孩子都知道的。”[2]289劳动,不仅是历史的第一个活动,同时也是全部历史的前提和发展基础,从而使它所包含的需要和生产的矛盾成为人类社会的基础性矛盾。这是人类历史上出现的第一个社会矛盾。
人类历史不仅在需要和生产的矛盾中生成,还在需要和生产的矛盾运动中发展。只要有人的存在,就有人的生活需要,就有创造生活需要对象的生产劳动。所以,需要和生产的矛盾存在于人类社会的一切历史时期,直至共产主义社会。到了共产主义社会,由于人的全面发展,劳动不再仅仅是人的谋生手段,更是成为人的第一需要。
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对“有生命的个人”如何开启历史的考察中,发现了劳动中蕴涵着需要和生产的矛盾后,进一步揭示了在需要和生产的矛盾运动中产生的新社会要素,被称为“原初的历史的关系”中的四个因素、四个方面。正是在这四个因素、四个方面中,蕴涵了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
四个因素中的前三个因素即是生命活动中的三种生产:第一是生活资料的生产,第二是人的需要的生产,第三是人类自身的生产。马克思和恩格斯明确指出:“不应该把社会活动的这三个方面看做是三个不同的阶段,而只应该看做是三个方面。从历史的最初时期起,从第一批人出现以来,这三个方面就同时存在着,而且现在也还在历史上起着作用。”[1]532
马克思和恩格斯首先考察历史的第一个因素,即为了生活而从事的生产。这不仅是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同时也是历史的第一个活动。“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生活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而且,这是人们从几千年前直到今天单是为了维持生活就必须每日每时从事的历史活动,是一切历史的基本条件。”[1]531满足生活需要的物质资料的生产,是原初历史的第一个事实。由这个事实所产生的第二个事实,即是需要的生产。这是因为,一方面,人类的需要推动了生产的出现,另一方面,社会生产又生产出人的新需要,从而开启了需要和生产矛盾的新的运动。“已经得到满足的第一个需要本身、满足需要的活动和已经获得的为满足需要而用的工具又引起新的需要,而这种新的需要的产生是第一个历史活动。”[1]531-532马克思和恩格斯论述了两个“第一个历史活动”,一个是指“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另一个是指“新的需要的产生”。前一个历史活动是为了满足人的“肉体需要”即自然需要而进行的;正是在这个历史活动中,同时生产出了“新的需要”,其中也包括了社会交往需要。就是说,在同一个历史活动中进行了两种生产,即物质资料的生产和新的需要的生产。新的需要的产生,又推动了生产的发展,表现了需要对生产的能动反作用。这种关系表明,需要和生产是永远地“纠缠”在一起的。并且,随着历史的发展,需要和生产不仅不断地发展着,而且二者间矛盾关系也始终处于不断地演化中,从而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产生了不同内容和形式的需要和生产之间矛盾关系,以及需要和生产矛盾的不同社会性质。
原初历史的第三个事实是人类自身的生产。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一开始就进入历史发展过程的第三种关系是:每日都在重新生产自己生命的人们开始生产另外一些人,即增殖。”[1]532人的自己生命的生产,不仅是人类延续和发展的需要,同时也是为物质生产活动生产新的劳动者。上述的三种生产,都属于物质的生产活动。在这些生产活动中不仅生产出社会产品,同时也生产出社会关系。这就是第四种生产,即社会关系的生产。因此,马克思和恩格斯进一步指出:“这样,生命的生产,无论是通过劳动而生产自己的生命,还是通过生育而生产他人的生命,就立即表现为双重关系:一方面是自然关系,另一方面是社会关系;社会关系的含义在这里是指许多个人的共同活动”[1]532。因此,社会关系的生产也就成为历史活动的第四个因素,或第四个方面。
这里所说的社会关系,是人与人之间在物质生产中的关系,实际上就是后来所说的生产关系。因此,社会关系的生产并不存在于物质生产之外,而存在于物质生产之内,不是政治、宗教、意识的产物,而是由“需要和生产方式”的矛盾来规定的。“由此可见,人们之间一开始就有一种物质的联系。这种联系是由需要和生产方式决定的,它和人本身有同样长久的历史;这种联系不断采取新的形式,因而就表现为‘历史’,它不需要用任何政治的或宗教的呓语特意把人们维系在一起。”[1]533马克思和恩格斯把“原初的历史关系”中的四个因素、四个方面,作为四种生产来分析,与此相对应的,它生产的是四种需要的对象。这表明,在历史的长河中,有多少种生产,就存在多少种需要;或者说,有多少种需要,就存在着多少种生产。在需要和生产的关系中,需要指引着生产,而生产决定需要,再产生出新的需要,继而以新的需要进一步促进生产的发展。需要和生产的这种相互作用,产生了复杂的社会关系和社会结构,衍生了社会的各种矛盾。作为社会基本矛盾之一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就已经在需要和生产的矛盾运动中生成了。
马克思和恩格斯在考察了四个因素、四个方面之后,就转向了意识的产生和精神的生产的思考。这是完全不同的非物质性的领域。马克思和恩格斯写道:“只有现在,在我们已经考察了原初的历史的关系的四个因素、四个方面之后,我们才发现:人还具有‘意识’。”[1]533
意识的产生与语言有着紧密的联系,它们都是人类进化的产物。“语言是从劳动中并和劳动一起产生出来的。”[3]553处于进化过程中的人,渴望着互相交流信息,产生了想说些什么的需要。这就是一种交往的需要。满足这种需要,必须有表达的工具,这就是语言。语言的内容包括心理、认知、情感等方面的意识,它的产生,既是一种社会过程,又是一种自然过程,决定性的因素是猿脑进化为人脑,由此而产生越来越清楚的意识。语言和意识,都是“由于需要,由于和他人交往的迫切需要才产生的”[1]533。
人的意识以及意识的各种能力,是人类在历史中进化的结果和产物。人类在产生了意识以后,就进一步从事精神活动。这些精神活动,也可以称为精神生产,但严格意义上的精神生产则是以出现独立的生产部门为前提的,是精神劳动和物质劳动、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分工的产物。例如,科学研究、艺术创造的出现使精神生产专业化,产生独立的生产部门。精神生产是随着物质生产的发展而发展起来的,它本身也包含着需要和生产的矛盾。一方面,精神生产受物质生产的制约;另一方面,物质生产的发展,也会促进精神需要的变化,进一步推动精神生产的发展。历史证明,“精神生产随着物质生产的改造而改造”[4]51。
现在,我们可以看到,在需要和生产的矛盾运动中,生产出新的生产力、经济关系和社会关系,以及意识、思想、观念。随着需要和生产矛盾的发展,又形成了阶级和国家。一句话,需要和生产的矛盾产生了社会矛盾的各种要素,创造了整个人类社会的结构和历史变迁。马克思和恩格斯正是从这些诸多的社会要素和社会矛盾中,概括出社会基本矛盾和人类社会发展的基本规律。
“历史不外是各个世代的依次交替。”[1]540因此,在考察了原初历史关系的构成性的四个要素后,马克思和恩格斯就进一步考察这些因素在历史过程中的运动和相互关系的演进。
人类的历史活动都是以共同活动的方式进行的,这种共同活动就是交往,社会发展的各个历史阶段也都是交往活动的结果和产物。1846 年,马克思在给安年科夫的信中说:“社会——不管其形式如何——是什么呢?是人们交互活动的产物。”[1]42马克思在信中所说的“交互活动”,指的就是交往,首先是发生在物质生产过程中的物质交往活动,它既是生产的前提,又由生产所决定。就是说,“生产本身又是以个人彼此之间的交往为前提的。这种交往的形式又是由生产决定的。”[1]520
生产活动的内容是生产需要对象,以及这种生产的能力,即生产力的水平,它的形式则是交往方式,说明人是怎样进行活动的。在原始社会中,生产力极度低下,社会成员处于人的依赖关系,主要表现为血缘关系,由此形成了氏族制度,实现生产资料共同占有,共同劳动,平等分配劳动产品。所有这些,构成了原始社会的交往形式。后来,由于生产力的发展,逐步与这些交往形式相冲突,最终导致原始社会的解体。生产力是既得的力量,随着生产活动的不断推进,工具的不断改善和发明,生产力得到不断提升,要求改变落后于生产力发展的交往方式。这就产生了生产力与交往方式之间的矛盾。马克思和恩格斯由此得到的结论是:“一切历史冲突都根源于生产力和交往形式之间的矛盾。”[1]567-568这个矛盾,就是后来所说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
随着历史的发展,在物质生产活动中出现了分工。最初的分工是自然形成的分工,如发生在氏族部落家庭中的根据劳动者不同性别和天赋能力所进行的劳动分工,这种分工是自发产生的自然分工。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分工的范围逐步扩大,形成氏族部落共同体内部的分工和各氏族部落共同体之间的分工。后来,在人类历史上发生了三次社会大分工,即畜牧业和农业的分工,农业和手工业的分工以及工业与商业的分工。
由于分工和劳动工具的改善,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剩余产品逐步增加,并由劳动者所有,由此使私有制成为可能。同时,由于剩余产品的存在,因而开始寻求进行交换活动,进一步产生了同公社外的生产者进行交换,公社的产品就部分地采取了商品的形式。其结果是:“产品中为生产者自己消费的部分越小,为交换目的而生产的部分越大,在公社内部,原始的自发的分工被交换排挤得越多,公社各个社员的财产状况就越不平等,旧的土地公有制就被埋葬得越深,公社就越迅速地瓦解为小农的乡村。”[3]169
分工是在需要和生产矛盾的运动中产生的,因为分工可以促进生产的发展,更好地满足人们的需要。而分工发展的结果,就产生了私有制,改变了原初的社会形式。而且,在发展的过程中,随着分工形式的发展,私有制的形式也随之改变。正是这些原因,马克思把分工与私有制看作是同义语。分工和交往所产生的结果导致并进一步激化了需要和生产过程中的利益冲突。人们在交往活动中形成了所有交往的个人的共同利益,这种共同利益“作为彼此有了分工的个人之间的相互依存关系”,却与分工中的个人的特殊利益是相矛盾的。“正是由于特殊利益和共同利益之间的这种矛盾,共同利益才采取国家这种与实际的单个利益和全体利益相脱离的独立形式。”[1]536分工和交往活动的扩大,最终导致了国家的出现。
国家产生的基础正是交往过程中的经济关系。相对于生产力,马克思和恩格斯称这种经济关系为交往方式;相对于国家和意识,则称其为市民社会。所以,交往方式和市民社会,是经济关系在不同关系中的称谓。即交往方式就是生产关系,市民社会即是经济基础。这样,就把“原初的历史的关系”的四个因素、四个方面以及国家和意识,归纳为人类社会中的两种矛盾:生产力与交往方式之间的矛盾和市民社会与国家、意识之间的矛盾。
于是,一种新的历史观产生了,“这种历史观就在于:从直接生活的物质生产出发阐述现实的生产过程,把同这种生产方式相联系的、它所产生的交往形式即各个不同阶段上的市民社会理解为整个历史的基础,从市民社会作为国家的活动描述市民社会,同时从市民社会出发阐明意识的所有各种不同的理论产物和形式,如宗教、哲学、道德等等,而且追溯它们产生的过程。”[1]544这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关于新历史观的第一次表述,把“直接生活的物质生产”作为人类社会发展最底层的基础。在这个基础中,包含着需要和生产的矛盾;同时在这个基础上,叙述了社会基本矛盾的产生过程。
这是唯物史观最初的经典叙述,也是社会基本矛盾最初的经典描述。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又做了更加精炼和经典的描述[4]591-592。以“生产关系”取代“交往方式”,不再出现“市民社会”,把“经济结构”作为“现实基础”,形成了“人类社会基本矛盾”的思想。
相对需要和生产的矛盾是社会基础性矛盾,社会基本矛盾则是社会整体性矛盾,规定了不同历史阶段上的社会性质,并规定需要和生产的矛盾在不同历史时期中的社会内容和具体作用,从而使它成为社会基本矛盾的具体表现形式。
随着人类历史的发展,社会基本矛盾中的各个矛盾方面的具体内容将发生变化,从而规定了人类社会不同历史时期的社会性质,出现了不同社会形式的交替。在社会基本矛盾演化的过程中,需要和生产的矛盾的社会性质和作用,以及与阶级矛盾的关系,也发生了重大的演变。
在原初历史关系中,需要和生产的矛盾是社会的主要矛盾。在这个时期,需要主体和生产主体是统一的,需要主体和生产主体进行共同生产和共同分配,共享生产成果。
“在生活资料由社员共同生产和共同分配的原始公社里,共同的产品直接满足公社每个社员、每个生产者的生活需要,产品或使用价值的社会性质这里正是在于其共同的性质。”[5]413显然,需要与生产的这种统一又取决于“他们进行生产的物质条件”,这些条件主要是指生产力的水平和生产关系的形式,尤其是所有制的形式,显示了社会基本矛盾对需要和生产矛盾的作用。
在原始公社的后期,由于分工产生了剩余产品,并随着生产力的提高,剩余产品也随之增长;同时又产生了私有制,并随着剩余产品的增长而扩大,瓦解和破坏了原初的土地公有制。这些结果,产生了阶级,改变了原初的需要和生产的物质条件,逐渐地改变了共同生产和共同分配的社会性质,导致了劳动的异化:“工人生产得越多,他能够消费的越少”[1]158。这种异化的现实,破坏了需要主体和生产主体的统一,使生产不再是为了满足全体“有生命的个人”的共同需要,而只是主要地满足剥削阶级和统治阶级的需要。这个时候,需要主体和生产主体的矛盾就表现为阶级矛盾,即剥削阶级和被剥削阶级之间的矛盾。这表明,阶级矛盾也是建立在需要和生产的矛盾的基础之上的。
分工、私有制、阶级和异化的产生,是历史发展过程中肯定的否定阶段,是生产有了一定程度的发展但又不充分的结果,具有客观的历史必然性。这个时候,需要和生产的矛盾虽然依然作为社会基础性的矛盾而存在,但它不再是社会的主要矛盾,社会的主要矛盾转化为阶级矛盾中的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之间的矛盾。
这种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之间的矛盾,不仅存在于物质生产领域,同时也存在于精神生产领域。因为,“占统治地位的思想不过是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关系在观念上的表现,不过是以思想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关系”[1]549-550。
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的矛盾存在于原始社会解体以来的一切阶级社会中,但随着社会形式的更替、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的变化,社会主要矛盾也随之更换。如奴隶社会中的奴隶主和奴隶的矛盾,封建社会中的地主和农民的矛盾,资本主义社会中的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矛盾,都反映了阶级矛盾在不同社会中的特殊性,从而使阶级社会经历了奴隶制社会、封建社会和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社会形式。
社会的主要矛盾和非主要矛盾,都处于运动和变化之中。矛盾的运动和变化,可以分为两种情形:一种是矛盾两个方面各自的运动和变化,但并没有改变主要矛盾的地位;一种是由于矛盾双方的变化,导致主要矛盾转化为非主要矛盾。
就人类历史初期来说,在处于原始状态的需要和生产的矛盾中,最初的需要,只是物质生活的需要,即是对吃喝住穿等物质生活资料的需要,满足这些需要资料的生产自然是物质生产。随着生产的发展,产生了非物质的需要,例如对信仰、艺术的需要,于是就出现了原始的宗教、艺术等的精神生产。原始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主要表现为劳动工具的进步,从而使原始社会划分为不同的时代。例如,我国原始社会经历了旧石器时代、中石器时代和新石器时代,石器中的“石”是指制造器具的原料,标志生产力发展水平的低下,显示了生产力的缓慢进步,自然也促使了需要和生产矛盾的发展,但没有改变社会主要矛盾的地位。但后来,一方面,由于生产的发展,剩余产品的增长;另一方面,由于分工的出现,剩余产品被私人占有,由此产生了私有制和阶级,导致了原始社会的解体,社会主要矛盾则由需要和生产的矛盾转化为阶级矛盾,使社会进入阶级社会。
在阶级社会中,虽然社会主要矛盾是阶级矛盾,但在不同社会形态的更替中,社会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在不同的阶级矛盾之间发生了转化。在阶级社会中,社会主要矛盾中的统治阶级,最初都是革命的、进步的阶级,在取得统治地位后,就逐步地走向落后和反动,从中分化出新兴的阶层,使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内部发生了变化,新兴阶层成为新兴的阶级,并取得了统治地位,使社会主要矛盾在不同的阶级矛盾之间发生转化。这种转化并没有使阶级矛盾消失,因而没有改变阶级社会的根本性质。只有当社会发展到了资本主义社会之后,由于作为社会主要矛盾的次要方面的无产阶级的不断壮大,通过无产阶级革命推翻了资产阶级的统治,变革了资本主义私有制,使社会主要矛盾由阶级矛盾重新转化为需要和生产的矛盾。
阶级的产生,是由需要和生产的矛盾决定的,阶级的消灭同样是需要和生产的矛盾运动的结果。“只有通过大工业所达到的生产力的极大提高,才有可能把劳动无例外地分配给一切社会成员,从而把每个人的劳动时间大大缩短,使所有人都有足够的自由时间来参加社会公共事务——理论的和实际的公共事务。因此,只是在现在,任何统治阶级和剥削阶级才成为多余的,而且成为社会发展的障碍,也只是在现在,统治阶级和剥削阶级,无论拥有多少‘直接的暴力’,都将被无情地消灭。”[6]189-190需要和生产的矛盾运动,使需要主体和生产主体重新实现统一,最终的结果只能是阶级的消灭,走向共产主义。
社会主义是共产主义的初级阶段,它的基本任务是消灭阶级。社会主义以发展为第一要务,逐步地消灭旧式的分工,以全面发展满足每个人的全面需要,走向共产主义的高级阶段,它“在自己的旗帜上写上:各尽所能,按需分配”[6]436!
矛盾无不是普遍性和特殊性的统一,需要和生产的矛盾同样具有普遍性和特殊性。需要和生产矛盾的普遍性,表现为它是人类社会的基础性矛盾,存在于人类社会的始终;需要和生产矛盾的特殊性,表现为它在不同的人类社会历史时期具有的不同内容。恩格斯把社会生产看作是“直接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7]15。马克思和恩格斯还经常把生产方式称为谋生方式。因为人的直接生活不只是单指物质生活,同时也包括非物质生活。因此,生产也并非单指物质生产,同时也包括非物质生产。所以,需要和生产的矛盾,也可以理解为生活的需要和生活的生产之间的矛盾。这就为需要和生产矛盾的运动和变化,提供了广阔的空间,使它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产生不同的内容。根据这些特殊的内容可以对需要和生产的矛盾作不同的表述;而对这些特殊性无论做怎样的表述,它们的共性都是“需要和生产”的矛盾。奴隶主阶级和奴隶阶级、地主阶级和农民阶级、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的矛盾的特殊性,都包含了阶级矛盾这种普遍性。
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无产阶级取得了革命政权,在完成对生产资料私有制的社会主义改造后,作为剥削阶级的经济基础已经消失,因而作为整体的阶级也不复存在了。但阶级的完全消灭必然要经历相当长的历史时期,而在这一过程中,阶级矛盾依然存在,但它不再是社会主要矛盾,需要和生产的矛盾成为社会主要矛盾。过渡到共产主义社会,劳动仍是人的第一需要,需要和生产的矛盾依然存在,但它已经不再是社会主要矛盾。因此,从社会主义过渡到共产主义的整个历史时期,也就是需要和生产的矛盾由社会主要矛盾向社会次要矛盾转化的时期。
1956 年,我国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后,作为剥削阶级的阶级基本消灭,而阶级矛盾仍然存在,并成为社会次要矛盾。党的八大提出国内主要矛盾是人民对于经济文化迅速发展的需要同当前经济文化不能满足人民需要之间的矛盾,作为我国当时社会主要矛盾的判断,否定了阶级矛盾仍然是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把我国当时社会的主要矛盾表述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主要意旨是把党和国家工作的重点转移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轨道上来,大力发展社会生产力,一心一意进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党的十三大提出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概念,认为我国从现在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基本实现的这个时期,至少需要上百年时间,我国仍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从而肯定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是当时社会面临的主要矛盾。此后的历届党的全国代表大会,直至党的十八大,对我国社会主要矛盾都作出大致相同的表述。
在关于我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社会主要矛盾的最初表述中,矛盾的一方是“物质文化需要”,这表明,人民的需要不只是对物质生活资料的需要,同时包括对精神文化生活的需要;矛盾的另一方是“落后的社会生产”,包括非物质生产,但主要是指物质生产,因而必须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为其他的社会生产和整个社会发展奠定物质基础。
今天,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取得了伟大的成就,实现了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目标,社会生产力获得了快速发展,经济总量成为世界上第二大经济实体,改变了“落后的社会生产”的面貌。这种发展虽然还不能引起中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根本性质变,但我们可以确认,我国社会主要矛盾中的“生产”这一矛盾方面已经发生了部分质变,“落后的社会生产”的表述已经不再符合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实际情况。
由于“生产”这一矛盾方面的这种部分质变,使“需要”这一矛盾方面也发生了量变过程中的部分质变。由于经济状况的改善、物质生活水平和质量的提高,人民需要的层次也不断地升级,产生并提出了一系列更高层级的需求,“物质文化需要”的表述也同样不能反映我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求状况。
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变化,为什么说还只是部分质变而不是根本性的质变?因为,在我国还没有基本实现现代化。所以,社会主要矛盾的这些变化并没有改变我国“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战略任务,发展仍然是党执政兴国的第一要务,因而我国仍处于并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仍然是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
根据我国国情的变化,党的十九大对我国当前社会主要矛盾做了新的表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8]9这个表述的关键词是“需要”和“发展”,相对于原来的“需要”和“生产”,所表述的概念内涵和外延都发生变化。就需要而言,它不只是对物质生活资料的需要,同时也包括对民主、法治、公平、正义、安全、环境等方面的需要;关于发展,也不只是限于经济发展,同时也包括政治、文化、社会和生态等方面的发展。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个表述中,把我国社会主要矛盾中的“生产”这一矛盾方面改称为“发展”,标志着社会主义社会主要矛盾的重大的变化。邓小平最先提出“发展是硬道理”论断,“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提出要把发展作为党执政兴国的第一要务,科学发展观和新发展理念,都继续强调发展是党执政兴国的第一要务。由于发展扩大了生产概念外延,而且在内涵上更加丰富,它不仅强调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同时也包括了其他领域的协调发展。统筹推进“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协调推进“四个全面”战略布局,就是这两个概念在内涵上丰富和外延上扩大的证明。这丰富了“需要和生产”矛盾特殊性,使它演化为“需要和发展”的矛盾,使先前的“物质文化需要和落后的社会生产”的矛盾,成为“需要和生产”矛盾的一个发展阶段。“需要和生产”矛盾的运动和发展的新阶段,则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的阶段,从而使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
需要和生产矛盾的进一步发展,是否还要进入下一个更新的阶段?回答应该是肯定的。将会进入什么样的阶段呢?这显然是由将来的具体国情所决定的。今天,我们已经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下一步,是要实现我国基本现代化的目标,进而把我国建设成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从历史发展的趋势看,社会主义社会进一步发展,社会财富日益丰富,收入差距逐渐缩小,按劳分配的比重日益下降,按需分配比重日益上升,逐步走向共同富裕。同时,伴随着自由时间的不断增长,经济作为建设中心的地位将不断下降,从而把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提到日程上来。这个时候,“需要和生产”的矛盾将不再是社会的主要矛盾,而成为社会的次要矛盾,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将成为社会发展的中心任务,因为共产主义社会是“以每一个个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为基本原则的社会形式”[9]683。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前提是存在充分的自由时间,使人们有可能自由地从事发展自身全面能力的活动。所谓自由时间,是指在劳动时间之外的时间。马克思说:“节约劳动时间等于增加自由时间,即增加使个人得到充分发展的时间,而个人的充分发展又作为最大的生产力反作用于劳动生产力。”[10]225所以,在实现共产主义社会之前,存在一个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历史时期,在这个时期,人的全面发展的需要与自由时间之间的矛盾将被提升为社会主要矛盾。就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运动和发展来说,需要经历若干阶段后,才能到达这个时期。在这个时期之前,我们还是在经济建设为中心的现代化事业中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中心任务则转化为实现人的全面发展,从而最终地实现共产主义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