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愚,郑艺鸿
安徽科技学院,安徽 蚌埠 233000
中国画是中国所特有的绘画艺术表现,具有悠久的历史,它用中国传统的笔墨技法给人们描绘出诗情画意的世界。另外,在虚与实、白与黑的笔墨布局上,往往以奇巧之思,描绘出一个让观赏者充满想象空间的世界,而这个充满想象的空间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国画的构图技法——“留白”。留白是不仅是中国画最常用的技法之一,还是中国传统艺术的表现手法,体现在建筑、文学等方方面面。留白不是随随便便的空白,而是一种“舍与得”和“空与色”的体现[1]。留白不仅可以让画面增加空间感,给人以美的感受,也给自由的想象创造了条件。
“留白”是在书画艺术中故意留下大片空白、留下想象空间的绘画构图技法。《论语》云:“绘事后素”,《周礼》也提到“绘画之事后素功”之说,由此可见,在中国画的理论之中,从来就是有“白”这一说法的[2]。留白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原始社遗留下来的岩画、陶器等图案中留白的痕迹。但中国画有意识地用“留白”来构图,要从先秦的“错彩镂金”算起,留白的发展期是唐代,唐代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中首次提出“白画”这一说法,标志着留白艺术在中国画理论中的正式形成。到了宋代,画家们对留白开始有深入研究和运用,是留白技法在中国画中运用的兴盛期。南宋有“马一角”、“夏半边”之称的马远和夏圭,在他们的许多画作中,都是在虚实之间求变化、找平衡,在“一角”与“半边”间表达自己的情感,从而体现出“萧散简远,妙在笔画之外”的美学思想,他们将留白运用于画境造美,并发挥到了极致。留白技法自宋代被大加推崇以来,至明清已经发展成高度成熟的中国画创作技法,并被画家、文人们广泛熟练地运用于绘画创作之中。
中国画中“留白”技法的产生有着其思想渊源。中国画的创作主体是文人,传统的儒、道文化对中国文人的影响颇为深刻,如孔子提出的“绘事后素”,老子的“有生于无”等思想影响了中国古代文人墨客们在绘画作品上的审美与情感追求。所以“留白”对于儒释道文化的体现,也是中国传统哲学思想的文化精髓在艺术领域的表现与缩影[3]。
国画中的留白技法流传至今,其中所蕴藏着丰富的内在文化,它以中国传统的哲学思想为依据,并受到其相当大的影响。以道家哲学思想为例,道家思想的核心观念就是无为而治,天人合一,提倡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在道家文化影响下的中国古代文学和传统艺术创作者,认为天地万物和一切审美活动都是虚与实的统一,虚实结合是艺术创作和审美观念的基本原则之一。《道德经》中说过“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有无相生”思想促进了留白利用虚无和空白来构造空间与意境的绘画技法。正因如此,文人山水画中“留白”所蕴含的意境与涵义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画面中的“空白”所代表的不仅仅是山、水、树、天等具体的实景,而更是注重对道家美学思想中“虚静”和“空灵”的追求。
构图是绘画创作中最重要的环节之一,一幅画的成败,其大处往往在于构图。东晋著名画家顾恺之就十分重视“置陈布势”,南朝的谢赫则把“经营位置”作为“六法”之一,而唐代的张彦远更是提出了“至于经营位置、则画之总要”的说法,可见构图之重要[4]。
“计白当黑”是中国画构图的一大特色,是中国绘画传统的表现形式。中国画采用散点透视,画家的观察点不受视线和空间的限制。所以,能用留白来表现云、水、天、山各种物象,用笔墨的轻重表现山水的远近关系,在方寸之间显千里江山。国画中的“计白当黑”,白不是塑造客观物象之间随意的间隙,也不是对有形的物象刻画之后空间的剩余,它是具有实在含义的,对它形态、位置的经营是对有形物象塑造的一种限制,所谓的“计白当黑”就是这个道理[5]。例如宋代马远的《寒江独钓图》,从画面上来看只有一叶扁舟和一位独钓的老翁俯身垂钓,附以淡墨随性的几笔勾出微波,四周全部都是留白,让水与天融为了一体,展现了极强的空间感。
留白的形式之美是在留与不留的比较中产生的,留白面积的大小、形状、在画面中的位置都会使表现同一主体物象的作品产生截然不同的效果。留白于构图之中,不光是布置安排画面的一种绘画技法,它更与画者的构思、立意、塑形、色彩、形式等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留白展现了画家对于画面的掌控与经营,从外在上给人以美的视觉感受,也体现了画者的审美情趣、生活体验等综合修养。
一方面,在中国画家们的眼中重要的并不是留白之处究竟代表了何种具体的物象,而是它对画中主体对象的描绘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国画讲究意境,不求形似但求意远,而如何表现一幅画作的意境,留白则起到了决定性的因素[6]。物象之上的留白却给人以无限的遐想,营造了虚实相应,神形兼备的意境。如元朝黄公望那幅闻名于世的“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富春山居图》,画中包含了许多图像元素,如茂密的树木,零散的房屋,远处的重山等等。画面内容虽然丰富,但画家没有对山水、天空、以及云雾做细致的刻画,取而代之的是全部采用留白的方式来表达,从艺术上手法上来说则是利用虚实的结合,也就是留白的产物。
另一方面,留白在画面中也是形象,但却又不同于实体形象,确切地说来是一种将二维空间上升到三维空间的延伸和想象。在各种不同形象之间穿插、布置的空白使人的大脑产生了群体的印象,画面中的形状、大小、位置不一的空白对那些具体刻画的形象起到了烘托作用,也表现空茫、灵动的艺术境界,给人以美的感受。在艺术各种形态的表现上,结构中的留白在视觉与意象中都表达着一种“无中生有”的精神境界。
画家们通过对空白的经营和布置,把虚当作实、用虚来体现实,达成让虚的空间去承担画面的造型任务,从而构成了画面无穷多彩的变化韵律,达到真境逼而神境生的艺术效果。如张大千的《春山远眺》,几乎一半的画面是空白的,这里的空白表现的是云雾,缭绕在山中,朦朦胧胧,描绘出深山中大雾迷蒙深远幽静之感,整体的艺术效果因留白而上升了一个台阶。巧妙地利用“留白”来划分画面,既有对比变化又达成均衡协调,使画面层次变化多样,又富有节奏韵律感,呈现出中国画独特的构图形效果。清代的笪重光说过:“空本难图,实景清而空景现……虚实相生,无画处皆成妙境。”留白的形式之美也在于对空间的延续和对层次的延伸,利用这种虚实结合的处理手法使描绘的对象能更容易的刻画与体现,从而达到“真境逼而神境生”的效果[7]。
一方面,留白技法是统一又对立的绘图技法,且随着历史的发展,留白的矛盾性愈发明显。“计白当黑”的形式美中,白与黑本身便是矛盾,虚实结合的意境美中,虚与实本身便是矛盾。而白与黑、虚与实的矛盾,反而使画作整体形成了统一的绘图风格[8]。另一方面,留白在花鸟、人物、山水画中,表达的人文思想,抒发的情怀虽不尽相同,但对于留白来说他们之间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融会贯通的。留白都是画家在创作中用笔墨精心布置安放的空白,是中国画形式美的重要组成因素,这也从侧面说明了留白的“适应性”很强,能够与各家画派融合发展。
“留白”艺术不仅是中国绘画追求形式美中一个重要的表现手法,而且作为一种美学观念、一种绘画理论,它已经深深地根植于画家们的创作中思维中,融入到传统绘画技巧的造物之中,成为一种具有中华民族特色且符合时代性的审美思想。近代以来,留白构图技法开始有所融合发展,不同风格的趋向性明显。留白不仅能够适应于古代国画的各个艺术表现风格,也能吸取西式绘图技法及我国不同民族地区绘图技法中的精华,自身开始演变出不同风格特点,例如“徽派留白”“金石画派留白”以及因西学东渐兴起的“海上画派留白(沪派)”等[9]。例如沪派画家吴昌硕《姑苏丝画图》,其留白更多体现在近景的诸多“小留白”中,即此派认为留白太满反倒会喧宾夺主;未施笔墨的空白是影响一幅画作整体效果的重要因素,通过近景多个小留白,勾画出画面中的点睛之笔。
中国现代艺术创作逐渐走上了国际的舞台,艺术形式也受到西方艺术的熏陶与感染,呈现出百花争艳、多姿多彩的多元化局面。在未来的艺术创作中,不论是绘画还是设计,不仅要将“留白”这种中国传统绘画艺术的外在特征和内在精神保留下来,也要不断地追求创新与变化。中国画讲究留白,尚“意”,注重景、物内在的精神和画者主观情感的表现,善用空白来制造画的整体意境和氛围,并将之视为构图中的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而西方油画尚“理”,较为客观地再现景和物,与中国画善用黑白二色相反,在油画中几乎见不到留白的踪迹。现代国画家潘天寿在荷花系列主题画作中,画作上的荷花借鉴西方绘画的色彩表现形式,花枝色彩明艳。更尤为特别的是,这幅画作的背景,作者留出了一大片的空白,这一大片的留白与荷花明艳的、充实的色彩熏染形成鲜明对比,但却十分和谐,凸显了画作主体,创造一种只可意会而不能言传的“禅境”。除此之外,随着全球化趋势下艺术的多元发展,留白还与西方油画色彩表现技法、光影渲染技法以及日本绘画中的“极简留白”技法逐渐融会贯通,正处于多元发展阶段。
留白都有着不可重要作用。留白作为一种营造意境的表现手法,是中国画中所特有的表现方式,在中国传统绘画表现中,它不仅是一种技法,也是一种形式、一种画境,它在艺术家和观赏者之间架起了桥梁,使“创作”和“欣赏”这两个原本不相交的空间连接在了一起,在国画中有着无法动摇的地位。随着时代的发展,留白也会基于自身的适应性不断传承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