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阅读的城市:“第三空间”理论视角下北京公共阅读空间建设的新思路

2022-11-23 00:27
北京印刷学院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第三空间实体书店

周 卓

(北京印刷学院,北京 102600)

北京市2021年制定的《北京市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纲要》中,将建设“书香北京”列为推进全国文化中心建设的重点任务之一,提出“积极发展实体书店,构建以公共图书馆、综合书城、特色书店、社区书店等为支撑的15分钟现代公共阅读服务体系”。这是自2014年国家“倡导全民阅读,建设学习型社会”以来,北京市政府在顶层设计中进一步对建设全民阅读城市的深化,提出了具体的“15分钟公共阅读服务体系”方案。城市公共阅读空间作为支撑城市公共阅读服务和文化服务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近年来受到学界的普遍关注,相关研究聚焦于公共阅读空间的类型、建设模式、特点和作用等。对于公共阅读空间的基本类型,按照创办主体的性质通常分为三类,即民间自办、官办民助、民办官助;[1]也有学者基于不同创办主体的经营理念和目标按照不同的空间布局和资源配置,将公共阅读空间分为文化共享空间、文化便民空间、文化地标空间和文化创新空间,其分别对应的实体空间为公共图书馆、社区书屋、独立书店和智慧书店[2];也有以协同治理理论为依据,将公共阅读空间分为政府主导下的公益性社区图书场馆、商业与文化互为支撑的城市文化综合体、书店企业自主创办的复合式体验式书店、依托社会机构的城市特色阅读空间四大类[3]。

然而,无论是基于宏观战略层面的方针制定和在城市长期发展规划中公共阅读空间的布局,还是中观层面的基础设施建设、资金投入、政策支持、模式创新等,阅读公共空间的建设都应最终着眼于微观层面全民阅读氛围的营造、阅读需求的满足和阅读素养的提升,实现全体个人的全面发展。因此,在大力推进地理意义上公共阅读实体空间建设的同时,还应加强为实现知识传播、精神交流和社会交往的阅读文化空间的建设。此外,在计算机信息网络新技术、新应用持续发展并同文化出版产业深度融合的今天,在阅读实体空间和阅读文化空间之上,还形成了一个开放、多元、流动的公共阅读空间。这个空间的建构基于5G通信、大数据、人工智能、虚拟现实等新技术在阅读及社交领域的应用,又得益于智慧城市的建设和持续升级,既存在于具有物理形态的城市空间之内,又以知识流动、信息交互、精神共享的形式向数字空间延展。为此,本研究将在爱德华·索亚(Edward W.Soja)“第三空间”理论的视角下,提出建设“可阅读的城市”的观点,探索一种现实与虚拟互构、真实与想象互动、文本与图像互文、私人与公共领域互融的新型城市公共阅读空间,揭示其特征并探讨实现路径,为北京建设 “15分钟公共阅读服务体系”提供一种新的思路。

一、“第三空间”理论视野下的新型城市公共阅读空间

法国社会学家列斐伏尔在其著作《空间的生产》中提出了“空间的社会生产”这一概念,并在方法论上提出了解释空间问题的三元辩证关系:空间的实践(spatial practice)、空间的表征(representations of space)、表征的空间(space of representation / representational spaces)[4],推动了20世纪后半叶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的空间转向。在列斐伏尔看来,空间不仅是物质的存在,也是形式的存在,是社会关系的容器。[5]爱德华·索亚在 “空间三部曲”之二《第三空间:去往洛杉矶和其他真实和想象地方的旅程》中提出的“第三空间”理论,正是来源于列斐伏尔的三元空间辩证法。在索亚看来,第一空间是物质化的实体空间,第二空间是观念意义上“构想”的空间,而第三空间则是对二者的重构和超越,它既是物理空间又是想象空间,处在一种无限开放、始终流动的状态中。索亚将博尔赫斯短篇小说《阿莱夫》里描述的“一切地方都在”的阿莱夫作为出发点来表述“第三空间”这一概念,它是“空间中的一个包罗万象的点”。[6]在第三空间里,一切都汇聚在一起:主体性与客体性、抽象与具象、真实与想象、可知与不可知、重复与差异、精神与肉体、意识与无意识、学科与跨学科等等。[7]

基于空间生产理论,城市中具备各种功能和形态的实体公共空间是物质生产活动的结果,属于“空间的实践”;用符码系统对城市空间进行规划、设计、表述和标识则可视为“空间的表征”;而第三空间视野下的城市空间既是真实的也是想象的,既可感可见,也存在于想象之中,可以这么理解,人的活动本身就构成了“空间”,即列斐伏尔所言:“空间的生产开端于身体的生产。”因此,这种城市公共空间以一种极为开放的姿态面向更多的社会互动方式和形态。

二、新型城市公共阅读空间特征

在互联网、大数据、虚拟现实等技术的快速发展为索亚的“第三空间”理论或者说博尔赫斯笔下的“阿莱夫”带来了在现实中实现的可能,全息数字世界与传统物理世界之间区隔逐渐消融,共生交互的新型空间应运而生。在全球新冠疫情流行的背景下,线上音乐会、展览、发布会、节日庆典等逐渐成为社交日常,加速了社会活动空间的数字化迁徙,各类数字应用产品大量用户的活动构成了空间本身。因此,在技术水平和社会环境逐渐成熟的背景下,可积极探索建设一种新类型的城市公共阅读空间,这种空间能更加适应当前人们的阅读习惯、社交偏好和数字化生存趋势,也能更好提升阅读体验和阅读便捷性,有助于营造良好的社会阅读氛围,推进全民阅读。这类新型公共阅读空间具有以下特征:

一是具有无限开放性。索亚的“第三空间”就是一个无限流动和开放的空间,而传统的实体公共阅读空间由于受到时空的限制,其开放性会因其空间规模、运营成本、服务范围、管理模式等而存在一个可预估的阈值。例如每个城市的大型公共图书馆多为当地馆藏最丰富、硬件设施最完备的公共阅读空间,但对于大多数市民而言,前往这类阅读场所需要在路途上花费较多的精力和时间,难以满足日常阅读需求;而社区图书馆、城市书房虽更为便利,但又存在馆藏和场地有限的问题。近年来,随着国家数字化发展战略的布局推进,5G网络、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等数字基础设施建设日趋完善并不断升级,数字技术的应用可实现公共阅读空间的智能化。开发开放共享的数字馆藏资源,提供即时的线上借阅服务,打造沉浸式阅读空间,数字化公共阅读空间的建设赋予了实体空间开放性。然而,数字赋能实体公共阅读空间不仅仅是简单的线上和线下叠加的公共阅读服务模式,而是充分运用数字信息网络和智能终端释放实体空间自身的开放性,阅读行为可不受实体空间功能的限制,也就是说除了传统的图书馆、书店、阅览室等实体阅读空间,商场、餐饮门店、便利店、博物馆、画廊、酒店、交通枢纽、城市绿地等都可在一定条件下转化为阅读场所,实现城市公共阅读网络的全面覆盖。

二是具有较高可进入性。旅游可进入性(Accessible tourism)是广泛应用于国际旅游地评价的指标之一,这一概念也被引入城市空间功能的研究中被称为“空间可进入性”,表示人们利用空间点资源的便利程度,便捷程度高即为可进入性好,反之为可进入性差。[8]全民阅读氛围的形成除了培养全民阅读习惯、提升全民文化素养,还应发展城市的“可阅读性”。城市的可阅读有两层含义:第一层是城市自身所具有的空间性文本,包括代表城市独特风貌的建筑、城市公共艺术、城市自然景观、城市界面、城市特色业态等;第二层是城市公共阅读空间中的可进入性和易接近性,也就是说城市的公共文化服务体系能够满足公众的阅读需求。北京市提出的“15分钟公共阅读服务体系”的建设也正是对这一目标的政策性回应。早在上个世纪末,西方装置艺术家就将一些网络数字阅读装置投放在城市街头,探讨这类“远程媒体”出现后,信息传播对物质的依赖逐步让位于互联网所构建的存在的分布。艺术家通过装置艺术呈现了“阅读行为发生时读者身体活动的物理空间与数字(非物质)元素对物理空间的修改之间的张力。”[9]这类“装置艺术”在信息技术不断创新升级的今天或许可以成为城市生活的日常,可为阅读者提供可随时调阅和浏览的海量数字读物。这种装置使得公共阅读空间不再拘泥于某种固定的物理空间形式,也无需在寸土寸金的城市中与其他功能业态争夺有限的实体空间。此外,其“营业时间”也不受各种因素限制,可实现全年二十四小时开放。具有较高可进入性的城市公共阅读空间将提升城市的阅读便利性,让市民可更加便捷高效地获取图书资源或体验更佳的阅读感受。

三是具有可参与性。近年来,实体书店的生存与转型成为业界和学界都关注的一个焦点问题。政府相关管理部门多次发文对实体书店的建设给予政策、资金、税费等方面的扶持,加上书店在运营模式、商业观念、功能定位、空间设计等方面的创新,催生了一批品牌实体书店。这些品牌书店都在不同程度上丰富了其文化功能,与咖啡馆、茶馆、戏曲戏剧社相结合,成为城市地标和新潮社交空间,有效助力全民阅读。然而,实体书店的转型发展仍面临新的困境:一是运营成本的持续上涨给实体书店的盈利带来多重压力;二是不少设计感十足的实体书店成为“网红打卡地”,阅读功能让位于社交功能;三是这类品牌实体书店多分布在商业区或文创区,未能在城市中形成阅读空间网络。因此,将实体书店向数字空间迁移并拓展,可降低实体空间运营成本,同时让更多人能够通过VR/AR等技术感受实体书店的氛围并进行阅读社交。这类新型公共阅读空间的可参与性首先体现为让更多的读者感受到实体书店的沉浸阅读氛围;其次是增强其社交属性,比如举办基于虚拟现实的线上读书会、文化讲座、知识竞赛、诵读活动等,实现更多人参与的阅读社交;最后通过实体空间与虚拟空间的共生互动形成城市优质的公共文化服务网络,让更多读者享受到品牌书店的文化服务。

三、可阅读的城市:北京新型城市公共阅读空间的实现路径

围绕着北京“四个中心”的城市战略定位,《北京市推进全国文化中心建设中长期规划(2019年-2035年)》(以下简称《规划》)提出了应“发挥首都文化中心示范作用”“建成供给丰富、便捷高效的现代公共文化服务体系”[10]。北京作为拥有八百年建都史的城市,不仅有丰富的文化历史资源和独特的城市风貌,也是全国科技文化人才的高地,更有首屈一指的创新能力和多元蓬勃的文化活力。因此,北京具备先行建设新型城市公共阅读空间的现实条件。《规划》提出,将北京建成有着浓郁人文气息的“书香之城”,围绕这一目标,可从以下几个方面实现北京成为“可阅读的城市”。

第一,科技深度赋能公共文化服务。近年来,“文化+科技”成为文化建设的重要方向,科学创新的成果应充分运用到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中,驱动文化业态、文化产品、文化传播方式的创新。实现北京“15分钟公共阅读服务体系” 的建成,应同步建设实体和虚拟的公共阅读空间,形成共通互融的城市公共阅读空间网络。一方面,技术赋能可实现传统实体公共阅读空间的智能化和网络化的升级改造,形成一批“智慧图书馆”;另一方面,虚拟公共阅读空间的建设有赖于大规模馆藏资源的数字化和系统化,建立多元开放的阅读资源体系,并营造供读者体验交流的仿真阅读社交环境。

第二,打造适应不同阅读需求的功能性场所。“功能性场所”是艺术理论学者James Meyer在其著作[11]中提出的概念,功能性场所的现场性不取决于其物理位置,而是取决于关系、信息、系统和交流。因此,在5G通信、大数据、人工智能、虚拟现实等新技术支持下,阅读空间的形式可以不拘泥于传统的图书馆或书店模式,而是更侧重于不同类型实体空间阅读功能的实现。例如可以在城市公共绿地、交通枢纽、社区活动中心、商业广场等区域建造一些隔音效果良好的独立的24小时自助阅读亭,提供数字终端以及海量的电子书借阅服务,高频高帧的线上博物馆、美术馆馆藏浏览服务等,也可作为纸质书的漂流网点。还可在亲子活动中心、儿童乐园等场所提供VR/AR童书阅读体验服务,让更多家庭享受到数字出版变革带来的交互式和沉浸式阅读体验。

第三,充分挖掘城市文化资源,使其成为可阅读的一部分。北京有着独特的城市景观,在智能阅读时代,除了传统的文字阅读和图像阅读以外,某个特定的场景也可以成为阅读物。比如故宫这座举世闻名的历史文化宝库,其建筑和文物本身就具有可阅读性,实地参观的游客可通过语音文字导览、导游讲解等方式了解其丰富的文化内涵。在多种数字出版技术的驱动下,结合创意内容资源的多媒体、交互式、智能化呈现,故宫本身也可成为阅读空间,通过终端设备现场收听和观看某个场景的相关内容,提供真实空间中的虚拟仿真阅读体验。例如在太和殿游览时,游客可通过VR/AR终端设备选择自己喜爱的内容观看,建筑爱好者可选择观看古代工匠设计修建宫殿时的真实场景;而对仪典制度感兴趣的读者可以从另一入口观看太和殿举办盛大典礼时的场景,并在其中与虚拟人物互动。不少博物馆都有全息影像的展览内容,而这种虚拟仿真阅读将给阅读者带来更有沉浸感和交互感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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