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光仙
[提要]事物与事物之间及其内外边界的存在,使管理、无边界管理进入公众的视野。价值观管理曾以文化浸润方式存在和运行于我国农村社区,而今这个优势却因乡村传统价值观念衰微而渐失,新型农村社区之兴起,凸显出有别于传统农村社区的“社区”元素和“居民”特征,不仅要重拾价值观管理的传统优势,而且要直面供给与需求关系脆化、内化与外化矛盾交织、同一与差异反映分殊、当下与未来目标更替等问题,社区居民须以社区化和社会化为目标,展开其“人化”过程的新阶段。在这样一个多元、多样的开放性治理环境中,无边界价值观管理所涉及的人的需要、利益、情感及发展等基本问题,由隐性走向显性、从单一走向多维,要破除诸多边界障碍,形成价值取向、话语建构、实践方式、目标实现等方面的治理旨趣。同时,促进社区居民将符合核心价值观要求的历史积淀和生活经验,内化为价值取向和价值追求,外化为实践理性和参与能力,从而形塑新型农村社区生活共同体。
社区是一个地域性、聚集性、人文性的社会生活共同体。农村社区以农业生产为主,以自然村或行政村为主要形态,具有人口密度稀疏、血缘关系浓厚、社会结构简单、公共服务水平低等共性特点。城市社区以非农产业活动为基础,呈现出人口密度高、经济活动频繁、组织结构复杂等典型特征。由于城乡二元结构尚未完全消除,农村社区与城市社区一方面存在相互隔离、无直接关联的状况,部分村庄因人口向外流动较大而成为“孤岛”;另一方面受新型工业化城镇化推动,二者又出现交叉、过渡、融合的趋势,从而产生了村庄合并型、整体搬迁型、产村融合型等各种新型农村社区,比如具有新型集体主义特征的“苏南模式”,城郊一体化发展的“成渝模式”等。总体上看,它们基本上是在政府的主导下形成的新型居住模式、服务管理模式和产业格局,受外部性因素渗透影响较大,是国家规划性制度变迁的产物,成为城乡统筹的结合点[1](P.47)。乡村振兴推进了新型农村社区建设,通过逐步破除治理的城乡界限,进行一种具有综合性、系统性、动态性特质的社区再造[2](P.6-7),这将有力推动基层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
当然,新型农村社区也须通过一定边界保持自己的集中和分明,如果将传统农村社区的边界概括为封闭、僵化、凝滞等基本特点,那么新型农村社区就显得开放、多元、多样而趋向无边界性,而且它似一种无边界组织,成为一个赋予了信息、资源、创意等具有生命力的连续统一体[3](P.3)。有组织就有边界,有边界就有管理。从事物的边界性上考察,有的学者提出了这样的“管理之问”:管理意味着管理价值观;管理价值观意味着认识和理解价值观;认识和理解价值观意味着了解自己的认识和理解的局限性。[4](P.292)
经过从经验管理、科学管理到文化管理的阶段演进之后,人们对管理这个基本社会活动既不陌生,而且发现文化管理凸显其人性化、理性化特色而更能收取协同管理之效。文化管理的核心是价值观管理。价值观是人们对客观事物的意义、重要性的评价与看法,通常包括价值思维、价值原则、价值理想与价值规范等内容,具有相对稳定性,它“不仅影响个人的行为,还影响着群体行为和整个组织行为。”[5](P.28)价值观管理充分展示了它主张的精神管理重于物质管理、组织目标高于个人目标、自我约束大于外在约束的重要意义。当前,企业价值观管理进行了具有灵活性的跨越边界的探索,试图构建企业与客户、企业与同盟等的一种新关系,通过打破企业边界,建构一种价值链,强化利益相关者对企业价值观的认同,实现企业间的价值观匹配,这即是无边界价值观管理[6]。
新型农村社区治理凸显其主体性、互动性、关联性、互补性的特点,在价值观管理上区别于传统农村社区组织严密、层级严格、动态确定的特点,而“把组织看成一个开放、复杂的系统,不确定性成为社会的常态,组织和外界环境时刻处在变化之中。”[7](P.197)因而其特点是赋能而不是控制、迭代而不是规划、倡导而不是指挥,是一种管理范式和管理形态的“新型管理”。这与社区治理的客体复杂化、主体多元化、目标多维性的特征相契合,因而社区治理是多元主体共存、多元力量并行下的一种开放性治理。但是,“无边界并不意味着要彻底清除所有的组织边界,而是要打破形式上的组织结构强加给个体和团队的各种束缚,以促进组织内外的沟通与合作。”[3](P.283)传统农村社区价值观管理中虽然也有无边界管理的认识与实践,但因边界森严、组织管制、结构僵化基本上难以做到这一点。新型农村社区价值观管理如果不从无边界组织构造上着力,也难以达到这个目的。因而,无边界价值观管理要进行无边界的动态的组织变革,建构起如有效组织社区居民参与跨边界的动态讨论-有效地跨边界合作-如何把对话与行动的循环制度化[3](P.262)的无边界机制。
价值观管理目的是树立并推行组织共享价值观[8](P.107),无边界价值观管理更强调通过打破内部及外部边界,建构利益相关者对组织价值观的认同,反映了一定的制度生态和文化生态。社区治理方式既有制度治理、情感治理,也须将无边界价值观管理纳入治理范畴。新型农村社区人口结构复杂化、活动空间扩大化、利益主体多元化、成员关系业缘化,既是无边界价值观管理所要直面的问题,更是社区治理需要研究的重点课题。那么,无边界价值观管理与新型农村社区治理究竟有何共性特征。
无边界价值观管理是将价值观组织化的一种管理行为,试图建构有利于组织目标实现的无边界性的管理运行通道。社区治理中的组织行为和组织制度都是主导价值观价值取向的具体化。价值观现象虽然广泛存在于农村大地,但价值观管理的存在方式似乎若隐若现。近些年来,我国逐步推进农村社区建设并取得成效,其基本样态主要体现在那些按照社区管理方式运行的新型农村社区,比如村改居型、易地搬迁型等,新型农村社区建设与治理所带来的价值观念变革显而易见。农村是优秀传统文化的发祥地和承载地,农村生活蕴藏着政治、经济、文化、生态等方面的价值内涵,价值观管理历来就是乡村治理的重要部分,在农村场域不同阶段不同程度地发挥作用,并对城市社区产生某些影响。推进新型农村社区无边界价值观管理,不仅要在理论上深化对农村社区价值观管理的必要性重要性认识,而且要密切关注新型社区治理对价值观管理带来什么影响,提出什么新问题,进一步激越人们的价值理想,破除制约乡村振兴“治理有效”目标实现的障碍。
世界是“一幅由种种联系和互相作用无穷无尽地交织起来的画面”[9](P.359),无边界价值观管理是对现实生活的管理,必然织起这样一幅人活跃于其中的无限丰富内容的画面。管理或治理均须建构相应的话语传播体系,也就是使话语主体(说话人和受话人)之间以言语符号为介质互动,相应建构起理论话语、实践话语、方法论话语等构成的话语体系,使理念或政策社区化、具象化。其中,理论话语是旗帜、实践话语是导向、方法论话语是目标,它们主导着无边界价值观管理的全域化、全过程实践,也揭示了社区治理发展的方向性、导向性和目标性。比如,传统价值观管理中的“四个先于”(责任先于自由、义务先于权利、群体高于个人、和谐高于冲突)价值理念,随着社会发展、时代变迁呈现出“四个统一”倾向。新型农村社区相较于传统农村社区,呈现出一些新的倾向和问题,如社区同质性下降、异质性增大,相对陌生性环境对人际间的沟通造成阻碍;传统习俗、乡贤文化、礼治文化等融入社区生活的市场萎缩等。同时,由于价值观得以寄身的平台以某种方式受到侵蚀或消失,社区居民出现某种“价值衰退”现象,如天人和一、忠孝仁义、取财有道等传统价值观在当下有所下滑。因此,新型农村社区无边界价值观管理与社区治理的话语内容要根据实践变化而适时调整。
基于价值关系的形成过程,主体不是去迎合客体的存在,而是客体不断去满足主体产生的需要,人并不是被动地、消极地等待客体创造价值,必须从“现实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10](P.695)的实践中获取需要,新型农村社区理想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由而开始。社区治理包括公民社会生长、公共管理权力重新分配等,以维系社会秩序为核心,协调社会关系,注重社会协同和双向互动,健全党组织领导的自治、法治、德治相结合的基层治理体系,改变农村社区过去那种“弱自治、强行政”的不合理状况,因而,要运用政治、经济、法律、文化、教育等方式进行科学治理,减少对抗性,进行协同治理。无边界价值观管理注重组织力量的释放,“在无边界组织中,团队的力量来自要实现目标的冲动。而在实现那些目标的过程中,他们就持续地促进了组织边界的可穿透性。”[3](P.262)因而要建立良好伙伴关系,强化和鼓励边界的合作,各种主体之间消除价值鸿沟,创新价值实践方式。
事物与事物的关系不是固定不变的,概念或观念都“要在它们的历史的或逻辑的形成过程中加以阐明”[11](P.17)。在确定性的组织边界中,存在着等级、职能、关系,以至思想和灵魂中的各种边界,这些基本支持结构在适当之机自然地产生“免疫反映”。价值理想(也称价值目标)是价值观的核心和灵魂,“是人的价值意识的最高形式。……它反映着人们对未来的追求和向往。”[12](P.132)它是价值观管理驱动的重要手段。实践取向正确与否、合理与否,既取决于价值目标的科学性,也取决于对实践活动状况的把握程度。新型农村社区治理面临着城乡二元结构下城市资源要素向农村流动、城市基础设施向农村延伸、城市公共服务对农村覆盖等过程中的边界障碍,须在管理体制上突出自治性和自愿性,在服务网络上突出社会性和公共性,在精神培育上突出感召性和凝聚性,使社区治理具有动态性、发展性和过程性,形成一种包括了“欲望一情感一意志”[13](P.210)过程的价值意识形式。因此,无边界价值观管理与社区治理都要适应社区具体条件和环境的变化,在推进目标实现过程中,从过去重结果管理向过程与结果并重管理转变。
价值观在根源和本质上是实践的产物。人按照意愿、兴趣及需要发展个性、构建关系、展示能力,因而在终极意义上,“人们的社会历史始终只是他们的个体发展的历史”[14](P.253),从中管窥人的自觉、自主、自立状况及程度。新型农村社区是介于城市社区与传统农村社区之间的“类城市社区”,虽然它与传统农村社区有重合或叠加之处,但突显“社区”元素和“居民”特点,这种“新”的境遇使得它突破了传统农村社区的固有界限而具更大的开放性,社区居民物质与精神生活需求日趋多样化,要更加关注社区居民的社区化、社会化进程,以更好地实现无边界价值观管理在社区治理中的“竞合”。“竞合”原本是企业追求双赢而采取非零和博弈的一种战略,无边界价值观管理在新型农村社区切入也有竞合特性,要求在主体能动性与客体受动性的辩证中运行,实现个体与社会、成员与组织的和谐共在。无边界价值观管理及社区治理都是一个系统工程,社区成员如何实现生存与发展,生活场域改变对人产生什么影响等,归结起来,均要从人的需要、利益、情感及发展等基本方面去探求。
马克思指出,“人们之间一开始就有一种物质的联系。这种联系是由需要和生产方式决定的。”[15](P.533)主体的需要产生及其满足程度,受社会实践和社会历史发展的制约,“已经得到满足的第一个需要本身、满足需要的活动和已经获得的为满足需要用的工具又引起新的需要。”[15](P.531)需要具有多样性、层次性和叠加性的特点。党的十八大以来,党和政府对农村社区进行全面评估和深入检视,全社会动员起来,逐步改变过去较长时间社区居民需求与供给的整体性匮乏状况,修复供给与需求脆裂链条。比如,在实施农村脱贫攻坚工程中,提出了“五个一批”脱贫政策措施,易地搬迁就是解决某些地区“一方水土养不了一方人”的瓶颈问题,突现了以人民为中心发展的价值取向,农民“故土情结”根深蒂固,思想上支持行动起来却较为缓慢。脱贫攻坚历史性解决了绝对贫困问题,但民生保障仍是一个短板。需求与供给的难题得不到合理性解决,无边界价值观管理就缺乏底气和活力。新型农村社区开启了农民社区化进程的第一步,随着居住、生产、生活方式的改变,他们在基本需要满足的基础上,新的需要矛盾产生并在价值观念上反映出来,比如交往的需要、就业的需要、保障的需要、参与的需要等,从隐性走向显性、从单一走向多维,促使需求与供给关系内涵向多元、多样化方向演变发展。社会生产力越发展、价值客体越丰富,主体需要就更为全面。同时,各种需要尤其是利益性需求,大多通过主体间多元互动、重复博弈而实现,既验证了集体的强大和组织的优势,也说明个体的“人只有依赖社会,才能弥补他的缺陷”[16](P.525-526)。作为新型农村社区的第一批“原住民”,须尽快适应生活形态、交往方式、市场手段等的新变化,获取其社区化初始阶段需要基本满足,新型社区生活共同体的建构,也首先要弥补社区居民作为个体在丰富需要、寻求供给等方面所不能的缺陷,然后才能建设起一种集体性、认同性、共享性的社区新生活。
劳动是一切需要性满足的基础,不仅“人们的物质需要是人们进行生产和其他活动的基本动因”[14](P.126),劳动也创造了人的自我表达和社会认同方式,“他们是什么样的,这同他们的生产是一致的”[17](P.175)。新型农村社区居民从传统劳动区域迈向城市化生活的新舞台,劳动仍然是其需要来源基础,其劳动价值的实现,表现为劳动价值观的内化与外化过程。内化指将社会劳动价值观内化为自身的劳动价值取向,外化指将个体劳动价值取向转化为社会认同的劳动实践。这就可能出现内化有余而外化不足的矛盾。由而,新型农村社区居民开启其社区化、社会化的“人化”进程的新阶段。社区化指他们以新成员身份融入社区内部环境,社会化指他们以新主体身份融入社会大环境(当然,人的社会化包含其社区化)。当前,劳动方式更新、劳动手段更多、劳动技能更高,社区居民期盼获取更多更好的劳动产品、更体面稳定的劳动环境、更高质量的生活条件。公平正义是劳动关系的基本价值标准。私有制社会无法确保劳动公平正义,劳动者“在他们那里已经失去了任何自主活动的假象,而且只能用摧残生命的方式来维持他们的生命”[9](P.128),从而失去劳动的自主性和创造力。人能否自由从事劳动和创造最大劳动价值,是衡量劳动关系和谐的尺度。当社区成员对社会劳动价值观认同度较高时,表明劳动关系处于和谐状态。另一方面,人的需要是无限的,人在实践活动中,“统一了人的存在的是与应该、客观性与主观性、现实的有限性与可能的无限性的矛盾”[18](P.95)及价值观冲突客观存在。建构一个更加有利于人自由全面发展的无边界社区,要坚持共商共建共享社会治理观,提高社会劳动价值观认同度,防范个体与社会出现价值观念混乱与分裂。
社会理性信仰是对既定社会理想的信赖和追求,具有强烈的现实性、精神性和人文性。和谐思想是我国优秀传统文化之一,追求“自然与社会的和谐,个体与群体的和谐,我们民族的理想正在于此”[19](P.160)。和谐突现了求同存异的意识,也是伦理情感的联结艺术,因为意识“最重要的、潜在的作用就在于诱发情感。”[20](P.385)在意识形态“这样的领域——人们在其中进行活动并获得对其所处地位的意识,从而进行斗争。”[21](P.292)事物既有斗争性也有同一性,斗争性激化了“异”的矛盾,同一性创造了“同”的和谐,二者对立又统一。无边界价值观管理通过价值意识的引导和整合,建构起弥合“异”与“同”的矛盾和进行情感联结的伦理场域。新型农村社区之所以出现某些传统农村社区生活的“位移”现象,因为融入血脉中的乡土生活印象已刻板化,新场域不可能与此一刀两断,而且各种农村生活“乡土剧”会时而演出,既有文化心理、伦理情感上的根源,也有价值观管理上的缺失。事物发展是普遍性与特殊性、整体性与差异性的统一,如果“同”是普遍性、整体性,“异”就是特殊性、局部性,为何“极为相似的事变发生在不同的历史环境中就引起了完全不同的结果”[22](P.466),必须找到解读这种现象的文化密码,改变类似现象的价值钥匙。人的生活世界又有现实生活与虚拟生活之分,网络虚拟生活是现实生活的延伸、拓展,两种生活又以线上线下方式进行联结和演绎,因此,无边界价值观管理要将价值观的矛盾与冲突逐步抒缓致差异性存在的和谐状态。社区居民不仅要认识“个体之我”与“社区之我”存在的同一与差异的内在关系,还要思考“现实性价值诉求”与“非现实性价值诉求”的合理性实现路径,提高自身的社区适应性和社会生存能力。
全部社会历史都是基于人的内在需要而得以发展的历史,劳动因其基础性地位而起着肯定人、发展人的重要作用,劳动关系又反映了一种伦理价值关系,因而“个人怎样的表现自己的生活,他们自己也就怎样。”[23](P.219)劳动呈现多领域、多方面、多形式存在,生产、工作、学习等都体现了劳动的属性,就主要方面来说,“生产力和社会关系——这二者是社会的个人发展的不同方面”[24](P.219),因此,能力和关系成为衡量个人发展的重要指标,必须激活人的创造本能,引领人的生活追求。人的全面发展目标体系由保障性与发展性、物质性与精神性、工具性与伦理性、阶段性与长远性等多重价值目标构成,人的发展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当前,农村社区发展性价值目标凸显,反映了农村生活重大变迁的现实,过去农村居民局限于乡土环境而满足于短期的保障性生活目标,新型农村社区无疑要引导构建体现发展性生活的长远目标。在新型农村社区雏形阶段,社区建设及治理都需要发展性理念引导和发展性政策支持;同时,社区居民是现实的能动的主体性存在,他们向往和融入城市,“激情、热情是人强烈追求自己的对象的本质力量”[17](P.169),我国步入全面小康社会的重大意义在于,农村社区居民已超越过去那种保障性生活范畴,使得保障性需求与发展性需求的历史困惑顿开,短期价值目标与长远价值目标的矛盾逐步化解,开启了向人自由全面发展所需要的发展性生活的新阶段。
千百年来,人们之所以崇尚价值、创造价值,目的是实现价值、消费价值,满足各个方面需要。新型农村社区相较于传统农村社区出现场域、居住、生活、产业等方面的变化,这种变化正趋向一个开放性、无边界性的社区生活特质,社区居民开启自己社区化、社会化的进程,建构不同于传统农村社区的生产、生活、生态三重空间,其中生产空间转换为社会就业空间,生活空间递变为社区居民生活空间,生态空间演化为社区居住环境空间,这三重空间形成于社区内部,又与社区外部相联系,突显了新型农村社区的多元性与开放性、同一性与差异性等显著特征,无边界价值观管理须顺应这些特征要求,并且要围绕人的需要、利益、情感等因素而具体展开其管理活动。
劳动是人类社会存在和发展的基础,然而劳动权作为人维系生存和发展的基本权利,却不是天赋的自然权利,它随着社会现实条件变化而改变,且“权利决不能超出社会的经济结构以及由经济结构所制约的社会的文化发展。”[24](P.305)社会主义社会创造了人自由劳动的较好条件,这种自由权利既与人的实际利益密切相关,同时“只有在集体中,个人才能获得全面发展其才能的手段”[24](P.84)。劳动是农村社区居民进行生产、维系生活、建立关系、提高生活品质的基本技能和必要条件。当前,随着劳动领域从传统农业向其他领域扩展、劳动技能从简单向复杂发展、劳动场域从乡村向城市延伸,推动劳动的内涵、方式和手段发生深刻变化。当农民离开熟悉的传统农村社区进入新型农村社区后,不仅面临担任职业化农民的诸多挑战,而且遭遇社区化成长中的诸多考验,以农业生产为主的传统劳动方式转换成以在二、三产业就业为主的新型劳动方式,尤其作为社区建设主力军的青年务工群体,由于社会排斥和劳动梗阻因素尚未完全根除,面临着具有技术性、临时性、周期性特点的就业创业困境,一个劳动力要承担起家庭全部生活重担,基于相对弱势地位的群体处境,他们渴望就业、教育、保障等方面的宽松、公平环境,渴求体面和尊严方式实现劳动价值,这种自由劳动权利不能被削弱而要加强保护。马克思曾经指出,由“管理上的民主,社会中的博爱,权利的平等,普及的教育,将揭开社会的下一个更高阶段,经验、理智和科学正在不断向这个阶段努力。”[10](P.179)在新型农村社区生活背景下,涉及无边界价值观管理的一切“经验、理智和科学”,都应精准瞄向社区居民生存和发展的基本目标,我们相信,自由劳动权利这个基础性、根本性权利得到全面保障和及时维护,不仅意味着人的全面发展向前有了实质性迈步,而且将对社区居民其他方面权利的享受产生正向的积极影响。
无边界价值观管理倡导一种自由、流畅、简约的管理模式,管理过程也是基于一定社会环境的信息传播行为,产生共鸣、认同或回避、抵制等的管理效应,均会不同程度地影响人的价值取向及价值实践,尤其是当主导价值观向公众传递而成为妇孺皆知的“民间知识”后,滋生出各种特殊的价值情感,其意义重大,如果“没有人的情感,就从来没有也不可能有人对于真理的追求。”[25](P.255)价值观的培育、传播及实践,又影响和改造着社会环境,价值观管理与社会环境改造之间相互作用和影响,共同建构熟识性话语传播空间。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无疑是这个熟识性话语传播环境的文化“母版”,传统农村社区价值观管理很大程度上依赖它有效运行。新型农村社区居民之间的关系具有熟识性与半熟识性交织的特点,价值观念是人们“行为的真实动机和出发点”[26](P.498),无论传统文化现在的传播力、渗透力、影响力如何,无边界价值观管理传导出的伦理性、价值性情感,总能唤醒共同的历史记忆,激活内在的文化基因,影响人的思维、行为方式。尤其通过拓展人们思想、情感和精神上的交流空间,增强社区居民的主体意识和主观能动性,推动核心价值观念潜在可能性现实化、多元诉求行为规范化,促进人与环境良性互构目标的实现。比如,贵州省作为全国脱贫攻坚主战场之一,精心谋划易地扶贫搬迁“后半篇”文章,开展以“居安、业安、身安、心安”为内涵的“四安家园”创建活动,契合了社区群众的需求,铸造了“新市民.追梦桥”工程。列宁指出:“工人本来也不可能有社会民主主义的意识。这种意识只能从外面灌输进去。”[27](P.317)因此,要密切关注新型农村社区思想文化层面的变化,发挥主导价值观的凝聚力和向心力,灌输价值目标和价值取向话语,让主导价值观布满社区生活空间,提高社区居民的认同度、归属感和幸福感。
社会生活在一定程度上是一种交往、交换关系实践活动,人们“只有以一定方式共同活动和相互交换其活动,才能进行生产。”[9](P.344)因此,人们进行交换实践活动,密切相互交往关系,主客体关系和主体间关系在交往中展示其完整形态,客观世界及客体价值无疑是各种“交往合力”之结果。同时,“人的本质是人的真正的社会联系……是他自己的活动,他自己的生活,他自己的享受,他自己的财富。”[17](P.24)新型农村社区居民作为“现实的人”,在社区内与社区外进行各种交往、交流、交换活动,以前在传统农村社区建构着乡土性、伦理性交往关系,现在需要通过新的交往来发展其社区化、社会化关系,不仅内部的社区化生活需要通过社区交往实践来丰富,外部的社会化生活更需要交往实践来拓展,这就出现交往范围由窄变宽、交往方式由旧变新、交往对象由少变多等的渐变。正是在社区化、社会化两种途径、社区内与社区外两个方面“交往合力”作用下,新型农村社区居民无论是作为“个体之我”还是“社会之我”,其“生命的生产”[9](P.80)表现为自然与社会的双重关系,他们逐渐改变过去“原子式”乡土生活方式,以无边界性关系建构为旨向,织起各种“圈群式”交往网络,开始真正以主体角色积极适应新环境,演绎着自己的“活动、生活、享受和财富”。同时,建立于实践基础之上的物质性交往活动,也促使主观世界和主体价值随之改变,产生精神、语言等方面交往的结果。
无边界价值观管理的主要目标是构建社会生活共同体,共同体认同方式尽管多种多样,实质上是对自我及他者的确认与承认,一般通过民主参与意愿增强及能力提高,强化人们利益、情感上的认同。民主意味着城乡居民具有平等的参政权利,由于政治民主迄今为止都是为特定阶级利益服务,平等在阶级社会徒具形式而沦为普通民众的奢求,只有无产阶级民主不受财产、地位、民族、信仰等因素的限制,成为一种真正的民主。同时,要将民主从政治领域扩展到社会领域,推动实现社会民主,普通民众就赋予了参与管理国家事务、管理经济和文化事业、管理社会事务活动的权利和义务。在一定意义上,没有实质性参与也就没有广泛性民主,得不到认同的民主绝不充分。协商民主通过合作、制度分化和道德妥协等方式[28](P.90),实现从程序民主向参与式民主的过渡,这就对公民参与的机会、能力和权利提出了更高要求。传统农村社区的“自治”力量较弱,协商民主所需的公民社会生长十分缓慢,新型农村社区建设内涵丰富,更加突出公共治理,社区问题的复杂性与多样性,须通过民主协商解决。从内部来说,比如社区绿化空间增加、文化阅读服务供给、新型从业群体就业等问题,需创新协商解决的方式方法,可见,协商民主发挥着民主与治理的双重作用,居民参与协商的范围较广、方式较活、空间较大,无边界价值观管理拓宽了人们生活空间,要将社区居民的历史积淀和生活经验内化为价值取向,外化为实践理性和参与能力,从而提高社区生活共同体的认同度。
新型农村社区是介于城市生活与乡村生活边界间的特殊社会单元,目前还不具备完全意义上的城市社区生活特质,但又区别于传统农村社区生活方式,这种差异性矛盾在搬迁安置社区表现最为突出。不可否认,传统中国乡村社会始终存在着价值观管理的命题,城乡差别也表现于价值观念差异,在过于强调整体性价值导向的特殊年代,个体价值取向只能让位于集体主义价值取向,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个人合法追逐利益及其最大化,承认集体主义价值取向之下多样性价值取向的合理存在。但是,传统农村社区价值观管理的松散式存在方式,似乎让人忽略个体利益的存在,在推进城乡融合发展中,新型农村社区价值观管理有时又采取设计式、运动式路径推行,这就难以从根本上解决价值观的矛盾冲突问题。人类社会历史发展是一个“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29](P.120)的过程。人的思维方式、行为特征、心理特点对于其价值取向确立及价值目标实现有重要影响,当工具价值取代伦理价值的时候,必然会出现“技术的胜利,似乎是以道德的败坏为代价换来的”[26](P.580)后果。无边界价值观管理的根本任务是促进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新型农村社区的培育、践行和管理,同时促进新型农村社区治理社会化、法治化,需要针对新型农村社区价值主体和价值客体的现实关系,具体地对主体的需要、情感、利益及发展问题进行探索,并建构与社区发展相适应的理论、实践及方法论等方面的价值话语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