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朝儒学的转型:王莽的“崇儒用道”及其政治实践

2022-11-22 20:15舒大刚张晓程
关键词:王莽

舒大刚 张晓程

[提要]西汉后期至新莽一世,儒学学术随社会发展与现实政治所需而变。王莽执政之后,其儒学政治赢得了多数儒家知识分子的支持,代汉立新以后,他依照儒经推进改制:一则建构儒经所述之理想世界;二则解决西汉后期以来现实政治之迫切所需。至新朝后期,困境频现,王莽及新朝儒生的高层遂援道家、神仙方术以救急,新朝儒学转型即体现为“崇儒用道”的变化,此时之“道”则呈现出与方术杂糅的状态,是原始道教的先声。文章分为三个部分:其一,述及汉家文化传统对王莽思想体系的影响;其二,考证新朝习老学、神仙方术者,探索此一传统对儒生群体的影响;其三,研究王莽的“崇儒用道”的政治实践以及此际出现的儒学转型。

西汉自武帝“表彰六经”以后,儒学和儒生的地位得到很大的提升,主要表现为:其一,儒学在政治中的话语权较之诸学更具优势;其二,官僚群体中儒生的比例明显提高。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黄老之学与神仙方术的文化传统淡出政治视野。王莽的生活经历跨越了元、成、哀、平四帝之世,思想深受西汉文化传统的影响。他在居摄代汉的过程中,取悦儒生群体并取得他们的广泛支持,执政初期“纯任德教”,以儒为纲,用儒经指导推进大规模改制活动,儒学享有崇高的地位。执政后期,社会矛盾集中爆发,新室飘摇,儒学在解决现实问题方面乏力,王莽遂援黄老及神仙方术以救,昭示着新朝儒学的转型。

一、王莽“崇儒用道”的知识背景

汉初,黄老之学兴盛,上层“好道家之学”[1](P.1374),“其治要用黄老术”[1](P.2464)。汉家政治中素有神仙方术的传统,史料中常见西汉皇帝好方术鬼神,他们行神仙方术之事通常围绕自身的需求展开。新末,地方政治格局崩溃,王莽杂糅黄老、符命与神仙方术,试图缓解颓势,颇具宗教意味。

王莽崇尚儒学,早年从陈参受《礼》、从陈钦受《左传》、从徐宣受《易》,以学问与德行成为群儒之首。他亦深信鬼神数术之事,《汉书·王莽传》直言其“性好时日小数”[2](P.4186)。他也不排斥其他学术思想。在执政以后,他采取的方略则是兼容吸纳一切有利于新朝统治的学者及学派。总体来说,前期专主儒学,后期则有鲜明的诸学兼采的趋向,尤其表现为“崇儒用道”的特点。

如果说元始以前的王莽好鬼神更多关乎自我的信仰,那么执政后期的王莽好鬼神与黄老道则更关乎对江山永固的诉求。新朝儒生群体较之前朝表现出了更富有宗教色彩的特点,他们以儒经作为行为准则,积极入世,以明堂、辟雍、灵台等依照儒经新修的礼制建筑为传经布道的宗教场所,紧密团结地投入到“致太平”的事业中去,这是他们的共同的意志。这种思潮也是由来有自。在西汉后期复古改制社会思潮下,更有儒家知识分子提出了“天下乃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2](P.3467)“王者必通三统,明天命所授者博,非独一姓也”[2](P.1950)的论调。由此,他们所为之努力的不仅是为汉家一姓之私,而是儒经中记载的太平盛世、天下公义。①此期的黄老之学有向早期道教发展的迹象,逐渐形成了具有宗教组织、宗教文本、宗教宗旨、宗教场所的道教团体,这是与汉中期以前的黄老学术绝然不同的地方。

西汉中期以后,儒生与道者之间,儒学占据了意识形态领域的优势地位。由此,儒教走向了上层政治,黄老则下沉入民间,成为早期道教的先声。在形式与思想上,两者常常处于杂糅的状态:早期道教的文本、思想对今文经学的借鉴是明显的,显示出高度密切的关系,比如道经中习见的问答句式,类似今文经学中章句的形态;儒生与早期道士的宗旨相类;有些道士或本就是出身于“儒生”,他们皆有“致太平”的政治理想。在汉代,国家处于神秘思想的笼罩之下,民众和统治者均受到了原始道经的灾厄历数和解厄思想的重大影响,甚或就是执行着它的思想。②新朝承续刘汉文化传统,以儒教立国,亦未尝对此有所排斥。

二、王莽时代的习老学、神仙方术者

王莽和新朝的儒生都不仅有单一领域的学习经历,而有复杂的知识背景,老学与神仙方术是构成这种复杂知识背景的组成之一。杨树达据司马、班、范、荀、袁五家之书考得传记明载汉时习老子或称好其术者50余人。[3](P.275-282)其后,严灵峰考出更多老学学者[4](P.531-602),但于新时老学无更多申论。笔者以两书为索引,复考诸文献,梳理出除王莽以外的有新朝生活经历的老学者16人、言神仙方术道术者11人。

1.安丘望之

安丘望之字仲都,京兆长陵人。《后汉书·耿弇传》载:“父况,字游侠,以明经为郎,与王莽从弟伋共学《老子》于安丘先生。”李贤注引嵇康《圣贤高士传》,言其“少持《老子经》,恬静不求进宦,号曰‘安丘丈人’。成帝闻,欲见之,望之辞不肯见,为巫医于人间也”[5](P.703)。又云:“望之著《老子章句》,故《老子》有安丘之学。扶风耿況、王伋等皆师事之,从受《老子》。终身不仕,道家宗焉。”[6](P.571)

2.扬雄

扬雄字子云,蜀郡成都人。《汉书·扬雄传》载:“雄少而好学,不为章句……为人简易佚荡,口吃不能剧谈,默而好深湛之思,清净无为,少耆欲,不汲汲于富贵,不戚戚于贫贱,不修廉隅以名徼当世。”[2](P.3514)本传不言扬雄经学师承。蜀地自文翁在成都市中设立学官,推行儒学教化以后,汉武帝“令天下郡国皆立学校官”[2](P.3626),蜀地又常派遣开敏有材者赴京师求学,“繇是大化,蜀地学于京师者比齐鲁焉”。[7]扬雄至三十余岁始至京城,少时从严君平游学。“蜀有严君平……闭肆下帘而授《老子》。博览无不通,依老子、严周之指著书十余万言。”[2](P.3056-3057)

3.刘歆

刘歆字子骏,生年无考,殆与扬雄年龄相若,子云犹或稍长。[8](P.40)史载:“少以通《诗》《书》能属文召,见成帝,待诏宦者署,为黄门郎。河平中,受诏与父向领校秘书,讲六艺传记,诸子、诗赋、数术、方技,无所不究。”[2](P.1967)《汉志》著录说明,向歆父子亦治《老子》:有“刘向《说老子》四篇”[2](P.1729),且向著《说苑》《新序》,颇引黄帝、老子之文。向父刘德,少修黄老术,向之说《老子》,盖亦家学渊源耳。[4](P.572)受其影响,刘歆亦颇涉老学。

4.耿况

耿况字侠游,扶风茂陵人。以明经为郎,又与王莽从弟王伋共学《老子》于安丘望之。子耿弇,少好学,习父业。

5.王伋

生平不详,王莽从弟,曾与耿況共学《老子》于安丘望之。

6.班嗣

班嗣,扶风安陵人,班彪从兄。班彪之父班穉,少与王莽相善。穉兄伯,尝从师丹受《齐诗》。家有赐书,内足于财。史载:“(彪)年二十余,更始败”[2](P.4205-4206),故班嗣亦历新朝。《汉书·叙传》载:“嗣虽修儒学,然贵老、严之术。”[2](P.4205-4206)班嗣修身持论主修身保真、清虚淡泊、归之自然,又收藏有相关图籍,亦应治黄老之学。西汉后期的班氏家族,治学旨趣颇类刘向刘歆家族,可谓儒门道风。

7.桓谭

桓谭字君山,沛国相人。《后汉书·桓谭列传》曰:“谭以父任为郎,因好音律,善鼓琴。博学多通,遍习《五经》,皆训诂大义,不为章句。能文章,尤好古学,数从刘歆、扬雄辩析疑异。”[5](P.955)尝欲从班嗣处借黄老之书。著《新论》,此书内容罕有方士虚言,但兼采老庄善语。

8.杜房

杜房,沛国人,与桓谭同郡。桓谭《新论·去蔽篇》云:“余尝过故陈令同郡杜房,见其举火夜坐,燃炭干墙,读《老子》书,言:‘老子用恬淡养性,致寿数百岁,今行其道,宁能延年却老乎?’”[9](P.31-32)杜房曾读《老子》书,不详是否治《老子》,兹列于此。

9.冯衍

冯衍字敬通,京兆杜陵人。祖父为冯野王,野王曾受业博士,通《诗》。《后汉书·冯衍列传》曰:“衍幼有奇才,年九岁,能诵《诗》,至二十而博通群书。王莽时,诸公多举荐之者,衍辞不肯仕。”[5](P.962)冯衍在著述中数引道经,如“不碌碌如玉,落落如石”语出《道德经》;又云:“年衰岁暮……阖门讲习道德,观览乎孔、老之论,庶几乎松乔之福。”[5](P.987)由此知冯衍当读老子之书。

10.范升

范升字辩卿,代郡人。《后汉书·范升列传》云:“少孤,依外家居。九岁通《论语》《孝经》,及长,习《梁丘易》《老子》,教授后生。”[5](P.1226)

11.任光

任光字伯卿,南阳宛人。袁弘《后汉纪》云:“光好黄老言,为人纯厚。”[10](P.35)其子任隗字仲和,亦好黄老言,清静寡欲,父子皆学黄老。

12.淳于恭

淳于恭字孟孙,北海淳于人。《后汉书·淳于恭列传》云:“善说《老子》,清静不慕荣名。”莽末至东汉初,幽居养志,潜于山泽,州郡连召不应,后客居琅邪黔陬山。[5](P.1301)

13.蔡勋

蔡勋字君严,陈留圉人。《后汉书·蔡邕列传》载:“蔡邕……六世祖勋,好黄老,平帝时为郿令。王莽初……遂携将家属,逃入深山。与鲍宣、卓茂等同不仕新室。”[5](P.1979)

14.向长

向长字子平,河内朝歌人。《后汉书·逸民列传》载:“隐居不仕,性尚中和,好通《老》《易》。……王莽大司空王邑辟之,连年乃至,欲荐之于莽,固辞乃止,潜隐于家。”[5](P.2758-2759)

15.禽庆

禽庆字子夏,北海人。史载“齐栗融客卿、北海禽庆子夏、苏章游卿、山阳曹竟子期皆儒生,去官不仕于莽”[2](P.3098)。又《逸民列传》云:“(向长)与同好北海禽庆,俱游五岳名山,竟不知所终”[5](P.2759)。禽庆既与向长同好,似亦应读《老》《易》,但具体情形不详,兹列于此,待考。

16.高恢

高恢字伯通,京兆人,终身不仕。《后汉书·逸民列传》云:“(梁)鸿友人京兆高恢,少好《老子》,隐于华阴山中。”[5](P.2768)《高士传》云:“少治《老子经》,恬虚不营世务。”[6](P.573)梁鸿字伯鸾,扶风平陵人,其父梁让,在新朝时为城门校尉,后卒于北地,新末乱世时,梁鸿尚幼。以此推断,高恢似有新朝生活经历,生卒年代不确。

17.梅福

梅福字子真,九江寿春人。《汉书·梅福传》载:“梅福字子真,九江寿春人也。少学长安,明《尚书》《谷梁春秋》,为郡文学,补南昌尉。”[2](P.2917)元始年间,王莽专政,“福一朝弃妻子,去九江,至今传以为仙”[2](P.2927)。不详梅福所学是否涉及老子之说,兹列于此,以备考据。

18.任文公

任文公,巴郡阆中人。少修父术,明晓天官风角秘要,以占术驰名。生活时代跨域了汉哀、平二代及新朝,至公孙述据巴蜀时仍有活动。益部为之语曰:“任文公,智无双。”[5](P.2708)

19.郭宪

郭宪字子横,汝南宋人,曾从《小夏侯尚书》经师王良学经。不仕新莽朝,逃于东海之滨,东汉初为博士。郭宪有儒学的背景,亦与方术有密切的关系,《后汉书·方术列传》载其灾异之说。

20.高获

高获字敬公,汝南新息人,曾师事欧阳歙,又善天文,晓遁甲,能役使鬼神。新朝时,高获曾少游京师,与光武帝刘秀有旧交。

21.许杨

许杨字伟君,汝南平舆人,少好术数。不仕新莽朝,新朝时变姓名为巫医,逃离乡里,莽败乃归。

22.苏乐

苏乐,新朝方士。曾与王莽言起八风台。王莽以乐为黄门郎,主之此事。[2](P.1270)

23.西门君惠

西门君惠,新朝道士。卫将军王涉素养道士,君惠好天文谶记,尝为涉言:“星孛扫宫室,刘氏当复兴,国师公姓名是也。”[2](P.4184)

24.王况

王况,新朝卜者。曾为魏成大尹李焉造谶书,“又言莽大臣吉凶,各有日期,会合十万余言”[2](P.4166)。

25.阳成修

阳成修,王莽时献符命者。史载:“郎阳成修献符命,言继立民父母。又曰:‘黄帝以百二十女致神仙’。”[2](P.4168)

26.楼护

楼护字君卿,齐人。史载:“父世医也,护少随父为医长安,出入贵戚家。护诵医经、本草、方术数十万言……学经传,为京兆吏数年……护执(吕)宽,莽大喜,征护入为前辉光,封息乡侯,列于九卿。”[2](P.3706-3708)

27.韩顺

《高士传》载:“韩顺字子良,天水成纪人也,以经行清白辟州宰不诣。王莽末,隐于南山……嚣以道术深远,使人赍璧帛卑辞厚礼聘顺,欲以为师……以贫洁自终焉。”[6](P.572)据此,韩顺明经亦通道术,尝隐于南山修道术。

以上,有儒学背景的计13人,分别是:扬雄、刘歆、耿况、班嗣、桓谭、冯衍、范升、向长、梅福、郭宪、高获、楼护、韩顺。儒学背景不明确者4人,分别是:王伋、杜房、禽庆、高恢。可见,新朝老学研习者、说神仙方术者中,有相当的比例是受到过儒学思想影响的。且分布比较均衡,既有最核心圈层的儒生,如刘歆、扬雄、桓谭;也有比较知名的儒生如班嗣、梅福、范升;亦有于儒学史中不甚著名的,如高获、郭宪。

汉平帝元始四年,“莽奏起明堂、辟雍、灵台,为学者筑舍万区,作市、常满仓,制度甚盛。立《乐经》,益博士员,经各五人。征天下通一艺教授十一人以上,及有逸《礼》、古《书》《毛诗》《周官》《尔雅》、天文、图谶、钟律、月令、兵法、《史篇》文字,通知其意者,均诣公车。网罗天下异能之士,至者前后千数,皆令记说廷中,将令正乖缪,壹异说云。”[2](P.4069)这项文化政策,吸纳的各类学者门类繁杂、数目众多。影响所及,在新朝做官应当是当时知识分子的主流选择。黄老仙道之学、天文谶记方技之术似乎成为此期知识分子共同的问学方向,学风因此一变。

三、王莽的“崇儒用道”的政治实践

王莽即位以后一边践行儒学精神,一边将道家学说系统的“太一神”升格成为唯一的最高神,然后修建八风台、铸造威斗、援谶纬神道之事于政治,试图为新室谋求稳固长存的办法。事态紧急之中,可见其思想信仰的根底。

(一)王莽时代的“太一”信仰与政治实践

“太一”一词的最早出处,今已难考。丁四新认为出现在《老子》《论语》之后、《庄子》《楚辞》之前。[12](P.98)谭宝刚进一步申说,“太一”是老子开创的哲学概念,其最初的意义为:物之大者、时之初者、万物之始,具有至上性和绝对性,因而被后世附会为神名,又因神名而附会为星名。[13]彭华总结出“太一”的三种含义:一是作为哲学概念的“太一”,即“道”之别名;二是作为天文学的“太一”,即“星官”太一;三是作为祭祀崇拜对象的“太一”,即天神“太一”。[14]

汉初祭祀“太一”,规格隆重,仪式远离普通官员与民众,对具体的政治实践意义有限。但这一时期,人凭借“太一”而获得力量[15](P.229-236),“太一神”崇拜由悬置的观念走向具体的实践,从仪式性的祭祀活动走向政治解释。“太一神”信仰的确立和推广,新朝是关键时期。

王莽常将“太一”与黄帝并列:

(1)(始建国元年)五威将乘《乾》文车,驾《坤》六马,背负鷩鸟之毛,服饰甚伟。每一将各置左右前后中帅,凡五帅。衣冠车服驾马,各如其方面色数。将持节,称太一之使;帅持幢,称五帝之使。[2](P.4115)

(2)(天凤)六年春,莽见盗贼多,乃令太史推三万六千岁历纪,六岁一改元,布天下。下书曰:“《紫阁图》曰‘太一、黄帝皆仙上天,张乐崑崙虔山之上。后世圣主得瑞者,当张乐秦终南山之上。’……”欲以诳燿百姓,销解盗贼。[2](P.4154)

(3)伏念《紫阁图》文,太一、黄帝皆得瑞以仙,后世褒主当登终南山。[2](P.4160)

第一条材料显示,新朝初立,王莽以“太一之使”“五帝之使”昭显天命。再者,以五帝为太一之佐,宣示等级次序。《汉书·礼乐志》云:“五神相,包四临,土地广,扬浮云”,注引如淳曰:“五帝为太一之相也”,[2](P.1067)与此相同。材料中虽未详细描述“太一”“五帝”,但透过他们的衣冠、车服、驾马的色数,其形象已变得具体、亲近,而不仅仅停留在人们的想象中。五威将帅既为“太一”、五帝之使,又是王莽之使,宣昭天命,亦昭以王命,正是天地之间秩序的投射。

第二、三条材料中的“紫阁”一词,不见诸儒经,《紫阁图》于《汉书》之中仅此两见,后世材料涉及此书的,也皆本于此。沈展如以“紫阁”为仙道之居。名之为“紫”者,取其光彩神异之故。[16](P.371)根据“伏念《紫阁图》文,太一、黄帝皆得瑞以仙,后世褒主当登终南山”,我们大概可以推测,《紫阁图》一文记载的是太一、黄帝得瑞成仙之事,王莽借以自况,以后世褒主自居。从《紫阁图》的使用语境来看:其一,天凤六年,盗贼频发,王莽令太史推三万六千岁历纪,六岁一改元,次年即改元地皇,遂下书布告全国,诏书引《紫阁图》《易经》之文,佐证新室上顺天命,享祚万年,以诳燿百姓,消解盗贼;其二,地皇元年七月,大风毁王路堂,王莽甚为惊惧,忧思一旬,才有解释以自我开脱。王莽用《紫阁图》之文,谓太一、黄帝欲令王安追继其后,王临用五统以礼义登阳上迁之后,但以王临有兄而称太子,名不正,所以即位以来灾异频发、百姓苦饥。王莽有嫡子四人,分别是宇、获、安、临,前已杀两子,至此时仅有安、临二人,安有疾病,遂立临为太子,此即王莽所谓“临有兄而称太子”的背景。王莽使用《紫阁图》既完成了对“大风毁王路堂”异象的解释,又可以把此前诸种社会矛盾的产生归咎于王临之“名不正”,从而为自己开脱。

《紫阁图》对“太一”描述,可以分三点来看:其一,“太一”、黄帝成仙的路径是得瑞以仙;其二,黄帝与“太一”并提,说明在新莽一朝,黄帝于五帝之中,地位显然是抬升了的,因王莽自言其为黄帝之后。其三,“皆仙上天”,则天上的秩序与人间的秩序相映射也有为自己正名之意。故王莽作为后世褒主圣主得瑞,宜应仿之,张乐终南山上。其云“所谓新迁王(王安)者,乃太一新迁之后也。统义阳王乃用五统以礼义登阳上迁之后也”,这样“太一”神也具有了人格化的表征,进而建构起了一种天人之间的循环秩序,以使新室长存,永保皇权。换言之,“太一”得瑞而成仙,是天上的最高神,王莽则是人间的“太一”,得瑞以代汉,王临又被“太一”、黄帝追继其后,则其受命自天,循环往复,传递无穷。

以“太一”取代了“五帝”作为最高的天神,延续了汉武帝以来对国家宗教的调整。武帝时,儒生群体将战国秦汉间流行的“五帝信仰”降格,让“太一”升格,黄帝卓然超出余下四帝,形成太一为尊、五帝为佐的格局。经此改革,太一便成为了唯一的最高神。[17](P.377)王莽时代的“太一”“五帝”的格局也延续了这种传统,他撤销武帝诸祠,只在长安四郊祭天地五帝,进一步精炼集中,统一宗教。

从汉平帝元始年间开始,王莽将“太一”“五帝”的秩序逐渐映射到了具体的政治实践中,由祭祀等礼制改革,渐趋深入到官制、行政区划等政治运行体系之中。在礼制改革方面,王莽先是上奏提出“宜如建始时丞相匡衡等议,复长安南北郊如故”[2](P.1265),又颇改祭礼,进而主导建设了大批礼制建筑。《郊祀志》载曰:

今称天神曰皇天上帝,泰一兆曰泰畤,而称地祇曰后土,与中央黄灵同……分群神以类相从为五部,兆天地之别神:中央帝黄灵后土畤及日庙、北辰、北斗、填星、中宿中宫于长安城之未地兆;东方帝太昊青灵勾芒畤及雷公、风伯庙、岁星、东宿东宫于东郊兆;南方炎帝赤灵祝融畤及荧惑星、南宿南宫于南郊兆;西方帝少皞白灵蓐收畤及太白星、西宿西宫于西郊兆;北方帝颛顼黑灵玄冥畤及月庙、雨师庙、辰星、北宿北宫于北郊兆。[2](P.1268)

王莽以方位、色数、星名等分群神以类相从为五部,五个方位分别是:中央、东方、南方、西方、北方,颜色分别对应:黄、青、赤、白、黑。这种按照方位、色数分部的思想,到王莽即位以后,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普及。始建国元年,王莽策命群臣,厘定官职职属,史载:

岁星司肃,东岳太师典致时雨,青炜登平,考景以晷。

荧惑司哲,南岳太傅典致时奥,赤炜颂平,考声以律。

太白司艾,西岳国师典致时阳,白炜象平,考量以铨。

辰星司谋,北岳国将典致时寒,玄炜和平,考星以漏。

月刑元股左,司马典致武应,考方法矩,主司天文,钦若昊天,敬授民时,力来农事,以丰年谷。

日德元厷右,司徒典致文瑞,考圜合规,主司人道,五教是辅,帅民承上,宣美风俗,五品乃训。

斗平元心中,司空典致物图,考度以绳,主司地里,平治水土,掌名山川,众殖鸟兽,蕃茂草木。[2](P.4101-4102)

以上材料中,四辅分别对应东岳、南岳、西岳、北岳,色数分别是青、赤、白、玄,与前文所引五帝对应的方位和颜色一致。元始年初,形成了王莽为太傅居四辅之首、孔光为太师、王舜为太保、甄丰为少傅的辅政体系,这一模式一直延续到新朝的建立。从格式上来看,王莽将四辅之官与四方、四时相配,将三公之官与日月星辰相配似乎是受《尚书·尧典》的影响。[18](P.74-75)《尧典》中,羲仲居治东方之官,掌春天之政;羲叔居治南方之官,掌夏天之政;和仲居治西方之官,掌秋天之政;和叔居治北方之官,掌冬天之政。《尧典》将春、夏、秋、冬依次搭配东、西、南、北,组合出相当成熟的时位结构。王莽官制在形式上模仿《尚书·尧典》,不仅具有经学的意义,也具有制度上的意义。

在军制方面,王莽亦按照这种结构制作封号。《汉书·王莽传》载:

置五威司命,中城四关将军。……命明威侯王级曰:“绕霤之固,南当荆楚。女作五威前关将军,振武奋卫,明威于前。”命尉睦侯王嘉曰:“羊头之厄,北当燕、赵。女作五威后关将军,壶口捶扼,尉睦于后。”命掌威侯王奇曰:“肴、黾之险,东当郑、卫。女作五威左关将军,函谷批难,掌威于左。”命怀羌子王福曰:“汧陇之阻,西当戎狄。女作五威右关将军,成固据守地,怀羌于右。”[2](P.4116-4117)

在监察系统方面,王莽也有依照方位建构“保”区体系的概念。天凤三年,王莽以四辅三公分管四方州郡:

东岳太师立国将军保东方三州一部二十五郡;南岳太傅前将军保南方二州一部二十五郡;西岳国师宁始将军保西方一州二部二十五郡;北岳国将卫将军保北方二州一部二十五郡;大司马保纳卿、言卿、仕卿、作卿、京尉、扶尉、兆队、右队、中部左洎前七部;大司徒保乐卿、典卿、宗卿、秩卿、翼尉、光尉、左队、中部、右部,有五郡;大司空保予卿、虞卿、共卿、工卿、师尉、列尉、祈队、后队、中都洎后十郡;及六司,六卿,皆随所属之公保其灾害。[2](P.4142-4143)

阎步克对新朝地理区划改革以及“保灾令”进行研究后发现:“王莽改行九州之计划确已实行……地理秩序,是以中部王畿——九州四部——四夷四城;东南西北中各25郡,合计125郡;每部25郡以5为率再分5组,这是一个可与天地秩序相参的地方行政安排。”[19]笔者赞成这个结论。如是,王莽的政治实践与“太一”信仰紧密相关。

从始建国元年开始的新朝制度建设的核心在于利用《尧典》等经学文本的形式,灌注“太一”、五帝信仰的精神内核。王莽以黄帝之后、人间的“太一”自居,处中央枢纽,定于一尊。王莽以权臣即真,辅政体系附会经义而设,又超脱经义之外,独具神秘属性与天人秩序的投射,而具有宗教意味。新朝时期,“太一”神既是上天的最高神,又在人间化身王莽,缘此完成了对天人秩序的调整。

(二)“八风台”“威斗”的创制

做了皇帝的王莽让大量儒生参政,也不排斥、甚至热衷使用方士奇士,以行神仙方术之事。《汉书·郊祀志》载:

莽篡位二年,兴神仙事,以方士苏乐言,起八风台③于宫中。台成万金,作乐其上,顺风作液汤。又种五梁禾于殿中,各顺色置其方面,先煮鹤髓、毒冒、犀玉二十余物渍种,计粟斛成一金,言此黄帝谷仙之术也。以乐为黄门郎,令主之。莽遂崇鬼神淫祀,至其末年,自天地六宗以下至诸小鬼神,凡千七百所,用三牲鸟兽三千余种。后不能备,乃以鸡当鹜雁,犬当麋鹿。数下诏自以当仙,语在其传。[2](P.1270)

王莽置八风台,取其“天所以成熟万物”“养物成功”之意。其中仪式反映的是黄帝谷仙之术。所以,八风台显然是脱离儒学指向的产物,作为王莽修建的宗教建筑,与方士、数术、迷信的关系更为密切。

在地皇二年之前,王莽已经感受到诸种社会矛盾集中爆发带来的压力了,尤其是内外兵患,最为紧迫。他曾铸作威斗,用来厌胜众兵,《汉书·王莽传》载:

是岁八月,莽亲之南郊,铸作威斗。威斗者,以五石铜为之,若北斗,长二尺五寸,欲以厌胜众兵。既成,令司命负之,莽出在前,入在御旁。铸斗日,大寒,百官人马有冻死者。[2](P.4151)

何谓“威斗”?按照王莽的说法,应该与其祖先黄帝有关。地皇元年,王莽见四方盗贼增多,下诏云:“予之皇初祖考黄帝定天下,将兵为上将军,建华盖,立斗献……”[2](P.4158)“斗献”一词,颜师古注曰:“谓斗及杓末,如勺之形也。”颜注之“斗献”即新莽之“威斗”。威斗的铸造时间,记载尚存差异。《太平御览》卷三四三《兵部》云:“新室王莽在位十八年。建国五年庚午造威斗及神剑,皆炼五石为之,铭曰:‘神圣万国伏’。小篆书,长三尺六寸。”[20](P.1578)《御览》将铸作威斗的时间系在建国五年,与《王莽传》所载在天凤四年不同。另外,《御览》说的“长三尺六寸”应该指的应该是神剑的长度,威斗则以五石铜为之,形状若北斗之形,长二尺五寸。沈展如认为“威斗即熨斗。威尉,古通用,尉为熨之原始字……铜制之大型熨斗,其中加炭,烈火熊熊,其热烘烘之火风,威力之猛,使人望而生畏……古人以北斗拱卫紫微,莽乃作威斗,欲以威服群盗云”。[15](P.388)沈说颇有道理,王莽好为改易名称,喜用“威”字,“威斗”之名或即为王莽所改。

《长沙马王堆汉墓帛书集成》收录有一幅《太一祝图》④,帛画现存十个单体图像,图像旁边大都有文字题记,其中下右黄龙题记“黄龙持炉”,下左青龙题记“青龙奉(捧)容”。“容”字,周世容与饶宗颐均释作“叞(熨)”。周先生释作储火器和保暖物,饶先生直接解释为“熨斗(威斗)”。⑤从《太一祝图》的题记中,颇能看出规避抵御众兵的意蕴,比如图右总题记曰:“太一祝曰:‘某今日且【□】神【□】承弓,禹先行。赤包白包,莫敢我向,百兵莫敢我【□】狂谓不诚,北斗为正。’”中部几处神像题记曰:“武弟子,百刃毋敢起……”“桑林百兵毋童禁”“弓矢毋敢来”[21](P.103-104)。至隋唐时代,威斗的政治意蕴还在被人使用。比如《隋书·李穆传》载:“穆遽令浑入京,奉熨斗于高祖,曰:‘愿执威柄以熨安天下也。’”[22](P.1272)

威斗形制与熨斗相类,咸阳博物馆征集到一件新莽带尺铜熨斗,敞口,斗身为圆形,平底,腹一侧有一长直柄,柄的横截面为长方形,有覆盘形盖,平顶,折腹,盖沿与器沿相扣合,口径14、底径9、通高4.8、通长37.5厘米。斗柄正面有刻度,分为九寸,熨斗内底部中央铸有正方形戳记,左侧是竖排铭文,铭曰“长宜子孙”,右侧为羽人,双手上扬,行走状,四角有钱纹图案,铭有“货泉”二字。[23]目前发现的几件熨斗的柄长通常在23厘米左右,正合新莽一尺的规制。⑥王莽铸作的威斗长二尺五寸,与新朝普通熨斗相比,具有神圣属性的威斗规格要大得多,重量也重得多。王莽将其置于身旁,不离左右,与太一、北斗等观念紧密相关。《史记·天官书》曰:“斗为帝车,运于中央,临制四乡。分阴阳,建四时,均五行,移节度,定诸纪,皆系于斗。”[1](P.1542)《春秋元命苞》载,“天生大列为中宫大极星,星其一明者,大一帝居。傍两星巨辰子位,故为北辰,以起节度;亦为紫微宫,紫之言中,此宫之中,天神图法,阴阳开闭,皆在此中”“斗为帝令,出号布政,授度四方,故置辅星以佐功。为斗,为人君之象,而号令之主也”。[24](P.404、434)这正符合王莽对天下秩序的想象。[25]

如此可见,威斗便是这样一个具有神秘主义色彩的器物,同时也是一种通过联想建立起来的“天人感应”的媒介,铸作以后置于身旁,被赋予了神秘力量,藉此可以消解众兵。王莽通过铸作和随身携带威斗,甚至在兵临城下时“莽旋席随斗柄而坐,曰:‘天生德于余,汉兵其如予何!’”“犹抱持符命、威斗”。[2](P.4190、4191)可见,王莽非常重视威斗,并且相信符命、威斗所赋予的神秘力量。王莽亲率百官参与威斗的铸造,其过程本身也是被赋予了重要内涵的仪式。桓谭是这些事件的亲历者,对此有所批评:“王翁好卜筮,信时日,而笃于事鬼神,多作庙兆,洁斋祀祭,牺牲殽膳之费,吏卒辨治之苦,不可称道,为政不善,见叛天下。及难作兵起,无权策以自救解,乃驰之南郊告祷,摶⑦心言冤,号兴流涕,叩头请命,幸天哀助之也。当兵入宫日,矢射交集,燔火大起,逃渐台下,尚抱其符命书,及所作威斗,可谓蔽惑至甚矣”。[9](P.15-16)

结语

总的来说,王莽执政并不排斥其他学术,诸学均有参与政治的机会,新朝儒生群体的知识背景也多涉及道家、神仙方术等领域,不惟专精儒学。新朝后期,面对社会矛盾集中爆发的现实问题,王莽援道入儒,试图借助道家与神仙方术的神秘力量消解严峻的政治困境。在王莽的信仰世界中,鬼神方术与儒学都是重要的组成部分。帝制中国的历史上,君主的性格、信仰、行为方式对整个社会有举足轻重的影响,他的意志可以主导一定的发展趋势。王莽及当时的知识分子崇儒用道及其带来的学风改变,不仅体现在自身对某种思想的诉求之变上面,更多体现出了那个时代思想层面的变迁。以身份属性来说,王莽逐渐脱了儒生本位的指向,而向皇帝和宗教领袖的身份转变。

上层政治流行的文化传统向下渗透到庶民社会,士人、知识分子成为“传教士”,影响着普通民众的信仰结构和生活方式。文化传统的传导并不是单向的,那些由上层文化传播到民间的信仰,经过适应改良以后,又以某种特殊的方式影响着上层文化。王莽在执政后期做了很多迷信的事,一些内容就是来源于底层的非常朴素的民间信仰。新朝儒生群体在西汉末年开始的社会变革的大势之中,慷慨激昂、意气风发,一扫西汉前期低沉的处境,走到了政治舞台的台前,在经历过一系列制度改革与致太平之举以后,随即又陷入了群体的迷茫。新朝时期,儒学发生转型,道家知识系统构成儒生群体信仰的一部分。其后,王莽被杀,新朝覆灭,此后的时代,儒学士大夫阶层的心态与理想遂即发生了转变。

注释:

①冯渝杰认为:“王莽之所以能够代汉及光武,所以能够‘中兴’,深层的思想根源皆在于‘汉家’经谶纬之神化,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之天下’的政治构设。”说详氏撰:《从“汉家”神化看两汉之际的天命竞夺》,《历史研究》,2015年第1期。

②姜生:《原始道教之兴与两汉社会秩序》,《中国社会科学》,2000年第6期。王莽与原始道教的关系,可以参考姜生、汤伟侠:《王莽改制与原始道教关系考》,《道教神仙信仰研究》,台北:中华道统出版社,2000年,第771-787页。

③八风台是一种宗教建筑,耗资巨大,形制规模不详,可以先从“八风”的概念切入。《淮南子·天文训》曰:“天有九野,九千九百九十九隅,去地五亿万里。五星,八风,二十八宿……。”所云“八风”为:条风、明庶风、清明风、景风、凉风、阊阖风、不周风、广莫风。“八风”与节气、八卦、方位相对应。司马贞《索隐》释曰:“八谓八节之气,以应八方之风。”纬书中亦常见“八风”之名,如《易纬通卦验》曰:“八节之风,谓之八风”,《春秋考异邮》曰:“八风始杀,以节翱翔”,《礼纬》曰:“风,萌也,养物成功,所以八风象八卦也。”在出土西汉中晚期的简牍中亦有“八风”的记载,水泉子汉简“五凤二年历日”中有一支残简,简文曰:“[帝]……申……午巳面百凶吉者黄帝不以下……不辟八风家[室]”。“五凤二年历日”简颇带有数术的意味,性质与《日书》接近,大概是《日书》中关于禁忌事项的摘录。简文中的“八风”是指“神煞”,代表八个方向和八卦方位。根据简报,该墓的下葬年代在西汉晚期至东汉初期之间,接近新朝。另外,《灵枢》一书中,九宫之名与八风、八卦名匹配,成书年代至迟在西汉初年,孙基然认为可能出自既精通古天文、易学,又以研究医学病因的道家贤者之手。以上引文分别见诸下列典籍:何宁撰《淮南子集释》中华书局1998年版第178页,《史记》卷二十五《律书》中华书局2014版第1483-1484页,安居香山、中村璋八辑《纬书集成》河北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246页,赵在翰辑、钟肇鹏、肖文郁点校《七纬》中华书局2012年版第320和559页,张存良、王永安、马洪连发表于《考古》2018年第3期的《甘肃永昌县水泉子汉简“五凤二年历日”整理与研究》,甘肃文物研究所发表于《考古》2017年第12期的《甘肃永昌县水泉子汉墓群2012年发掘简报》,孙基然发表于《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85本第1分(2014年)的《灵枢九宫八风名及相关问题研究》。这是“八风”概念的知识背景。

④湖南省博物馆、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编纂:《长沙马王堆汉墓帛书集成》,中华书局,2014年,图版在第2册第144-148页,释文注释在第6册第103-105页。

⑤周世荣:《马王堆汉墓的“神祇图”帛画》,《考古》,1990年第10期;饶宗颐:《图诗与辞赋——马王堆新出〈大一出行图〉研究》,《新美术》,1997年第2期。黄儒宣征引两说,但并未作更多深入的探讨,见氏撰:《马王堆〈避兵图〉研究》,载《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八十五本第二分,2014年。

⑥赵晓军:《先秦两汉度量衡制度研究》,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7年,第132-134页。本文选取23.1厘米作为标准值。又杨宽先生在《中国历代尺度考》一书中定新莽尺为230.4毫米,所得数据与新近的研究成果非常接近。详参杨宽:《中国历代尺度考》,载《中国古代冶铁技术发展史》(外三种),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第383页。

⑦《王莽传》作“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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