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点凡,张宗明
(南京中医药大学医学人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
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理念是在全球疫情广泛蔓延、抗疫形势尤为严峻的关键时期,由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全球抗疫新主张,是人类命运共同体在国际公共卫生健康领域的进一步阐释和运用。在全球抗疫过程中,中医药的临床优势在世界舞台上得到了充分展示,为全球疫情防控提供了新方法;中医药文化的国际传播范围不断扩大,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建设提供了新动力。本文将站在历史的角度,总结中医药文化国际传播中蕴含的“共同体”思想,探索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建设存在的相关问题,并结合中医药文化国际传播现状提出相应的对策。
新冠肺炎是近百年来人类面临的传播范围最广、时间最长的流行性疾病。两年来,疫情起伏反复,病毒频繁变异,面对严重的全球公共卫生健康事件,没有一个国家可以独善其身,在全球疫情广泛蔓延、抗疫形势尤为严峻的关键时期,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理念应运而生。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理念深深根植于马克思恩格斯共同体思想[1],又辩证吸收了“民吾同胞,物吾与也”的中国传统思想,是由习近平总书记基于全球抗疫形势提出的新主张,是人类命运共同体在国际公共卫生健康领域的进一步阐释和运用。习近平总书记在2021年5月21日举办的全球健康峰会上,秉持携手共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的理念,提出五点意见:“坚持人民至上、生命至上”“坚持科学施策,统筹系统应对”“坚持同舟共济,倡导团结合作”“坚持公平合理,弥合‘免疫鸿沟’”“坚持标本兼治,完善治理体系”[2]。在这一新理念的指导下,我国大规模开展了全球性人道主义行动,率先为全球疫情防控贡献了中国力量。
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构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的重要论述是对未来全球公共卫生健康事业乃至人类共同命运的深度思考,为当前化解全球疫情重大危机提供了极具特色的中国方案,在某种程度上也为人类未来命运的发展指明了方向,其重大意义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坚持人民至上、生命至上,有效彰显人伦之美。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理念强调打破国家、民族、宗教的界限,尊重世界各国人民,平等享有生命健康权;同时积极采取行动,维护各国人民权利,增进人民健康福祉,彰显国际人道主义精神。
二是坚持科学施策,公平合理,充分发挥中国之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理念秉持中国传统“和合”思想,坚持求同存异原则,强调进一步充实完善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体系,合理分配医疗资源,为化解全球疫情危机提供了“天下大同,和而不同”的中国方案。
三是坚持同舟共济,团结合作,突出体现合作之力。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积极倡导多边主义,提出共商共建共享新思路;呼唤合作共赢,以消除重大疫情危机为己任,以维护人类共同利益为宗旨,提升全球抗疫的凝聚力[3]。
中医药文化国际传播早在先秦时期就已开始,其先驱当属徐福[4]。作为方士,徐福精通医术,擅长炼丹采药,在日本被奉为“司药神”,极大地促进了中医药文化在日本、朝鲜的传播。
晋唐时期,中医药理论得到系统的整理和发展,处于世界领先地位。随着丝绸之路的开辟以及东亚、东南亚海路的成熟利用,中外医药交流日趋频繁,中医药的影响范围从周边国家拓展至东南亚各国及阿拉伯地区。这一时期,中医针灸技术及大量医学典籍走出国门,促进了中医药文化的对外传播。在交流过程中,传统中医药学吸收融合了外来医学知识和思想,吸纳了诸多外来药物,这也是中医药学在这一时期迅速发展的重要原因之一。
宋金元时期,指南针应用于航海,海上交通迅速发展,“海上丝绸之路”在中外交流中的作用尤为突出。随着与海外各国的贸易往来,中外医药交流不断扩大,其突出表现为药材贸易品种多、数量大,呈现医学、贸易共同繁荣的新局面。同时,中外使节、医生之间的交流较前代更为频繁和成熟,中国医事制度在朝鲜、日本等地得到一定程度的传播,中外医学文化交流到达了更高的层次。
明清时期,中外医药文化交流较前代更加活跃。东亚国家如日本、朝鲜的许多中医开始著书立说,并形成医学流派,不仅推动了中医药在东亚地区高水平、深层次传播,还促进了中医药在当地的本土化发展,进一步丰富了中医药内涵。郑和七下西洋使中医药国际传播的范围扩大到波斯湾及非洲东海岸地区,为中医药文化走向更远的国度作出了重要贡献。自明朝中后期始,中西方医药文化交流以西方来华传教士为桥梁,在西医、西药传入中国的同时,中药学、针灸学的相关书稿也被译成西方各国文字出版;西方学者也主动研究中医学理法方药体系及中国医学史,并出版了专著。这种全面深入了解和学习中医药的迫切愿望为中医药在西方的传播创造了条件[5]。
近代以来,西方医学大规模传入东亚各国,中医药处境艰难,但从未停止对外传播的步伐。这一时期,中医药在欧美地区的传播涉及针灸、医理、脉学、药物、文献等各个方面,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中医针灸在欧美国家掀起了第一股针灸热,成为中医药国际传播的新突破点。新中国成立后,随着外交事业的发展以及国家对中医药国际传播事业的重视,中医药国际传播的道路越走越宽,形成在东亚、东南亚及欧美地区遍地开花的新局面,在欧美地区更是引发了第二股针灸热,延续至今。目前,中医孔子学院、海外中医药中心成为中医药文化传播的新基地,不断发展进步的中医药文化也正尝试着在海外落地生根,向世界展示其独特魅力。
纵观中医药文化国际传播史,不难发现其中贯穿了“人伦之美”“中国之智”“合作之力”的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理念,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2.2.1 在国际交流的底层逻辑中,宣传中华文化,展示华夏风骨
中医药文化传播史很大程度上体现了“民吾同胞,物吾与也”的中华传统,将仁爱精神和情感贯穿于天地万物,自古以来与周边及远洋国家交流过程中从不侵犯他国利益。中华民族向来尊崇儒家仁爱思想,认为天下人民当互相尊重,保持友好交流。当今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理念正是建立在各国之间相互尊重、共谋人类健康大业的思想基础之上,其实质性内涵正是对这一传统思想的辩证吸收[6]。《礼记》中说:“大道之行,天下为公。”我国自古以来秉持“天下大同”的治国理念以及“和而不同”的文化传统,中华文化强调“和”并不是无差别的统一,而是有差别的共生,包含和平、和谐之意,在追求双方利益最大公约数的同时,也尊重彼此差异,这一内涵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中得到充分诠释。
2.2.2 在丝路国际交流中,扩大药材品类,丰富临证疗法
晋唐时期,随着丝绸之路的开辟以及东亚、东南亚海路的成熟利用,中外医药交流、贸易日趋频繁,中医药的影响范围从邻国拓展至东南亚各国及阿拉伯地区。宋金元时期,指南针及“海上丝绸之路”的运用趋于成熟,药材国际贸易不断发展。在进口药材中,以香药为多,大批进口药材增加了药物品种,也丰富了中医临证治疗方法;本土中药材也源源不断输出国外,远达欧洲并大受欢迎,中医药的世界影响力进一步扩大。在世界医药商贸中,中医药已经成为世界医学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世界医药已经逐渐连成不可分割的“共同体”。
宋金元时期,以土茯苓为代表的中药材传入阿拉伯国家乃至欧洲各国,对当地治疗梅毒发挥了重大作用。直到今天,运用土茯苓治疗梅毒的研究仍在继续。明清时期,郑和七下西洋使中医药的国际交流从东南亚各国扩大到波斯湾及非洲东海岸地区,据记载,其船队共27 000余人,随船医官达180人,所到之处为当地官民诊治施药。这一时期,中国名医曾东渡日本传授人痘接种术;中国针灸治疗风湿病在德国、荷兰、英国等欧洲国家的医学著作里均有记载。如今,中国针灸已纳入一些西方国家的医学体系,不断走向合法化、规范化,成为当代中医国际传播的先锋。医学本为一家,坚持人民至上、生命至上,彰显人伦之美,才是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的宗旨和追求,也是现代医学不断奋斗的目标。
2.2.3 在中西医学的文化交流中,译西医著作,传中医经典
明清时期,中国与欧洲的医药交流以西方来华传教士为桥梁,利玛窦、邓玉函、汤若望等相继来华传教,并将西方的天文、水利、医药等书籍译成中文并刊行。医药书籍方面,邓玉函译述《泰西人身说概》,介绍了西医解剖、生理学知识,《职方外记》记述了欧洲的防疫方法;医事制度上,他们也引进了欧洲的医院制度和医学教育方式。传教士回国时,亦带回中医药书籍和译成西文的中医药书稿,如波兰传教士卜弥格译《中国植物志》《医钥和中国脉理》,在奥地利和德国相继出版。中医书籍在欧洲流传甚广,其独特的理法方药体系及显著疗效引起欧洲学术界关注,尤其是中医针灸在治疗风湿病方面,疗效尤为突出,《论关节炎》《应用中国灸术治疗痛风》等书籍都是较早介绍中医针灸的西方书籍[7]。书籍是知识的重要载体,文字则是知识传播的主要媒介,中西方医学的互鉴与融合,贯穿于中西方文化交流活动中,同样,中西医学文化交流亦是推动中西医学相互包容、借鉴融合,共同构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的强大助力。
由于东西方地理环境、政经体系、文化传统存在巨大差异,在构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的过程中,面临着国际关系、社会实践、医学理论等不同方面的困境,其中,因为思想文化差异所反映出的具体问题显得尤为突出。东西方文化差异始于自然地理条件的巨大不同,在生产实践过程中分别形成了内向、静态、保守的大陆型农耕文化和外向、动态、开放的海洋型航海文化,进而表现出几乎相反的自然观和价值观。在自然观上,东方秉持天人合一观,而西方则认为天人对立;在价值观上,东方长期坚持“中央观念”,而西方一直保持向外扩展观念,反映到中西医学中具体表现为人体观、生命观、诊断观、治疗观的差异[8]。具体来看,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建设面临的跨文化难题有以下几点:
第一,从国家角度看,存在单边主义与多边主义的冲突[9]。新冠疫情席卷全球,冲破了种族与国界,我国顺应全球化的时代大潮,在传统“和合”思维的指导下积极倡导推进与各国间的多边合作,共筑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联合抗击疫情;而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因受对抗、割裂观念的影响,只求独善其身,坚持单边主义,甚至脱离世界卫生组织。事实证明,单边主义不仅不能使本国疫情得到有效控制,更阻碍了全球抗疫进程;各国就单边与多边主义的问题无法达成共识,直接阻碍了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的建设。
第二,从社会角度看,存在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的冲突。中国传统文化在自然观上强调天人合一,顺应自然;在社会层面,强调集体利益、家国利益高于个人利益。而西方传统文化始终强调人的个性以及人与自然的对立关系,人权自由观念占据主导地位,政府管理相对松散。在疫情肆虐的当下,中国民众能够在政府组织下顺利实行封闭式管理、全面多轮疫情排查等在西方民众看来无法完成的壮举;而西方大多数国家因为对个体自由的追求,甚至难以实现全民戴口罩出行这一最基本的疫情防控措施。不同的价值导向致使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理念悬在半空而无法落实,各国疫情防控难以集中发力,全球疫情也因此得不到强有力的控制。
第三,从医学角度看,存在中西医理论冲突及翻译问题。医学观念上,中医追求“和合”,注重整体观念;西医主张“对立”,注重结构分割,二者在几乎相反的底层观念指导下形成了两套几乎完全不同的理论体系。在西医理论主导现代全球医疗体系的背景下,中医理论在全球的认可度较低,也没有获得足够的话语权。翻译问题上,中英文分属不同的语言体系。中国传统医学语言在西方语言体系中难以找到对等的表达,因此在中医经典的翻译传播过程中,一直存在传而不透、传而不正、传而不通的现象[10],直接导致了中医理论的简化甚至误传。中医药走出国门缺少中医理论体系的支持,其诊疗技术也失去了灵魂与核心,因此很难在国际社会获得我们所期望的话语权。这无疑阻碍了中医国际化进程,使中医难以纳入国际医疗体系,也很难以平等的地位与西医学同台,共商共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之大计。
以史为鉴,站在现实角度,反观中医药文化国际传播史,对于后疫情时代打破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建设过程中的文化壁垒,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建设首先要在周边国家开展,并充分落实到“一带一路”建设中。历史上,中医文化的传播影响力因地理条件和交通水平的限制,首先辐射到日本、朝鲜、越南、印度等周边国家。周边地区因地理位置毗邻,自然气候条件相近,形成了相似的经济生产方式和政治体制,因此文化差异较小,中医理论及中医文化在周边国家的认同度也较高。在医药文化交流中,不仅增进了我国与周边国家的友好交流,而且进一步完善和发展了双方的医学体系,也提升了中医药在周边国家的话语权。
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建设在周边国家率先展开,将为中国疫情防控营造相对安全的周边环境。同时,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建设当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落实到“一带一路”建设中[11]。当下继续推进“健康丝绸之路”建设,并充分发挥其在欧亚各国之间的纽带作用,有助于紧密联系沿线各国,实现医疗事业的共同发展及医学文化的充分交流。
自古以来,中医药文化国际传播始终坚持求同存异、兼容并包的原则,充分吸收外来医学体系的优点,内化到自身体系中,并积极发挥自身优势,推动其他医疗体系的发展和完善。在新冠疫情防控工作中,中国始终坚持中西医结合、中西药并用的特色方案,及时突破治疗瓶颈,取得显著疗效,尤其在疫情预防和病后康复方面成果突出。当下国内外抗疫形势依然严峻,积极开展中西医结合抗疫及临床经验总结显得尤为重要。一方面,应充分发挥中医药优势,向世界推广中西医结合治疗方案;另一方面,需积极组织参与创新研发工作,合力推动现代医疗技术高质量发展。
现代中医应秉持天人合一、注重整体的价值观念,以及天下一家、命运与共的高尚情怀,在加强中西医学交流的过程中,注重发挥中医药文化的特色优势,传播“和合”思想,并在承认和尊重差异的基础上加强各国在思想文化上的交流互鉴,推动各国树立积极合作的“共同体”意识,进而增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建设在思想文化上的凝聚力。
后疫情时代也是全球化时代,要充分利用国际组织积极作为,构建与各国双边、多边医疗合作机制,树立互利共赢的合作理念[12],不断推进卫生制度完善和国际医疗支援。卫生制度上,应进一步完善以《国际卫生条例》为基础的国际卫生制度体系,注重制度实施的监管,加强各方工作的协调,提高应对全球性公共卫生事件的反应速度和效率[13];积极推动中医药国际标准化建设,以更高质量、更深层次融入国际卫生健康体系,助力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建设。援外工作中,当充分利用以WHO为核心的国际卫生组织,积极组织开展医疗援外工作[14],以实际行动证明构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的必要性和可行性,以实战成果和经验拉动全球,共筑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
随着制度建设和援外交流的深入,必然伴随着更深层次的医学文化交流,中医药从业者当进一步深入对中医药文化理念的剖析和宣传,提高国际认同度,在中医药文化国际传播中推进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建设。
倡导和组织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建设,必须以国家强大的经济政治实力为基础,并不断提高自身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新时代,我国综合国力日渐增强,国际地位不断提高,前所未有地接近世界舞台的中央。在祖国繁荣昌盛的强大背景下,我们更要高度树立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只有软、硬实力共同提高,才能在世界舞台上更加充分地展示中国方案和大国担当。
在中医药文化建设方面,可以从思想价值和实践两个层面树立中医药文化自信[15]。思想价值层面,当不断完善中医药文化相关制度建设,加大医疗机构、文化产业机构对中医药的宣传力度,营造浓厚的中医药文化氛围;实践层面,当不断加大对中医药文化发展的财政经费扶持,注重中医翻译人才和传播人才培养,深化中医药文化教育。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是中医药文化国际传播的前提和基础,也是中医药文化助力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建设的内生动力。
在构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过程中,因中西方思想文化及价值观念的巨大差异导致的政治、经济、社会、医疗体系上的冲突,不仅阻碍了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的建设进程,更严重妨碍了全球抗疫工作。但是,中国在全球抗疫过程中,依然秉持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理念,充分发挥中国之智,提供中国方案,彰显大国担当。其中,中医药在全球疫情防控工作中凸显出的巨大优势,得到了国际社会的广泛认可,在全球抗疫和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建设中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在中医药走向世界的过程中,中医药文化国际传播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应当充分发挥中医药优势,推动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建设,共同守护人类健康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