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宏钟 江晓翔
(1.淮北师范大学 体育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2.宿州学院 体育学院,安徽 宿州 234000)
“体育成瘾”首次出现是在美国学者贝克兰的研究成果中,随后体育成瘾也成为(体育)心理学、精神病学以及(体育)医学关注的研究领域[1]。目前学术界认为体育成瘾属于“非物质性成瘾”,是“行为成瘾”的一种[2],且体育实践中很容易出现上瘾行为[3]。体育成瘾现象的分析主要属于心理学学科的研究领域。作为研究个体行为、经历、目的、需求、心理状况以及认知过程的学科,心理学主要描述、解释与研究先天性体育成瘾的行为。多数人进行体育锻炼并没有显露出异常的外在行为,可见体育成瘾是一种心理需求、渴望、目的或困境,它们最终与先天因素相结合,唤起了一种类似上瘾的体育行为。且因心理和生理因素在体育成瘾中的固有作用,心理学、精神病学和医学对体育成瘾的科学研究与治疗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然而,通过这种个体化的研究方法还远不能概括所有与体育成瘾相关的内容。毕竟个体感觉、目的和行为并不只是单个人的事情,而是再现了超个人的社会系统与结构。因此,普遍意义下的体育行为以及特殊的体育成瘾行为是一种受社会因素和文化语义影响的行为。本文亦旨在用社会学观点和理论探究体育成瘾现象。
心理学和精神病学研究者认为体育成瘾主要是以物质性依赖的临床标准为导向,但在目前的《精神病诊断手册》或国际疾病分类中,体育成瘾并未出现在这一分类系统中。因此,有国外学者参照《精神病诊断手册》制定了体育成瘾的标准,这一标准在学术讨论中受到了认可[4]。根据上述观点,“体育成瘾”应被认作为一种多层面,表现为失调性特点的行为方式,这类行为在临床上能导致严重的损伤与伤害,表现为以下异常行为中的任意三种:对体育锻炼具有持续增长的需求或在降低训练强度的同时要求维持现有的体育表现;脱瘾症状;故意拖延症;失控;在受伤的情况下仍继续锻炼;长时间高强度训练[5]。以上体育成瘾特征既提到了心理性(比如情绪波动、恐惧,失落)脱瘾,也提到了像睡眠障碍、精力衰竭这一类的生理性脱瘾。确定这类诊断标准对于临床常规非常重要,因为它能够对成瘾进行分类并有助于提供相应地治疗方法。
然而,体育成瘾议题仍存在两个争议性问题:1)体育成瘾是否具有自身特有的临床症状,还是一种由其他疾病引起的并发症?国外学者将体育成瘾分为“首要性”体育成瘾和“从属性”体育成瘾。首要性体育成瘾以过度体育运动为特征,在成瘾机制上并不与其他生理不适有关;从属性”体育成瘾是受生理疾病影响而出现的,例如厌食症。2)个人独有的性格特征和思维方式到底是体育成瘾行为的原因还是结果?根据有关研究显示,体育成瘾与生理、心理方面两者关系的研究结果并不明确[6]。一方面,某一爱好会渐渐成为使人养成至善、强迫症、性格外向和自以为是的特点;另一方面,体育成瘾者因恐惧、神经过敏变得异于常人。对于体育成瘾行为到底是否是一种异常性格的表现这一问题始终为人所争论。研究表明,赛车手具有强烈的虚荣心和激进行为,长跑运动员在情绪和动机上反复无常,极限登山者是追求感官刺激的人群。虽然这类研究不是建立个人性格与体育成瘾的因果联系上,但也能反映出体育成瘾者在许多方面与他们的性格问题有关。
(体育)心理学和精神病学对于体育成瘾在理论、方法论和经验上的研究具有同质性——它们的关注点是过量体育行为的动机、认知和情感方面以及与之相关的个人性格特征和心理缺陷。仅在研究体育成瘾行为时零散地提及社会背景。各个学科之间不论在言辞上,还是在真实“功能性对抗”中,将社会学融入其中不仅符合规范、具有意义,而且对于研究复杂对象更是必要的。
体育成瘾不是短期形成的,它更多的是一种缓慢的过程,是由复杂因素综合形成。从社会学角度去看体育成瘾,可以对体育成瘾的形成有更全方位、深层次的理解。精神分析理论的解释将追求权力或平衡非意识冲突作为体育成瘾的原因,或者人格心理学将“寻求自己”这一构想作为解释变量,但上述两类观点从社会学视角来看仍不够完善。体内内啡肽的释放作为持续追求体育成绩的根源,这一生物学“理论”也不具有说服力。所有这些要素可能都是必要不充分条件。
体育成瘾不单是一种心理、生理现象,它也是一种社会现象[7]。体育成瘾在这一视角下成为一种类似“脑死亡”或“艾滋病”这样的社会现象:这两类话题从上世纪60年代末(脑死亡)和80年代中期(艾滋病)引起了社会的反响。这类疾病的症状早已存在,只有在医学对这类现象取得进步性研究成果,并且在公共话语讨论中产生社会效应后,脑死亡和艾滋病现象才会成社会现实。因此,医学、神经病学和心理学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的科学探讨,使得体育成瘾获得了社会存在性,但期间体育成瘾也成为非学术探讨的对象。
通常情况下,并不是学科自身生成其研究主题,而是基于对社会发展及其影响的反应。因此,当体育出现一种持续性结构变化时,有关体育成瘾的学术研究得以发展,这一过程情况也绝非偶然。在群众体育领域,美国上世纪70年代出现的长跑运动、80年代的健身及有氧运动风潮和90年代的马拉松与三项全能的发展都是上述情况的表现。跑步、耐力和健身运动成为体育成瘾中的“核心运动类型”。同时,这些体育爱好者也将“健康”奉为核心价值。由此从中形成了一种“健康命令式”,它等同一种强制性体育运动,社会成员几乎无法摆脱它的束缚,否则将会在道义上受到谴责。体育成瘾形成的可能性是以一种“健康社会”、“竞技社会”和“体育社会”的结构文化背景为前提的。如果利用社会学中对社会系统的宏观、中观和微观层面的区分,来厘清复杂社会关系和行为期待中的个人行为,那么体育成瘾的社会维度将会更加准确地得到分析。
宗教仪式和政治庆典的精神迷狂和陶醉是近代社会体育文化的要义之一。但现代社会随其发展将这种兴奋、上瘾行为从政治、宗教和神秘的行为期待中剥离出来,并通过功能性差异的结构准则使得任何社会领域的任何社会子系统都可能成为潜在成瘾区,而每个人都被包含在社会的子系统中。在现代社会中当有人自愿将自己“完全融入”到某一社会角色中时,这表明他希望完全融入并参与到这一社会领域,会以特殊的方式融入到其中的活动,并为之付之努力。非物质性成瘾就是个人与现代社会完全融合的结果,尤其是根植于身体表现的体育成瘾亦是如此。瘾者完全融入到现代社会时,他们整个思维、行动和感觉只围绕一件事情,否则人们对于兴趣的好感会逐渐降低。因此,主动参与体育运动能够通过类似个人成绩、媒体关注、可观收益、社会地位、身份认同、集体体验、不寻常的身体感受等不同吸引点使人们全身心地投入其中。美国的健身文化就是对同时期人们大量融入体育现象的写照。越来越多的“健康大使”或“健身信徒”倾其一生成为健身房或其他体育场所的“永住民”。体育成瘾占据所有社会、生理、心理组织的全部,从而上升为主流话题。因此,在社会学理论视角下,体育成瘾成为了以身体、个人为导向的社会领域“完全内化”和融入的结果,该领域关注完美、提高成绩和成功。实际上,体育与其他社会领域不同,它体现了现代社会的信仰。奥林匹克的口号并不是空喊“更快、更高、更强、更团结”,它是对现有成绩的永不满足和不断提高,同时也暗含着对体育持之以恒和完全的投入这一要求[8]。因此,越来越多人通过违禁品(兴奋剂)超越极限,或者通过类似上瘾的方式进行锻炼来提高自己的身体和心理素质。
促进体育成瘾的宏观层面因素包括文化思想和价值观,大众媒体将体育观传播到社会成员的价值观、世界观中,并促进人们对体育运动的崇拜。体育文化思想和价值观的建立使现代社会对“成绩”“自我控制”“自主”“自我实现”和“竞争力”等这类价值进行追求。自从由短缺式社会向膨胀式社会过渡后,像“苗条”“健身”“运动员体质”“健康”“美丽”这类近似身体意义的词在近十年中成为身体性感、充满魅力的代名词[9]。塑形可以通过练出肌肉来展示形体美与力量,慢跑、有氧运动、动感单车这类体育锻炼可以提高身体健康和功能性平衡,形成健康体魄。为了达到或保持自身追求的体型目标,人们在体育锻炼中的投入越来越多,这样在衰老、受伤或疾病面前不至于使自己处于被动局面。每一克体脂、每一处皱纹或每一次耐力或速度的退化都被认作是对自身价值的挑战,对其反击只有通过过量乃至成瘾的体育锻炼来完成。曾有体育成瘾者指出他们体育成瘾狂热背后的关键意义:“我将自己定格在运动中,我的身体几乎虚脱。我希望整个人都是绷紧的”。这种“绷紧的身体”一方面是一种理想体质,它只是在特定时期和文化中能够控制行为并偶尔带来激情。另一方面也表明,在当时体育成瘾中,现代人的所有焦躁担忧都以一种微妙的方式伴随在他们的行为当中,这需要通过体育参与来缓解或消除对单调、无聊、空虚以及像疾病、机能下降或失去魅力等体质危机的担忧。
在体育成瘾中,像“成绩”“美丽”“苗条”“健身”这类明显的主旋律,以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出现在一起并唤起一种异常稳定的复杂性行为,这种行为能够按照自我指示进行复制性增长。由此来看,体育成瘾就是身体对成绩异常性追求的表达,这种追求既受到美学刺激,又与好胜、竞争性相关。借助成瘾性锻炼,人们同时表现出一种特有的个性,并通过身体机能取得的成绩与他人相异。通过一种完全性的能量消耗以及全身心投入,个人在一种以健康为导向的社会中能够感受到自己独立自主的身份,并且能感觉自己受到独一无二地关注,尽管他早就失去了对自己行为的控制。在体育成瘾中,个体并不是控制自己的体育行为,而是他们更多地受体育成瘾的操控。为了避免行动不便和崩溃,这种微妙的外部操纵绝对不能在行为体自我描述中占据主导地位。肌肉绷紧、年轻、干练、苗条、有力以及健康的体魄作为一种理想,一种人们只在特定时间和社会中将其奉为引导行为、充满激情的目标。那些每天饥肠辘辘、在内战中担惊受怕、或在经济萧条中拼命工作的人一般不会有体育成瘾的危险。
体育成瘾可分为“首要性”体育成瘾与“从属性”体育成瘾。首要性体育成瘾以过度体育运动为特征,其主要目的是提高个人运动成绩并取得竞赛胜利。而在从属性体育成瘾中,体育运动作为一种减肥和塑形的优先性选择。从属性成瘾是生理疾病,尤其是厌食症的结果,而首要性成瘾在成瘾机制上并不与其他生理不适有关。为了在赛跑以及其他耐力运动方面区分这两种成瘾类型,出现了“竞争型跑者”和“爱美型跑者”两个概念。“竞争型跑者”的首要成瘾对象可能是在竞技运动和职业体育上,因为引导行为的胜负欲望会在这里发挥作用,一种超越单纯进行竞技运动的依赖性能够很快会形成一种瘾。而“爱美型跑者”的从属成瘾对象首先在业余运动上。厌食症的人首先会将大运动量作为保持体重的附加选择。以上对体育成瘾的划分,对在社会性体育实践中来理解体育成瘾的复杂性,仍是非常笼统的,因此在体育医学中出现了“厌食运动员”这个名称。在精确到“厘米-克-秒这类体育运动项目”之外竞技运动中,运动员组别也有测评标准,这一标准根据表现、美学、难易度或体重进行区分,这样就会对运动员超个人化的完美体形提出要求,运动员会借助的严格自我约束手段来达到上述要求。特别是像花样滑冰、体操及艺术体操这类所谓的“造型组合”运动项目在这一方面已成为专门的训练项目,它们刺激运动员进行近似病态的训练行为,以使得它们生理、心理条件满足社会上对成功的期待。每当有轻盈的、苗条的、童颜般的身躯站在冰面、平衡木、双杠或跳台上时,他们最后表现的都特别优秀,因为他们在训练中更加刻苦,能够旋转地更快、更好,因此在比赛中比那些身体笨重的运动员会获得更好的成绩,可想而知,为了在全国性或国际比赛中取得好的成绩,上瘾行为不失为一种取胜策略。因此,花样滑冰或体操运动员在形体上过量训练自己与赛马师的贪食症一样都需要坚持不懈,或者跳雪运动员每天疯狂节食,为的是可以跳的更远。
体育运动程序性结构以规则和测评系统的形式要求体育和厌食成瘾的习惯,基于此来看,体育成瘾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个人纯生理的现象。它更多地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偶尔受组织支持、为运动员所执行的职业体育训练计划,执行之后大多数情况下会加深并成为一种成瘾行为。或者说,在协调性和对体重有要求的体育项目中,要达到组织的目标,体育成瘾显得非常有效。一种“第三类成瘾”在如下前提中产生:为了达到提高成绩的目的,团体对成功的渴望支持并强化着一种体育成瘾和厌食的行为,结果这种成瘾和厌食行为呈现螺旋式上升。最终体育组织发出指令,要求运动员在国际比赛中取得成功。那些身材并不苗条或者不达标的运动员,就会被视为获取必要赞助商支持的不利条件。
为了解答微观层面是如何影响体育成瘾的形成和稳定这一问题,首要需要考虑个人的家庭。因为它会为个人在最初阶段的社会化进程传递主流的社会价值观,并在个人体育观的建立上发挥重要作用。同时,作为体育成瘾形成因素的对运动成绩和完美主义的追求也与个人的家庭环境相关。在一些家庭中,认可、重视和通过物质形式给予那些能够证明自己做事出色的孩子,另外一直给孩子灌输体育天生就是一种可以展示自己能力的社会领域这一思想。在这类家庭成长的孩子也就有了体育成瘾的良好结构性前提。从性别社会学视角来看,男性更倾向于首要性体育成瘾,他们在父母相传的成绩个人主义的影响下尽情享受体育。相反,女性更多地以厌食这种形式贯彻这一思想,之后从中形成一种从属性体育成瘾。这并不能排除男性也会得厌食症或形成首要和从属相结合的体育成瘾的可能。
另外引人注目的是:受诸多因素影响,男性和女性将体育作为行动场域以寻求依靠和安全感,并能够承担一种具体的身份性工作。当这种主动性成功出现的时候,一种与“生平经历”相似的动力会发挥作用,这将会促使运动员参与到职业体育的生涯当中,并发现自己从某一特定生涯阶段开始被迫使用一些提高成绩的不合理的方式,以通过体育上的成功实现成绩上的个人主义。这一动力在时间、对象和社会角度来看都能在体育成瘾中找到依据。时间上,越来越多的时间都用来进行训练和比赛。这种训练和在从属性成瘾中的训练一样成为一种自我目标。运动员(体育爱好者)如果每天不进行过量体育运动的的话,他将觉得很不自在。对象上,体育已经成为行为行动中的单一领域,其他的行动领域遭到抛弃和排斥。运动员能够成功地寻求自己的身份认同,因为他无法被其他行为所吸引或诱惑。生活上,将注意力放在体育之上会使自己受到团体里的尊敬,他们每个人都在做自己专注或感兴趣的事情。如果运动员在团体中做得不够多,会否定自身价值和身份。为了凸显自己团体身份的鲜明性,必须要与遵照其他行为标准的他人团体明显区分开来。行为主体通过中立性言辞固定自己的时间、对象和社会关系,这样可以与其他人区别并形成自己的身份认同,因此人们越来越多地将重心放在体育之上。人们注重时代流行的美丽与苗条,进行非常规性的身体锻炼,强调自己的与众不同,对由于自己成绩所引起的社会关注沾沾自喜,在自己参与的圈子中得到满足。除了对那些认可的业内人进行褒美外,也经常伴随着对那些身材不协调、成绩不够好、外貌不达标的人进行的批评[10]。
一种常年坚持、受个人经历影响而对体育的绝对执着并非毫无影响地存在下去,而是在没有及时发现这种征兆的情况下偶尔会产生严重的后果:心理上的依赖并失去自主性、生理上对身体产生危害、社会上也会危害自己的其他社会交际领域。另外,日渐减少的社会交际将会导致社交圈的封闭。自己将被那些受个人经历影响而对某事执着的人所围绕,他们不会允许自己从事其他意义上的生活方式。因此,体育成瘾所产生的复杂结果并不会把这种成瘾行为引向一种理性的行为方式。其外部因素不会终止这一棘手的成瘾行为。它更多地呈现出一种路径依赖性,这种依赖性不受所产生的后果影响,而是通过自我与他人的欣赏不断得到强化。因此在体育成瘾者的人生经历中会出现一种“失败的逻辑”,这一逻辑由于社会的偏离机制而长期出现。
对体育成瘾的前提和稳定因素进行经验性社会学细节重构,除了可以对体育成瘾者的中立性言辞进行细致分析外,还能发现其他的价值意义。体育成瘾可以作为一种应付策略,来克服与体育不相关的问题。也就是说,体育可以作为一种个体处理方式用来解决行为者认为是棘手的问题。部分体育成瘾者在个人经历中遇到过某些危机性遭遇,这类遭遇(离婚、失业、职业低谷、婚姻不幸、代沟、孩子的教育“失败”、孤独寂寞感、抑郁)也是引起其体育瘾现象的诱因,这部分体育成瘾者在经历危机性遭遇时通过体育锻炼方式进行社会性压力纾解。
体育锻炼者通过体育将重心放在心灵、身体和行为上能够感受到身心的同时性和权力的主动性。伴随体育产生的情境可以促进一种以身体为导向的行为,一种“积极向上”的生活方式。在体育当中,人们不再是代理人而是行为主体。在当前这一去身体性、分工明确的无形社会中,体育在活力论和主动论的表现背后还具有其它功效:在体育世界中,使个体通过主动行为重新获得权力成为可能。在体育中失去自我主动性就意味着自身毫无意义、毫无价值并被剥夺权力,这些是人们在社会现代化进程中或基于自我的危机性遭遇而不得不面对的现实。独立自主、充满活力和自由能够在体育中显现,因为对身体的利用包括使用自己各个感官和身体四肢使自己完全融入到世界当中。当观众在电视机前看的导演或摄像师的影像剪辑或图片时,世界尽管有选择性地呈现出来,但都是被动地接受这些片段,而体育运动员才是他们自己的导演。像自行车、滑翔伞、冲浪板或山地自行车这类体育设备和科技产品成为延伸的身体结构,借助这些设备,个体可以管理自己特有的感知和经历过程,操纵自己在时间和空间上的运动。
在体育中活动身体使人们受益,因为简单的身体感知过程有助于促成一种保护性基础。这种通过身体感知获得的保护性基础是无法通过单纯参与抽象-象征性符号系统或虚拟现实得以实现的。这种保护性基础区分了个体是否在现实经历中是受到一种符号影响,还是以直接的感知交流去理解、获得、触摸、听闻、探索或观察这种“现实”。双手、双脚、眼睛、耳朵使得参与那种各自通过抽象符号尝试构建的符号性现实成为可能,但这种符号性现实无法直接实现。对直接性经历进行修复是体育中进行自我授权过程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这种修复受益于与之相对的、基于社会现代化程度的发展进程。体育通过各个项目重新修复了运动感官所具有的社会价值损失,在不同运动项目中,走路、跑步、登山、握、撞、拉分别具有重要的存在价值。人们通过双手来克服垂直重力或者通过跑步、游泳、滑冰、驾驶来进行空间上的移动,获得心理上的肯定,这种肯定是基于感官印象,而非交际理解产生的。
依据上述观点,体育成为一种能够减缓自我反思的社会系统,它简单而易于理解,能够帮助开发身体组织,是社会中不可或缺的领域,这一社会领域为人们提供了一种可以为之付出的选择,人们可以在那里留下直观的行为痕迹、满足自己的功利心。体育可以成瘾,以帮助克服其他物质性成瘾。也许这种成瘾潜质正是为何体育能够发挥戒瘾作用的原因:因为体育可以像毒品一样发挥作用,与“真的”毒品不同,它是合法的,所以体育是一种预防或治疗毒品依赖的恰当手段。尽管体育有积极性作用,但也要注意其负面影响——当过度精力投入体育训练和比赛中,这种借助体育来解决问题的尝试本身也就成了问题。
体育不仅拥有自身特有的成瘾潜质,它也可以作为一种用来秘密享受或掩饰其他成瘾行为的行动领域。因为身体作为基础性生理器官在体育中处于核心地位,它可以在运动训练和比赛中经常进行相应的身体活动和协调练习,这样可以符合社会期望并受到相应赞赏,所有其他的成瘾行为也就相对安全地隐藏在身体当中。相关人群将会有目的地追求这种体育氛围,这样可以躲在日常训练和比赛背后避免社会的关注,转而引向体育这一首要性成瘾。没有体育的话,其他的成瘾行为就会昭然若揭。在体育当中,过量训练并不是什么不可示人的行为,反而更多地见证了个体行为者证明自己运动能力、达到社会正面期待的合理意愿与追求。另外,体育的塑形和健康的功能也可以用来遮蔽成瘾行为。人们过度训练、让自己身体承受大量的协调练习,以达到理想健康状态,这种状态需要大量、持久的自我投入。之后可能由于体育锻炼和对更高成绩的期望会强化非体育性成瘾,或者通过体育成瘾来替代原来的非体育成瘾。
体育成瘾作为一种社会现象,首先从宏观层面看,上世纪60年代后期出现的体育运动项目转型促成了全民耐力性和健身性体育的产生,上述运动类型成为体育成瘾的主要类型,体育成瘾的必要条件包括成绩、成功、苗条、美丽、运动气质这类文化价值和核心观念的灌输。其次从中观层面看,竞技运动对运动成绩的期待,通过训练计划潜移默化地影响了运动员体育成瘾行为的生成。体育成瘾至少在协调性和重量型体育项目中能够作为一种达到体育组织目标的必要前提。第三,从微观层面看,家庭和体育环境是体育成瘾的重要因素。体育运动员可以融入到一种由时间、对象和社会动因所体现的个人经历里。作为以身体为导向、减缓自我反思的行动领域,体育因此包含一种成瘾潜质,它一方面承载着伴随着体育成功或声望提高而来的心理满足和社会褒奖,另一方面体育也带有普遍成瘾现象下的生理、心理和社会代价。另外,体育由于自身正面的社会价值而适合成为一种行为领域,借以秘密地享受和遮蔽其他的成瘾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