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慧珍 胡建兰
(武汉大学 湖北 武汉 430072)
发达工业社会是包含了旧的可能性的连续统一体发展达到的最为完备的阶段,承载了高度发达的社会生产能力和隐性平和的社会一体化控制体系。一方面,发达工业社会通过以技术为主轴的运作体系,将社会上一切反对的力量和声音纳入既有的统治秩序之内,造成人的单向度和社会的停滞不前;另一方面,旧事物的极致发展也在为新事物的诞生创造条件,在发达工业社会内部同时蕴藏着建立新质态社会的积极因素。在马尔库塞的理论视野下,建立“新的乌托邦”是对构建更加合乎人类本性的生活方式的思考和言说。
在发达工业社会,科技成为新的社会控制形式,人沦落为劳动工具和物。“决定人类自由程度的决定性因素,不是可供个人选择的范围,而是个人能够选择的是什么和实际选择的是什么。”[1]8科学技术的发展和生产效率的提高,导致在社会上实证主义、工具主义盛行,操作主义范式成为检验社会一切活动、主体存在状态的标尺,各种话语和行为模式都被纳入既定的现存秩序之中。在科学技术支配下,手段目的化消解了主体的真正需要,人沦为生产设备和技术产品的奴隶,主体自我决定的需要和能力受到极大伤害。大众媒介预先给人植入了虚假的生产和消费需要,辛苦和劳役因维护操纵技术生产和设备分配的既定利益集团而被永恒化,即生存斗争永恒化。以技术为媒介的社会控制形式渗透到私人空间,科技不仅支配身体,而且大脑甚至灵魂都变成自动化的操作系统,破坏了内心深处保存秘密的自由,个体在孤独中实现思想升华的可能性被剥夺。人成为特定集团借助科技进行统治的物化对象,不能产生思想、解释事物,只能接受思想、描述事物。
在技术理性的操控和加持下,发达工业社会呈现出同质化、一体化、批量化、物质化的统治特点,各种反抗现实社会制度的声音都被社会经济组织潜在的强大统治效能所征服,心甘情愿地顺从于既定的生活方式而停止内在的超越和反思。发达工业社会的一体化表现在政治、思想、文化、生活等各个领域。
在政治上,阶级利益根本对立的党派、集团之间的矛盾呈现缓和协调的态势,对立面的一致性在纵横两个维度逐步扩大、加深。马克思主义社会革命理论所依托的主体力量——无产阶级在当代发生了显著的转变:机械化、自动化降低了体力劳动的数量和强度,职业层次间出现同化趋势,蓝领工人白领化成为阶层流动晋升的重要趋势,且劳动者与机械共同体捆绑意识有增无减,工人阶级的否定地位被强行削弱消解。政治上反对统治阶级利益的声音被整合进统治秩序中,导致全社会为了实现统治者的特殊利益而时刻处于社会总动员的状态。在思想上,复制化的社会商品生产模式窒息了个体的自主性和想象力,个体的自主决定和自由意志受到社会所施加的虚假意识的入侵,个体逐步成为丧失否定性而全盘肯定现状的单向度的人。话语领域被社会封闭,概念和超越的意识形式被占据主导地位的操作主义和实证主义清洗,概念转译为“事物等同于其功能”的语词,阻碍人们通过对应然与实然、现象与本质的观照而发现隐藏在社会背后的剥削真相。在文化上,发达工业社会实现了文化的商品化,建立起庞大的文化工业,高层文化转变为流行文化,大众传媒搭载着反映统治者要求的声音入侵到社会的公共领域,甚至是私人领域。在生活上,生产和消费成为压倒一切的活动。“人生的意义和价值通过商品消费得以确证,从而导致人只有在商品中才能够寻找到自我、证明自我。”[2]人们为了摆脱现实生活中劳动的不自由和其他领域的虚假压抑状态,而转向消费领域的自由购买和释放,消费成为人存在的目的和补偿劳动不自由的麻痹剂。消费也实现了社会中不同阶级阶层间生活方式的同化,一定程度上营造了平等民主、合理自由的假象。
发达工业社会通过各种资源的调动和运用旨在压制非压抑性升华的发生,积极维持压抑性俗化的统治策略。压抑性俗化主要表现在高层文化的俗化和性欲的俗化两方面。
高层文化是人类把握和表征现实世界的手段,同日常经验的生活世界具有一定的疏离感和界限感。高层文化与现实始终保持相当明显的间距,继而以超越的、批判的姿态对既定生活秩序进行反思和重构,保持清醒和自主的思维意志,进行想象另一种生活方式的历史筹划。高层文化的存在以及与现实保持必要的张力是社会不断更新发展的客观要求。而在发达工业社会,在批量化地转变为流行文化的过程中,高层文化的审视和反思能力很大程度上受到损害,高层文化与现实的疏离和间距向度丧失。发达工业社会对高层文化的斥夺还体现在实证主义逻辑方法对哲学语言的清洗,造成社会话语领域的封闭。哲学概念是日常用语的元语言,内部蕴含着无穷的否定性力量,超越了环境及其表现形式的直接具体性。现存秩序的维护要求日常话语拒斥哲学语言,而操作主义思维范式也把普遍概念转译成操作术语和行为术语,拒斥超验语言对日常用语的干预。这就导致个体被迫局限于既定生活秩序提供的话语系统中,失去更高层次的思维抽象和批判能力。
压抑性俗化的另一方面表现在性欲的俗化,性欲的被允许和破坏本能的释放同时发生。马尔库塞认为,在发达工业社会,“如果身体仍是一种劳动工具,它就会得到在日常工作世界和工作关系中展示其性特征的许可”[1]72。性欲在压抑性总体状态中被允许实现,实际上仅仅是性欲偏狭、局限的释放,没有完成向爱欲的非压抑性升华的转变,力比多所活跃的位置没有从特定位置扩展到个体的一切活动和一切方面。因此,性欲的释放实际上发生在爱欲处于被限制和压抑的状况下。而建设性本能和破坏性本能是此消彼长的关系,爱欲被约束的同时发生了社会死本能的增长和猖獗,导致社会总体性的持久动员状态和整体破坏性本能的增强。“受控制的俗化概念,暗示受压抑的性本能和攻击本能存在同时释放的可能性。”[1]72
人是历史活动的主体,是一切行动和筹划的终极因素。马尔库塞认为,“幸福意味着自由,而自由意味着社会存在反对派、文化具有批判性、人的内在面包含有否定性”。[3]在发达工业社会,个体面临自由和意义失落的生存困境。在以合理性粉饰不合理性的技术理性控制下,个体总体上满足于现存的社会制度和生活方式,在异化劳动和消费欲望中确证个体的存在和意义,以在统治阶级圈定的范围内的选择自由作为个体真正的自由自主,以虚假需要和虚假意识作为自身自主的需要和满足。个体丧失了对现实的深刻洞察和反思批判的能力,沉溺于舒服安逸的物质享受中而疲于进行精神的沉思。“合理的技术不仅没有能够使人获得自由,而是用一种更加巧妙的方式把人控制了起来,使人失去自由。”[4]“现代技术对人类世界的深刻改变和对当代社会的彻底重塑,在最深层的意义上体现在技术理性对人的全面操控,体现为新的理性标准对传统个性标准的取代以及自由的衰落和个体的标准化服从。”[5]社会成员的个性在社会组织的模式化管理中被扼杀,同化于主流的感情愿望、思想观点和生活方式,私人自主性受到大众传媒的极大侵占,不幸意识被征服,个体理解力、想象力和升华力发生萎缩。
马尔库塞在其现代性诊断和科技异化理论建构中,始终贯穿着将马克思主义学说和西方其他哲学流派相融合、相补充以增强理论解释力和时代感的尝试和努力,这体现在他对黑格尔、海德格尔、弗洛伊德等人理论的自主借鉴和批判性应用中。马尔库塞的理论缘起于发达工业社会生产能力绝对大于消费需求的时代背景中,资本主义统治机制发生彻底而又悄然、全面而又隐蔽的变化,导致社会总体性压抑状态的普遍形成。因此,在全体成员生活质量和各方面需求都被逐渐满足的状况下,社会各阶级、阶层高度同质化、一体化、原子化,都被收服于资本主义社会统治阶级预先设定的、符合统治利益的秩序和范围之中。马尔库塞认为,对社会生产方式和经济运行规律的研究无法满足现代社会中变革和解放的需求,革命主体无产阶级在发达工业社会已经发生蜕变,丧失了斗争精神和阶级意识而被裹挟进统治阶级的统治战线内。由于在现实世界中无法找到实现社会质变的突破点,马尔库塞将研究的重心转向非压抑性生存方式的构建,转向可以平安无事地反抗社会压抑现状的艺术和美学领域,转向被社会严重挤压和侵占的社会边缘群体。
弗洛伊德在其精神分析学说中提出了“压抑”和“现实原则”概念,马尔库赛在此基础上创设了“额外压抑”和“操作原则”概念,以从学理上系统论证非压抑性文明何以存在。在弗洛伊德的理论视野里,压抑是实现文明延续和发展所必需的对本能的控制和约束,根源在于生活的困窘,遵循快乐原则的本能必须臣服于现实原则的规范,压抑是文明存续必然要付出的代价,现实原则和快乐原则是不相容的。而马尔库塞指出,额外压抑是在满足基本压抑需求基础上额外需要个体负担的部分,其存在仅仅在于满足统治阶级的特殊利益,表面上采取和社会普遍利益合流的虚假形式。操作原则也是理性至上和工具价值驱动下的各种操作程序、方法和模式的集合。
马尔库塞认为,解决发达工业社会现存困境、实现人的自由解放的方案即是建立非压抑性生存方式。该生存秩序本质上体现为无目的的合目的性和无规律的合规律性两大特质。前者是通过展现事物存在的本真状态和自然形式而规定美的结构,不以客体的有用性满足某项具体需要为衡量尺度,将事物自身的纯形式完满地展陈于生活世界;后者是在支配着想象的消遣的秩序中规定自由的结构,规律本身是自由的,按照自身形式存在和发挥作用而不依从于特定的社会需要目的。在非压抑性生存方式中,理性和感性、理智和思想、现实和快乐等诸多相对立的范畴得到了协调和和解,“它们的共同特征是在被解放了的自然和人的潜能的自由消遣中得到的满足”[6]。额外压抑的消除导致异化劳动为消遣所取代,压抑性生产为表演所取代,理性崇高地位的贬值与感性的自我升华共同发生,一切事物服从于美的秩序和想象的冲动,服从于自身的形式和本能,爱欲在人类的一切工作和活动中普遍化。
解除现代社会对人的全面统治和宰割,恢复个体批判和超越的多维向度,在拒斥现行社会的压抑性反升华的过程中,实现对非压抑性升华状态的占有,必须以物质和思想的过剩为前提。科技发展执行意识形态政治功能造成的社会总体性异化的局面,在一定程度上为社会生存方式发生质变提供了拒绝的动力和建设的资源。生产能力的提升为解决匮乏这一压抑存在的根源提供了手段,劳动时间、强度、方式向有利于人发展的方向转变,也为实现自由消遣和本能释放奠定了基础。人既是历史的“剧作者”,又是历史的“剧中人”。人类社会始终遵循内在于自身的固有规律向前发展,具有历史继承性和批判重构性,新的生存方式的建立始终以现有的逐渐失去合理性的社会制度为土壤。“工作世界在什么程度上被理解为一架机器并依此而被机械化,它就在什么程度上成为人的新自由的潜在基础。”[1]5马尔库塞认为,新的生存方式建立的重要物质基础是发达工业社会技术合理性支配下巨大的社会生产能力和日益提高的生活水准。异化劳动的减轻和闲暇时间的增多是自由社会的前提,而非内容。
因此,尽管马尔库塞将批判和控诉的矛头直指发达工业社会的科技合理性,但并不完全否定科技发展对人类社会发展和变迁的积极功能。一方面,科技发展充当着资本主义社会微观统治的中枢环节,造成社会对立面的同一、反抗内容的消除;另一方面,机械化、自动化科技成果的广泛普及对个体摆脱劳动异化和辛劳奴役发挥着积极的建设作用。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是科技应用的场域问题,在生活方式发生质变的新社会形态中,“在为自然和社会的和解而进行的斗争中,技术将服从于使人的才能得以自由发挥的任务”[1]16。
马尔库塞认为,发达工业社会采取了新的控制形式,即通过非恐怖的社会经济组织和机械的加工进程造成全面侵入公共生活和私人领域的极权主义。“一种舒舒服服、平平稳稳、合理而又民主的不自由在发达的工业文明中流行,这是技术进步的标志。”[1]3科技意识形态化最大的特点在于其极致的表象合理性和统治隐蔽性,维持着运行平稳、矛盾消弭的社会状态和同一肯定、消费至上的个体发展。社会上的一切力量、领域、活动都被纳入资本主义统治框架之中,将统治阶级预设的话语和行为模式视为应然而加以内化和信仰,安心和满足于现存的生活方式和统治结构,缺乏想象另一种生活方式的能力。科技统治效能对个体的全方位深度入侵,“结果便是思维器官在把握矛盾和相反可能性方面发生退化”[1]73,继而导致高度抽象的批判理论无法转化为具体的现实运动,主体缺乏对既存生活秩序持自主性、批判性、否定性的思维向度。在政治领域、文化领域、思想领域、生活领域等主体实存的各种场域中均发生了对立面一体化、构建总体性压抑统治的局面。
想象或者幻想机能是个体摆脱现实异化和顺从的重要方式,真正保持对现实的间距与反思,以他者的角度反观现实生活的实际面貌,从而通过意识的自主构建和批判思考获得想象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的可能。也即跳脱出合理性支配下的操作主义和实证主义的逻辑模式,摆脱压制性质料的奴役,对现实保持漠不关心的疏离,不受任何压制而得以自由地消遣,构建美的秩序和规律,发展反抗现实的批判和否定能力。马尔库塞认为,在密不透风的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统治下,个体进行更符合人类生存本性和解放目标的历史性替代选择的基本途径即为想象和审美,而变革主体是被现存统治格局严重倾轧的社会边缘群体。
现代主要是界定启蒙运动以来区别于传统农业社会经验本性而以理性建构的社会运行机理的概念,现代性的核心要义是描述进入现代社会后“时间上的断裂,同过去拉开距离而面向未来”,理性成为支配社会运行机制的统治力量和基本图式。马尔库塞的科技异化理论在深入认识现代性问题和当代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发展现状方面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合理性是启蒙运动以来西方社会发展的主轴和基因,合理性完成了对传统宗教势力、封建思想的祛魅和清算,以理性为最高标准谋划全部社会活动。理性在创造了巨大的生产能力和文明成果,将人从封建势力的压迫和束缚下解放出来的同时,也衍生出对人类生存和发展造成巨大负面影响的现代性问题。其主要表现为:理性占据筹划社会活动的绝对统治地位,挤压了感性和本能存在的空间;操作主义和实证主义盛行,超越的乌托邦式话语失去立足根据;文化生产商品化、批量化趋势突出,文化工业成为发达工业社会统治机制的组成部分;消费景观宰制人内在的丰富体验,通过消费自由掩饰主体其他领域的割裂残缺状态;资本逻辑、工具理性逻辑大行其道,造成生存斗争永恒化及自由和意义的失落。合理性、现实原则吞并了本能的自由消遣和快乐原则,原始的感性和冲动等“低级的机能”完全被模式化、程序化的操作逻辑所排斥,臣服于现实社会的统治秩序。
马尔库塞对发达工业社会的深刻批判,为我们认识现代性、后现代性以及当代西本资本主义国家表面繁荣背后的矛盾提供了锐利的思想武器,进而警示我们在我国现代化建设中必须有针对性地解决现代性问题,缓和感性和理性的撕裂状态。
马尔库塞科技异化理论的要点即在于揭示了科技的意识形态功能。科技作为发达工业社会运行和维系的根本纽带,将一切反对的、变革的声音都纳入现存的社会秩序中,将社会的奴役压迫隐藏在喧嚣自由的商品消费背后。科技成为统治阶级维持其统治地位的工具,成为实现生存斗争永恒化、对立面一体化的物质和精神控制工具。马尔库塞批判科技发展造成人的单向度的同时,也指出科技发展将会创造新的可能性直到打破旧的连续统一体,创造与以往社会完全不同质的新社会。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是科技应用的社会环境,在资本逻辑和行为逻辑下,科技的应用不可避免地带有剥削压迫、宰制固化的局限,造成社会关系的物化和生产性的破坏等现象。建立合理的社会制度和社会关系,以最合乎人类本性的方式应用科技进步的成果,是规范科技发展方向以造福人类的重要因素。“确立合理的科技发展理念是亟须解决的最基础的问题。”[7]因此,必须确立正确的科技观,正确看待和控制科技的走向,构建科技与人良性互动的发展模式,不断矫正理性和自由的不成熟状况。
科技在受主体控制的条件下应用于社会生产生活,应充分发挥其释放自由时间以供人进行自由自主发展的效力。同时,要对其进行引导,以建立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自身更加和谐的关系,真正实现人的解放和自然解放,按照美的原则塑造自然,按照本能的原则建立一种艺术和理性相融合的新感性。
在马尔库塞的科技异化理论视域下,自由自觉、不受现实秩序宰制和操纵的无意识心理是真正的人的本质,爱欲是人本源性、普遍性的心理能量。而爱欲的解放在现实生活中最集中的表现和诉求是劳动的解放。劳动是人最基本的爱欲活动,真正有意义的劳动是人的各种器官和机能的自由消遣,“消除匮乏,使苦役变为消遣,压抑性生产变为表演”。劳动爱欲化是破解主体在异化劳动下丧失真实自由、摒弃在社会一体化统治秩序设计的消费自由中获得虚假的自由体验的重要方式,有利于摆脱压抑性俗化的微观统治机制对人超越力量和自由意志的消解,以此构建更加符合人类本性、减少额外的辛劳和痛苦的生存秩序。
劳动在人类产生、发展和自我完善的漫长征程中都发挥着重要作用。在马克思主义语境中,劳动从根本上创造了人和人类社会,劳动是人最基本的实践活动。而在解放被现代性牢笼奴役和统治的人时,劳动主要承载着唤醒人自主性和想象力的功能,即能够跳脱出现实消费社会的封闭格局而想象过另一种生活的能力。劳动是人类最基本同时也是最重要的活动,物质资料的生产和再生产活动是人类社会得以延续发展的基础。在现阶段社会生产和分配关系下,劳动作为满足生存斗争需要的谋生手段仍有存在的依据。而劳动异化造成了主体发展极度的残缺片面和约束窘迫状态,人沦陷为物,成为科技发展助推下的自动化、机械化生产环节中的零件。生产中的被割裂和消费中的被控制同时存在,共同造成了发达工业社会物质充裕、精神匮乏的主体实存状态。只有让爱欲的能量遍及人的全部活动,才能真正摆脱劳动异化对主体的摧残和统治。另外,在劳动过程中,理性和感性、抽象和具体、现实和可能、手段和目的、主体和客体、认识和实践等多对范畴都交织融合。劳动内部的丰富性和整合性是激发主体自主性和审美力的重要方式,主体能够在现实的劳动活动和成果中体验到人的健全动态发展的本源价值,继而从中生发出对抗现实社会“合理、民主而不自由”病态统治局面的能量。因此,在克服现代性困局时,马尔库塞的批判理论启示我们应该树立正确的劳动观,通过劳动破解人的割裂困境,实现身体本能和器官的自由消遣。
马尔库塞作为西方马克思主义学派的代表人物,对发达工业社会科技及其应用对人的宰制和异化进行了深刻的批判,揭露了标榜价值中立的科技实质上的政治意向性和意识形态性,也对新科学和技术的建设提出了展望和筹划,即发展“可以对理性和自由的不成熟状况提供历史的矫正”的技术与科学。马尔库塞的科技异化批判理论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如他对未来社会的构想和设计带有明显的乌托邦色彩,对现实社会变革力量的看法略显悲观和偏颇。但他对发达工业社会科技应用造成对人奴役局面的深刻阐述,仍然具有十分重要的理论和实践价值,对当今社会现代化建设也具有重要的警示作用。如何防止伴随着科技进步而出现“富裕社会”与“病态社会”并行发展的局面,如何构建科技与主体融洽相处的良性运作模式,如何真正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是我们必须始终予以高度重视和审慎回答的时代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