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媒体在脱贫攻坚中的档案编研实践
——以《云南扶贫记》为例

2022-11-22 01:46
云南档案 2022年2期
关键词:文化

■ 任 红

一、口述档案征集理论方法在新闻采访中的实践

2018年11月至12月,《中国三峡》杂志开展了对三峡集团帮扶的三个少数民族——普米族、傈僳族、景颇族的采访。《云南扶贫记》以当地少数民族同胞为叙述主体,约请专业记者、本土作家书写传统文化,通过影像和文字记录减贫成果。它所记录的脱贫攻坚战中的人与事,所刊载的三个少数民族的传统文化故事,所收集整理的音频、影像数据,既是新闻素材,也具备档案属性。《云南扶贫记》主题性强,内容丰富,篇幅141 页,既是一件新闻产品,又可以视为一项新闻档案编研成果。《云南扶贫记》是中央单位助力脱贫攻坚的真实写照,是少数民族聚居区群众自强不息的奋斗缩影,也是少数民族传统文化在全球化背景中与现代文化碰撞、融汇的生动记录,出刊后产生了良好的社会影响。

普米族是一个人口较少民族,而傈僳族和景颇族则是两个直过民族。三个少数民族的主要居住区地跨三个市州,杂志以丽江的宁蒗县、玉龙县,德宏的陇川县、盈江县4 地作为这次报道的代表性目的地。让勤劳勇敢的少数民族同胞成为叙事主体,以口述档案征集方式理论为实践依据,是这次深度报道的出发点与预设点。

有温度、有深度的减贫故事,构建起《云南扶贫记》最初的肌理与情绪,对口述档案征集理论方法的综合运用,保证了新闻素材的真实完整,也为后期新闻档案的编研、归档提供了便利。

二、新闻传播与档案编研的融合路径

同时呈现《云南扶贫记》的新闻传播与档案编研价值,使二者交融一体,是编著者贯穿于选题、策划、采访、编辑全过程的主线思维。专号分上下两篇,分别为《金妈给座里涌动的暖流》(下文简称《金妈给座》)《目瑙纵歌里流淌的幸福》(下文简称《目瑙纵歌》)。“金妈给座”是普米语,意为母亲住的九间房屋,指普米族传统古建筑。“目瑙纵歌”是景颇语,意为“欢聚歌舞”,是景颇族最盛大的传统节日。这两个民族文化元素寄托着当地人的深厚情感,凸显出减贫故事发生的特有文化场域。

《金妈给座》篇讲述了四个具有民族特色和乡土气息的故事。以《和氏兄弟与他们的新旧宅》为例,讲述了宁蒗县拉伯乡托甸村村民和氏兄弟俩的故事。弟弟住的祖宅建于清朝,是丽江市级保护文物,房子只能维护,不能拆除,要守旧如旧,修旧如旧。哥哥是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普米歌曲传承人,曾因中年丧子、生活贫困被纳入建档立卡户,各项帮扶政策让他家的生活得到保障,家里盖起新房,收入稳步提高,成功脱贫,久违的歌声又重回他的院落。

《郭志和他的苹果园》刻画了宁蒗县新营盘乡牛窝子村果农的四季生活。新营盘乡地处海拔2600- 2800 米的高寒山区,牛窝子村是一个少数民族村落,居民都是普米人。牛窝子村推荐了两家脱贫户和一位致富带头人作为采访对象。果农对脱贫故事和耕作方式娓娓道来,这种叙述方式给他的生活蒙上一层李子柒式的乡村滤镜。在呈现果农的故事时,记者在记录事件的前提下,也客观呈现了当地田园牧歌般的诗意色彩。

记者在文中写道:“种苹果是一件需要耐心的事,需要八九年的时间,才能等到它的盛果期。”事实上,这也可以看作减贫故事的一种隐喻,那是时间和实践共同孕育的结果。果农的脱贫出列,受益于安居、饮水、道路交通、产业扶植等多项脱贫攻坚政策,生活面貌的改变也重塑了农户的精神面貌。记者如实记录见闻:“原来日子不好的时候,爷爷喜欢借酒浇愁,常常醉卧在家门口。现在日子好了,爷爷再也不喝酒了。此刻,他在廊下,怀中正抱着八个月大的孙子,来回踱步,哄他入睡。”

如果说《金妈给座》将脱贫户作为叙述主体,表达“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那么《目瑙纵歌》篇则着力记录致富带头人的生活与奋斗,杨春艳、余根金两位青年女性是其中的代表。她们一个是屡败屡战、永不言弃的景颇媳妇,一个是心灵手巧、敢想敢干的傈僳姑娘。在她们身上,既有新时代新青年的风采,又具备中国女性果敢细腻的特质。

三、叙述主体和客体的互动与观照

如何回到生活现场,真实讲述少数民族地区特有的文化风俗,重现脱贫故事发生的文化土壤,同时又要避免形成“被观看”“被凝视”的叙事角度,处理好叙述主体和客体之间的关系,是媒体需要直面的课题。了解少数民族的传统文化,要从尊重少数民族的传统文化和习俗开始。为此,专号选择了约请本土作家来书写、呈现传统文化这种形式。他们根植于这片土壤,与之血脉相连,他们的叙述能完整呈现这片土地的肌理和质感。

普米族是人口较少民族,在全国范围内有近4 万人左右,能用普米语书写的普米人据说不足9000 人,这让普米人长期以来都保持着文化保护的自觉性。曹文山和熊德鼎都是普米文化研究会的成员,他们分别写作的《拉垮村的普米古屋》和《普米人:家在高原》两篇,可以让读者领略普米文化的独特魅力。

《拉垮村的普米古屋》讲述了位于宁蒗县红桥乡的一座“金妈给座”。这种古屋过去较为普遍,但现在却逐渐稀有。宁蒗地区的普米族是元代随军征战而来,作者调查的这座古屋已有7 代人居住过,推断为清代建筑。有趣的是,“金妈给座”虽意指“母亲住的九间房”,却是父系家庭的体现。曹文山在文中解释道:“这种生活模式有利于分工协作,抵御外侮,同时有效地减少了以家庭为单位的土司赋税,客观上又避免了因分家而带来的对木材和土地的消耗。”

传统普米古屋要请懂古规的普米老人测算并选择地基,动土的日子也有讲究,伐建房木料要请韩规(普米语音译,意为男性巫师,他们熟悉本民族历史传说、风俗习惯及民间掌故,具有传播和解释的能力)念“建房经”,木料的选择有统一的标准,一般为直径20 公分左右的松树原木,长6.2 米的要砍188 根,长3.5 米的要砍288根。普米族敬重工匠艺人,砍木料的第一斧要由主匠大师傅完成。文中还记录了建房的其他风俗规则和布局,并提供了实景照片、建筑结构图及相关数据,确保了新闻档案的完整性和代表性。

普米族自古崇尚自然,尊重生态环境。用曹文山的话说:“那古朴的院落,纵横交错的木楞房、开合变通的邻居小巷以及那葱葱郁郁的果树、青松合于一体,倾注了这个民族对大自然的尊崇和依恋,留下了这个游牧民族从远古走来的姗姗足迹。”

《普米人:家在高原》则讲述了普米人传统居住区域的文化地理环境,以及居住区的名胜古迹。老君山、泸沽湖、罗古箐河都是普米人的精神家园和栖息之地。在采访过程中,为了加深记者对普米文化的了解,普米文化研究会还为记者示范了韩规流程,并由传承人演唱了普米族的史诗。他们有着非常迫切的保护民族文化遗存的愿望。

在脱贫攻坚过程中,少数民族的传统文化,得到了更好的发展,拥有了更持久的生命力和影响力。在《云南扶贫记》的编辑过程中,依靠丰富翔实的档案素材和严谨细致的编研方式,脱贫攻坚和民族文化都得到了呈现。

四、个体经验和群体记忆的交融与互证

《景颇盛会:目瑙纵歌》是德宏地区傣族作家乔丽撰写的。她虽然不是景颇族,但从小住在德宏地区,浸润着民族节庆文化长大,目瑙纵歌成为了她生命的一部分。所谓目瑙纵歌,是一场规模宏大的万人舞,也是景颇族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有着悠久的传统。

相传,目瑙纵歌是太阳王宫里的舞蹈,景颇先祖贯娃偶然看到鸟儿们模仿这种舞蹈,就将舞蹈动作记录下来,并在人间广为传播。过去,随便一块空地,中央放上示栋(图腾柱)就可以跳目瑙纵歌。随着社会发展,如今,目瑙纵歌有了固定的场所,木质示栋也换成了永久性建筑。

作家描绘2018年目瑙纵歌的盛况,她自己也在目瑙纵歌的队伍里。她写道:舞场正中央竖起日月神牌,雄柱上绘有太阳和螺旋形等图案,代表对太阳神的崇拜和感谢,雌柱绘有星月、蕨叶花、宝石花,代表景颇族从青藏高原的日月山迁徙而来,也喻指阴阳搭配,螺旋形舞蹈图案代表景颇族的迁徙路线。下方两块横牌描绘五谷六畜,正中交叉的刀剑是大山之子景颇族不可或缺的物品。领舞双瑙由德高望重的长者担任,他们身着绣工精美、颜色艳丽的长袍,头戴犀鸟帽,手持长刀。双瑙后面的舞者皆是盛装。绿叶宴也是目瑙纵歌保留节目,新鲜的芭蕉叶把景颇的特色美味包裹起来,充满浓郁的民族风情。

《松克村的新米节》的作者是盈江县乡镇干部赵成富。新米节是为了祈求丰收而举办的尝新米活动,是景颇族的传统节日,在每年谷子成熟的时候举办,所以各地的时间也不尽相同。松克村新米节的日期在八月,董萨主持祭祀活动,景颇妇女舂新米,制作绿叶宴,盛装跳目瑙舞和筒嘎舞。

五、新闻时效性与档案史料性的共存模式

苏珊·桑塔格在《论摄影》中引述阿博特的话:“摄影师是一个绝妙的当代人,透过他的眼睛现在变成了过去。”这句话直指影像的档案价值。艺术家陆洁在《作为档案的摄影研究》中也提到:“如果仅仅以摄影作为记录事实的功能来说,它无法成为艺术,知识图片和影像档案,这种功能是摄影与生俱来的。”《云南扶贫记》大量的影像作品则兼具了艺术和档案的双重价值。

《云南扶贫记》共使用143 张照片。这些照片大致分为以下8 种类型:自然环境、基础设施、房屋建筑、生活场景、劳动场景、娱乐场景、人物肖像(群像)与新闻图片。有时,一张图片同时呈现出两个以上的类型元素,而不是孤立地表现单一事物。如一张景颇族同胞演奏欢迎曲的图片,包含多种类型信息的植入。从画面上,可以看到背景是保留着景颇族传统文化的新居,以及德宏盈江当地的亚热带气候景观。当地以传统民俗文化打造民族旅游村,迎宾曲表演的场景在具备劳动、娱乐、民俗和肖像功能的同时,也包含脱贫攻坚的新闻线索和价值。

《云南扶贫记》图片的运用,对记录减贫实践具有史料价值和档案意义。

在这期策划里,图片的功能主要分成三类,第一类是新闻报道的图片佐证,即行业常说的“有图有真相”,《金妈给座》和《目瑙纵歌》的大部分新闻报道,都体现了这种方式。第二类是纯图片新闻,依靠摄影作品本身的内在逻辑,加以简洁的图片说明,以此完成叙事,代表作是《去过三峡的娃娃》。摄影师通过对三峡娃娃的回访,拍摄了他们的家庭生活和求学环境,探索扶贫与扶智的关系。第三类是老照片与新照片的对比运用,代表作是《家在高原》和《走进新屋》。前者把拍摄于1939年的普米女性黑白照片与拍摄于2016年的普米女性彩色照片共同排列在一个版面上,后者则把安居工程前后的居住环境做了对比。不同时期的照片编排在一起,产生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更加深刻地反映了时代的进步。

结语

2019年3月,《中国三峡》杂志登陆全国两会媒体中心,《云南扶贫记》正是这一期的特别策划,受到与会媒体记者的关注和社会各界的好评。《云南扶贫记》既有新闻传播意义,编辑过程中又综合运用了档案编研的方式理论,是一次新闻学与档案编纂学深度融合有益尝试。随着时间推移,它的新闻时效性有所减弱,档案记录价值却始终未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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