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向性与内涵性
——意向状态和对意向状态描述的语句

2022-11-21 21:27
关键词:意向性外延塞尔

兰 梅

(1. 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科技哲学系 安徽合肥 230026;2. 西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 四川绵阳 621010)

意向性Intentionality(含字母“t”)和内涵性Intensionality(含字母“s”),这两个表达的英文单词仅有一个字母之差,不少人在理解这两个概念时,认为二者有着某种关联,甚至将二者相等同。Intentionality,即意向性,是心灵哲学中的核心概念,对该概念的理解是心灵哲学乃至语言哲学的基础。在塞尔1983年出版的Intentionality an Essay in the Philosophy of Mind一书中未区分这两个概念,将其表达为带t的intentionality和带s的intensionality。但由于塞尔先生该著作是英文撰写,且在1983年出版,其思想传入学术圈,对于这两个概念的中文翻译,没有明确的表达。直至2007年,该书中文译本《意向性:论心灵哲学》出版,但该书中对意向性和内涵性的翻译不少地方并未做明确区分。理解意向性对于理解处于意识核心的哲学问题至关重要,如意识、具身、主体间性等。本文将梳理相关著名学者对意向性的不同规定,得出塞尔的意向性概念的独特性,即他将之作为言语行为和意向心理状态固有特征;最后阐明意向性和内涵性的关联以及在心灵哲学、语言哲学中,如何正确理解意向性和内涵性。

一、意向性

意向性是心灵哲学中的核心概念,对该概念的定义,哲学家们有不同的侧重。掌握一组相互关联和依存的概念在哲学中的演变过程,有利于我们突出有效的预设来获得一个正确的视角看待当下对该概念的讨论。当代对意向性的讨论始于布伦塔诺,在1874年将意向性概念用于哲学研究中,他认为所有并且只有心理现象是具有意向性的[1]。布伦塔诺后,该概念在现象学得以传播,最为著名的是胡塞尔的意向性理论。意向性的话题在当代心智分析哲学中出现,是随着安斯康姆、齐泽姆等人在20世纪50年代末的开创性工作中重新出现在当代分析哲学中,并且成为分析哲学传统下的核心概念。在塞尔的心灵哲学中,意向性是非常核心的概念。

布伦塔诺在《从经验的角度看心理学》中将意向性概念引入哲学,他将意向性描述为心理活动的一种属性,即精神现象(psychical phenomena),并称它是心理的标志“心理参考(mental references)”[2]104。布伦塔诺的目的是区分与“物理现象”相对的“精神现象”,以便明确描述心理学的领域。在这个意义上,意向性仅仅是意识的心理特征,比如信念、希望、欲望、愿望等心理现象都具有意向性:

1. 当我们描述非心理的或“物理的”现象时,我们不需要使用意向的语言;我们可以用非意向的语言来表达我们对这种现象的理解。

2. 当我们希望描述某些心理现象时,特别是当我们希望描述思考、相信、感知、看到、知道、想要、希望等时,要么我们必须使用意向的语言,要么我们必须使用我们在描述非心理现象或“物理”现象时不需要使用的词汇。

虽然对于意向性是否是心理学概念有争议,但布伦塔诺“关于意识指向对象”的意向性思想在当时引发了巨大震动:一方面激发了胡塞尔的先验分析思路;另一方面它还是分析哲学家关于意义、指称等思想的根源。胡塞尔认为布伦塔诺没有区分意向内容和意向对象,胡塞尔受到弗雷格等人影响,认为如果不区分意向内容和意向对象就容易陷入到怀疑论和相对主义的困境。其次,胡塞尔认为不是所有意识活动都是指向对象的,他区分了对象化的意识活动和非对象化的意识活动,像高兴、忧伤这类情感性活动就属于非对象化意识活动。并且非对象化意识活动是建立在对象化意识活动基础之上[3]24。胡塞尔并没有延续布伦塔诺对意向性心理学的理解,而是将之视为意识对象先验构成的一般特征,进而在先验哲学的道路上愈走愈远。

齐泽姆将意向性研究引入分析哲学,经过《关于相信的句子(Sentences about Believing)》《感知(Perceiving)》《人和物体(Person and Object)》《第一人称:论指称和意向性(The First Person: An Essay on Reference and Intentionality)》等作品的出版,齐泽姆将分析哲学的思路广泛运用到意向性研究当中,语言从本质上具有意向性的或指向性的特征:

1. 思想和信念的意向性是基本和首要的,而语言的意向性是由心理的意向性衍生的,并且可以用心理的意向性来解释。

2. 本身的意向性的首要性。我们每个人都有一种原始的智力能力,可以把自己当作一个意向性的对象,并直接把一个属性归于自己。对对象或命题的指称,也就是所有de re和de dicto的意向性关系,都取决于这种基本的自我指称,并且可以用这种指称来解释。

3. 属性的首要地位。所谓的命题态度,特别是判断和信仰,是信仰者把一个属性归于自己的问题。它们并不构成信徒与命题的某种关系[4]123。

与前面三位思想家不同,塞尔将意向性定义为一个人在思考一个意图时的心理状态的决定性特征,是意识对象建构的必要条件,但却不是先验的。意向性是诸多心理状态和心理事件的属性,通过这种属性,心理状态和心理事件能指向(direct at)、关于(about)或者涉及(of)世界上的对象和事件的状态[4]22。解读该概念定义,我们会发现如下关键表述:

1. 诸多心理状态和心理事件的属性(基本的心理状态);

2. 指向、关于或涉及世界(内在的)。

塞尔认为意向性不是所有心理状态或心理事件的特征,但意向性一定是有关心灵的。有一些心理状态和心理事件,如想起、相信、希望和愿望是具有意向性的。当我想起某事,我的心理状态一定是指向、关于或者涉及某事;当我相信,我的心理状态也一定指向一个我所相信的对象或者事件状态;当我希望或者持有某个愿望,也有希望和愿望所能发生的事件。在这个层面来讲,塞尔和布伦塔诺、齐泽姆的观点是一致的。但是,塞尔认为,不是所有的心理状态都具有意向性,这一点他和布伦塔诺、齐泽姆的观点相反,因为他们认为所有的心理状态都是有意向性的,即指向、关于或者涉及世界中的对象或事件状态。塞尔认为,有一些心理状态,如紧张、得意以及没有指向的焦虑,这种形式的心理状态不是意向性的[4]23。一个人紧张,可以有一个无缘无故的紧张、或者没有因任何东西而得意、或者没有缘由的焦虑或者沮丧。对一个有焦虑症的人来说,你问他为何而焦虑,他一定是回答不上来的,如果非要去剖析他焦虑的缘由,找出他“焦虑”这个心理状态指涉的对象或者事件状态,又陷入了还原主义的漩涡。塞尔对还原主义持反对态度。当然,人也可以因某件具体事件而紧张、得意或者焦虑,此类有指向的心理状态就是有意向性的。塞尔对心理状态是否一定都具意向性,做了严谨的区分,因为有指向的心理状态或者心理事件所指向的东西,让这个心理状态有了意义,具有其自身的满足条件(conditions of satisfaction)。在此基础上,塞尔认为意向性还具有社会特征。在《社会实在的建构》一书中,他强调集体意向性在社会实在建构中的决定性作用,尤其强调了集体意向性不能还原为个体意向性[4]22-23,进一步强调了意向性的社会性。

意向性一定是指向、关于或者涉及世界上的对象或者事件状态。意向性是心灵对世界的朝向,这种朝向(directing)和计划(intending)、意向(intentions)没有特殊的联系。例如,计划做什么,或者有做什么的意向,仅仅是万千心理意向状态中的一种。比如,我计划出门去上课,那这个计划是心灵对上课这个事件状态的指向。但是我们的心灵意向状态,除了计划,还有希望、相信、喜爱、憎恨、怀疑、羡慕、原谅等。

意向状态和所朝向的对象和事件状态是怎样的一种指向、关于和涉及的关系呢?意向状态是大脑和外部世界的连接,意向状态表征世界的对象和事件[5]5。意向状态表征世界的能力并不是说意向状态一定是语言的,而是内在的。婴儿或者没有语言符号系统的动物,都具有意向状态,也就是说他们的心理状态都是意向性的。首先,习得语言之前的婴儿和动物有时间、空间和物体的意向。动物在饥饿状态下知道觅食,也有原始的冲动等欲望意向;他们有感官器官,能够感知、识别和记忆,对物体和环境都有认知。这些动物体现的早于语言的意向性形式具有一定的逻辑属性。动物饥饿,有觅食的意向性欲望,能够满足其欲望的决定条件使其找到食物,填饱肚子。最原始的意向性在产生之初,便具有其内容的满足条件:饥饿的满足条件是吃食;口渴的满足条件是饮水……任何一种心理意向状态都需要一个有具体内容的满足条件,才构成其完整的逻辑属性,心理状态需要世界上的物体或者事件状态来满足其条件的过程就是心理的表征过程。这就是意向性所朝向的对象和事件状态的关系:具有适应指向的心理状态、具体意向内容和满足条件。具备指向性的意识,就能够在更高的语言表达阶段通过语言将对象表达出来,同时让语言具有对对象的指向。

有语言能力后,人的心理状态的意向性比起早于语言的意向性,其心理状态有更具体的命题内容,即可以用语言表达的一个指向物体或者事件状态。早于语言的意向性形式具有适应指向、具体意向内容和满足条件,那么具有语言能力的意向内容是具体的命题(proposition)内容。语言学的角度需要指称和谓词构成命题内容。如果一个命题内容用P来表示,心理状态(mental state)如相信、希望等用S来表示,那么具有命题结构的心理意向状态则表示为S(p)。命题内容可以将心理状态对指向、关于或者涉及世界的对象或者事件状态的表征通过语言方式实现。P是意向状态的内容,S是具有表征该内容的模式。这样的表达形式和塞尔的言语行为F(p)理论如出一辙,这一点塞尔给出的解释是命题内容和以言行事的力量之间的关系在和命题内容的意向状态中也是存在的[4]6。“我爱我的家。”“我希望天在下雨。”这两种都是具有命题内容的意向状态。很明显,前一个例子里的命题内容并不完整,但是具备一个对象,也就是心理对世界的表征仅有具体的对象,即“我的家”,没有描述该对象的谓语(当然,有一些意向状态表征的内容是不存在的,比如小朋友经常说的“我想当孙悟空”);后一个例子是比较一般性的例子,意向状态表征的内容具有完整的命题结构(指称+谓语),即天+下雨。有语言能力的意向状态则是有具体命题结构内容的意向状态,即其满足条件是有具体命题内容的。

二、内涵性

内涵性一词的英文与意向性一词仅一个字母之差,但其概念本身却千差万别。内涵和外延是一对古老的哲学概念,亚里士多德的逻辑学就是建立在这对概念之上的。在亚里士多德的三段论中,词项的最小单位是“人”“动物”“有死的”等,这些词项包含特定的概念和性质,并通过它们和特定的个体联系起来。内涵就是这些个体和词项所对应的概念和性质;外延则是指拥有这些内涵的个体的集合。在经典的亚里士多德的一阶逻辑中,作为一个词项概念的内涵性是不予考虑的,但受到罗素、弗雷格等人的批判,内涵和外延的经典区分也逐渐失效,经典的亚里士多德单纯地建立在外延性上的逻辑学受到挑战。比如,在罗素看来,在涉及诸如模态(必然、可能)和内涵语境(“相信”“知道”)结构的情况下,外延性原理就是失效的[6]168。古典的逻辑无法满足我们对自然语言的逻辑分析。

现代逻辑学之父弗雷格比胡塞尔更早地意识到区分逻辑和心理的重要性,他行走在语言分析哲学进路上,而非对意向意识的先验分析进路上。在其著名的“暮星”和“晨星”的分析中,他区分了语句指称的对象和涵义。在他看来,两个指向相同的对象其表达式可以具有不同的涵义,语句的意义决定其指向的对象,而不是经典逻辑中的对象决定意义。于是,语句的真值不是来自于话语与对象之间的对应关系,而是语句本身所处的语境。根据我国学者的说法,弗雷格最早进行了内涵语义学的现代逻辑的处理[7]46。也就是说,针对内涵性的分析始终是在语言的真值层面上的分析,我们看到,这点在塞尔的分析中也被反映出来。

在塞尔的分析中,内涵性(intensionality)语句的语境是非外延的(extensional)。外延性(extensionality)则是指同指涉的术语进行替换,句子保持其真值。一个句子是外延的,当且仅当:一是将原句子中的表达替换成其他对等表达,原句的真值不会有任何改变;二是如果是复杂句或复合句,即含有并列句或者至少一个从句,句子是真值就是组成复杂句或复合句的小句的真值的函数。

“______有络腮胡。”这是一个外延语境。

1. “李老师有络腮胡。”确实存在某一位李老师,有络腮胡,因此该句子为真。

2. 李老师和物理系主任是指涉同一人。

3. 所以可以推出,“物理系主任有络腮胡。”

内涵语境中,相同指涉替换后,真值不一定会保留,即内涵语境具有不可替换性。

“张三认为______是个英雄。”这句话是一个内涵语境。

1. “张三认为那个穿紧身衣的人是个英雄。”该句子为真。

2. “穿紧身衣那个人坐在隔壁桌。”

3. “张三认为坐在隔壁桌那个人是个英雄。”这句话就不一定为真。

或者,换一个说法,“张三认为穿紧身衣的人是英雄。”和“张三不认为隔壁桌的那个家伙是英雄。”并不能推出“穿紧身衣的人不是隔壁桌那个人。”如果这样推理,就犯了内涵谬误的错误。

内涵语境可以通过两种方式来解读。例如“张三认为穿紧身衣的人是个英雄”,可以被解读为:

1. 隐晦解读:张三认为,那个穿紧身衣的人是个英雄。

2. 透明解读:你看到穿紧身衣那个人了吗?张三认为他是个英雄。

透明解读法将句子视为外延语境,替换同指涉内容,其真值得以保留。内涵语句中的表达被相同指涉内容替换时,该句子真值会发生变化。

但是,内涵性有时也指以下“非替代性”现象。假设我儿子知道晨星是一颗行星。他有这个信念,是因为我指给他看了早晨在太阳变亮之前天空上能看到的最后一颗星星,并告诉他,这就是金星。现在,根据天文学家的结论,晨星就是暮星。但是,尽管有一个逻辑原则,即等价物可以替代等价物(4是2的平方;4=3+1;因此,3+1是2的平方),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儿子相信暮星的存在,他没有熬过夜,不知道有一颗黄昏之星,所以他根本没有关于暮星的信念。这种现象也被称为“指称不透明”[8]201-204。

三、意向性和内涵性

根据前面的分析我看到,意向性(intentionality)是心灵的一种特性,通过这种特性,心灵能表征世界,是心灵哲学中的概念;而内涵性(intensionality)是指非外延性且不可替换成分的句子或者陈述,是分析哲学范畴中的概念。如果非要说二者有何关联,那么唯一的关联是,一部分意向性语句是具有内涵性的。意向状态不必要一定具有内涵特征。意向性(intentionality)必须严格和内涵性(intensionality)区别开来,意向性是内涵性语句描述的对象,内涵性是该描述语句的特征[5]5。心理状态是不具有内涵性的,只有语句才具有内涵性。

例如:“张三相信李四杀死了王五。”按前文有关外延性和内涵性的分析来看,是典型的内涵性陈述,但是张三的信念本身是外延性的。张三可以相信“李四杀死了王五”这件事,也可以相信“冰雪会在春天融化”这件事,也就是他的相信后面的宾语成分是可以被同指涉成分替换的,因此该意向性陈述语句是外延的。信念是心灵(大脑)的属性,大脑除了相信这样的一种心理表征能力外,还能有其他意向状态表征世界的其他物体和事件状态。因此信念为真:当且仅当存在唯一一个X,使得X=李四,存在唯一一个Y,使得Y=王五,并且X杀死了Y。张三的信念是外延的,但是关于“张三相信李四杀死了王五”这个陈述语句是内涵性的。有关心理意向描述的语句应该分为命题内容和意向状态,命题内容是陈述本身;而意向状态是被陈述事物的性质。那么,意向性和内涵性的唯一关联就是,有关心理意向状态(intentional state)陈述的语句是内涵性的(intensional)。即,心理意向状态是心理对世界的表征;对心理意向状态的陈述是心理状态对表征的表征。意向状态本身就是表征,所以,对意向状态的表征也是意向状态,这样的内环结构才使相应对意向状态的描述语句具有内涵性的特征。关于“张三相信李四杀死了王五”的陈述是内涵的,因为这个陈述是对张三的信念的表征,而这个陈述语句本身也是一个信念,也是具有内涵性的心理状态,因为这是对张三的心理状态即信念进行表征的一个表征。从塞尔早期言语行为理论的五种类型[9]173-202来看,陈述语句本身是一个信念,该信念需要得到满足是取决于其本身表征的那个表征(张三的信念)的意向状态,而不是取决于最初张三的心理表征(张三相信的信念)来表征的事物(李四杀死了王五)。陈述语句是对表征的表征,是内涵性的,但是陈述语句中的表征结构并不一定是内涵性的:张三的信念是外延性的,关于张三的信念的陈述是内涵性的。

四、Intentionality和Intensionality的中文翻译

塞尔有关意向性的著作《意向性:论心灵哲学》中译版出版后,对国内心灵哲学的研究是一个极大的促进,文中不乏多处意向性和内涵性的阐述和分析。中译版第一章中,分别将intentionality和intensionality翻译成“带t的意向性”和“带s的意向性”。将intensionality(内涵性)译为意向性是不妥当的,这样的翻译不利于读者对意向性和内涵性概念的理解,甚至部分读者会误将意向性理解为两种:一种是带t;一种是带s的,这无论从心灵哲学角度还是语言哲学角度来讲,都犯了概念上的错误。塞尔的英文原文为了区分两个单词在书写上的差别,将意向性和内涵性的英文表达写成了“intentionality-with-a-t”和“intensionality-with-an-s”[5]22,但是塞尔进一步解释了“一个句子如果不能通过外延性测试,如同同类的可替代性和存在的概括性,那么这个句子就被视为是具有内涵性的(a sentence is said to be intensional-with-an-s if it fails to satisfy certain tests for extensionality, tests such as substitutability of identicals and existential generalization)”。

很显然,塞尔的原文是要强调语句的内涵性和外延性属性,如何判断一个句子是否具有内涵性,就看它是否具备外延性的特征—同指涉替换和特殊到一般的广义转换。这里的内涵性,与该句子是否描述意向状态毫无关联,因此,不能将塞尔在《意向性》一书中的intensionality理解为意向性,只能将其译为内涵性。

“Intensionality-with-an-s is a property of a certain class of sentences, statements, and other linguistic entities.”

这句话不能理解为“带S的意向性是特定种类的语句、陈述及其他语言实体的一种特性”[10]21,该句中的intensionality和意向性并无任何直接关系,只是单纯描述某一种语句、陈述和其他语言实体的属性,即内涵性。

中译本中,塞尔有关对意向性和内涵性的关联分析也说到:

“当代哲学中最普遍的困惑之一是错误地认为,内涵性与意向性之间存在着某种紧密的联系,甚至可能是相同的。(one of the most pervasive confusion in contemporary philosophy is the mistaken belief that there is some close connection perhaps even an identity, between intensionality-with-an-s and intentionality-with-a-t.)”

由此可以看出,塞尔是在文中严格区分意向性和内涵性的区别的,并未试图将二者做某种概念上的关联,而将其书写成intentionality-with-a-t和intensionality-with-an-s更是为了强调区分二者的形似。

除了原文中“intensionality-with-an-s”和“intensionalwith-an-s”表达被译为了“意向性”外,原文中单独出现的“intensional”也被译为了意向性,实则应该译为“内涵的”或者“内涵性的”。而塞尔在原文中区分内涵性和外延性时,举例:

“有一些意向状态实际上是具有内涵性的,但并不是说内涵性是意向性固有的特征。虽然我对约翰的信念的陈述是内涵性的,但他的信念是外延性的。(Some intentional states are, indeed, intensional-with-an-a, but there is nothing inherently intentional-with-an-s about intentionality-with-a-t. John′s belief is extensional, even though my statement about his belief is intensional.)”

中译本将其译为“有些状态实际上是带s的意向性的,但却不存在任何关于带t的意向性的本质上即为s的意向性的东西。尽管我关于约翰的信念的陈述是意向性的,但是约翰的信念是外延性的”,仍然错误地将intensional理解为意向性的。关于对一个人信念的陈述,前文已经分析过,是对表征的表征,即对某人信念的陈述(陈述本身也是信念),无法满足外延性的同指涉替换和特殊概念一般化过程,因此是内涵性的。意向性和内涵性是不可混用的两个概念,意向性是心灵的,内涵性是语言的。因此,对言语行为的分析,是对意向性语句中的语言属性更明确的做法。

该书第7章为意向状态和语言行为的内涵性报道(Intensional Report of Intentional States and Speech Acts),而中译本,将该章标题译为“意向状态和言语行为的意向报道”。塞尔在第7章一开头便明确了:

“尽管意向性是言语行为和心理状态都有的特征,内涵性只是部分言语行为和部分心理状态的特征,但二者之间有明确的区别。(Though Intentionality is a feature of both speech acts and mental states and intensionality is a feature of some mental states and some speech acts, there is a clear distinction between the two.)”

中译本仍然将其译为“尽管意向性既是言语行动的特征又是心理状态的特征,而意向性是某些心理状态和某些言语行动的特征,但两者之间存在明显的差异”。前后两个“意向性”完全误解塞尔在原文里想强调的两个概念的区别,仅仅在出版时加粗了原本应译为“内涵性”的,相反增加了读者的困难。为什么塞尔认为意向性是言语行为和心理状态的普遍特征,而内涵性仅是部分言语行为和心理状态的特征呢?这一节开头就区分了对心理状态的陈述语句报道对象和陈述语句本身的属性,报道对象即心理状态是外延性的,而对该心理状态的报道语句本身是内涵性的。言语行为是具有命题内容的心理对世界的表征,这里言语行为的命题内容p是完整,不只是一个指涉对象,是有谓词表征其特征的形式完整的表达。塞尔举例如下:

1. 那位司法长官相信,霍华德先生是一个诚实的人。

2. 霍华德先生是一个诚实的人。

首先,1和2都是意向性的语句陈述。2是一个断言式言语行为话语,断言式是说话者心理状态对世界的表征的信念,因此是具有意向性的;1本身就是有关意向状态“相信”的陈述,则是意向状态“相信”的意向状态陈述,及心理状态对世界的表征的表征,也是意向性的。

对1和2两个句子本身语句属性的区分来看,其逻辑区别和前面“张三相信李四杀死了王五”是一样的,明显句子1是内涵性的,句子2是外延性的。2是外延性符合两个条件:对于句子2,特殊到一般概括是有效推理:[如果句子2为真,那么(x)(x是一个诚实的人)];如果句子2值为真,则使用指称统一对象的其他表达式进行的替换在句子2中保持真值[5]181。在句子2中,“霍华德是个诚实的人”是一个典型的断言式言语行为,是心灵指向世界的适应指向,可以构成一个事实。但是如果解读句子1,则会发现首先,“霍华德先生是一个诚实的人”这个命题并不是一个断言式的言语行为,即该语句描述的不是独立于观察者的事实,而是依赖于主句中的主语“司法长官”的,那么句中作为从句部分“霍华德先生是一个诚实的人”则不一定构成事实;而且对于符合外延性的两个条件对句子1都不适用。因此,即便都是意向性状态的描述,句子1是内涵性的,句子2是外延性的。中译本中,将intensional再次译为意向性的,是不准确也不妥当的。

结语

意向性和内涵性,是心灵哲学和语言哲学中的重要概念。在塞尔之前,哲学家们都对意识的对象和语句的对象做过区分理解,比如齐泽姆。塞尔认为,意向性是心灵(大脑)的特征,是一切意向状态的特征,无论该意向状态表征的内容是否为完整的命题内容(语言性),该意向状态都具有意向性;内涵性是语言的,是关于陈述意向状态的语句本身的特征,指非外延性的且不可替换成分的句子或者陈述,是分析哲学范畴中的概念。二者唯一的关联性体现在一部分意向性语句是具有内涵性的,心理状态是不具有内涵性的,只有语句才具有内涵性。如果将两个概念混淆,则犯了对意向状态的描述的特征和意向状态本身的特征相混淆的错误。翻译是通过意义指向对象的。这样,把意义和对象区分开来就显得十分重要和必要[11]32。对意向性和内涵性两个概念的区分过程,就是实践翻译意向的有利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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