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黄佐《粤会赋》的都会描写及其艺术特色

2022-11-21 04:57吴琪琪
广东开放大学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民俗广州

吴琪琪

(广州大学,广东广州,510006)

黄佐,字才伯,广东香山人,是明朝中叶时期岭南地区的著名理学家、文学家。黄佐的家族具有读书仕宦的传统,祖父黄瑜、父亲黄畿均以治儒学闻名。因此黄佐自小受家学熏陶,博通经籍,他的诗文风格上总体呈显平正典雅,且带有浓厚的理学思想。

钱谦益称其“髫龀以奇雋名,及入翰苑,博综古今,著书凡二十二种。究心理学经济,而修词藻,杰然争雄艺苑。岭南人在词垣者,琼台、香山,后先相望,而梁公实,黎惟敬皆出才伯门下”[1]。四库馆臣称其“明习掌故,博综古今……在明人之中,学问最有根底”[2]。黄佐博闻多识,因此才能写出词采华茂、内容丰富的大赋。通过对黄佐《粤会赋》与历史上前后同题材辞赋作品的对比,有助于深入认识《粤会赋》的艺术特色。

一、《粤会赋》的创作时间及主题

黄佐生活在明朝强盛时期。此时国家政治统一,经济繁荣,为文人歌颂盛世奠定了一定的政治和社会基础。黄佐在《两京赋》的序中提及,“佐尝伏念菲材耳学,获厕词馆,奚可默无一言,以抒中情而宣上德”[3]35。可见黄佐当时作为翰林院的官员,出于歌颂明代的统一强大、繁荣昌盛的目的而作颂赋。明代广州经济文化发展迅速,海外贸易发达,逐渐发展成一个繁荣都会。作为广东人,黄佐对家乡怀有深厚感情,因此产生宏扬风土之意。对此,《粤会赋》序中写道:“佐自幼知读书,先考躬教之。十有二而举子业成,乃更学古文词赋,尝撰《越都赋》以拟左思。稍长,厌其枝琐,乃芟整之,更曰《粤会赋》,避僣也。”由此可知,弘治十四年(1501),黄佐12岁左右模仿左思而作《越都赋》。《粤会赋》是年长之后,在《越都赋》的基础上修改而成。《说文解字》中对“会”的解释是“会,合也”[4]1047,而对“都”解释为“有先君之旧宗庙曰都”[4]1285。黄佐之所以将《越都赋》改名,无疑是因为广州并无已故君王的旧宗庙,称之为“都”未免僭越了。然而,广州在当时已经是粤地的中心城市,甚至是南洋诸国的一个商业中心,因此将之改为《粤会赋》,这是对广州繁荣商业面貌以及地域经济中心地位的肯定。

《粤会赋》以“百粤之会,是为南海”为开端,引出粤地的经济、政治及文化中心——南海郡(今广州)。作者以恢弘的气势、华丽的语言,描绘了粤地都会的繁华。作者从自然环境写起,概述广州所处的位置以及上古以来的历史。这是从宏观上展现其地理和历史上的优越。其次写及本朝的富庶繁华,对市场上的商品和当地民风民俗进行了详细描绘,以此表现市井的繁荣面貌。然而这些尚不能展现粤会之繁华,作者进一步对广州自秦朝以来的历史进行详细叙述,通过描写历史上苛政对广州人民的统治,对比当朝政治之清明,歌颂当朝的政治功绩,“今日之民可谓康矣”。此后,作者通过描写节日活动的丰富,进一步展现当朝经济文化上“今日之民可谓庶且富矣”的繁荣面貌。随后,通过祭祀山水,作者再次详细铺陈广州的海陆物产。最后,作者赞扬广州的名人才俊,以表现广东人才辈出,从而大力颂扬朝政及表明自己效忠朝廷之心。

总而言之,《粤会赋》结构宏伟,气势宏大,既从宏观上描述了广州的地理位置、山川形势,又详细记载了当地的风土民情;既指出了当地的丰富物产,又咏叹了它的风景名胜;既描写了广州的繁华市容,又载述了政治文化,蕴藏着丰富的文化内涵。

二、粤会赋中的都会描写

自秦朝以来,广州一直是岭南地区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中心。明朝时期,广州借助发达的海外贸易,迅速发展成为中国首屈一指的繁荣都会。《粤会赋》大致从自然地理、经济中心及人文政治活动三个层面展现了明代中期广州的繁荣都会面貌。

(一)广州的自然地理

《粤会赋》开篇从天文方位,地理位置、自然气候、历史传承等多个角度展现广州的自然地理情况,突出广州在百粤之地的重要地位,从而展现出多维的时空境界。

古人对星象极其重视,常常用星象衬托一座城市的重要地位,黄佐亦是如此:“仰稽璇玑,星纪所在。黄钟协律,赤熛流形。上烛南斗之精,下凝衡岳之灵。”黄佐用天象解释人事,为“百粤之会,是为南海”寻找依据。广州城上接南斗的精华,下承衡岳的灵气,自然节气变化合乎天道之正,故能成为百粤之地的都会。

黄佐主要从两个层次描写广州城。首先,黄佐以囊括百粤的的大视角对广州的地理位置进行描写,广州位于百粤的中心位置,北接内陆诸省,南邻南海众岛国,地理位置极其优越:“左跨荆扬、五岭之重阻,表以灵洲、黄岭之山。右瞰牂牁、溟渤之洪波,带以桂、郁、浈、肆之川。神鳌奠足,星鹑俯首,睇睐瓯闽,若趋若走。前有虎头之门,限隔岛夷,来航万里,溯沿溔弥。而凡暹罗、真蜡之属,其布犹棋焉。于后则白云、紫云迤为越台,曹幕地涌,石门天开……”

接着作者缩小视野,极力描写广州城周边的名山胜水,洞天福地,从而表现广州城自然风光:“近郭则会以九曜,萦以三江,表里回游,奔峭飞淙。沉珠拾翠,礧砢荡激,入极浦而邅回,迷不知其所适。于远则循洸口以荒极,得静福之寒林,接黄连之巨峤,信南戒之喉襟……林闾梗概靡得而非书者矣……”

《粤会赋》分层铺排,由远及近,详细地描绘了广州城的地理位置。广州“北通燕蓟,吴钩楚距,万里帆樯,蛮烟疍雨”,既能沟通中原各地,又近南海诸国,拥有优良海港,因此“胡贾鼎来,所至成聚”,成为“彝夏之都会”。如此描写,便在广阔的背景下显现出广州雄踞百粤一带,是百粤之地的重要商业中心,为后文表现广州商业的繁荣作铺垫。

最后《粤会赋》也描写了广州的气候:“断虹兆飓,戙船碆屿;其气候之不齐,或瞬息而备寒暑。然而谪徙寖繁,华风日迈,霜雪时降,民不告疲,允矣乐国。四方所届,泉货之渊数,彝夏之都会。”它准确地反映了明代广州的气候情况,例如沿海常有飓风,一日之内温差变化大等气候情况。虽然天气变化多端,但广州城却一日比一日繁荣,从古时候罪臣贬谪之地,成为明朝时期人人都向往的都会城市。

(二)粤地的经济活动

广州地理位置优越,地处南海,与南洋诸岛联系便捷,很早就成为中国对外贸易的一个重要中心。再加之,明朝实行海禁政策,而嘉靖元年(1522)撤销浙、闽两市舶司,仅允存广州市舶司。换言之,广州是特殊开放的口岸,在一段较长的时间内,是全国惟一的对外贸易港口城市。因此广州的海外贸易得到了空前的发展。《粤会赋》就描写了明代广州发达的贸易活动和富裕的经济生活面貌。

黄佐运用铺陈的手法详细地描写了广州的经济活动,展示了广州发达的贸易:“内则闾阎扑地,长衢广陌,关辟七门,沟浚六脉,胪列市廛,隧分贸易,连盖结驷,埃壒相射。”广州城内,市集繁华,车马骈阗,这充分显示了广州的繁荣。

首先,广州商业的繁荣是以物产的丰富为前提的,对此,《粤会赋》娓娓道来,如数家珍,其中所述物产大致可以分为10类:

1.谷物:禾稻、梗穧、稆桥。

2.布帛丝绸:攀枝、吉贝、蕉苎、䌷絁、疏絺、密斜。

3.材木:梌、楠、松、㮨,枫、樟、杉、榆,檿、柘、榖,梡,榕、栎、椿、樗,藤、竹。

4.药材:沉、檀、安息、白胶、青木、马牙、鸡舌、龙脑、天竺、卷柏、茯苓、青精、黄独、宜男、益母。

5.水果:卢橘、杨梅、黄蕉、丹荔、柑、橙、橼、柚、橄榄、余甘、五敛、千岁、人面、宜蒙。

6.蔬菜:金蘼、玉藷,香菌、紫芝,枸杞、芋、树茄、筏雍、䔲、椒。

7.家禽:鸡、豚、牛、马、鸭、鱼。

8.国外进口的宝物:锴、镣,鐼、鈏,璠玙、瑾璪,玑琲、瑟瑟,瑇瑁、玛瑙;玻璃、珊瑚,琉璃、车渠,木难、火齐,阳燧、方诸;龟筒、鹤顶,犀角、象齿,猫睛,鸦鹘、流黄、空青,缥碧、紫英。

其次,广州商业的繁荣与其因地利之便而日益发达的对外贸易密不可分。《粤会赋》对此亦有精彩描述,如“岛舶之来,有粲其宝”、“胡贾鼎来,所至成聚”、“彝夏之都会”等。对此,明代屈大均《广东新语》亦载:“又广州望县,人多务贾与时逐。以香、糖、果、箱、铁器、藤、蜡、番椒、苏木、蒲葵诸货……南走澳门,至于红毛、日本、琉球、暹罗斛、吕宋,帆踔二洋,倏忽数千万里,以中国珍丽之物相贸易,获大盈利。”[6]上述在黄佐描写物产时,也专门将海外诸国进口的奇珍异宝详细铺陈,可见当时广州海外贸易的发达。

此外,经济活动的繁荣,商业的发达,使得富商们竞相豪奢。对此,《粤会赋》亦有精彩展现:“莫不奴陶顿、仆翁伯、皂张里,台浊质,囊橐孔够,斔斛盈溢,犬马蹴红腐,缗缰朽赤仄,执牙签以夜筹,向什一而今千百。”“天下所资,每易致而轻视,或尘泥而弃之。今日之民可谓庶且富矣。”如此便生动展现了当时广州富商生活之奢华。

(三)广州的文化与风俗

商品经济的迅速发展促进了广州城市的繁荣,也必然对广州社会政治文化产生影响。广州有着悠久的历史和深厚的文化底蕴,它不仅是当时粤地的经济中心还是文化中心,不仅是经济都会还是文化都会。《粤会赋》通过对广州历史文化的追溯和对当代民俗事象的呈现,展现了明代广州商业都会的文化风貌。

首先,《粤会赋》详细描写了自秦汉以来广州的政治历史。

昔尉佗之在秦也,力政毒痡,血民于牙;咸阳瓦崩,万寓茧挐;于是乘黄屋而自王,总朱垠以为家。乃据秦府库,杀其长吏;营宫建室,自置神器;謻门曲榭,坻鄂宏閟;虹梁连纚,云构林植;既崔嵬以宏琏,又窙豁以赑屃;左纛以朝,箕踞魋结;爰立相臣、御史、中尉、将军、郎吏,盗窃秦制。阁道环阙,高薨甲第,上峥嵘而瑰玮,下金艧而绘缋,避暑离宫,不知其几,汔莫能名其一、二焉。猝遇陆生,筑台朝汉,蒸土切厓,揭孽隆矸,墆霓承云立其正,连岫复坂环其畔;视奔星之俯驰,挹流泉之滮涆。国终殄于樛女,岿余基之漶漫,民生其时亦孔之悲……

黄佐以此证明广州早已纳入中原统治,绝非“荒裔殊异”,从而突出广州在百粤之地的重要地位。另一方面,梳理广州历史,更是为了将当朝与其他朝代的奢靡无道、暴虐无度进行对比,从而歌颂当朝的清明政治。由于当今圣上“宣天彝。恤民恫,播芳猷,息器风”,因此“函气之属,声教渐浃,虽椎埋之雄、游侠之客、奇邪之酋、侏㒧之域,莫不革面而澡心,沐浴于皇泽”。在当时皇权文化的治理和教化下,广州城由前朝的荒靡淫乱,变得欣欣向荣,百姓染化而迁,安居乐业。

其次,《粤会赋》还展现了经济繁荣和皇权教化带来的社会风气的变化。黄佐敏锐地发现了经济对岭南地区文学发展的作用。如经济发展推动广州读书之风日盛一日,明代广州读书人数量大大增长:“执牙签以夜筹,向什一而今千百。”黄佐对在经济的发展影响下产生的民俗事象更是予以了浓墨重彩的展现,《粤会赋》描写了大量当时广州人的节庆民俗活动,并按照时序逐渐铺陈,连续展现:

春王初吉,置酒交会,粲眴冠服,铿锵剑佩。元夕冶游,鳌灯绛天,士女如云,宝马瑶軿。清明簪柳,椒浆酹墓;端午酌蒲,锦标竞渡。中秋重阳,泛芋题糕,亦既醉止,其乐陶陶。春秋社蜡,椎牛酾酒;饮以兕觥,有濡其首。卒岁大傩,伐鼓鸣葭,怅子万童,帊首欢哗。左斩鬼魃,右殪蜲蛇,宸纲为之蹋跆,况黄犬与赤虾。迄守岁而迎春,俗靡爱乎纷奢,觞茅柴而羹骨董,亦何恤其无家。

作者通过展现广州一年中重要节日的风俗活动,使读者饱览广州城市的市民风情,所及诸多的民俗事象,极具艺术表现力。

此外,《粤会赋》描写了众多日常民俗活动,所记载的丰富多彩的民俗,更可以作为明代广州民俗研究的文献资料。如其中写道:

故其民莫不因岁时事娱嬉,蒲涧、越井,吊古探奇;腾吹峻坂,弭盖清漪;邀遨头以偕乐,导两旌而前驰。亦有侠客、畴人,五豪、七贵,㩉鱼、斗鸡,摊钱、角觝,六博、五白,弦管流沸……使歌乔木之南,有戒《蟋蜂》之太康,则虽好乐,又奚伤焉,盍亦览霸迹以自明乎!

《粤会赋》中民俗活动的描写生动具体,展现了一个太平盛世的景象,更能展现出明代广州作为一个地方都会的繁荣面貌。当然黄佐对于这些民风民俗也有自己的认识。他认为这些民俗是“则虽好乐,又奚伤焉”,不合传统的礼仪法度,必须加以节制,通过引导使之归于正道。这与黄佐幼习传统儒家礼乐观念有关。他认为对于民众重在教化与疏导,意主导欲、节欲。但黄佐并非对民俗完全否定,而是从审美的角度加以肯定,将之铺张渲染,使之成为《粤会赋》的重要组成部分。它反映的正是广州的地方风情,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使人可以触摸到那个时代的脉搏,真实反映了广州地区的民风民俗、社会状况,大大增强了《粤会赋》的真实性。

三、《粤会赋》都会描写的艺术特色

黄佐的《粤会赋》具有铺张扬厉、结构宏大、描写细致等特点。黄佐善于用华丽的词句、奇特的想象,细腻地描绘广州城的环境、经济乃至风俗文化,以广阔的视角再现明代广州生活的全图景。通过对比《粤会赋》和前人扬雄的《蜀都赋》,我们可以发现《粤会赋》在时代大视角和地域小视角的结合上与之具有相似之处。

黄佐为歌颂明朝统治,还撰写了《两京赋》。《两京赋》通过主客问答的方式,以典丽的文字,繁复的赋笔铺叙,寓讽谏和颂扬于描写议论之中,表现了大一统思想和颂美及讽谏之旨。通过对黄佐《粤会赋》与《两京赋》的对比,有助于认识黄佐艺术风格的变化。

(一)时代大视角和地域小视角的有机融合

明代建立以后,明太祖朱元璋休养生息,国力迅速恢复。到了明朝中期,广州已经成为粤地政治、经济、文化的一个中心,也是全国重要的大都市。由于地理位置优越,广州在当时作为全国重要的港口城市,与海外诸国经济贸易往来频繁。嘉靖四十四年,叶权说广州“以故商贾聚集,兼有夷市,货物堆积,行人肩相击,虽小巷亦喧填,固不减吴闾门、杭清河坊一带也。”[6]可见,当时广州已经和江南最繁华的城市不相上下。总的来说,明代中期的广州,呈现出繁荣昌盛、蓬勃兴旺的风貌。因此作为土生土长的广州府人,黄佐带着前所未有的喜悦、自豪的心情去描绘这个繁荣都市。《粤会赋》序称,此赋是其仿左思《三都赋》而作。以此而言,或许此时黄佐心中已将帝都北京、故都南京以及南方都会的广州比附为左思的“三都”。

关于左思《三都赋》的主题,王鸣盛曾言:“左思于西晋初吴、蜀始平之后,作《三都赋》,抑吴都、蜀都而申魏都,以晋承魏统耳。”[7]这与黄佐《粤会赋》的主题不尽相同。然而,左思《三都赋》是汉代京都赋之余绪,不仅在写作手法上汉代京都赋多有因袭,而且其中《蜀都赋》与开京都赋之先声的扬雄《蜀都赋》为同题之作。“两赋皆以描绘蜀都为题材内容,铺陈夸张,未出汉人藩篱”,但由于目的和主旨不同,“故左思《蜀都赋》铺陈蜀地的历史事迹、地理位置、风土物产、人物风俗,虽求真务实,俨然一部压缩的地方志,但最终不过是为魏都作铺垫烘托而已,故远不如扬雄《蜀都赋》的情真意切、活泼生气和浓烈的地方色彩。”[8]可见,就作者所处的人生时段,时代背景与内在心境而言,黄佐《粤会赋》与扬雄《蜀都赋》更为接近。他们都感受到了当朝的盛世气象,又同样对家乡的山水、文化情有独钟。在时代大视角和地域小视角的结合上,《粤会赋》对扬雄《蜀都赋》亦多有因袭。

首先,《粤会赋》对《蜀都赋》的因袭体现在篇章结构的设置上。扬雄《蜀都赋》是从历史源流和地理分野写起:“蜀都之地,古曰梁州。禹治其江,渟皋弥望。郁乎青葱,沃野千里。上稽干度,则井络储精。下案地纪,则巛宫奠位。”[9]接着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描写蜀都物产之丰饶。继而刻画蜀都的山脉、江河、林木、市场、祭祀、风俗。《粤会赋》同样开篇先写广州地理位置和历史传承,宏观上展现其地理和历史上的优越。此后依次详细描绘了广州的经济物产、当地民风民俗以及祭祀等等。但《粤会赋》的覆盖面更广,内容更为丰富。

其次,《粤会赋》对《蜀都赋》的因袭体现在时代大视角和地域小视角的结合上。《蜀都赋》写及成都风貌:“雕镂铅器,百伎千工,东西鳞集,南北并凑。驰逐相逢,周流往来,方辕齐毂……万物更凑,四时迭代。彼不折货,我罔乏械。财用饶赡,蓄积备具。”蜀都工匠齐聚、商贾云集,货物充足、车水马龙,《蜀都赋》基于时代的宏观视野,展示了盛世之下蜀都繁荣昌盛的景象。《蜀都赋》同样着眼于地域视角的微观细究,勾画了蜀都的地方特色风貌,不仅是霜雪终年的苍山,还是滚滚波涛的都江,都进行了详细的描绘。扬雄还对蜀锦进行了细腻的描绘:“尔乃其人,自造奇锦……其布则细都弱折,绵茧成祍,阿丽纤靡,避晏与阴。蜘蛛作丝,不可见风,筒中黄润,一端数金。”生动地表现出蜀锦文采光鲜、柔软轻巧的特点。《粤会赋》学习其艺术特色,融合时代的大视角和地域的小视角,对广州的自然环境、地方经济文化等方面分别进行了细致的描绘,颂扬了广州悠久的历史、宏伟的山海、繁荣的经济、丰饶的物产、安居乐业的生民,展现了繁荣雄厚的物质基础和丰富多彩的民俗文化,生动地展现出盛世之下岭南繁华的都市面貌和粤地独特的地方风情:“故其民莫不因岁时事娱嬉,亦有侠客、畴人,五豪、七贵,㩉鱼、斗鸡,摊钱、角觝,六博、五白,弦管流沸。爱长骋以遐眺,挹自然之神丽。循东溪,陟北冈,度樾桥,至珠江……”

(二)理学精神与文学趣味的相互协调

黄佐自小受家学熏陶,博通经籍,深受程朱理学影响,因此明道与经世致用的文学观是其文学思想的主要方面。然而,明代中后期文学思想出现多元并存的局面,文学复古思想之下出现了重自我、重抒情、重本色的文学观念,出现了真情与浅俗的创作倾向。受此影响,黄佐的创作也呈现出以理学精神为宗但又不失文学趣味的艺术特色。这在《粤会赋》中亦有所体现。

《粤会赋》与《两京赋》中都有对民俗事象的描写,但由于赋的写作时段和写作目的不一样,对民俗事象的呈现也不尽相同。《北京赋》在描写北京城的市井生活时,重点描写了京城的贵戚豪强横行霸道的一面:“京游之士,实繁有徒。通籍禁闼,嘘荣噏枯。赂之则升天阶,忤之则沦渊垆。豺狼昼伏于当道,而惟诇彼稷鼠与城狐。”显然,黄佐对北京市井存在“任侠成群”的一面持强烈的批判态度。其目的着意于讽谏,批评规勉之意远高于《南京赋》和《粤会赋》。《南京赋》亦写到市井之中南京百姓生活之奢华:“歌《玉树》而袨服,倚市门而可求,等黄金于土价,效竹林而醉游。徒羡蜉蝣之楚楚,永忘蟋蟀之休休。”对此,作者并不赞同,但并没有像《北京赋》那样强烈批判,而是以温和的态度规劝。而《粤会赋》重点表现百姓生活的富裕、惬意,描写了许多民间风俗游戏:“亦有侠客、畴人,五豪、七贵,㩉鱼、斗鸡,摊钱、角觝,六博、五白,弦管流沸。”对三座不同城市的风俗人情的不同展现,是黄佐依据三座城市的政治地位和文章写作目的进行斟酌取舍的结果。相较而言,《粤会赋》虽然在主题上没有摆脱颂圣的俗套,但是对民俗事象则表现出更为宽容的态度:“盖处沃土而淫,慆民之常;方和乐而讴吟,世之昌也。使歌乔木之南,有戒《蟋蜂》之太康,则虽好乐,又奚伤焉,盍亦览霸迹以自明乎!”

由此可见,《粤会赋》努力协调理性和感性、礼法和性情之间的关系,它并没有将民俗风情一律作为违反道德观念的因素,反而以欣赏的笔调去描绘市井,即使是斗鸡、㩉鱼,作者都以满腔的热情把它们写入赋中,并不否定它们的审美价值。因此《粤会赋》更能表现出真实的、充满生机活力的粤地都市广州。

(三)铺张扬厉与精雕细琢的有机统一

黄佐既善于以恢宏的气势、奇丽的笔调、华美的词藻、夸张的手法,表现广州宏阔硕大的城市气度,又善于在细处精雕细琢,生动细致地描绘广州城的地方风情。在描写广州自然环境时,黄佐运用铺陈排比和夸张渲染的艺术手法来描写广州城的自然风光,而在描写广州经济、文化面貌时,黄佐则用细腻的笔触描写市井生活。黄佐将铺张扬厉与精雕细琢的手法有机结合,从而使得《粤会赋》呈现出独特的艺术魅力。

在描写广州城地理位置时,黄佐采用大量的铺陈排比句式,以豪迈的气势和劲健的笔触,描绘了广州城的自然景色:“左跨荆扬,五岭之重阻,表以灵洲、黄岭之山。右瞰牂牁、溟渤之洪波,带以桂、郁、浈、肆之川。”不仅用拟人的手法,富有表现力地写出了广州与荆扬等地区的位置关系,而且“左跨”“右瞰”二词和“表以灵洲、黄岭之山”“带以桂、郁、浈、肆之川”二句气势壮大,生动地展现出广州城的雄大气势,从而突出了广州优越的地理位置和广州粤地第一大都市的地位。

黄佐亦擅长用细腻的笔触,描绘明朝中期广州的地域风土人情。《粤会赋》对粤地百姓的游玩嬉乐,进行了细致而丰富的描绘:“故其民莫不因岁时事娱嬉……亦有侠客、畴人,五豪、七贵,㩉鱼、斗鸡,摊钱、角觝,六博、五白,弦管流沸。爱长骋以遐眺,挹自然之神丽。循东溪,陟北冈,度樾桥,至珠江……”如此便生动而细致地写出明朝广州百姓的风俗游戏。作者层层排比,不断铺陈,将风俗写得丰富具体,使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黄佐在以宏大的笔触铺陈排比之时,同样进行了细致的描写,从而使得铺张扬厉和精雕细琢有机结合。例如对广州街市的繁华时,先是粗笔描绘,“内则闾阎扑地,长衢广陌,关辟七门,沟浚六脉,胪列市廛,隧分贸易,连盖结驷,埃壒相射。”而后黄佐对布匹、材木、香料、果蔬、宝石等商品分别进行了详细的介绍,“其布帛则攀枝、吉贝,机杼精工,百卉千花,凌乱殷红。蕉苎云浮,䌷絁冰空;疏絺薾暑,密斜弭风。其材木则梌、楠、松、㮨,枫、樟、杉、榆,檿、柘、榖,梡,榕、栎、椿、樗,藤、竹合抱隐岑,千仞排虚……”。如此,使得文章大笔勾勒和工笔细描相结合。

总之,黄佐《粤会赋》既能将盛世的繁荣气象和独特的粤地风情相结合,又能将理学精神与文学趣味相统一,并具有铺张扬厉、描写细致的艺术特点。它从多个角度描绘了经济文化繁荣、人民安居乐业的粤地都会广州。广州濒临南海,又能沟通中原各地,地理位置优越,为广州海外经济贸易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广州成为海外贸易的中心,“彝夏之都会”,商业发展到前所未有的繁荣。经济的长足发展,带来文化上的繁荣。广州百姓生活富足,民俗文化活动丰富多彩。在《粤会赋》的描绘中,广州城的富庶繁荣得到了淋漓尽致地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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