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荣国 孙 娜
“话以载道”,思想政治教育主要通过话语实现以理服人、以情感人的教育目的,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只有为受教育者理解、认同、接受,才有可能进一步接受话语背后的思想观念、政治观点、道德规范与价值立场。当前,“00后”成为高校大学生的主体,他们个性鲜明、视野开阔、思维敏捷、追求独立、喜欢思考、善于表达、敢于挑战权威、逆向思维突出,思想政治教育话语何以能够被他们接受?尤尔根·哈贝马斯(Jürgen·Habermas)提出的交往行为理论对提高“00后”大学生(以下简称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接受效果具有理论借鉴和实践启示意义。
哈贝马斯于1929年出生在杜塞尔多夫,是当代最具影响的哲学家、思想家和社会理论家,他的理论涉及哲学、社会学、政治学、伦理学等诸多领域,贯穿于其建构的理论大厦的核心是交往行为理论。更具体地说,就是如何通过语言实现主体间的相互理解,进而协调行为,最终达成共识。
哈贝马斯根据语言的不同功能,把言语行为划分为目的行为模式、规范行为模式、戏剧行为模式和交往行为模式。他认为,在交往行为模式中,话语双方通过交流互动,基于相互理解,最终目的是形成共识。为此,他提出理解是说话者与听话者交互作用的产物,而理解需要话语双方建立主体间性关系,才能突破意识(主体)主义哲学的主体性局限,话语双方才有平等对话的可能。没有主体间性关系的确立,就没有自由而平等的社会交往行为。在理解的过程中,话语双方存在异议是客观存在的,而“生活世界”是参与交流的话语双方的共同背景,既提供了话语资源,又是对话参与者消弭分歧的境域。在哈贝马斯看来,“生活世界”只是话语双方达成共识的语境,言语者的话语表达要想为听话者理解和接受,还需要满足一定的条件,他称之为“交往行为的一般假设前提”[1]。换句话说,言说者与听话者要想达成一致意见,形成共识,话语双方的言语表达需要满足有效性主张(条件),即真实性(与客观世界相联系)、真诚性(与主观世界相联系)和正确性(与社会世界相联系),它是普遍(形式)语用学的核心,也是理解交往行为理论的关键。
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过程也是思想政治教育者以话语为载体,通过对话,引导大学生形成符合社会主流价值共识的过程,这与交往行为理论提出的言说者与听话者通过语言交往实践达成共识具有共通性。交往行为理论提出话语双方的“主体间性”关系、“生活世界”的语境、“话语有效性主张”等核心思想对提高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接受效果具有借鉴意义。
哈贝马斯认为,语言是一种交往媒介,它用于沟通,沟通追求的是达成共识,而共识的基础是“主体间”对有效性的认可。换句话说,在交往实践中,话语双方是平等交往的主体,他们之间没有强制与规约,彼此超越了传统主体性哲学中主客二元对立的关系,话语双方进行自由、双向、真实的交往,这是达成共识的前提和基础。“交往理性的范式不是单个主体与可以反映和掌握的客观世界中的事物的关系,而是主体间性关系。”[2]在教育实践中,思想政治教育者与大学生是主体间性关系,即对话的双方是具有人格平等的独立个体,都有充分表达的话语权,任何一方都没有剥夺对方说话的权利,话语双方畅所欲言、相互倾听,才有可能在民主、平等、融洽的师生关系中产生思想的碰撞、情感的交流、心灵的相遇。因此,没有师生主体间关系的确立,就没有了对话,没有了交流,没有了思想火花,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接受也无从谈起。从这种意义上说,建立新型的主体间性的师生关系是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有效接受的前提。
哈贝马斯认为,话语主体间的差异性,尤其是话语背景的差异性将会影响甚至阻碍双方的相互理解,而生活世界为对话双方提供了可以相互理解的,具体而现实的共同背景, “对于理解过程而言,生活世界既构成了一个语境,又提供了资源”[3]。同样,思想政治教育者与大学生在教育背景、社会阅历、人生际遇等方面的差异,会导致彼此思想观念、价值立场与行为选择的分歧,而“生活世界”为他们提供了鲜活的话语主题、丰富的话语内容与多彩的话语形式。其一,生活世界蕴含丰富的话语资源。生活世界是“现实的人”追求生命的意义与价值的现实境遇,话语双方在“生活世界”中具有共同的话语主题与话语内容,而这些恰恰与大学生的现实关切紧密相连。同时,来自生活世界的生动形象、新鲜活泼、通俗易懂的生活化语言有利于拉近师生之间的心理距离,有效弥补传统思想政治教育话语针对性不足、亲和力不强、感染力不够的弊端,更易于在润物无声中为大学生理解和接受。其二,生活世界是思想政治教育者与大学生实现“视野融合”的现实语境。思想政治教育者与大学生身份、角色、立场的不同,决定了二者存在价值冲突和意见分歧是实然状态,而生活世界是思想政治教育者与大学生消除差异、弥合分歧、实现同频共振的现实语境。
哈贝马斯认为,交往是以话语(即使用中的语言)为媒介,通过主体间的沟通,增进彼此的理解,目的是形成共识。换句话说,人们通过话语表达和他人就世界中的事物达成共识,共识的达成需要理性说服,而不能靠外在力量的强迫和内在的思想控制来实现。“在言语者和听众看来,共识不是由外在造成的,也不是一方强加给另一方的。”[4]在哈贝马斯看来,达成共识并不是彻底消除差异,恰恰相反,共识是以话语双方“预存立场”或“前见”差异为前提的。同样,在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过程中,大学生总是从自己的“先见”或“预存立场”出发,对教育内容进行批判性接受,表现在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接受上,大多也是选择性接受,完全的拒绝接受或彻底的全部接受既不符合思想政治教育规律,也不是思想政治教育追求的。因此,思想政治教育者需要从大学生的思想实际出发,以开放包容的心态尊重差异,得到他们的情感认同,进而通过对话,引导他们形成符合社会主流意识形态的价值观念、政治观点和道德规范。话语交流与沟通何以能够在主体间达成共识?哈贝马斯提出话语有效性主张。他提出,一个言语行为之所以能够被彼此“接受”,就意味着它满足了必要的条件,即“所作陈述是真实的;与一个规范语境相关的语言行为是正确的;言语者所表现出来的意向必须言出心声”[5]。哈贝马斯认为,共识的基础不仅仅局限于主体间单个有效性要求的承认,相反,共识的达成需要同时涉及以上三个层面,缺一不可。
尽管哈贝马斯的交往行为理论在话语实践中很难达到“理想的言说状态”,但交往行为理论的核心思想对提高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接受效果具有实践上的启示意义。
思想政治教育功能实现的主要方式是“言教”,即思想政治教育者与受教育者以话语为载体,通过对话实现思想的交流、情感的融通、价值的澄明,即使彼此存在差异,也会在对话、讨论、质疑、辩论、诘难的过程中形成交叉共识,从而达到思想解蔽、道德解惑、政治引导、价值引领、精神塑造的教育目的。对话意味着互动,意味着参与,意味着相互建构,形成话语共同体。这需要突破传统思想政治教育单向灌输的困境,思想政治教育者与大学生互为主客体,教育者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传道授业解惑”的权威,而是启迪学生思想、促进学生成长的引路人,是大学生的知心朋友;学生不再是被动的,被改造的客体,而是有思想、有情感、有灵魂的接受主体,他们积极参与对话,在思想的碰撞中获得精神的满足与观念的改变。实践表明,传统的思想政治教育在教育理念上“以教师为中心”,缺少对学生的人文关怀,这与思想政治教育的本质背道而驰;在教学方法上常常采取由外而内的强制性灌输,缺少平等的交流互动,学生成为没有思想的“容器”;在教育内容上往往预先设定,缺少对学生合理诉求的有效回应,无法穿透受教育者的心灵。可见,建立新型的主体间性的师生关系是提高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接受效果的前提。思想政治教育者应尊重学生的接受主体地位,从学生的已有思想观念出发,通过对话,实现思想的碰撞、观念的交流、情感的交融,当意见一致时,往往会产生由“知”到“信”的质的转变;即使有意见分歧,也会在相互理解、包容、欣赏的教育情境中求大同存小异,达到相互悦纳的教育效果。
思想政治教育者由于自己的身份和角色定位,往往更多地从国家、社会的整体利益出发,表征在话语内容上,以思想政治教育者为主导,更多地从宏观的角度阐释“大道理”,学生往往感到离自己太遥远而“敬而远之”;在话语形式上,理论话语、宣传话语、政策话语、政治话语等占据主导地位,千人一面,导致“言者谆谆,听者藐藐”的现象屡有发生,原本双向互动、平等交流、教学相长的思想政治教育失去了本真;在话语语境上,传统的“自上而下”的说教式话语根深蒂固,“以人为本”的理念在话语实践中尚未得到贯彻,严肃、刻板、沉闷的话语氛围导致师生之间思想的隔阂、情感的疏离。强调关照生活世界,这是因为:一是生活世界是话语双方共同面对的真实背景。从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生成来看,其并不是先验存在的,而是产生于生活实践的需要,思想政治教育者只有把宏大的政治叙事与现实的生活情境相结合,才能有效避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窘境。二是“生活世界”是话语内容的源头活水。思想政治教育者与大学生都是现实而具体的人,他们在生活世界中的际遇、经历和体验,对社会生活中的是非、善恶、美丑都有自己的理解、判断和选择,正是这种具体、差异化的话语内容有效回应了大学生成长过程中的思想困惑与价值迷惘,满足了学生现实而合理的利益诉求,能有效解决话语接受动力不足的问题。三是生活世界是丰富多彩的,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理应是鲜活灵动的。从生活中汲取养料,创新话语表达,改变传统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僵硬呆板的叙述方式和居高临下的说教口吻,在自由、民主、平等、愉悦、和谐的话语氛围中运用大学生喜闻乐见的生活化语言,在潜移默化中更易于他们理解与接受。
概而言之,走出传统说教式的话语方式,思想政治教育者需要走进大学生的生活世界,才能真正了解他们在学习、生活中遇到的困惑,把握他们的思想脉搏,从而建构适切大学生需要的话语内容与主题,运用契合大学生话语风格的语言表达,提高话语的针对性和亲和力,这是提高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接受效果的应然选择。
交往行为理论提出的话语“有效性主张”,为提高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可接受性提供了可供借鉴的思想资源。
一是话语内容的真实性。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无论是思想政治理论课还是日常思想政治教育,其价值观教育内蕴于一定的知识教育、技能教育之中。价值认识的形成既不是思想政治教育者外在强制性灌输的结果,也不是接受主体主观认识的结果,也就是说,大学生的价值认识是以认识对象——话语内容的客观真理性为前提的。因此,承载价值引导的话语要想被大学生认同和接受,其首要前提是话语内容是真实的,符合客观事实,或具有客观真理性,拥有无可辩驳的力量。列宁说:“我们应当说真话,因为这是我们的力量所在,而群众、人民、大众将在事实上、将在斗争后作出究竟有没有力量的解答。”[6]为此,思想政治教育者应力戒形式主义,避免空洞说教,话语内容需要与时代发展的现实语境相适应,与大学生的现实生活相衔接,与大学生的合理诉求相连接,让“大道理”接地气,使之具有真实可信性,大学生才有进一步接受的意愿和接受的可能。
二是话语行为的正确性,即在一定的规范语境中完成一个正确的话语行为。言说者与听者是在公认的规范背景下,与环境相适应,才能达成共识。体现在话语实践中,思想政治教育者与大学生的话语需要符合人们普遍认同的社会规范而具有合理性与正当性。我国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的社会主义国家,国家的性质决定了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话语要符合社会主义主流意识形态,需要思想政治教育者坚定正确的政治立场,坚守鲜明的价值导向,坚持社会主义主流意识的主导地位,这是思想政治教育的本质要求。当然,话语的有效接受也依赖于学生的接受能力,即大学生要有主动接受社会主流意识形态的主观意愿,有提高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接受能力的自觉意识,才有对话的“意义空间”。
三是话语表达的真诚性,即在话语意向上,真诚地表达出意见、意图、情感、愿望等,以便受话者相信话语者所说的。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对象是“00后”大学生,他们情感丰富,富有激情,话语要想被他们心悦诚服地接受,思想政治教育者陈述的内容不仅是客观事实,还需要满足大学生的精神需要,因为客观事实人们可以相信它,但不一定接受它。教育实践表明,思想政治教育者的话语只有直抵大学生的内心世界,触及他们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才能产生情感同频共振的效果。表现在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实践领域,思想政治教育者对大学生传达的教育信息,分享的感悟,流露的情感,阐释的道理应是发自肺腑,一切好像都是从自己的内心世界里流淌出来的,绝没有虚情假意,矫揉造作之嫌。何以可能?思想政治教育者唯有对自己的教育内容深信不疑,才能言出心声,充满激情,才能在感动自己的同时感染他人;唯有尊重大学生的接受主体地位,正确地对待彼此思想的差异和观念的分歧,才能以开放的心态包容差异,寻求共识,绝没有党同伐异、排除异己之念。一言以蔽之,思想政治教育者只有充满对学生的爱、相信学生、理解学生、关爱学生,一切从学生的思想实际出发,以真诚对待真诚,彼此才能心心相印,沟通也会在互信互爱中得到超越与升华。
综上所述,交往行为理论提出的话语主体间性关系、生活世界的语境、话语有效性主张等核心思想,对提高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接受效果具有借鉴价值。当然,交往行为理论也有局限性,其对话语交往过于理想化的设计常为人们诟病,其夸大话语交流在解决矛盾冲突过程中的作用也被人们质疑。因此,在批判吸收其合理成分为我所用的同时,广大思想政治教育者更要根据中国的国情,建构契合当代中国大学生实际需要的思想政治教育话语体系,切实提高人才培养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