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新时代中国特色体育学构建

2022-11-07 07:24桦,任
体育科学 2022年8期
关键词:理论学科体育

杨 桦,任 海

(北京体育大学,北京 100084)

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新征程上,将体育建设成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标志性事业,是中国体育在新发展阶段的目标。这一目标的实现过程是体育立足新时代新发展阶段、构建体育新发展格局、贯彻体育新发展理念、创建体育新发展模式、激活体育新发展动能,推进体育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实践过程。在这一历史进程中,中国体育面临一系列全新的重大理论和实践问题,迫切需要体育学作出针对性的回答。然而,中国体育学的现实状态却难以有效地应对。目前,我国体育发展中诸多老大难问题长期得不到解决,在不同程度上都与体育学理论支撑不足有关。这使得我们在实践中时常不得不以战术手段应对战略问题,以分割的方式应对关联性的问题,以治标的措施应对治本的问题。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变迁的全面性和深刻性,促使中国体育发生全面而深刻的变化,不仅有量变更有质变,不仅有延续更有创新。中国体育问题所呈现出战略性和整体性的特征,不仅涉及到体育活动的机理,组织制度的理论,且已深入到观念层次,涉及到体育的内涵、价值与功能等这些体育学理论的“元问题”。面对新时代体育实践发展的新问题,中国体育的改革创新不仅需要操作性的制度保障,更需要坚实的学理支撑。因此,构建符合中国体育国情,指导中国体育实践的中国特色体育学是新时代中国特色体育发展的迫切需要,也是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重要任务。

中国特色体育学是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进入新时代”,“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社会矛盾新变化,“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世界新秩序语境中,在同国内外体育发展实际的密切联系、相互作用中构建。建立一个内容完备、逻辑一致、结构完整的学科体系,科学性、开放性、民族性的学术体系,中国特色、中国价值、国际认同的话语体系的体育学,为中国特色体育发展提供理论引领的实践指导,为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提供体育支撑是中国特色体育学的旨归。显然,这是一项极其复杂而浩大的学术工程。本文试图通过对新时代中国特色体育学的构建进行深入研讨,以期引发学界同仁的关注与参与,在新一轮体育理论大讨论中加快研究步伐,早日完成这一具有历史意义的重大工程。

1 新时代中国特色体育学构建的依据

构建新时代中国特色体育学,首先需要确定这一科学领域构建的基本依据,使之有本可依,有据可循。新时代中国特色体育学的构建有诸多依据,概括起来为理论与实践两个方面。前者是对建构对象体育学的认知,后者是对中国体育实践特点的把握。

1.1 构建新时代中国特色体育学的理论依据

1.1.1 体育学的性质与特点

体育是以身体活动促进人自身发展的社会实践活动,有古老而悠久的历史,普遍存在于世界上各个民族。然而,以体育为研究对象的体育学,却是近代以来伴随着现代体育的产生和发展,逐渐出现并发展起来的科学体系。体育学首先见之于率先走上现代化道路,进入工业文明的西方国家。作为当代科学领域的后来者,体育学与一些早熟的学科相比尚在萌生阶段,但潜在的优势已初见端倪。今天的体育学尽管有着诸多成长的烦恼,但充满活力且发展势头迅猛。这一新兴学科虽初具体系,但因自身不同寻常的特点和日新月异的发展,迄今学界对体育学的性质、功能、价值、类别、结构、内容等见仁见智,本文对体育学的特征提出以下己见:

1.1.1.1 身体与人文交融的同一性

科学是人类认识包括人自身在内世界的学问,有着自己特殊的规定性。它“以求真为目标,讲究逻辑的清晰和条理,强调知识源于经验,追求理论与观测经验的一致”(吴国盛,2018),是“运用范畴、定理、定律等思维形式反映现实世界各种现象的本质和规律的知识体系”(辞海编辑委员会,2019)。学科是“一定科学领域或一门科学的分支”(辞海编辑委员会,2019)。科学具有服务于人的共性特征,但不同的学科因研究对象的不同,其人文精神或隐或显,社会功能或直接或间接,文化含义或弱或强。体育兼有生物意义的身体性与社会意义的人文性。体育的身体性以人文性为主导,人文性以身体性为依托。身体越坚实,人文精神就越有张扬的底气,人文性越鲜明,身体的意义越能得到开发和彰显。这种身心交融的状态也是人类生存的理想状态。

体育学以体育为研究对象,探讨运动促进人自身达到其理想状态的规律和机理。运动中的人既涉及到人在运动中的肢体动作、生理活动、生化反应等自然现象,也涉及到人在运动中的情感、意念等心理现象,还涉及到身体活动的社会功能、文化含义等社会文化现象。运动中的人既是生物的,又是精神的,还是社会的,呈现出人的完整性。体育学研究对象的性质赋予体育学以鲜明的科学精神和人文精神。科学精神使体育学客观、严谨、务实,在求真的道路持续行进,奠定体育学坚实的科学基础并不断夯实这一基础;人文精神使体育学有着自己独特的价值导向,探求通过体育使人进入至善至美之境的理论原理。体育学是为直接促进人的完整性,促使人进入生存的理想状态而产生并发展起来的科学体系,这使之不仅不同于物理学、化学、生物学等自然科学,也与历史学、社会学、政治学、经济学等诸多社会科学有所不同。体育学的一切研究,一切理论都以促进人的真善美为皈依,都以服从于人自身的发展为终极目标。体育学的体系结构、思想概念、方法手段、研究原则、应用规定等一切内容都与体育学的科学精神和人文精神息息相关。促进人的发展,既是体育学分化为多个子学科的起点,也是多种子学科整合为一的归宿。体育学以人为本,融身体与人文于一体、物质与精神于一体的学科状态,为当代科学领域所罕见,也为基于二元论建构起来的传统科学所不能适应。学科的独特性既使体育学独具意义,也是其发展的难点所在。

1.1.1.2 实践应用与学科应用的互动性

体育学的应用性表现在实践应用性和学科应用性两个方面。就体育学与实践的关系而言,体育学不是纯理论的学科,它以服务体育实践为目的,旨在对体育实践提出的问题做出合理而有效的理论回应,以解释并指导体育实践。因此,体育学理论具有明确的实践导向和实践应用性。体育学的实践应用性使其理论聚焦于体育实践问题,以坚实的社会实践为依托而不尚空论,在基础与应用学科的类别中属于应用学科。这一性质使体育学得以深深植根于社会土壤,通过发达的根系源源不断地获得来自实践永不衰竭的发展动力。就体育学的理论来源而言,其理论工具多源于自然、社会和人文领域的各母学科,是母学科理论在体育领域应用的产物。体育以身体为载体,以身体活动为外在形态,具有鲜明的物质属性——身体性;体育中的身体活动又有明确的价值导向和认知基础,从而具有鲜明的精神属性——人文性。身体性使体育成为旨在探求物质性规律的多种自然学科的应用之所,人文性又使体育成为旨在探求意义的众多哲学社会科学的应用之所。体育学的学科应用性表明,“体育科学依赖于由基础科学开发出来的知识和科学方法”(ICSSPE,2013),在学科属性上具有应用科学的学科属性。

体育学的学科应用性一方面使之得以从多种渠道广泛而系统地吸取母学科的成果,源源不断地获得理论资源,以不断更新对体育实践的认知和指导;另一方面也使之面临将母学科理论体育化,以满足体育实践特殊需要解决的各种问题。这种应用性的转化以对母学科的深入理解和对体育实践通透认知为基础,从而形成体育学自身的理论。需要指出的是,体育学的学科应用性并不意味着其被动地单向引入母学科理论,在体育实践应用中不断生成的新知识也在不断反哺和丰富母学科,为母学科发展提供一个独特的渠道。近年来诸多学科的身体转向,如身体社会学、身体哲学、身体美学等均有体育学的贡献。

1.1.1.3 学科分化与学科综合的整体性

任何一个科学领域的发展都是一个由表及里,由粗到细、由单一到系统的过程。这一过程中,研究者不断将整体拆解为局部,将大系统分割为子系统,以求在不同的层次和不同的维度获得更为真实而精细的认知,从而将认知不断引向深入。尽管学科分化是学科发展的自然趋势,然而所造成的细节日益清晰而整体日趋模糊的结果导致了学科的碎片化,现代医学就是一个例子。

体育学则不同。体育学以体育运动中的活生生的人为研究对象,而体育运动中的人既是生物的存在,也是社会的存在,还是文化的存在。在体育运动中,人的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相互交织,不可分割。这使得体育学在形而下物质层面的探求与形而上精神层面的探求相互关联、相互依托,体育学也因此贯通人的生物属性和社会属性。尽管体育学涉及多学科和跨学科的知识,正如国际运动科学与体育教育理事会(International Council of Sport Science and Physical Education,ICSSPE)所指出的,“体育科学不是一门单一的科学”,但是它们共同的研究对象——体育运动和身体活动,使它们构成“异质性的学科家族”(ICSSPE,2013)。身体活动的物质性、活动环境的社会性及活动意义的文化性使体育学得以汇聚不同视角、不同层次的客观和主观的认识,从而构成人类社会中少有的多学科共享平台,学科间知识的交流与交融不断生成综合性的新知识,使体育学家族性的整体框架通过综合得以彰显。在体育学中,综合为分化提供支撑,分化为综合提供养料,两者互为因果,表现出在综合中分化,在分化中综合的辩证统一整体性。

与此同时,我们也要看到,学科的异质性又使体育学在方法上“尚未有用之于所有体育学科的通用模型”(ICSSPE,2013),这为体育学的研究带来诸多新的困难,同时影响到人们对体育学不同分支“科学性”的认知。这也是构建理想状态体育学需要克服的操作性障碍。

1.1.2 体育学发展的动力来源与机制

体育学的应用性决定了体育学与体育实践相互依托的关系,并应实践的需要在与实践的互动中产生和发展起来。体育实践是体育学发展的动力之源,而“基本议题”与“学科”互动的双重模式则是其发展的机制。

1.1.2.1 源于体育实践的体育学发展动力

就单纯理论认知而言,体育学的发展取决于其母学科的发展水平及其在体育领域的体育化应用,取决于体育学内各分支学科的互动。然而,在更为基础的层次上,促进体育学发展的本质原因则是其生存与发展的社会语境。正如科学史学者雅各布(Margaret C.Jacob)所言,科学是一个文化的、政治的、社会的综合现象,而不仅仅是一个知识现象。“科学语言和科学文化也同样锚定于社会环境,真正的创造性与当时当地息息相关,并扎根于社会经验”(艾伦·麦克法兰,2013)。

从理论上讲,体育学无论在形而下的物质层面和形而上的精神层面均具有广阔的研究空间,可研究的问题不计其数,存在着服务于多种目标且向多种方向演进的可能。然而,现实中的体育学却总是围绕着一定的问题并以问题为导向而展开,朝着一定的方向发展,有着鲜明的时代和社会印记。这是因为体育学的研究对象体育实践处于一定时空环境中,体育实践所具有的规范性、组织性、草根性等特点使之与生存的社会环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不同的历史条件和社会环境中,体育实践面临的问题不同,甚至是根本的不同,体育学因而在不同时期和不同社会环境中也相应地出现差异,甚至是显著差异。这些差异直接体现在体育学科设置、研究内容、呈现方式等诸多方面。

体育学的应用性决定了其理论的具体形态取决于与体育实践的互动。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有什么样的社会土壤就会产生什么样的体育实践,也就会形成什么样的体育理论。理论与实践的结合及互动是体育学发展根本动力。

1.1.2.2 “基本议题”与“学科”互动的体育学发展机制

体育学的发展是在具体的社会语境中与体育实践互动中发展起来的。这种互动的具体机制是什么?德国学者赫尔伯特·哈格(Herbert Haag)提出的“学科”(disciplines)与“基本议题”(main topics)互动的双重方式(dual approach)提供了颇具启发的思路。Haag(2010)认为,体育知识产生的方式是“学科”与“基本议题”互动的双重方式。“学科”即体育学的各分支,或子学科,而“基本议题”则是指体育实践中的基本问题,涉及到体育实践的多种要素,如运动(movement)、目标(goal)、个体(individuum)和专业(profession)等。尽管Haag对基本议题要素的确定及表述尚待商榷,但提出的体育学理论的生成机制却是清晰的:这就是围绕着体育实践的基本问题的探究形成理论,在与实践的持续互动中生成体育知识,构建体育理论体系。

体育实践基本议题的鉴别与设置对体育学发展作用极为重要,主要体现在:1)为体育学的发展规定方向。任何一个社会的体育总是会面临该社会体育最需要解决的基本矛盾或核心问题。这些核心问题对该社会的体育发展有着长远和全局性的影响,从而构成了一定时期内体育学亟待探讨的基本议题,正是围绕着体育实践基本议题展开的研究,主导了该社会的体育学在该时期的主体发展方向。基本议题的设置具有鲜明的语境性,影响其设置的不仅有这一社会的体育因素,还有该社会与体育相关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环境等多种影响因素。2)为体育学的学科结构提供依据。由于体育学的实践应用性,与基本议题关系密切的学术领域会因现实需要而得到学界的高度关注,获得较多的资源进行较多的研究,其学科理论也就相应地得到较快的发展。与此同时,与基本议题无关或关系较远的领域其学科理论则发展较慢,或得不到发展。体育学各学科在基本议题过滤机制的作用下呈现出差异化的发展状态,从而形成一定时期体育学特定的动态结构。3)为体育学各分支的有效互动提供平台。体育学的学科应用性使之成为多种学科应用领域,极易出现研究零散和互不相关的失焦状态。基本议题具有凝聚功能,有效地将体育学各学科的视域汇聚到一定的方向,围绕着共同问题形成多种维度学术探究的交织关联,从而构建起体育学科间交流和共享的平台,形成多界面互动耦合的跨学科综合态势,进而整合不同学科,在学科汇聚中开辟出新的学术视域,产生新的理论认知,获得新的理论成果。4)为体育学的科学范式提供标准。“范式”(paradigm)由美国科学史家库恩(Thomas Kuln)在其名著《科学革命的结构》()提出,库恩将“范式”解释为:“那些被观察和被检查的、那些会被提出的相关问题以及其希望被解答的问题如何组织、科学结论如何被解释”(托马斯·库恩,2022)。英国学者艾伦·查尔默斯(2007)更为明晰地解释道,“范式由一些具有普遍性的理论假设和定律以及它们的应用方法构成,而这些理论假设、定律和应用方法都是某个特定的科学共同体的成员所接受的。”有了范式,科学工作者的研究才会由混乱状态转化为“有组织和定向的活动”。

科学史告诉我们,每个学科在一定的时期都有着自己固有的“范式”。科学革命就是以一种范式取代另一种范式。基本议题为一定时期体育学范式的建构在实践层面提供了前提性的共识,它不仅汇聚了体育学多学科的视域,而且让体育学术共同体的协同成为可能。

概括起来,体育学发展的逻辑就是:以人的发展为导向的体育实践的社会土壤,决定了体育学重点关注的基本议题,围绕着这些议题的研究,在理论与实践的互动中生成与社会需要相适应的体育学理论。

1.1.3 当代体育学的发展状态与主要问题

新时代中国特色体育学的构建是基于当代体育学发展既有状态并针对其存在问题所展开。当代体育学在具体体育实践及其相关的社会背景中生成,有着鲜明的语境性。受特有出生土壤和不断变化的生长环境影响,体育学在发展中受到的历史局限性和现实问题的困扰进一步显现。这就需要对体育学的发展状态及存在的主要问题进行深入分析和研判。

1.1.3.1 当代体育学的发展状态

当代体育学源于西方工业文明,与现代科学产生于欧洲的社会背景密切相关。16、17世纪发生于欧洲的人文主义的兴起、活字印刷术的发明、地理大发现和基督教改革的4个事件,被人们视为从根本上重新塑造了人所生活的世界,是现代科学产生的前提条件(普林西比,2013)。这使得科学革命始于欧洲并率先在欧洲发展出现代科学。科学革命起于“16—17世纪,一直持续到18世纪末,在文艺复兴时末期,物理、化学、天文学、生物学、医学领域的新知识开始大量涌现,改造了人们对自然界的看法,为现代科学奠定了基础”(艾伦·麦克法兰,2013)。

如上所论,当代体育学是在率先走上现代化道路,进入工业文明的西方发达国家的语境中产生和发展起来的。这些国家的现代化道路的类型是“先发内生型”,其体育实践的基本议题和理论研究状态也是在这一具体的时空条件下所形成。在西方工业文明国家的社会土壤中生长起来的体育学,其理论密切结合工业文明的体育实践,应用现代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文化研究的丰富成果,围绕工业文明体育实践的基本议题进行探讨,较为有效地回应了工业文明体育实践中的多种问题,迅速开辟出一个个新的科学领域,并初步形成了自己的学科体系。随着世界各国先后踏上以工业文明为目标的现代化道路,源于西方的体育学得以在世界各国广泛传播,成为当代居于主导地位的体育学理论。

尽管就整体而言,体育学的形成滞后于现代体育的发展,如1894年就产生了在体育实践具有重大影响的国际奥委会(International Olympic Committee),而当代最具权威的“国际运动科学与体育教育理事会”则成立于1958年,比国际奥委会晚了60多年。“与生物学、化学、教育、数学、物理学等所谓的基础或纯粹的基础科学相比,体育科学(Sport Science)作为一门科学还很年轻,但研究传统和知识体系已经形成”(ICSPE,2013)。

目前,在对体育学知识体系结构的多种认识中有两种较有影响的划分,一是国际运动科学与体育教育理事会提出的体育学结构(ICSSPE,2013)。ICSSPE在《体育科学目录》()中将体育学划分为4个部分:1)体育学的基础学科(fundamental academic disciplines of sport science)。ICSSPE 给出的理由是,“一方面,所有体育科学学科都是典型的应用科学,有自己的母科学作为背景;另一方面,每个学科都形成了强大的物质和学术结构,有自己的子学科和独特的研究方法。然而它们共同的决定因素是体育和体育活动”。这类学科是:运动生物力学、运动医学、运动生理学、运动心理学、体育史、运动教育学、体育哲学、体育社会学。2)以专业为导向的学科(academic disciplines with professional orientation)。ICSSPE认为“这些学科的核心知识体系以专业的实际应用为基础,设有教授职位、学术教育计划、国际组织、国际科学期刊和国际科学会议”。这类学科是:适应体育活动科学、体育设备和设施、运动人体测量、体育教育、运动训练和治疗/物理治疗、运动行为(运动发展、运动控制和运动学习)、体育经济学、体育法、体育管理、体育治理。3)多学科专题领域(multi-disciplinary thematic areas)。ICSSPE认为这是各体育学科有着共同兴趣的特定领域。这类学科是:比较体育与运动、体育与兴奋剂、促进健康的体育活动、体育与发展、体育与人权、体育信息、体育与精英、大众体育、体育中虐童问题。4)体育科学职业(sport science careers)。这一类别基于体育科学中的工作岗位与职业。ICSSPE学科划分的问题是没有基于同一标准,分别以学科基础、专业导向、专题领域和学术职业作为划分标准,在逻辑上难以自洽,却较为真实地反映了当前体育学既有的混乱状态。二是德国学者哈格提出的体育学结构。哈格是ICSSPE的资深人士,以其体育科学方法论方面的研究成果享有国际声誉。他以学科基础为同一标准来划分体育学,提出了由4大类16个子学科组成的体育学结构:1)以医学和自然科学为基础的学科(medical and naturalscientifical foundations),包括运动生理学、运动生物力学、运动技术学、运动医学、运动人体测量学;2)以行为、社会和教育为基础的学科(behavioral,social and educational foundations),包括运动心理学、体育社会学、运动教育学;3)以政治、法律、经济和管理为基础的学科(political,legal,economical and managerial foundations)包括体育政治、体育法、体育经济学、体育管理;4)以信息、哲学、历史和比较为基础的学科(informational,philosophical,historical and comparative foundations),包括体育信息、体育哲学、体育史、比较体育与运动(Haag,2010)。与 ICSSPE的体育学结构相比,哈格的体育学结构因其划分标准同一,在逻辑上是自洽的。然而,也许是因为强调划分标准同一而化繁为简,在学科基础的归类上出现一定的问题,如将信息、哲学、历史和比较归为同类学科基础显然欠妥。

就我国而言,随着近代以来新式学校的引进,现代体育理论早在一个多世纪前就开始进入我国,但其体系化状态的形成却经历了相当长的时间,主要是在改革开放的过程形成的。1992年,国家技术监督局发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标准学科分类与代码表》(GB/T13745-92),将体育科学列为“人文社会科学”门类下的一级学科;1997年教育部颁布《授予博士、硕士学位和培养研究生的学科、专业目录》,将体育学与教育学、心理学并立,置于教育学门类下,设有4个二级学科:体育人文社会学、运动人体科学(可授教育学、理学、医学学位)、体育教育训练学和民族传统体育学。1997年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首次设立的“体育学”只涵盖了体育学中的哲学社会科学与人文部分。显然,我国体育学在学科性质和分类上都具有过渡时期的不确定特征,无论在逻辑和内容上都需要进一步改进和完善。

1.1.3.2 当代体育学的主要问题

当代体育学生长在工业文明土壤。随着现代化的深入推进,工业社会进入后工业社会,工业文明转向生态文明,产生于工业文明的体育学固有的历史局限和问题也进一步显现。这些问题已经成为体育学进一步发展的障碍,使体育学的现实状态距体育学的应然状态尚有较大差距,主要表现在以下4个方面:1)身心二元的认知方式。“近代的经典科学观的一个基本前提是笛卡儿的二元论,即物质与意识、人与自然、物理世界与社会及精神世界的分离。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这两种文化从一开始就出现了分界”(陈振明,1999)。这种二元论的认知方式反映在体育学中,最突出的问题就是将体育活动中物质形态的“身”与情感和意识形态的“心”分割开来。致使以“身”为研究对象的人体运动诸学科缺少对体育精神与意识的关注,而体育人文社会诸学科又常忽略体育特有的身体性,使得研究者对身心交融的体育状态产生认知偏差。2)学科割裂导致体育认知的碎片化。现代科学自兴起以来,其发展的基本趋向是持续的科学领域的分化和研究的专业化。这就不可避免地导致整体性知识的碎片化和关联性认知的割裂化。这种状况在体育学中表现的尤为突出。在体育学领域,由于主客对立、身心二元认知方式和对工具理性的强调,体育学内各子学科营垒分明,相互分割与相互隔绝,甚至相互排斥,学科间多有矛盾与冲突。体育学分化与综合失衡的这种状态难以达到体育学所追求的体育中的人身心群整体性认知目标。尽管国际体育学界已经意识到这一问题,提出以整体性思维和感知来平衡这种片面发展的态势,以整体性的方式来对应这一挑战(ICSSPE,2013),然而改变习之以久的学科传统谈何容易,迄今成效尚不明显就是证明。3)学科发展失衡。近代以来,在前科学的哲学分化为各学科的过程中,工具理性主导的自然科学发展迅速,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失衡现象早已存在。英国剑桥大学教授贝尔纳(John Desmond Bernal)1938年就在其名著《科学的社会功能》中指出:“人们把那些对人类福利、特别是对人们的健康和家庭生活有更直接价值的应用几乎完全置诸脑后。这就使各种学科的发展变得极不平衡。可以比较直接地带来利润的物理学和化学欣欣向荣;生物科学,尤其是社会科学,则奄奄一息”(贝尔纳,2003)。贝尔纳所说的这种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失衡的学科结构问题,其实质是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关系问题。工具理性在工业文明居主导地位,追求功利性的实用而忽视人的主体性、主观能动性和情感维度等价值理性的内容。这种状况在体育学领域不仅表现为体育人文社会科学起步晚,而且表现为体育人文社会学科疏于探究其学科领域的自身特点,而试图以自然科学的模式促进人文社会知识的“科学化”。这使得体育学在应对今天各种日益紧迫的体育实践问题时也陷入理论困境和进入学科发展的瓶颈期。如面对全球性的慢病流行应对乏术,反映的不仅是实践操作的无效,也是学理支撑的不足。世界卫生组织(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2013年在其社评“为什么我们未能在全球促进身体活动?”中已经指出这一问题(Philipe,2013)。4)对非西方国家体育实践与理论的忽视。体育学是伴随着现代化的进程在西方工业文明的语境中产生并形成的。然而,体育作为人类社会古已有之的普遍现象,其思想在世界各地也普遍存在。尽管它们多不成体系,也缺少今天人们认可的“科学性”,但这些思想遗产并非过时的历史遗迹,它们对今天的体育学克服自身的不足,走出理论瓶颈提供了宝贵的思想资源,对当代体育学的发展与创新有着巨大的潜势。然而,工业文明的科学在对前工业文明“非科学”的彻底否定,使非西方国家体育实践与理论被边缘化的同时显示出一种文化的偏见。

1.2 构建新时代中国特色体育学的实践依据

体育实践问题的认知与解决始终是在理论的引导下进行,而理论尽管有其自身的相对独立性,但最终是源于实践,其产生和发展由社会实践决定。因此,离开实践的理论是空洞的理论。马克思在其《〈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也明确指出:“理论在一个国家的实现程度,总是取决于理论满足这个国家的需要程度”(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2009a)。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和体育发展已经进入一个新的时空环境,不可避免地遇到一系列的新问题。这些问题既有世界共性的特征,又有鲜明的中国特色,与中华民族近代以来的历史进程,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的历史性飞跃息息相关。新时代中国特色体育学只有符合中国国情和立足体育实践才能根基扎实,枝繁叶茂,硕果累累。

1.2.1 不同于发达国家及其他发展中国家的中国国情

1.2.1.1 超大规模国家的统一性和多样性

人口状况是一个国家最基本、最重要的国情。历史学家费正清对中国第一特征做出的判断是,它是一个人口大国。中国不仅是人口大国,还是规模冠绝全球的人口大国。中国拥有14亿人口,比欧洲(7.25亿)、美国(3.27亿)和日本(1.27亿)的总和还多。中国体育实践的参与者是世界规模最大,人口结构最为复杂的群体,体育各种效益会因庞大的人口基数而放大,产生规模效应,不仅惠及全体国民,而且对世界体育的发展做出贡献。我国不仅人口众多,而且差异鲜明,人口稠密和地广人稀并存,不同地域间人口分布不均衡、增长不稳定的局面是常态。数据显示,我国东、中、西、东北部地区人口占比分别为39.93%、25.83%、27.12%、6.98%,人口向经济发达区域、城市群集聚呈主要发展态势(国务院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领导小组办公室,2021)。同时,受自然环境、文化传统、生活习惯、社会发展水平等因素影响,体育发展表现出鲜明的差异性,突出体现在族群间、区域间、城乡间。中国的国情从客观上提出了体育实践形式的多样性、内涵的丰富性、表现的生动性和覆盖的广泛性的要求。这也使得中国体育在高度统一的国家架构中,立足在超大规模人口基础上,具有寓多样的统一性与容混杂的普适性。

1.2.1.2 数千年不间断的深厚文化传统的民族性

一个国家的基础是建立在其民族与传统文化上的。中华文明是世界上唯一没有中断过的文明,在数千年来的赓续传承中积累了极为丰厚的传统体育理论与实践,影响深刻绵远。诞生于中华大地的中国体育,历史积淀源远流长、思想认知博大精深,运动形式丰富多彩。多种运动项目,直至今天依然充满勃勃生机,为人们所喜闻乐见,成为生活的组成部分;中华传统体育浸透着儒释道医等多种学说,汇聚了中华各民族体育的宝贵思想,诸如气一元论、天人合一、身心和谐、形神兼顾等,在中国特色的体育实践中形成了富有特色的本土传统体育理论。本土传统体育理论蕴含着的文化基因和民族智慧,已经融入今天的体育实践,有形或无形地影响着任何外来的体育理论。正是在中华传统文化的影响下,中国古代体育在发展与演进过程中德、艺相兼的东方传统文化烙印,“以人为本”的体育思想以及具有东方智慧的体育文化特质,使中国体育最终成为世界体育文化体系中东方体育文化的典型代表,对世界体育文化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崔乐泉,2021)。

1.2.1.3 处于快速而深刻转型期的社会复杂性

当代中国正在经历人类历史上广度和深度罕见的社会转型,这是现代化必经的社会结构转型,其中的工业化的经济转型、城市化的社会转型、民主化和法治化的政治转型、世俗化的文化转型、科层化的组织转型、理性化的观念转型,既有历时性的交替,也有共时性并存。在这一过程中,呈现出结构转型与体制转轨同步进行、政府和市场的双重启动,城市化过程双向运动、转型进程中发展的非平衡(李培林,2019)的特点,是由于中国社会在历史背景、文化背景、经济背景、资源背景等方面的特殊性,再加上全球化的外在因素影响,其复杂程度是世界上其他国家所罕见的。中国社会转型为体育提供了独特的体育实践,这为体育理论创新、学术繁荣提供强大动力和广阔空间的同时,也面临破解体育发展日趋复杂的难题。

1.2.1.4 促进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中国体育使命

当今世界,全球化以不可阻挡的内在驱动力让世界各国的联系日益密切,也导致国家间出现各种难以避免的一系列冲突。人类社会正是在这样一个既充满希望,又充满矛盾的世界中进入一个命运与共的时代。“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是“在参考中国当代文化,继承中国传统文化,并借鉴吸收国外优秀文化的基础上形成的,是一种真正融通中外的世界观、历史观和文明观”(唐润华等,2019)。这一理念的提出,在国际社会迅速取得广泛共识,并写进2017年安理会决议,载人2017年联合国人权决议,标志着其已成为国际公认的主流话语与发展理念。体育因独特的跨文化传播优势成为当代国际关系的重要交流渠道,责无旁贷地成为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的重要实践平台。作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倡议国家,中国体育以促进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为使命,以相互理解、友谊、团结和公平竞争的奥林匹克精神为引领,在“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的感召下“一起向未来”,为实现”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荣、开放包容、清洁美丽”的世界担负起中国体育的责任,贡献出中国体育的力量。

1.2.2 中国式现代化的中国体育实践

1.2.2.1 后发外生型现代化的中国道路

现代性有多种样态,现代化有多种途径。当今世界的现代化有两种基本类型,一种是以欧美发达国家为代表的“先发内生型”现代化,另一种是以多数发展中国家为代表的“后发外生型”现代化。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不同于发达与发展中国家的国情使其“后发外生型”现代化与“先发内生型”现代化的欧美国家多有不同。它不是简单套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设计的模板,不是其他国家社会主义实践的再版,也不是国外现代化发展的翻版,是“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创造的中国式现代化道路。这是在中国基本经济制度和政治制度框架下,在中国的历史背景、民族背景、文化背景下的当代社会主义实践,是一条不同于西方现代化发展的新路”(习近平,2017)。中国式现代化新路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协调发展、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概括起来,就是以人的现代化为主题,以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价值追求的新型现代化。这一现代化所呈现出的新型工业化、新型城镇化、新型市场化、新型民主化、新型大国外交关系等表征,构成了“后发外生型”现代化的中国式现代化总体特征。中国式现代化加快了中国体育发展进程,赋予了体育实践全新的目标、内容、过程及结果,也给体育理论创新提供了广阔空间。

1.2.2.2 后发外生型现代化的中国体育特点

“后发外生型”现代化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的新形态,也创造了与“先发内生型”现代化不同的体育实践。西方“先发内生型”现代化的体育实践由传统到现代的转型与工业时代的城镇化同步,内生于社会,依托市民社会的成长顺势而成。这种现代化的路径催生了这些国家的体育发展模式,并赋予了其特色,如体育社会组织发达,由市民自我组织、自我管理、自我服务,政府不介入或较少介入。“后发外生型”的中国式现代化与“先发内生型”现代化的西方国家多有不同。西方的现代化是按前现代、现代、后现代的顺序出场,而中国式现代化却同时出场甚至倒序出场。不仅如此,中国式现代化是在时空高度压缩的条件下进行的,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极为迅速发展的经济社会所导致的变异性和差异性使中国与西方国家迥然不同。中国式现代化决定了中国现代体育不是从社会中自然生长起来,而是在政府有力的推动下,在实现国家赶超目标的过程中发展起来,并呈现出转型发展的鲜明特征。现代体育发展路径的差异,使中国体育实践中面临的基本议题与西方国家在现代化过程中遇到的基本议题迥然不同,这就需要与之相应的体育理论支撑并引领。因此,构建中国特色体育学成为新时代中国体育理论创新与实践引领的必然要求。

2 新时代中国特色体育学的建构路径

新时代中国特色体育学的建构,其实质是“后发外生型”国家体育现代化的理论建构。它在中国体育实践中充分分析、论证中国体育发展和典型事例,总结中国体育发展道路和成功经验,重新探究体育学的学理,具有鲜明的理论创新性。如果将其喻为一项工程,它不是按照预先设计好的图纸依图施工,而是在体育理论与实践的持续互动中,在汇聚于体育领域相关母学科的体育化过程中,在体育各子学科的协同耦合中边探索,边建构,其理论体系是在探索过程中不断生成。这种生成性的建构过程是开放的,具有一定的不确定性。要使这一建构过程朝着正确的方向演进,路径选择至关重要。我们需要的是能将中国体育学由既有状态转化为目标状态的建构路径。这个路径就是在对中国体育实践认知的再理论化的基础上,在西方体育理论本土化、本土传统体育思想现代化和中国特色体育理论国际化过程中进行建构(图1)。

图1 新时代中国特色体育学的构建路径Figure 1.The Constructive Mechanism of Physical Education and Sport Science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in the New Era

2.1 西方体育理论的本土化

尽管西方体育理论进入中国可追溯到清末民初,但新中国现代体育理论最初源于苏联。新中国成立初期,我国的体育管理体制、运行机制、发展目标等均以苏联为模版,体育学科体系、理论体系的构建也以苏联为基准,在苏联体育发展模式上建立的“苏式体育学”是新中国体育理论的基础。改革开放以来,我们较为全面而系统地引入以欧美为代表的西方体育理论。这些理论与中国体育改革发展的时代要求相契合,其体系完整,概念明确,方法清晰,不仅促使我们建立起分科明确的人体运动诸学科,而且在20世纪80年代将我国囊括体育人文社会领域含混不清“体育理论”分化为体育社会学、体育史、体育哲学、体育管理学、学校体育学、运动训练学等多门学科,使我国体育学体系初具形态,形成既有的学科结构和专业设置,在科学研究、学术交流、人才培养等各方面取得重大进展,西方体育理论由此成为中国体育学的主体内容。然而,由于社会土壤的巨大差异,内在支撑不足,西方体育理论进入中国后程度不同地出现水土不服的理论隔膜。加之我们多以搬用的方式接纳西方理论,缺少批判性的思维,常以教条主义态度对待这些理论,以其标准为标准,以其范式为范式,用中国体育实践之“足”,适西方体育理论之“履”,不仅难以有效解决中国体育的实际问题,还束缚了自己的理论创新能力和学术想象力。因此,打破既有的思维定势,对欧美体育理论进行本土化的改造,使之适应中国社会土壤,适应中国体育发展实践的需求,是中国特色体育学构建的第一条路径。

任何体育理论并非凭空而生,解决体育实践问题是体育理论生成和存在的必由之路。西方体育理论得以在世界范围广泛流传,成为当今体育理论的主流,无疑是因其具有鲜明的现代性特征。作为体育现代化的后来者,中国的体育理论体系是在学习借鉴西方国家的体育理论中逐步形成的。然而,中国独特的国情使得中国的体育实践与西方多有不同。西方现代体育伴随工业化、城市化而生,主要形态是内生于社会的大众体育,体育组织强大具有鲜明的自治性,体育价值导向突出个体层面的意义等,中国则不一样。中国体育是根植在中国式现代化土壤中的实践,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的新形态,也创造了与西方体育不同的体育发展模式。新中国的体育是伴随着社会主义建设进程中的实践形态,在“为国争光”的核心价值导向下,强政府体育的管理体制与运行机制使得体育社会组织单薄弱小,政府不得不进行全方位体育干预,以“单位制”强化体育的集体价值,以“金牌”体现体育的个体价值。改革开放后的中国体育在“赶超型”向“可持续发展型”再向“高质量发展型”全面而深刻的转型中进行了新的探索:体育发展目标在强身健体、为国争光、促进人的全面发展、满足人民美好生活需求、建设体育强国等设置中重新定位;体育发展功能在增强人民体质,凝聚国家与民族认同,服务国家总体外交,助力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生态建设,促进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等任务中不断拓展;体育发展路径在“重返奥运大家庭”“竞技体育举国体制”“足球改革引领体育整体改革”“全民健身与奥运争光同行”“运动项目协会实体化改革”“竞技体育举国体制与市场机制相结合”“体教融合”等举措中日益清晰。

中国体育学理论根植在中国特色体育实践的沃土,是在强调和回答中国体育实践重大问题的关切中发展,由此形成的体育学探索中国体育问题的基本理论视角,具有鲜明的学科特征和理论特色。在国家层面,体育如何满足人民美好生活的需求?如何与全民健康深度融合?如何促进青少年的全面发展?如何助力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生态建设?如何参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在体育层面,体育如何从为国争光为主导到民生责任为主导?如何从条块分割到包容整合?如何从管控体育到治理体育?如何从大国体育到强国体育等,涉及体育发展的体制机制、法律环境、目标定位、功能价值、发展方式等诸多方面。这些在中国现代化进程的体育实践中呈现出的问题,很难用在另一个历史时空、制度背景和文化形态中产生的西方体育理论进行有效解释。这些基于原创性知识逻辑起点命题的基本理论视角所产生的基本观点、基本理论是构建新时代中国体育特色体育学的认识基础,也是西方体育理论“化洋为土”的基本依据。基于理论是解决实践问题的方案这一逻辑起点,对西方体育理论进行本土化改造的关键是如何深度认识中国体育,如何解决中国体育在发展中的深层次问题。

需要强调的是,西方体育理论的本土化不仅要“化洋为土”,将其合理的理论部分诠释转化为符合中国体育实际的理论,还要“识洋局限”,研判其在新的社会条件下应对当代体育实践问题中的不足,如体育的可持续发展,网络化、信息化、大数据、人工智能对体育的创新发展的可能性,以中国的思想智慧促进其发展,使西方体育理论不仅“洋为中用”,还要“以中促洋”,从而推动其走出发展瓶颈。

2.2 传统体育理论的现代化

传统体育是人类社会宝贵的文化遗产。近20多年来,传统体育已成为国际社会关注的一个焦点。1999年,第三届体育和运动的部长和高级官员国际会议(Third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f Ministers and Senior Officials Re-sponsible for Physical Education and Sport,MINEPS III),强调保护和评估各个国和地区的传统体育,提出包括建立“传统体育和游戏的世界遗产名录”(World Heritage List of Traditional Sports and Games)在内的一些举措。2005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ited Nations Educational,Scientific and Cultural Organization)33次全会通过了《传统游戏和体育运动国际宪章》(),2009年成立了“国际传统体育运动与游戏理事会(International Council of Traditional Sports and Games,ICTSG),以促进世界各地的传统体育运动(UNESCO,2017),2015年修订的《体育教育、身体活动和体育运动国际宪章》()将保护和促进传统体育纳入其中。今天,传统体育之所以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是由于工业文明体育的历史局限性日益显现,人们在对其历史的审视中,越来越深刻地认识到传统体育的现实价值,越来越深刻地认识到传统体育不是僵死的历史陈迹,而是点亮现代体育走出困境的希望之光。

作为古代文明发源地之一的中国有着灿烂的传统体育,其内容之丰富,种类之齐全,作用之独特为其他古代文明所罕见,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给古老的中华民族不断地注入青春的活力。在长达数千年的东方农业社会中发展起来的中国传统体育,因气候不同、地理不同、文化不同而形式多样、内容丰富,体现着中国人民的智慧与创造。中国传统体育具有自然的节律性,因农时而变端阳竞渡、重阳登高、清明前后秋千、郊游、蹴鞠、放风筝等;也具有鲜明的生活性,以养生健体,娱悦身心的武术、健身气功、划龙舟、舞龙舞狮等;还具有文化的融合性,汇集和融合了中华各民族体育的优秀成分,如马球、骑术、中国跤、珍珠球、跳竹竿、抖空竹、斗羊赛马等;更具有明确的道德性,在所有的体育活动中都有道德规范和要求。而最为难得的是其深刻的思想性,世界各主要古文明的体育都有与之相适应的体育思想,但是像中国传统体育这样与传统思想、传统文化结合得如此完美的体育,令人叹为观止。

中国传统体育理论基于经验科学,博采儒释道医等思想之精华,将人与自然、形与神、身与心、动与静看作一个整体,讲求“天人合一”“神形合一”“动静合一”“身心合一”,以人与天地和谐、人与自然和谐、人与人和谐为本质特征,以“修德”“养心”“强身”为价值目标,形成了在整体自然观和生命观上的生态体育理论特质。深植于民俗、民间、民族的传统体育中的中国传统体育理论,与现代西方体育理论多有不同。如在养生、健身、竞技、搏击、休闲、娱乐等各类运动项目中,提倡运动的适度性,强调道德优先,追求个人、集体、国家荣誉的统一。传统体育理论“以人为本”“以和为贵”的本质特征,蕴涵着深厚的人文价值与丰富的精神追求,更“深层次蕴涵着中华民族对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我的生命体验好理性思辨”(孙正聿,2018)。中国传统体育的生态体育理论特质对解决当代体育的世界性和时代性难题极具针对性,也有着重要的现实价值。当然,在封建宗法的农耕社会中发展起来的中国传统体育和与之相辅相成体育理论,有着的不容忽视的缺陷,如在人自身的身心关系上,重神轻形,重心轻身;在人与社会的关系上,重和谐轻竞争,重集体轻个人;在传习中多有门户之见,强调师道尊严、因循守旧等。这些问题与基于实验科学,以奥林匹克运动为核心,以追求“更快、更高、更强”为目标,在工业文明中发展起来的现代体育和与之相伴相随的西方体育理论,形成不同程度的偏差,严重制约了中国传统体育在现代社会中的发展,也严重影响了其理论在世界范围的传播。因此,对传统体育理论中优秀内涵做现代性的阐释和创造性转换,推动中华民族体育理论走向世界并为国际接受,实现传统体育理论由中国特有到世界共享,是中国特色体育学构建的第二条路径。

传统体育理论现代化的核心本质是对传统体育理论进行现代体育科学的冶炼和提升,按照现代体育科学的样态将其重新理论化、概念化、体系化,依托现代体育科学的方法和技术赋予其现代体育学科、学术、话语的品格,使之焕发出新的生机活力。因此,对传统体育理论进行现代化改造,是将现代体育科学、规范和完整的理论体系和应用体系植入传统体育理论的过程,其目标是使传统体育理论在保持“注重和谐、讲求整体、道德为先、身心健康”的生态体育特征的同时,又具备“开放包容、兼收并蓄、奋勇争先、追求卓越”的现代体育价值,并契合生态文明发展方向的现代生态体育理论。可以说,传统体育理论现代化的过程是传统体育生态理论向现代生态体育理论的转化和发展的过程,这一全新的理论视角开阔了新时代中国特色体育理论视野和思路,也成为传统体育理论在创新性发展和创造性转化中迈向现代化的起点及终点。

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对传统体育实践和理论的现代化改造,既要有大胆的创新意识,又要有严谨的科学精神,以确保传统体育的精髓得以传承,正如教科文组织在《国际传统体育和游戏宪章》()中指出的“传统体育和游戏可根据当代人的需要进行现代化和谨慎调整,而不影响其原创性”。

2.3 中国特色体育理论的国际化

现代化和国际化是当代体育纵横向发展的基本逻辑和基本趋势。现代化纵向引领体育发展由传统体育向现代体育迈进,国际化横向推动体育发展由区域向全球拓展。中国特色体育理论是经过对现代体育理论本土化改造、传统体育理论现代化转化所形成的具有鲜明中国性格特征的体育理论,其镌刻着中国特色体育发展道路历程的深深印记。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为甩掉“东亚病夫”帽子,体育响应中央政府“开展国民体育”的倡议,在毛泽东“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的号召下,开启了以“改善人民健康状况,增强人民体质,服务劳动生产和国防建设”为目标的国民体育实践。围绕这一目标,体育理论进行了以“强身健体”为主要内容的群众体育理论探索。经过20年的建设与发展,初步形成促进国民健康、塑造青少年人格、培养运动技能的目标功能和方法手段的体育理论,奠定了中国特色体育理论体系的基础。改革开放使体育成为中国“冲出亚洲,走向世界”的先行军。在“振兴中华,为国争光”目标引领下,围绕“竞技体育优先发展带动群众体育发展”战略定位和“奥运争光计划”,体育理论研究在近30年间重点向竞技体育领域倾斜,探索了在以竞技体育举国体制为依托的管理体制、运行机制基础上的训练体系、竞赛体系、学科体系、人才培养体系及科技支撑体系的理论构建,形成了中国特色体育理论体系的主体。进入新时期,随着社会转型的加快和经济社会发展水平的提高,国民日益增长的多层次、多元化体育需求对体育消费的促进,推动了体育产业快速发展。“体育产业针对社会对体育市场的需求,生产和提供体育产品和服务,探求通过市场发挥体育的经济功能,为社会提供更多更好体育服务的可能性”。体育产业的兴起促使体育理论的视角由“为国争光”向“为国增利”切换,在不断回应由职业体育、全民健身带动的体育产业所面临的实践问题中,体育产业理论得以建设与发展,充实了中国特色体育理论体系的内容。走进新时代,“体育强则中国强”“把握体育强国梦与中国梦息息相关”的战略定位,把体育事业融入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大格局中去谋划的战略布局,“将体育建设成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标志性事业”的宏伟目标,赋予了体育新的时代责任与历史使命,在“满足人民向往美好生活的体育需求”的新价值目标引领下,体育践行“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融入“健康中国”建设,助力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生态建设,参与“人类命运共同体国际新秩序”构建等宏大实践,在不断回答体育实践重大问题中,推动具有新时代特征的体育理论研究取得了重大进展:1)以人民为中心的体育主体理论;2)融入中国梦的体育强国理论;3)“赶超型”到“可持续发展型”的体育转型发展理论;4)群众体育与竞技体育协同发展理论;5)全民健身与全民健康深度融合的运动促进健康理论;6)举国体制与市场机制相结合的竞技体育发展理论;7)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民族传统体育发展理论;8)体育与教育相融合的青少年体育发展理论;9)促进经济社会建设的体育助力理论;10)促进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的体育对外交往理论。这些理论生成于体育发展的不同时期和不同阶段,在新时代体育实践的检验和证明中创新发展,成为中国特色体育理论的核心内容。

在“两个一百年”的交汇点,中国与世界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中国同世界相处的身份定位、同世界交融的价值取向、同世界互动的理论实践发生了新的、历史性的变化。从历史、现代和国际的视野看体育,当代中国体育面临的重大问题与各国体育面临的重大问题具有相似性,只是时间先后和解决方法路径的差异,不同国家体育理论相互补充、相互映证、相互启发,相互借鉴,对世界体育的发展具有重要价值和意义。中国特色体育理论是基于中国体育实践的探索、总结和提升,在借鉴与吸纳其他国家的理论素材中充实完善自己形成的,其“中国体育议题”“中国体育命题”是中国独特和独有的视角、理念、路径及经验的理论阐释,也是促进世界体育理论发展的中国素材。国际化对于世界体育理论的意义在于,西方体育理论对中国体育理论选择性忽视,将中国体育理论隔离在世界体育理论之外的现象就此终结;对于中国体育理论的意义在于,中国体育理论理直气壮地与西方体育理论在国际化共享平台上进行平等对话。只有在国际化共享平台上,中国体育理论才能在与国际学界沟通交流中实现共建学科、共探学术、共享话语,也只有通过国际间的沟通交流,才能更深刻地认识和更全面地理解中国特色体育理论的价值,从而增强中国体育理论的学术自信、理论自信和话语自信。因此,国际化作为中国特色体育理论彰显价值、丰富和成为人类社会的体育思想宝库和共同财富的平台,打开了中国特色体育理论与世界体育理论连接的通道,这是中国体育特色体育学构建的第三条路径。

新时代中国特色体育学构建是生成性的,只要将体育理论真正与中国体育实践相结合,在回应和解决中国体育现实问题的过程中,西方体育理论的本土化及本土传统体育思想的现代化就会自然发生;只要将对中国体育理论的探索置于全球视野中,置于用中国智慧和方案解决世界体育难题的过程中,中国体育理论的国际化就会自然展开,最终在“化洋为土”“洋为中用”“以中促洋”中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为西方体育理论的中国表达,传统体育理论的现代表达和中国特色体育理论的国际表达提供学科、学术和话语支撑。西方体育理论的本土化、传统体育思想的现代化、中国特色体育理论的国际化既是路径,也是过程,它们相互交织,相互作用,从而使中国特色体育学的建构呈现为吐故纳新,自我超越的持续动态。

3 新时代中国特色体育学构建的核心

新时代中国特色体育学的架构是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学科体系是“三大体系”的基础与根基,是学术创新的根本依托,同时也是话语创新的重要载体;学术体系是学科体系、话语体系的内核与支撑,学术体系的水平和属性,决定着学科体系、话语体系的水平和属性;话语体系是“三大体系”的形式与出口,是学科体系的载体和构成学科体系之网的纽结,也是学术体系的反映、表达和传播方式(崔建民等,2022),三者相互关联、相互支持,共同构成体育学三位一体的整体。在三者协同构建体育学的推进中,首先应突出学术体系,以学术体系为先导,引领学科体系和话语体系的构建。

3.1 以学术体系引领体育学科和话语体系构建

3.1.1 学术体系是体育学的核心所在

学术、学科和话语三个体系功用各不相同,学术体系的作用至关重要。这是因为“任何一门学科的实质内容、研究水平和社会功能,无不体现为该学科的学术体系。学术体系的系统性和专业性是该门学科的成熟标志,学术体系的权威性和前沿性是该门学科的实力象征,学术体系的主体性和原创性不仅是学科体系成熟标志和实力象征,更是该门学科的特色、优势和自信的体现”(孙正聿,2018)。学术体系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思想、理念、原理、观点,理论、学说、知识、学术等;二是研究方法、材料和工具等,其中,命题观点、理论学说、研究方法是学术体系的核心(崔建民等,2022)。显然,在新时代中国特色体育学的整体架构中,学术体系构成了体育学的思想内容和理论内核。学术研究提出的学科支撑要求,直接影响到学科的设置,学术体系的状态在相当程度上决定着学科结构的状态。对话语体系来说,学术体系是其依托。如果学术体系不扎实,话语就会流于空泛,如果学术理论不合理,话语也就失去逻辑和缺乏说服力。

3.1.2 学术体系是体育学的理论之源

新时代中国特色体育学的建构是生成性的,其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均处于发展变化的动态过程中。学术体系作为揭示本学科对象本质和规律成体系的理论和知识,位于体育理论前沿直面体育实践,围绕着体育实践基本议题进行思想内容和理论内核的构建。因此,紧扣学术体系,就是紧贴体育实践的探讨。正是在对中国体育实践问题的探索过程中,母学科的体育化改造得以有效完成,并在理论用于实践的过程中,不断检验并深化理论,从而源源不断地获得理论养分和创新动力。正是由于紧贴体育实践,学术体系得以从实践中提炼出新时代中国特色体育学的基本学术命题、学术范畴、学术观点、学术思想、学术表述,从而为学科体系的设置提供坚实的基础,为话语体系的表达提供学理支撑,取得体育学整体发展与创新的效果。

3.1.3 学术体系能引导学科发展的方向

在体育学三大体系中,学科体系具有相对稳定的结构,有一套较为固化的制度安排,涉及到学科建设、学科布局、学科分类、研究方向、专业设置、课程安排、人才培养的模式等。学科体系涉及面广,影响大,对其调整与改革须十分慎重,一旦失误,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如20世纪50年代我们照搬苏联模式进行的院系(专业)大调整,造成的一些负面影响至今尚存。学术体系则不同,始终处于动态发展的创新过程中,通过研究成果不断充实学科内容,以促进学科建设。围绕体育实践基本议题展开的学术探索,在引导学科发展方向的同时,形成学科间互动的界面,在打通学科间联系的基础上打造跨学科的平台,以渐进的方式推动学科呈多样态的发展态势,以水到渠成之势促进学科体系的建构。

3.1.4 学术体系能提供话语创新的依据

话语体系不仅是科学术语的设计和表述,更是在对思想、认识、见解进行总结和概括,对理论、实践问题进行抽象和概括后的表达。这种表达是对学术体系的阐释和展开。一个学科的话语体系是历史积累的结果,积累的时间越长,话语体系越丰富、越成熟(景天魁,2019)。这种积累靠的是学术体系的沉淀和支撑。新时代中国特色体育学的话语创新,既有基于本土研究生发起来的中国理念和思想,也有对泊来的西方体育话语概念作出的中国理解和阐述。中国体育话语孕育在中国特色的体育实践沃土,围绕西方体育理论本土化、传统体育理论现代化、中国特色体育理论国际化,在中国体育实践认知再理论化的学术探索过程中,提出的具有主体性、原创性的学术命题、学术思想、学术观点,为体育话语提供了支撑,其新概念、新范畴的表述使体育话语具有鲜活的生命力。

3.2 围绕中国体育基本议题构建体育学学术体系

以学术体系为先导构建中国特色体育学的路径就是围绕中国体育实践的基本议题,沿着不同的理论维度,形成意义交织的理论之网,让学术体系在这个网络中自然生成。这个网络因多学科理论聚焦于实践基本议题,所以相互交叉、互动、融合,既具有内生的实践导向性,又具有内生的理论创新性,其发展是动态的并引发出学科间的关联和新的话语表述。

新时代中国特色体育学的核心议题是:后发国家体育现代化的中国道路。基于这一核心议题,围绕着人的全面发展,满足人民群众美好生活需要的总目标,在多种理论维度上形成各自领域的基本议题,围绕这些议题展开的理论探索以体育运动中的人为起点和归宿,这就使得不同视角的探索有了内在的有机联系,相互支撑、相辅相成,朝着内生的体系化聚拢。这些基本议题在13个理论维度中呈现,以3个基本论域展开(图2)。

图2 学术体系为先导和体育学建构Figure 2.Construction of Physical Education and Sport Science Based on by Academic System

3.2.1 学术体系的实体性论域

体育学术研究的核心对象是体育,体育的现实形态是由体育活动主体、体育活动方式及将这两者关联起来的组织形态所构成。分别以三者为研究对象的“体育主体论”“体育手段论”和“体育组织论”构成了实体性论域。这是体育学术体系的核心,是其他理论维度立论的前提和逻辑展开的基础,也是体育学不同于其他任何学科属性的关键所在。

3.2.1.1 体育主体论

体育活动实践的承载者是人,人在体育中的主体位置是不言而喻和勿需置疑的。然而,由于体育具有多功能性,可用于多种目的的实现,这就使其既以人为目的,服务于人自身的发展,也可以服务于人以外的对象,并实现其目的。在“站起来”和“富起来”阶段,中国体育承载着重要的政治责任和经济使命,其主要任务是服务于政治与经济目标,人自身的发展从属于国家发展,这也是中国体育在赶超发展阶段的必由之路。

新时代,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已经发生质的变化,国家发展围绕着人民群众美好生活展开。“以人为本”“以人民为中心”的理念在体育的践行,就是体育以促进人的发展为宗旨,以满足人民群众美好生活的体育需要为目标,从而将人置于体育的主体地位。新时代中国体育最根本的变化是体育主体性的改变。体育服务于政治、经济等多领域的目标依然存在,而且依然十分重要,但是这些目标均从属于人的发展这一核心目标。人民主体性不仅是人民在体育居于中心地位,还意味着人在体育中有了主人公的主体意识和个人自由,具有自主参与的主观能动性。历史赋予新时代体育人民主体性这一新的本质特征,是新时代中国特色体育一切理论与实践展开的基本前提和立论基础。中国体育这一本质变化在我国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特别是体育实践发展多种作用下逐渐显现,但缺乏中国语境的学理支撑,主要涉及到“以人民为中心”的新时代体育主体性的演化逻辑;体育的个体主体与群体主体的共生关系;体育的人民主体性与政府、社会、市场主体的相互关系;体育的人民主体性在不同群体体育中的体现;体育人民主体性的确立对体育活动和体育组织的影响,以及对体育建构性论域和互动性论域诸维度理论的影响等。归结起来,体育主体论的基本议题聚焦于:探究新时代体育与人的发展、体育与人的生命质量、体育与人的生活意义的关系,体育服务于人的目的性与服务于国家社会的关系这些根本问题。

3.2.1.2 体育手段论

体育活动是人通过身体达到参与体育(包括观赏)目的的手段。体育手段的有效性取决于体育活动的科学性,即体育活动是否符合人体运动的规律,活动的科学基础是否坚实。作为实施体育手段的身体活动既是实现体育目标的工具,又是体育的外在形态,因此对身体活动的关注与探索便自然成为体育学术领域讨论的焦点,与之相关的人体运动科学,诸如运动医学、运动生理生化、运动生物力学等领域的理论迅速得以发展,将这些理论用于实践的运动训练学等也有了长足的进步。然而,由于根深蒂固的身心二元论影响和长期以来的工具理性在体育中的强势位置,体育研究者的注意力多集中工具性的体育活动,而忽略了目的性的体育活动的人,导致人的体育活动与体育活动的人渐趋分离;多关注于身体活动而忽略活动者尤其是弱势群体的活动者,使身体活动偏离人的发展,体育手段的供给与人的需求发生错位。体育手段的这种异化现象具有世界普遍性,就连一向强调“将体育运动置于服务于人的发展位置”的奥林匹克运动也为此而困惑。2001年雅克·罗格一出任国际奥委会主席就提出,或许对体育来讲需要新的格言应是:更干净、更人性、更团结。

新时代体育的人民主体性重新确定了人与身体活动的关系,将人置于体育活动的主导地位,在以人为本的前提下,让一切体育手段服务于促进人自身的和谐,人与社会的和谐以及人与自然的和谐。这就要围绕满足人民群众美好生活多类别多层次的体育需要,紧扣全体人群和全生命周期的不同体育需求与体育活动的耦民族合关系,以人为出发点重新认识各种体育活动的性质、功能、作用及其应用,探究现代运动项目、中华民族传统体育及民间民俗体育各自优势与局限,内在联系与互动界面,在协同、互补、融合的基础上建立起有扎实学理支撑的新时代中国特色的体育活动体系。为此,体育手段论的基本议题聚焦于:体育活动的多功能性及其与多种群体的匹配性。

3.2.1.3 体育组织论

体育活动是体育活动者在组织形态中进行的体育运动。组织不仅是将体育活动者与体育活动结合在一起的纽带,也关系到体育的资源配置,同时也是体育与外环境沟通的中介。即便貌似无组织随意的个人体育活动,其实也在组织的影响中,如其所利用的体育资源的配置就是一定的组织安排,尽管它不一定以体育作为其名称。

在现代社会,组织化程度是体育发展的重要标志。我国在“站起来”阶段,依靠国家力量建立起来的体育组织,显示出强大动员力和执行力,不仅构建起了竞技体育的“举国体制”,而且依托单位制建立起覆盖全民的群众体育组织,从而在较短的时期内取得为国争光和增强国民体质的显著成效;在“富起来”时期,单位制的消解导致了旧有的体育组织解体,原有的体育参者处于去组织化的分散状态。与此同时,随着新时期社会建设的兴起,内生于社会的体育自组织化开始萌生,显示出强劲的发展势头;在“强起来”的新时代,体育组织在社会维度上将松散状态的个体重新组织起来,以凝聚改革开放以来社会积累的体育发展内生力,打通体育服务到人,人参与体育服务的“最后一公里”,成为促进新时代中国体育发展的关键所在。党和政府主导,企业协同,全民参与,自我管理的体育社会再组织化这一极具中国特色的体育管理模式,需要在新的学理支撑下成为中国方案。不仅如此,随着中国社会发展的转型,职业体育组织等市场导向的体育组织已经发展成为我国体育一种新的重要的组织形态。与西方国家纯粹市场导向的职业体育有所不同的是,我国的职业体育组织也承担为国争光的使命。在中国现有的社会环境中,职业体育组织的运作机制如何设计?如何将其与既有的公益性体育组织相衔接,形成良性互动?这些理论创新的重点将体育组织论的基本议题聚焦于:体育组织的共建、共治、共享。

3.2.2 学术体系的建构性论域

体育实体的样态是由诸多建构性因素所决定。这些因素在不同的维度上直接塑造着体育实体的具体样态,从而使体育呈现出千姿百态的生动景象。这些因素主要包括体育的价值、规范、科技、传播和过程等。以这些因素为对象的学术研究就构成了体育学术体系的建构性论域。

3.2.2.1 体育价值论

体育以身体性的活动实现社会性的人文目标,价值是体育的灵魂,贯穿在体育的全过程中。人在体育中的位置,体育活动的设计与配置,体育组织形式的运作机制都与价值密切相关。任何体育形态都是在一定价值的引导下形成的,价值构成了体育形态的底层逻辑,决定着体育形态的建构方向。体育的价值从根本上说是由社会主流价值所决定,由于社会主流价值随着历史进程和社会发展而变迁,体育价值也相应地呈现出动态的变化过程,以彰显社会的主流价值的变迁。然而,体育并不以贴标签的机械方式来体现社会价值,而是在将社会价值与体育规律对接中,成为具有鲜明体育特性的价值。如,国际奥委会基于国际性的竞技运动的特点,提出卓越(excellence)、友谊(friendship)和尊重(respect)这三大核心价值,围绕着这些价值,建构起奥林匹克运动的宏伟大厦。又如,中国传统体育多强调自我修为而淡化竞争,反映的是传统社会等级差别的社会和谐观,以取得道德教化的作用。

新时代是价值多元的时代,我国提出涵盖国家、社会和个人三个层面的核心价值观包括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国家层面的价值目标,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的社会层面的价值取向和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的个人层面的价值准则。三个层面的价值观为体育价值的建构提供了新的价值引导和价值支撑。如何将这些价值目标、取向和准则转化为建构性的体育价值,是当今我国体育学术研究亟待解决的重大理论课题。新时代体育需要以体育的价值多样性,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三个层面高度契合,又需要以体育的独特性,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体育固有的人文精神,铸就新时代体育的价值体系,为新时代体育发展指引方向,确定目标,凝聚共识,提供支持,成为推动体育发展与社会的进步的精神力量。基于此,体育价值论的基本议题聚焦于:以体育的人民主体性为基点,以满足人民群众美好生活需要为使命,探求体育中个体、社会和国家不同层次价值之间的共生与协同关系。

3.2.2.2 体育规范论

体育是高度规范化的活动形态,内有体育道德的自律,外有体育章则的他律,道德与章则协同运作,德治与法治相辅相成,将“野蛮的”的身体对抗与较量,转化为“文明的”教育手段和优美的艺术表现。体育规范使得体育参与者在公开、公平、公正的平台上通过激烈的身体竞争,激活自己与对手的潜能,在相互促进、相互尊重中携手共进。规范是体育秩序最基本的保证,只有在有秩序的体育中,体育所承载的各种功能才能得到正常发挥,体育既定的价值目标才能得到有效实现。然而,体育领域的秩序与日常生活中人们习惯的社会秩序多有不同。在日常生活中,人们身体间的冲突与对抗为社会秩序所不允许和为法律所禁止。然而,在体育时空的秩序中,身体冲突和对抗不仅被允许,而且得到充分鼓励。不仅如此,体育中的道德问题与法律问题多相互交织,既突显了体育规范的重要性,也增加了体育规范认知的复杂性。当今世界体坛,失序和失范现象比比皆是,兴奋剂、假球、非法赌博屡禁不止,体育组织官员的腐败问题层出不穷,如近期国际奥委会、国际足联等国际体育组织丑闻不断。体育规范论面临的伦理问题和法律问题数量之多,状况之复杂,也给体育治理提出了严峻挑战。

新时代的中国体育理论不仅要研究世界共性的体育规范问题,也需要探讨中国语境中出现的新情况、新问题。今天,中国体育发展呈现出主体多元、样态多样,各领域相互渗透,利益关系盘根错节和矛盾冲突复杂多变的现实状态,致使体育的失序和失范现象时有发生。这些问题既有与其他国家相似的普遍性,又有中国的特殊性。特别需要注意的是,在我国宏大的社会实践中,体育处于持续发展的动态过程中,常常面临旧问题尚未解决,新问题已浮出水面的困扰,体育在既需要规范的约束,又需要不断调整规范中发展,以适应体育自身的变化和满足社会对体育的需求。总揽纷杂头绪,体育规范论的基本议题聚焦于:探讨新时代体育德治与法治的相互关系及它们之间的良性互动的机制。

3.2.2.3 体育科技论

科技从来就是体育的重要组成部分,如体育运动技术就是依据解剖学、生理学、生物力学等理论设计出来的。新时代是人类社会正在进入利用信息化技术促进产业变革的工业4.0时代,即智能化时代。互联网、大数据、云计算和人工智能等各种新技术如水银泻地,全面而迅速地进入体育各个领域,引发几乎所有领域发生革命性变化,在相当程度上左右着体育实践的发展。在科技创新引领下,无论是大众健身,还是精英竞技,无论是器械设计,还是赛事举办,“科学化”都是体育各领域追求的最高境界:科学化的锻炼使健身者的健康水平得到有效提高;科学化的训练将运动员的竞技能力朝着更快、更高、更强开发;科学化的技术将体育场景打造得智能智慧又美轮美奂。由于身体活动是物质形态的,科技似乎可以“纯客观”地介入体育,科技工作者也似乎可以不受情感左右保持价值中立,只要能达到预期的目标,如运动成绩。一切手段似乎都是在合理之中。然而,实际情况并非如此。体育的人文性使体育中的人文价值成为不可逾越的底线,一切用于体育的科技必须遵循人文精神的道德法则,这就赋予了体育科技论呈现出自己独特的理论特性。

面对科技越来越深度地参与到运动训练、社会体育、学校体育、体育文化等领域具体形态的建构,所呈现出体育科学化水平不断提高的态势,体育科技论在促进科技创新的同时提出了一系列前所未有的新问题,例如:如何确保科技在体育中始终处于工具位置,而不成为凌驾于人之上的异己力量?如何处理数字鸿沟可能造成的不同群体在体育参与时的不平等?如何让体育参与者在享受智慧体育的同时维护个人隐私及权利?等等。这些问题涉及到体育哲学、体育伦理学、体育社会学、体育经济学、体育组织学等多个领域。2022年3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加强科技伦理治理的意见》,确定了“增进人类福祉、尊重生命权利、坚持公平公正、合理控制风险、保持公开透明”的科技伦理原则并提出“塑造科技向善的文化理念和保障机制”。为确保体育科技沿着体育服务于人的正确轨道上前进,体育科技论的基本议题聚焦于:以体育的人民主体性为根本依据,全面探究科技发展带给新时代体育的机遇与挑战。

3.2.2.4 体育传播论

现代体育的发展过程是体育在世界各地的传播过程。在全球化和信息化时代,传媒与体育已在高度融合中超越了仅限于信息的传递而深入到体育形态的建构。尽管在“万物皆媒”的今天,传媒的功能趋于多样,但体育传媒最重要的功能是对体育意义的建构和传播。新时代的中国体育在新发展阶段中的发展格局、发展理念及发展模式的新定位,对体育传播提出了新的要求,体育传播面临着新的挑战。

就国内而言,随着健康中国、体育强国建设的推进,体育开始全面进入生活领域,快速融入各类人群和不同生命阶段人们的生活,体育与人的关系进入一个新阶段,体育的意义在人的发展维度上日趋多样,体育的价值在人们的生活领域里日趋丰厚。这就需要体育传播敏锐地感知到新时代体育意义和体育价值的时代性变化,捕捉到这些变化对中国体育发展的理论与实践产生的重大影响,采取相应的贴近生活的传播方式,让体育的意义和价值植根在广阔的社会土壤,夯实新时代中国特色体育的基础。就国际而言,中国体育已经全面而深入地融入世界体育体系,在不断吸纳和借鉴他国体育实践和理论优秀成分和先进经验的同时,承担的国际责任和国际影响力也在持续增大。体育传播是国家软实力的重要方式和组成部分。中国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倡导不同文明兼容并蓄、交流互鉴,合作共赢、共同发展的构建模式,这一新理念赋予体育传播以新的使命和内容,要求体育传播高度关注当代体育的文化多样性和包容性,增强体育跨国家、跨地区和跨文化传播的有效性,改善和创新中国体育故事的国际表述,从而促进人类命运共同体和世界体育共同体的构建。这些新要求和新挑战将体育传播论的基本议题聚焦于:对内围绕人民群体的生活和国家发展凝集共识,对外促进国际体育共同体的跨国交流和跨文化理解。

3.2.2.5 体育过程论

马克思指出,“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并不是在他们自己选定的条件下创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下创造”(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2009b)。同样,任何体育形态的建构也不是随心所欲的,而是在既有的基础上,在历史的规定性和延续性中进行。过去影响着现在,现在作用于未来,体育形态建构所呈现出鲜明的过程性特征佐证了过去-现在-未来的关联,只有将其置于历史过程中,才能检视体育形态的来龙去脉,鉴别其存在的历史合理性与局限性,才能深刻地理解和解释今天体育的如此现状,也才能为新时代中国特色体育学的建构提供历史依据。体育过程论以中国体育具体的历史演化过程为研究对象,从纵向的时间和横向的空间两个维度探讨中国体育在不同历史时期,特别是在“站起来”和“富起来”阶段建构的历史原因、演进路径、基本经验及存在问题,以明确其历史的变异性与延续性,进而辨析新时代中国体育的时代性状态,从而确定体育学术继承、扬弃与创新的历史根据和演化趋势。

需要指出的是,体育过程论不是就中国体育过程讨论中国体育的演进,而是将其置于世界体育历史的时空背景中,尤其是近代以来随着西方工业文明兴起的现代体育的时空背景中,通过多种维度及其相互关系进行历史比较,更加全面而深刻地认识中国体育与其他国家体育同中有异,异中有同的历史演化过程,从而揭示出中国体育从“体育大国”向“体育强国”转化的历史必然性和从“赶超型”向“可持续发展型”转型的历史脉络。基于这一出发点,体育过程论探究的基本议题聚焦于:当代社会环境中的中国体育演化历史进程的特点与规律。

3.2.3 学术体系的互动性论域

体育作为社会发展和人类进步的重要标志,是综合国力和社会文明程度的重要体现。在具体的社会时空中生成和发展的体育,是社会大系统的有机组成部分,通过不同维度的界面,从外部获得发展的各种资源以促进体育自身的发展。与此同时,体育也对外部环境持续地产生各种影响以促进社会的发展。这两种发展就构成了体育学学术体系的互动性论域。这一论域旨在探究体育内外环境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的互动关系,主要包括体育在自身发展中与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生态5个维度的良性互动。

3.2.3.1 体育政治论

体育与政治的关系一直是世界体育关注的焦点和体育学术界研究的难点。体育与政治之间的关系极具特殊性和矛盾性。体育一方面以其与政治无涉的“超政治”姿态,发挥着其独特而强大的政治功能,如体育超越包括政治制度在内的各种界限,促进人类社会的和平与发展,奥林匹克运动是其典型代表,将体育的这种政治功能发挥到极致;另一方面,体育又与国家的政治利益息息相关,体育作为国家的软实力的重要表现形式,发挥着国家展示、民族聚合、民主建设、人类沟通等功能,在涉及到国家主权、国家形象和国家权益时常具有强烈的政治含义。如,1979年苏联入侵阿富汗,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联合抵制了1980年在莫斯科举办的奥运会,而作为回应,苏联等国家又联合抵制了在美国洛杉矶举办的1984年奥运会。近期俄乌冲突引发的国际体育组织反应告诉我们,体育从未远离或脱离过政治。

产生这种矛盾的根本原因在于,当今世界的国际体系是以民族国家为基本单位组成的,国家的政治利益当然居于显要位置。作为国家事业的组成部分,体育自然要服务于国家的政治目标,维护和增强国家的政治利益。与此同时,在全球化大潮席卷地球每一个角落的今天,任何一个国家要发展都必须建立起广泛的国际关系,与其他国家相互协同、相互支持,构成世界性的利益共同体。在不可阻挡的全球化潮流,我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和全球发展倡议等举措,就是顺应了这一时代潮流。这一时代潮流赋予了体育以超越国境的政治使命:促进人类社会的整体发展。2008年北京奥运会主题口号“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2022年北京冬奥会主题口号“一起向未来”就是对体育这一政治使命的准确表达。体育与政治的这种独特关系,意味着新时代中国体育需要在国家层面,通过体育支撑坚持党的领导、人民当家作主、依法治国的政治文明架构,增强国民的国家认同和民主法治等现代政治意识;在国际层面,在人类社会百年未遇的国际大变局中,在纷繁的国际冲突,通过发挥“体育具有改变世界的力量”的作用,促进世界各人民之间的沟通与相互理解,维护和促进关系到地球村所有成员福祉的和平大业。今天,中国体育面临的内外政治环境与以往大不相同,如何合理而有效地发挥体育的政治作用,并在此过程中促进体育自身的发展,需要我们更新对当代体育政治功能的认知,将体育政治论的基本议题聚集于:当代国内外环境中体育与政治的良性互动。

3.2.3.2 体育经济论

新时代中国体育外环境最剧烈的变化是经济环境。随着中国社会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型,经济因素开始全面渗入体育,体育与经济的关系由在计划经济时期的市场缺位或市场弱度参与涌现出诸多互动界面,体育的经济潜能得以充分释放。体育在促进社会经济发展的同时,自身也源源不断地从社会经济发展中获得资源实现自己跨越式的发展。今天的中国体育,在传统公益导向的体育事业之外,市场导向的体育产业生机勃勃,以迅猛的发展势头成为新的朝阳产业,体育的部分内容甚至成为市场经济的构成要素,如职业体育、个性化的健身与娱乐等。公益性的体育事业在其运作中也前所未有地纳入适度的市场机制,如公共体育服务的政府购买。体育发展与经济发展呈现出相互促进状态的动力来自改革开放带来的国民财富增加,及由此增强的社会内生的体育消费力。如今,中国体育产品的类别之多、层次之多和品牌之丰富堪称史无前例,体育已作为国民经济新的增长点“为民增利”。

然而,由计划经济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转型是中国独创的,极具中国特色的经济转型过程,在经济领域对体育提出了一系列极具挑战的新问题,这些问题在中国历史上不曾有过,西方发达国家也不曾遇到过。例如,如何厘清从体育事业中转化出来的体育产业与体育事业的界限?如何合理处理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如何确定体育经济领域政府与市场各自的功能定位和相互协同的合作机制?如何处理市场导向的职业体育与为国争光的专业体育之间的关系?如何将公益性的公共体育服务与营利性的个性化体育服务衔接起来?如何在体育意识薄弱的社会条件下增强人们的体育消费意识?等等,都需要体育学术进行研究深入研究和理论创新。概括起来,体育经济论的基本议题聚集于:经济转型过程中体育与经济的良性互动。

3.2.3.3 体育社会论

社会建设是社会和谐稳定的重要保障,也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壮大的基本驱动力。新时代社会建设的中心内容就是大力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尤其是社会层面的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等价值导向,着力于提升民生水平,创新社会治理。体育与生俱来的人文价值和鲜明的人文精神不仅与新时代社会层面的价值取向高度契合,而且以体育独特的活动方式践行这些价值。人们参与体育的过程是在身心自由,身份平等,规则约束下体验和传播社会价值的过程,体育因而成为社会价值建构和维护的重要手段。就民生而言,体育通过提高人的生命质量,开发人的生活意义,增进人的社会交往,强化人的社会联系切切实实地增强了人民群众在生活中的获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有效提升了民生水平。就社会治理而言,体育通过无所不在,深植于民众的组织根系,用体育手段活化、调节和激发组织的内在活力,积极参与社会治理,开辟了以社会治理的新途径,有效提升了社会治理水平。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推动社会治理重心向基层下移,发挥社会组织作用,实现政府治理和社会调节、居民自治良性互动”的要求,将体育在扩大社会参与、促进社会融入、改善社会治理等诸多领域具有助力社会建设,促进社会和谐的独特功能有效发挥出来。因此,以体育促进社会建设和社会发展是新时代我国体育的重要使命,体育与社会建设结合,也为我国体育开辟了广阔的发展前景。

需要指出的是,由于我国体育的基本样态是在计划经济时代形成的,体育理念、组织体制与运行机制还远不能适应市场经济条件下社会建设的要求,远不能适应社会主要矛盾变化后人民群众美好生活的需要。这就要求我们将体育的基本目标由强调人的自然属性的健身转向强调人的全面发展,将发展体育的“政府本位”转向“社会本位”去寻求体育与社会建设的结合点,通过体育与社会建设的互动达到以体育促社会建设,以社会建设促体育的双赢局面。这一局面要求体育社会论的基本议题聚集于:体育与社会,尤其是基层社会的良性互动。

3.2.3.4 体育文化论

文化是一个民族的根脉和精神家园。体育文化作为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确立人的主体地位,张扬人的生命活力,提升人的生命价值,优化人的生活方式等方面显示出独特价值,在构建中华民族精神家园中发挥着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中华体育精神和中国传统体育是增强国民文化自觉与文化自信行之有效的手段。新时代波澜壮阔的社会变迁与全面而深刻的文化变迁相互激荡,从根本上改变了我国体育文化的发展图景。以身体活动为文化的载体,是体育文化不同于其他文化形态最突出的特征。体育活动以不寻常的身体活动萃取了身体活动科学性和人文性的精华,用于人自身的发展,这不仅使之具有独特的民众亲合力,让体育文化成为人人可感知、可体验的文化,而且激发人们奋发进取、积极向上的动机,使体育文化成为可追求、可奋斗的文化。体育文化这种全人群和全生命周期覆盖的高质量大众文化为当代社会所罕见。

体育文化价值导向鲜明,遵守规则、坚守诚信、恪守承诺、信守合作、笃守荣誉是体育文化的核心价值,也是至关重要的社会价值。人们在健身强体的锻炼中,在激烈争夺的竞赛中,在赏心悦目的观赏中深切体验和感悟其精髓。体育作为新时代引领风尚、教化育人、服务社会、推动发展的文化建构力量,其衍生文化,如标识、仪式、文学、艺术、传媒等塑造着新的健康的社会审美情趣。体育文化面向人,面向生活的天然倾向,使之具有独特的文化渗透力,将体育追求卓越的精神力量注入企业文化、校园文化、社区文化、村落文化等其他文化领域,整个社会就会呈现出朝气蓬勃,生生不已的状态。体育文化对身体意义探究性和趣味性,使之具有强劲的辐射力,将体育文化价值链在多个向度持续延伸,进入多种领域,形成体育娱乐、观赏、探险、旅游等多种复合性的文化形态,文化发展和文化消费的多元化就会得到有效促进。新时代体育文化以其特有的感染力、影响力和创造力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就,促进了自身和国家文化的繁荣。在体育以人为本,以人民为中心,以满足人民群众美好生活需要为目标的新发展阶段,不断吸取外来的体育优秀文化,同时对中国传统体育文化进行创新性转化与创造性发展,建构起新的生活体育文化是新时代体育文化的新目标和新任务。这一目标与任务将体育文化论的基本议题聚焦于:生活维度中展开的体育与文化的良性互动。

3.2.3.5 体育生态论

中国式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建设美丽中国,为人民创造良好生产生活环境,实现中华民族永续发展,是新时代中国生态文明建设旨归。生态文明强调“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人类必须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习近平,2017)。生态文明建设为体育理论与实践发展开辟了新的领域。就体育的本质属性和实践样态而言,体育的生态功能与生具有,它基于体育绿色的生命本色,内生于体育深厚的人文关怀,外显于体育和谐的生态构建。在人的发展与自然和社会相依存、共进退的进程中,体育通过体育活动将人的生命体融入所依存的环境,将体育对人自身的关怀延伸到最佳的自然环境,从而成为联结人与自然的纽带,构成人与环境互动的界面,在天人合一,人与自然的和谐之境中,感受体育的深度关怀。

然而,体育的生态功能多为工业文明的社会环境所屏蔽。城市化导致体育活动的室内化,以排除自然环境变化的干扰。体育场馆设施,尤其是大型赛事的硬件设施,不仅增加了环境的压力,而且弱化了人们对自然环境的感知。充分释放体育的生态潜能,以资源节约型、环境友好型的绿色体育促进生态文明建设是新时代中国体育的时代责任与使命。绿色体育不仅体现于体育设施的节能、环保、再利用等物质层面的变革,更体现于以身体活动为构成要素的低碳生活方式的确立,通过增加人自身能耗,减少环境的能耗,取得健康与环保双赢效果目标的追求。特别要指出的是,生态文明是以人与自然的和谐,人与社会的和谐为基础,自然生态与社会生态不可分割状态。体育既有促进人与自然友好相处之功,又有促进人与社会和谐相处之效,体育生态论探究的内容之多,范围之广,关系之复杂为其他领域罕见,面临着巨大挑战。也正是这种挑战赋予了体育生态论的理论创新的机遇。挑战与机遇将体育生态论的基本议题聚焦于:新时代社会环境中的体育绿色化,即生态化的问题。

4 结束语

新时代中国特色体育学构建是体育学基本理论问题研究的核心,其源头活水是体育实践。体育实践具有普遍性特征,存在于人类社会各个时期和世界各地;体育实践又具有语境性特征,在不同历史时期和不同国家呈现出不同的样态。体育学以体育实践为研究对象和以探究体育实践的规律为目的,也具有同样的特征。体育学因其普遍性在历史中形成的体育思想成为今天的借鉴,又因其语境性,在世界范围传播的体育理论各具特色。

新时代中国特色体育学构建是在中国式现代化建设进程中,立足中国体育实践大地上的科学探索,是在进行现代化和中国化的创造性转换与创新性发展中的不懈努力。在宏大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中,体育学人开始了对体育现代化中国道路的探索。在学习和借鉴国外体育学的已有成就,全面而系统地引进国外体育理论的基础上,初步建立了自己的体系较为完整的体育学,对中国体育实践发挥了重要理论解释和指导作用。然而,中国社会转型发展使体育实践图景发生了显著变化,一系列极具中国特色、极具挑战性的新问题在体育各个领域不断呈现。这些在“后发外生型”现代化的中国语境中提出的问题具有鲜明的本土性,泊来的体育学理论由于水土不服,越来越难以提供有力的学理支撑;这些问题又具有鲜明的现代性,传统的体育理论由于历史的滞后性,也难以做出有效理论解答。为了回应中国体育实践挑战,走出体育理论发展困境,构建“新时代中国特色体育学”成为中国体育学人的重大历史使命。这一使命要求我们以宽广的胸怀,博采古今中外百家之长,立足中国体育实践,以中国国情为依据,构建一个结构合理、功能耦合、学理自洽的体育科学体系,为中国特色体育道路提供理论支撑和实践指导,为新时代中国哲学社会科学体系的构建提供体育学支持。新时代中国特色体育学的构建是一个继承与扬弃的过程,更是一个重塑、创新和超越的过程。这一过程的正确方向是紧跟新时代前进步伐,紧扣中国体育实践,以鲜明的问题意识为导向,聚焦中国体育自身的发展道路,在体育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创新发展的支撑下,构建符合中国国情,指导中国体育实践,融入世界潮流的中国特色体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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