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昕,孔令嫣
(1.广东金融学院,广州 510521;2.广东交通职业技术学院,广州 510650)
“十四五”规划开局,面对更具不确定性的百年未有大变局的世界环境,中国经济与社会进入新发展阶段。正如中国共产党十九届五中全会所指出的,新发展阶段是对我国当前历史方位的准确定位,是在已实现良好基础上的乘势而上,是历史性跨越阶段,既是重要战略机遇期,同时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
中国经济只有应对挑战、破阻克难,才能乘势而上,取得更伟大的成就。当前中国经济所面对的主要挑战来自三个方面:中等收入陷阱、中美冲突和后新冠疫情。
中国经济虽然具有强大的韧性,但中等收入陷阱是中国政府一直以来都十分警惕的“灰犀牛”,拉美、南非等国家是前车之鉴,这些中等收入经济体难以跻身高收入国家,经济陷入严重“滞胀”,经济增长停滞却通货膨胀高企。中等收入陷阱是中国面对的最主要挑战,实质是国民经济能否长期健康持续发展的问题。2019年中国人均GDP为10276美元,首次突破1万美元,2020年再次超过1万美元,达10450美元,中国已迈入中高等收入国家行列,正处于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关键期。投资、消费与出口,是拉动GDP的三驾马车,中国在这三方面都尚存在一些隐忧,需谨慎应对,才能跨越中等收入陷阱,实现乘势而上。
投资方面存在多方面潜在风险,债务风险是首要隐忧,去杠杆势在必行但挑战巨大。中国国内整体债务体量巨大是不争的事实,地方政府债务风险突出,企业债务风险也不容忽视,房地产等行业尤甚,居民杠杆率高,家庭负担沉重,挤出效应使大量家庭缺乏投资与消费能力。其次,赤字财政负担沉重,减税降费、经济增长率下降,影响财政收入长期低水平运行,但经济社会发展的需要以及债务偿付压力,财政支出呈持续较高水平增长趋势,由此导致财政收支矛盾尖锐。其三,固定资产投资增速也在放缓。2015年开始,固定资产投资绝对值增幅降到个位数,传统基建高增长期已过;产业升级需要工业巨额投入,实体经济需要输血,但第二产业投资在整个固定资产丧失增速的同时,占比还在持续下滑。其四,实体经济回报率低,新增贷款避实就虚,仍以各种方式大量流向房地产。
消费不振也是令人担忧的问题,消费意愿、消费能力不足,拉动消费任务艰巨。消费支出已成为中国经济增长第一驱动力,正常情况下对GDP增长贡献率超50%,而服务消费占消费支出超50%,服务业增长主要靠金融业和房地产业拉动,制造业空心化、脱实就虚问题严重。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消费增速近年来一直在持续下滑,2020年更是-3.92%,创历史新低。居民借钱买房买到了极限,居民负债率高企,严重挤压消费;就业、居民收入形势严峻。同时,消费更为复杂化,在消费增速下行趋势中出现消费分级,消费结构整体上看是升级,但与部分人群的消费降级并存。
出口同样存在隐忧。中美贸易战2018年肇始,中国出口增速持续下滑;2020年出口同比增长4.0%,虽属超预期表现,受益于中国防疫处理得当,是世界上少数快速恢复工业品正常生产能力的主要国家,但疫情受益型出口在中美贸易战背景下难以长期持续。
中美冲突属于在2018年之前没有充分预估到的重大外部环境变化,本以为是“黑天鹅”,但已成为不可避免的“灰犀牛”。中美战略冲突具有必然性,中国崛起已被美国视为最大战略威胁,遏制中国、阻止老二赶超老大已成为美国政界共识。美国的遏制政策具有连续性,不会因为总统的变更大幅扭转,美国会联合盟友,继续制衡与遏制中国。
中美冲突对中国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第一,贸易战在经济上对中国影响有限但长期化,中国对美出口占中国出口总值比重不到20%,占GDP比重仅为3%;第二,中美冲突已从贸易战扩展到科技战、外交战、金融战、政治战全方位冲突,中国将长期面对西方国家联手遏制中国的复杂严峻的国际环境;第三,美国对中国在芯片等高端技术上的封锁与打压,反而让国人清醒,从而认识到中国在科技创新、高端制造等领域的巨大差距,倒逼产业调整。以史为鉴,20世纪60年代末到90年代初的美日贸易战,日本的教训告诉我们,妥协并不能防止摩擦升级,只有增强科技实力、促进产业结构升级、内外需协调发展,才是正确的应对之道。
新冠疫情是2019年下半年不期而至的“黑天鹅”,是整个人类百年一遇的巨大灾难,危害远超2003年的非典,堪比1918-1920年肆虐全球的西班牙流感。疫情虽已在全球范围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控制,但是否还会出现多次反弹、还要持续多久才能结束,仍充满了未知性,世界进入后新冠疫情时代。经济下行周期叠加疫情,世界经济因新冠疫情遭到重创,按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估算,全球经济2020年萎缩了4.4%,是从1930年代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衰退,中国防疫得力并且经济恢复措施得当,成为2020年全球唯一正增长主要经济体。但疫情后中国经济复苏并不可盲目乐观,疫情虽已得到基本控制,供给能力也得以基本保全,但有效需求不足作为主要问题重新突显。另外,经济复苏后所面对的滞胀压力、中小微企业处境困难、就业环境困难、消费习惯发生改变导致全民变“宅”、需时时警惕疫情的反复等等,都仍是中国经济要面对的挑战。
面对挑战,必须坚持正确的战略选择,才能保障中国经济继续乘势而上,实现历史性跨越,科技创新、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改革开放,是中国经济在新发展阶段持续发展的四项基本战略选择。
2015年3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关于深化体制机制改革加快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若干意见》,强调将创新驱动发展作为国家战略,明确了中国未来整个国家的发展模式;配套文件《国家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纲要》也于2016年5月发布,提出“三步走”战略目标,计划到2050年将中国建成世界科技创新强国。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科技创新是牵动发展全局的牛鼻子,科学技术关乎国家前途命运、关乎人民福祉,要坚持“四个面向”,面向世界科技前沿、面向经济主战场、面向国家重大需求、面向人民生命健康。“十三五”规划期间,中国在科技创新方面取得了巨大成就:国家高新技术企业从7.9万家增长至27.5万家,实现营业收入51.3万亿元;设立169家国家级高新区,2020年营业收入41.8万亿元;2020年全社会研发经费投入2.4万亿元,比2015年增长69%,总量世界第二,研发投入强度达2.4%;2020年基础研究经费超1500亿元,比2015年增长近一倍;全球创新指数排名大幅提升,从2015年第29位升到2020年的第14位;到2020年科技进步贡献率已超60%。科技创新关乎国运,中国科技创新在“十三五”规划取得的卓越成就基础上,“十四五”规划期间更应乘势而上,通过科技创新驱动实体经济高质量发展。科技创新要深度融合实体经济,发展高科技产业是重要抓手,以科技创新拉动产业发展与升级,进而带动就业与居民收入提升,大力发展高科技行业,大力发展“新基建”,推动工业文明迈向数字经济时代,助推传统产业数字化和数字经济产业化;锻长板补短板,强化国家战略科技力量,弥补“卡脖子”高端核心技术上的不足,构建自主可控、安全稳定的产业链;强化从0到1的基础研究与原始创新,实现应用研究升级和产业能力规模化创新,打造强国核心竞争力。
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是中国经济发展的根本性主线,必须长期坚持。“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提法,习近平总书记在2015年11月中央财经领导小组会议上首次提出;2016年1月,习近平总书记进一步指出,“结构性”三个字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概念中十分重要,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是改革重点,要用改革的办法来推进结构调整,一方面要减少无效的和低端供给,另一方面要扩大有效的和中高端供给,供给结构要增强应对需求变化的适应性与灵活性,必须提高全要素生产率。
中国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总思路,是在适度扩大总需求的条件下,重点着力实施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旨在大力提高供给体系的质量和效率,从而使供给体系能够更好地适应需求结构的变化,实现供给侧与需求侧的合理匹配,进而切实增强经济持续发展与增长的动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是当下和未来中国经济发展的主线,着眼于治本,着眼于中长期目标;而逆周期调节的需求侧管理,着眼于治标,为中长期改革提供更平稳的短期保障。
中国自2015年以来,一直将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作为贯穿整个经济工作的主线,采取多方面政策手段持续推进,取得了卓越成效。2015年明确指出中国经济存在“三大困难”,产能过剩、楼市库存与债务高企;针对三大困难,2016年重点工作是开展“三去一降一补”,即去产能、去库存、去杠杆的“三去”和降成本、补短板的“一降一补”;2017年进一步推进相关举措,强调“破、立、降”,强调破除无效供给化解过剩产能、培育新动能强化科技创新、降低实体经济成本;2018年在肯定“三去一降一补”改革成果的基础上,提出“稳促调惠防”,即稳增长、促改革、调结构、惠民生、防风险,强调“巩固、增强、提升、畅通”,旨在巩固前期改革成果,进一步深化改革;2019年在中美贸易战背景下,提出“六稳”,即稳就业、稳金融、稳外贸、稳外资、稳投资以及稳预期;2020年面对不期而遇的新冠疫情,强调“六保”,即保居民就业、保基本民生、保市场主体、保粮食能源安全、保产业链供应链稳定和保基层运转;2021年则强调加快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必须紧紧扭住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主线,并注重需求侧管理的协同。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正迈向纵深领域,走向改革深水区,将继续成为“十四五”期间经济工作的主线,需要久久为功的持续努力,做到减法与加法并重,一方面要减少低端供给与无效供给,另一方面要扩大有效供给和中高端供给,以实现经济与产业的转型升级,带动中国经济持续健康发展。
“十四五”规划建议指出,要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这是我国重大战略决策,明确了“十四五”期间中国经济发展的总体思路与路径选择。“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提法,在2020年5月14日中央政治局常委会上首次提出,并从5月全国“两会”期间“逐步形成”的提法,调整为7月30日中央政治局会议上“加快形成”的提法,体现了形势逼人的紧迫性。在中美贸易摩擦以及美国对中国战略科技能力围追堵截的背景下,“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判断,某种程度上也是最坏的打算,体现了应对严峻外部环境变化的底线思维。“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对内要求深化改革,加快疏通国内大循环,扩大内需,构建完整内需体系,构建高标准市场体系;但“以国内大循环为主”并不意味着封闭运行,而是要以国内经济的复苏繁荣来推动国际经济复苏,通过发挥内需的潜力,使国内国际市场间实现更好的联通,以更好利用内外资源;对外则要求打通国际循环,打造稳定、高效全球产业链、供应链,推动“一带一路”,积极参与国际经贸规则的制定与谈判。
从中国经济发展模式变迁视角来看,改革开放后中国积极参与国际大循环,外贸依存度不断攀升,在2016年达到峰值64.5%,高企的外贸依存度警醒中国意识到,作为一个大国,其经济不能过度依赖外部,自2016年开始中国经济发展开始立足于扩大国内需求,外贸依存度逐年下降,到2020年为31.6%,因此2020年提出“双循环”概念,并非突如其来,而是经济发展的自然逻辑延续。从全球产业链发展变迁来看,2008年之前,由跨国公司主导的全球产业链的形成与发展,成为全球经济增长的主要驱动力,各个国家利用自身不同的比较优势,在全球价值链上某一环节参与国际产业分工,中国在此时期积极参与国际大循环是紧跟上了时代的需要;2008年以后,金融危机带来深度调整,多方面原因导致全球产业链回缩,如产业链分工抵达天花板,东道国努力提高本土化,输出国推动产业回归,技术进步促进产业向技术资金密集型转型,并导致发达国家劳动力昂贵的制约因素弱化等,在此背景下以跨国公司全球产业链为代表的全球价值链贸易占比,自然呈下降趋势,此时中国经济转向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的“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也是必然的选择。
中国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在构建国内大循环主体方面,需要提振消费、促进就业、增加收入和完善社保,并积极推进城镇化,加大自主创新;同时要实现外循环赋能,内向、外向双向集成全球资源与要素,加强中国在全球产业链、创新链的话语权;而要保持双循环畅通,则要改善营商环境,从政策性开放转向制度性开放。中国还要保持战略定力,降杠杆、防风险、去泡沫的弦,必须一直紧绷不能松懈。
改革开放是当代中国的主旋律与基本国策,回顾40多年的中国改革开放历史,一直伴随着要素的解放和体制机制的改革。2020年4月,党中央、国务院印发《关于构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场化配置体制机制的意见》,是中国全方位推进要素市场化改革的纲领性文件,意味着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进入下半场,核心是积极主动全面深化改革开放。面对改革开放下半场的深水区,面对复杂严峻的国际环境,要以更大范围、更高层次、更深程度、更高水平的改革开放来引领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通过高水平开放来反制“逆全球化”,以超大市场吸引力来反制“脱钩论”,用改善营商环境来反制“撤资论”。值得注意的是,《关于构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场化配置体制机制的意见》将“数据”作为独立要素,与土地、劳动力、资本、技术这传统四大要素并列,是理论上的重大创新,新技术、数字技术带来全球创新链产业链升级,也带来全球治理方式的升级,改革开放再出发也要运用新方法新手段,才能事半功倍。
新发展阶段的中国经济,面对许多重大挑战与风险,但也面对重大战略机遇,加强科技创新、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坚持改革开放,只有坚持这四项战略选择才能更好地奋进新征程,助力“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的实现,使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从战略层面来说,应该保持战略定力,稳定信心,坚定不移地办好自己的事,宏观政策方向不因外部环境变化而改变;牢牢把握扩大内需的战略基点,以解决国内矛盾为主,稳增长;坚持全面深化改革开放基本方略,加强法治,推动由要素、商品等流动型的开放向体制、规则等的制度型开放转变;坚持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主线,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推动产业结构转型升级;加强科技创新,坚持创新驱动发展战略,打造强国核心竞争力。短期战术层面,则应该加大基建投资,尤其是新基建,对冲经济下行,拉动经济增长;继续实施积极财政政策,货币政策跨周期调节兼顾稳增长与防风险;继续推进新型城镇化,保就业,发展产业,提振内需,促进形成强大国内市场;推动产业升级,维护产业链供给安全稳定,推动制造业高质量发展;推动出口市场多元化;扩大进口,减少顺差,惠及更多贸易伙伴;推动共建“一带一路”,推广包容、共享的治理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