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钊,齐璐莎
(1.广州应用科技学院,肇庆 526072;2.广州南方学院,广州 510970)
敦煌莫高窟是人类文明的无价之宝,以精美的壁画和色彩缤纷的雕塑而闻名,两千多年来在欧亚文明发展和中国文化融合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敦煌莫高窟现存有壁画、塑像的已编号洞窟共有492个,壁画45000多平方米,彩塑3000余身,是世界上现存最大的佛教石窟文化遗产[1]。敦煌壁画中的飞天形象经历着不断的演变,从十六国洞窟创建开始到元代,在这千余年的时间里,每个朝代飞天的形象、姿态、意境和特征都不同。
敦煌飞天的形象演变,大体上经历了西域飞天、飞天中国化、中国飞天、飞天鼎盛、程式化飞天五个阶段[2]。在敦煌莫高窟所有洞窟中,几乎每窟都有飞天人物形象,共有4500身之多。敦煌飞天不仅数量多、延续时间长,而且造型多样,有整体造型的飞天,也有手持乐器伴奏的飞天。飞天形象虽起源印度,但却是多种文化的结合体,融合印度、西域、中国文化的同时独具中国形象特色。飞天的身形特征较为明显,上身赤裸,身穿长裙或长裤,飘带缠绕于胳膊和身后,手持乐器或花卉,虽然没有翅膀却能优雅的翱翔在云彩之间[3]。经过千年的历史沉淀,飞天优美的形象已成为敦煌莫高窟的名片。
受到敦煌文化和艺术精神的启发,中国艺术美学形成了系统的美学理念,并在艺术表现上生动且直观,将和谐感、传神感、气韵感、意境感、崇高感等美学观念贯穿于整个敦煌艺术中,成为中华艺术美学宝库中的思想源泉,为我们研究中国艺术美学提供了富有生命力的启迪[4]。
和谐感指形式上的和谐统一、颜色的搭配、韵律感的调动、构图的完美、布局结构的巧妙等。不同的艺术类型相互融合和补充,在艺术效果上呈现出一个完美生动的和谐景象。传神感指通过生动的形象和线条来表现人物的思想感情和人格特征[5]。气韵感指将传神的线条运用技巧和灵活的笔法相结合,表现出气韵生动的艺术形象。因此,“气韵精神”是唐代绘画和敦煌初唐壁画所追求的最高审美境界。意境感指在“和谐”、“传神”、“气韵”等美学概念中走向了对“画外之景”的追求,逐步引导鉴赏者走向画外的意境想象[6]。崇高感是指在激发自己奋发向上的同时,挣脱悲悯的情绪,内心由平静走向震撼,理解画中的含义并超越自己,不断提升自己的精神境界至一种博大和广阔的境地。这种内心的动荡正是敦煌艺术给人最强烈的精神回馈[7]。
总之,敦煌艺术在上述美学理念的超越中逐渐走向生命的崇高,从个体自我升华达到生命大我的飞跃,在生命的丰富激昂中实现“生的伟大”和“死的光荣”[8]。
敦煌壁画中的飞天俨然已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一种标志性艺术形象,代表中国文化特征的艺术符号,成为中国流行的文化现象,如今广泛地被美术家进行美术再创作以及在视觉传达设计、产品设计、数字媒体设计领域中应用。对敦煌壁画进行现代表达就是对其视觉元素的提取和再创新,主要是通过解构与创意壁画的视觉元素实现。本文通过文献调研对飞天壁画视觉元素进行分析概括,并选取代表性领域的专家人群进行实验模型的调查研究[9],如表1所示。
表1 敦煌飞天视觉元素及主要应用人群表Tab.1 Dunhuang Apsaras visual elements and main application groups
对于美术家来说,敦煌飞天艺术作为文化瑰宝,在中国艺术的画卷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其造型典雅、意涵深远[10]。美术家对敦煌飞天形象的原有元素和信息源进行活化和传承,将其显性或隐性的语言、符号或精神反映到美术创作中,实现文化“母题”到实践的转变。
对于视觉传达设计师来说,敦煌飞天形象所反映的民族文化交流和自然规律发展形势,具有强烈的民族文化特色且符合人们审美诉求的视觉表征,能够为设计师创造出无尽的想象空间和丰厚的创作素材。在视觉传达设计中巧妙应用敦煌飞天形象,既能够加强视觉传达的审美共鸣,也能增强视觉传达的民族性特征[11]。
对于产品设计师来说,将敦煌飞天元素运用到文创产品的设计开发中,目的是将抽象的文化理念应用到具体的产品中,赋予更多中国传统文化元素,在提升产品价值的同时,传承敦煌艺术文化。设计师从细节考量,研究各个朝代的造型特点和装饰技法,将其融入作品中,深化作品的文化内涵。用人们可接受的表现形式展现敦煌艺术的“美”,让传统文化更贴近现代生活。
对于数字媒体设计师来说,敦煌飞天元素通过现代数字化的平台,涌现出更多更新颖的艺术表现形式,为设计师们提供了新的艺术表现形式。数字化技术节省了传统图案艺术创作过程中繁复的工序,结合多媒体数字化设计的特点,与传统图案艺术造型符号化,颇具装饰风格的色彩或艳丽多姿或清新淡雅,是数字媒体设计创意中的一大创新点[12]。各种不同造型的传统图案纹样具有不同的文化涵义,多样的民间、民族风情丰富了数字化交互设计的人文内涵,成为现代数字媒体设计师们取之不尽的灵感源泉。
敦煌文化将宗教、哲学和神话等意识形态相融合,蕴含着复杂多样的人文思想和精美的艺术创作,给人以无尽的想象和震撼,是人类文明的宝贵财富。敦煌莫高窟壁画中最吸引人眼球的是翱翔于佛国世界的飞天。飞天以优美的姿态、绚丽的颜色、灵动的美感,吸引了观赏者的眼球[13]。
研究主要以敦煌石窟壁画中的飞天形象为对象,通过实地考察及查阅相关网站、文献、宣传册等途径[14],共收集到100个样本图片。为了更好地呈现出样本的造型特点,避免其他因素对被试者在视觉感觉上的影响,在搜集样本图片时尽量选取最佳展示状态,同时将收集的样本图片进行同一标准的尺寸、清晰度方面的处理,以便被试者能够直观、理性地对样本图片进行评价。
根据形态分析法,从敦煌飞天的历史阶段、造型特征、视觉元素角度对其审美要素进行分类,确定敦煌飞天审美要素为8个项目,即:时期、性别、身材、持物、帔帛、上衣、下裳、动作,分别表示为:A~H。对各项目的类目进行细化,如时期细化为:十六国、北魏、西魏、北周、隋、唐、宋、西夏、元,并将其编码为:A1~A9,同理对其它类目进行编码[15],确定类目共计25个,最终得到的敦煌飞天审美要素项目与类目表,如表2所示。根据此编码规则对100个样本图片进行编码[16],如表3所示。
表2 敦煌飞天审美要素项目与类目表Tab.2 Dunhuang Apsarasaesthetic elements project and category
表3 100个样本的项目类目编码表Tab.3 Item category coding table of 100 samples
运用SPSS软件对100个样本进行k-means聚类分析,设置聚类数为25,得出25个群组,从每个群中挑选出一个样本,得到25个代表样本,如图1所示。
图1 敦煌飞天样本图片Fig.1 Sam p le pictures of Dunhuang Apsaras
制作调查问卷,问卷分成两个部分:(1)调查研究人群信息。内容包括被试的年龄、学历、专业、从事过以传统文化为题材的创作或设计的类型、频率和周期等。(2)调查样本评分。让被试者根据自己的主观感受对25个样本的5个美学理念(和谐感、传神感、气韵感、意境感、崇高感)、审美感知及创新意愿进行5阶 Likert量表评分[17],如“1”为和谐感非常弱,“2”为和谐感较弱,“3”为和谐感中等,“4”为和谐感较强,“5”为和谐感非常强。
通过实地调查和网络调查两种方式进行问卷调查[18],问卷发放90份,回收86份,采用格拉布斯准则剔除评价结果的粗大误差,对82份有效问卷进行统计,得到各样本5个美学理念及审美认知、创新意愿的数据评分。依据问卷第一部分的专业类型的填写,将被试者分成五组,即美术家、视觉传达设计师、产品设计师、数字媒体设计师、其他艺术学科群体,分别为29、19、9、6、19人。
实验被试对象共82人,主要是高校设计艺术学院的高年级学生、高校教师及相关领域内的专家,和从事过传统文化创作、设计相关工作的人员。因此,实验结果只能反映受过高等教育且具有艺术与设计背景的这一特定群体的认知现状和创作意愿。
运用SPSS软件对5个美学理念及审美认知、创新意愿进行alpha信度分析,α信度值分别为0.958、0.941、0.944、0.944、0.951、0.952、0.955,表明实验测量结果的信度较高,一致性较好。
以各样本的5个美学理念为自变量,美术家、视觉传达设计师、产品设计师、数字媒体设计师、其他艺术学科五个群体的审美认知、创新意愿为因变量,构建10个多元线性回归分析模型。
(1)以美术家群体的审美认知为因变量y1,敦煌飞天的和谐感x1、传神感x2、气韵感x3、意境感x4和崇高感x5为自变量,a1为常数,构建多元线性回归模型,其映射关系为:
依据调查评分结果,运用SPSS软件对数据进行模拟,实验结果如表4、表5所示,得到美术家群体的审美认知与5个美学理念之间的回归方程:
表4 模型摘要Tab.4 Model summary
多元回归分析中,决定系数R2是判别模型精度及可信度的重要参数[19],一般来说,决定系数R2大于0.7时,回归分析结果是可信的,本模型的R2为0.763,表明5个美学理念对于敦煌飞天造型审美认知的解释力度达到76.3%。显著性水平Sig越接近于0越好,本模型显著性概率为0,回归显著,表明本文构建的美术家群体的美学理念与审美认知之间的关系模型是可信的,分析结果可以用来指导敦煌飞天的再创作和再设计。标准化系数β值可以判断自变量对于因变量的影响程度,β值正向越大,表示该因素对审美认知正向影响越大;负值越大,则表示该因素对审美认知的负向影响越大。变量的显著性小于0.05,数值越小则显著性越强。由表5可知,气韵感和意境感的标准化系数分别为0.396、0.496,显著度分别为0.006、0.020,均小于0.05,表明气韵感、意境感对于审美认知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和谐感、传神感、崇高感的标准化系数分别为-0.389、0.306、0.236,显著度分别为 0.111、0.177、0.173,都大于 0.05,即和谐感、传神感、崇高感对于敦煌飞天审美认知无显著影响。
表5 美术家群体审美认知的线性回归模型Tab.5 A Linear Regression Model of the Aesthetic Cognition of M odern Artists
运用SPSS制作残差分布的直方图与观测量累计概率图(即标准化残差的正态P-P图),如图2、图3所示。通过图2中的直方图与正态分布曲线相比较可以看出,回归方程残差服从正态分布,满足“残差分布为正态分布”的回归分析假设。图3的横坐标为观测量累计概率分布,纵坐标为期望累计概率分布,图中的斜线对应一个均值为0的正态分布,图中的散点分布在斜线附近,由此可知随机变量残差服从正态分布,从而证明了样本来自于正态总体。回归方程残差与随机变量残差服从正态分布,如图2、图3所示。
同理得到其它9个模型:
(2)视觉传达设计师群体的审美认知与5个美学理念之间的回归方程:
本模型的决定系数R2为0.899,信度较高。显著性概率为0,回归显著。崇高感的标准化系数为0.443,显著性小于0.05,表明崇高感对于审美认知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其余理念对于审美反应无显著影响。回归方程残差与随机变量残差服从正态分布,如图2、图3所示。
图2 10个模型的标准化残差直方图Fig.2 Standardized residual histogram of ten models
图3 10个模型的观测量累计概率图Fig.3 Cumulative probability diagram of ten models
(3)产品设计师群体的审美认知与5个美学理念之间的回归方程:
本模型的决定系数R2为0.844,信度较高。显著性概率为0,回归显著。各理念对于审美认知无显著影响。回归方程残差与随机变量残差服从正态分布,如图2、图3所示。
(4)数字媒体设计师群体的审美认知与5个美学理念之间的回归方程:
本模型的决定系数R2为0.708,信度较高。显著性概率为0,回归显著。意境感的标准化系数为0.590,显著性小于0.05,其对于审美认知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其余理念对于审美认知无显著影响。回归方程残差与随机变量残差服从正态分布,如图2、图3所示。
(5)其他艺术学科群体的审美认知与5个美学理念之间的回归方程:
本模型的决定系数R2为0.855,信度较高。显著性概率为0,回归显著。传神感的标准化系数为0.749,显著性小于0.05,其对于审美认知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其余理念对于审美反应无显著影响。回归方程残差与随机变量残差服从正态分布,如图2、图3所示。
(6)美术家群体的创新意愿与5个美学理念之间的回归方程:
本模型的决定系数R2为0.649,表明美学理念对于创新意愿的解释力度较弱,显著性概率为0。各理念对于创新意愿无显著影响。回归方程残差与随机变量残差服从正态分布,如图2、图3所示。
(7)视觉传达设计师群体的创新意愿与5个美学理念之间的回归方程:
本模型的决定系数R2为0.764,信度较高。显著性概率为0,回归显著。和谐感和意境感的标准化系数分别为 0.927、0.727,显著性均小于 0.05,表明和谐感和意境感对于创新意愿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其余理念对于创新意愿无显著影响。回归方程残差与随机变量残差服从正态分布,如图2、图3所示。
(8)产品设计师群体的创新意愿与5个美学理念之间的回归方程:
本模型的决定系数R2为0.684,表明美学理念对于创新意愿的解释力度较弱,显著性概率为0。各理念对于创新意愿无显著影响。回归方程残差与随机变量残差服从正态分布,如图2、图3所示。
(9)数字媒体设计师群体的创新意愿与5个美学理念之间的回归方程:
本模型的决定系数R2为0.674,表明美学理念对于创新意愿的解释力度较弱,显著性概率为0。各理念对于创新意愿无显著影响。回归方程残差与随机变量残差服从正态分布,如图2、图3所示。
(10)其他艺术学科群体的创新意愿与5个美学理念之间的回归方程:
本模型的决定系数R2为0.746,表明审美因素对于购买意愿的解释力度较弱,显著性概率为0。崇高感的标准化系数为0.706,显著性小于0.05,其对于创新意愿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其余因素对于创新意愿无显著影响。回归方程残差与随机变量残差服从正态分布,如图2、图3所示。
在不同的艺术与设计群体中,各种美学理念对该群体的审美认知与创新意愿的影响存在明显的区别,如表6所示。对于审美认知而言,美术家群体受到气韵感、意境感两个理念的显著影响,视觉传达设计师群体受到崇高感理念的显著影响,数字媒体设计师群体受到意境感理念的显著影响,其他艺术学科群体受到传神感理念的显著影响。研究表明,美术家群体由于长期进行绘画创作活动,与敦煌壁画题材有较强的关联性,因此该群体对敦煌飞天具有较强的审美认知能力,在审美活动中会关注更多的美学理念,并对多方面的美学理念综合考量后进行审美决策。
表6 各模型的结果对比Tab.6 Com parison of the results of each model
对于创新意愿而言,视觉传达设计师群体受到和谐感、意境感两个理念的显著影响,其他艺术学科群体受到崇高感理念的显著影响。表明创新意愿与审美认知具有一定的相关性,但创新意愿并不完全由审美认知所决定,其原因是创新意愿不仅受到审美认知的影响,还受到其它因素的影响,如兴趣、经验、内容、市场和地域等。
对于产品设计师群体而言,各理念对于审美认知均无显著影响,且创新意愿的线性回归分析模型解释力度不足。因此,不能有效关联该群体与审美认知、创新意愿的关系。表明该群体在审美决策和创新决策过程中,一方面其可能受到更多其它因素的影响,另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其决策的方式更加偏向于对立体造型结构的感知。敦煌飞天形象更倾向视觉层面的饱满和丰富,从而使得数据结果受限于形态造型。
此外,调查数据还表明不同的艺术与设计群体,在从事过以传统文化为题材的创作或设计的频率方面存在明显差异。美术家群体从事过更多类型的以传统文化为题材的创作,视觉传达设计师与数字媒体设计师均以民族非遗题材进行设计的频率较高,产品设计师与其他艺术学科群体则在各种类型的传统文化题材中均较少频率进行设计。
实验结果表明,不同的艺术与设计群体存在着明显的审美认知与审美经验的区别,因此有必要进行艺术与设计群体细分,根据目标群体的审美需求特征制定精准化、差异化、特色化的基于敦煌飞天题材的创新定位与传承战略,从而帮助传统文化摆脱消逝的风险,提升民族文化自信力。因此,针对不同的艺术与设计群体设定创新定位与传承战略时,应该从敦煌飞天形象的造型、体态、持物、色彩、服饰、配饰等方面,聚焦优势资源着重加强显著影响因子的形式表现;而从经济角度对创作和设计的时间成本进行适当控制,避免对非显著影响因子的过多成本投入。
本文基于敦煌艺术美学理念与感性工学方法,将研究对象分为美术家、视觉传达设计师、产品设计师、数字媒体设计师、其他艺术学科五个群体,设计敦煌飞天的审美认知与创新意愿实验,运用多元线性回归分析方法,以美学理念为自变量,审美认知、创新意愿为因变量,构建10个关系模型。其关系系数揭示了各种美学理念对审美认知、创新意愿的影响程度。实验结果表明:对创作与设计过程的美学偏好与审美能力进行分类研究是一种有效的将传统文化再创新的方法。对于不同的艺术与设计群体,各种美学理念对研究群体的审美认知与创新意愿的影响存在明显的区别,可以为传统文化的再创作与再设计在定位与方案决策方面提供参考依据。关系模型也可以对创新成果进行审美评价与创新行为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