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冰月
(商丘工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 河南 商丘 476000)
被誉为“现代生态学之父”的奥德姆(Eugene P.Odum)在生态学发展史上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其《生态学基础》一书更是生物学领域中沿用至今的标志性教科书,此书关于生态学理论的见解在今天仍有深刻意义。奥德姆在书中阐述的整体方法论思维和对生态环境可持续性发展的未来展望,表现了《生态学基础》深厚的理论性和回望式的前瞻价值性。奥德姆成熟的生态学观点以及对人与自然关系的高深见解体现出深刻的生态哲学思想,影响了众多的生态哲学家和环境伦理学家。
生态学、生态哲学和生态学哲学概念联系紧密,但实质内容上又有区别,学界围绕它们之间的关系也做了不同的界定和解读。生态学(ecology)一词由德国生物学家厄尔斯特·赫克尔(Ernst Haeckel)在1866年首先提出,生态学研究领域根据分类学界限严格划分,例如植物生态学和动物生态学。但随着历史的发展研究,生态学的研究范围也在日益扩大。余谋昌认为生态哲学运用生态学的基本观点和方法观察现实事物和理解现实世界的理论,它是一种新的哲学范式,追求人与自然和谐发展,为可持续发展提供理论支持,是一种新的整体论哲学。胡志刚等认为生态哲学和生态学哲学都是围绕生态展开的,在内容和对象上有交叉。生态哲学面对生态问题,生态学哲学针对生态学本身。奥德姆作为生态学家在这两个方面均有贡献,不应做过分的区分,采用“生态哲学思想”这样的说法更具有包容性。另外,也有很多学者认为奥德姆的生态学思想具有哲学思辩性,但鉴于大多数有关生态学的哲学思考都是生态学家在具体实践研究的过程中自发形成的,并未上升到哲学理论的高层次程度。又介于文章的研究内容更侧重于对奥德姆在《生态学基础》中关于生态“整体论”哲学层面的探讨以及对文章结构内容的把握,同时借鉴前人的研究成果,综合不同学者的观点,故这里采取“奥德姆生态哲学思想”的说法。
奥德姆在《生态学基础》中对许多生态学问题进行了形而上学的思考和追问,这就将其生态学理论上升到了哲学思辨的高度。他的生态哲学思想主要表现在整体论研究和对人与自然的贯通关系研究两个方面。在整体论研究方面,奥德姆主张扩展生态学研究尺度,结合能量范式实现整体论研究,而且这种整体论同时认可有限的还原论的作用。关于人与自然的关系方面,奥德姆在阐述各种生态学原理的时候,通常的做法是同时列举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两方面的例子,通过“能量”范式来把人与自然贯通起来。例如,奥德姆曾提出人类是其自养环境的能量寄生者,大城市是乡村的寄生者,乡村要为其提供能量(事物和水资源)并降解大量城市废物,如果人类不能与自然互利共生,最后可能走向毁灭自身。这体现奥德姆在生态学研究中反对人类脱离自然,对人与自然是一个整体的形而上学式思辨追求。他认为人就是自然生态系统的一部分,不能把二者分离开来,应该把人纳入生物多样性中去平等地看待人类社会与自然的关系。这种对人与自然关系的解读与西方传统的人物相分离的二元论思维极为不同。西方传统环境伦理学通常强调完全以人为中心或者完全以自然为中心的抽象思维模式,结果加剧割裂了人与自然的整体关系,不利于环境伦理学的长远发展,也极大地破坏了人类社会的永续生存。奥德姆强调人与自然贯通的整体论思维,展现了他独特而现代化的生态哲学思想。
整体论思想的发展拥有悠久的历史,它是人类科学发展的产物,其方法运用在自然、人文科学等各个研究领域。关于整体论思维的不同方面运用,不同的学者有不同的角度和观点。奥德姆提倡在生态学的系统层次理论研究中采用整体论方法,他的整体论思维从生态学学科出发,就生物多样性的发展、生态环境问题、人类社会与自然相处的关系等进行了深度思考。在《生态学基础》中,奥德姆认为生态学研究始终强调整体论思想,但这种整体论研究并非完全抛弃还原论,而是要注重二者之间的协同共生。奥德姆在生态学研究中注重生态的整体性研究,扩大研究尺度,在对现代生态学的发展奠定了深厚的理论基础。
奥德姆在对生态系统进行研究的过程中,很大程度上运用了整体论思想。在他的《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生态学若干重大观念》中有很多关于整体论的思想,因此很多学者把奥德姆定义为一位整体论思想家。但是关于“整体论”的概念也存在一些不清晰的地方。在这里主要阐述奥德姆的《生态学基础》中生态哲学思想高度下的整体论思想,它有以下两个方面的基本内涵:
其一,涌现论原理。涌现论原理,即是说生态学研究是自上而下地进行,注重整体特性,生态层次或单元上的涌现不能通过研究层次或单元的组分来预测,整体是大于部分之和的,无法从部分中解释整体。奥德姆为了阐明这一道理,列举了一个事例:氢气和氧气发生作用成为某一分子结构即生成水,水的特性完全不同于生成它的两种气体。这也就意味着在我们进行组织层次分析的时候,只有先进行整体性的综合把握和研究,才能更好地把握各个层次的涌现性特征。
其二,扩大尺度问题研究。扩大尺度问题研究,即指尺度的递进。为了对整体特性的研究把握,要改变原来的研究观念,扩大研究尺度,这样才能使以前被孤立的研究对象都重新整合起来,相互联系,在研究中呈现其整体特性。尺度问题是奥德姆对生态学实质的表述,他认为为了研究整体特性,必须扩大生态系统研究的尺度。虽然哲学研究一直强调整体分析的路径来把握事物的全貌,但现实情况并非总是如此,近些年的实践科学研究往往集中在低层次研究上。奥德姆强调生态学研究要从系统层次出发,关注大尺度问题,适当地关注个体,种群等低层次,这样才能更好地了解人类与自然界整体的构成,减少对这个整体的破坏。生态环境问题不是孤立存在的,它与人类的几乎所有问题都息息相关,诸如空气清洁、食品安全、水资源稀缺等都有直接或者间接的问题。特别在面对全球性问题时,如气候变暖问题,更需要扩大尺度研究,从整体性、系统性的思维方法去思考问题。2013年英国生态学会上,乔治娜·梅斯教授发表“Ecology must evolve”的主题演讲,她提出“生态学要解决全球性的问题,就必须进化”的观点。对此,赵斌解释道:小尺度生态学的研究结果很难得出一些普遍性结论,新型的生态学将侧重于生物的整个群体,是人类与物理环境进行交流的尺度。这里强调的新型生态学在某种程度就是指生态学研究要注重整体性,扩大尺度研究。
奥德姆把生态系统看作是功能性整体,承认生态系统各层次的涌现属性属于整体论,把生态关系简化为能量关系,把生态系统看作是物理系统的分析方法则是还原论的。他在分析生物组织层次时认为生态学研究个体以上的层次,层次理论并非简单的等级序列,层次之间既有相互依赖性,又有自然的间断性。它既通过全方面去理解和处理复杂性问题的整体方法进行构架自身理论,也可以采用从较低层面去分析问题而寻求答案的还原论者的可选方法。但是组织层次通过子集合联合起来产生的整体功能特性,在较低层次时不存在的。这种不可还原性就是指整体的特征不能被还原成各组分的特性。针对这些问题,奥德姆认为在牛顿科学发现之后,科学技术发展受还原论方法影响在某些方面的研究工作变得“停滞”。只有了解了更高组织层次,才能为解决污染,环境无序等一系列问题提供可行方案。因此必须认识到整体论和还原论具有相同的价值,二者是同时存在而非二者择一的。
由此可以看出,奥德姆并非绝对强调整体论思想,而是兼具还原论的,注重两者之间的协同共生。他认为如环境危机、全球变暖这种大尺度问题需要整体论思维,但小尺度问题可以通过还原论分析。在主张整体论的主体地位时,也要肯定还原论应有的地位和价值。因此,奥德姆虽然主张从整体论的思维研究事物,但是在某些具体情况下可以把这种思维进行反向处理,对事物层层还原分析。这种对整体论和还原论的协调有助于生态学理论和其方法论的辩证发展。
人们对环境问题的关注意识,随着历史的发展在不断增强。从阿波罗号宇宙飞船拍摄第一张地球照片引起人们对地球的关注,一直到21世纪的今天气候变暖、生态环境破坏的加剧、地球资源的浪费和不可持续性使得大家不得不反思人类自然的相处问题。新一代的人们正在使用奥德姆的多级研究方法来解决紧迫的全球变化问题,并设计使地球生命维持系统和不断增长的人类需求想兼容的解决方案。奥德姆的《生态学基础》从理论的角度和哲学思辨的高度讨论了生态学整体论思维对全球可持续发展和生态型社会的作用。这种整体论思维对于今天生态文明建设提供了可借鉴的理论资源借鉴,并对增强可持续发展能力和改善人与自然关系具有当代价值。
奥德姆《生态学基础》中认为全球生态学从年轻走向成熟的过渡就是走向可持续文明。他认为21世纪人口继续增长、人类活动方式不做出改变的话(对自然资源的不可持续性利用),科学技术很难改变生态环境恶化的现状,世界上大部分人将继续贫穷。解决这些问题的关键就是走可持续发展的文明道路。1987年,世界环境与发展委员会发表名为《我们共同的未来》的报告,其中将可持续发展概念定义为:既满足当代人的需要,又不对后代人满足其需要的能力构成危害的发展。这就要求人类在代内和代际之间都保持环境友好行为。但是综合目前各个国家在改善生态环境的落实情况来看,全球可持续发展能力着实需要进一步提升。例如,在解决大尺度的难题(全球气候变化)谈判过程中,各个国家之间在减排问题上争议不断,陷入了对全球公共资源使用的“公地悲剧”。美国政府更是不作为的典型代表,为了眼前的短暂利益而退出《巴黎协定》。这实质上不利于生态环境的可持续发展和全球经济的长远发展。目前的这些问题让“可持续发展”更像是一句口号,而不是一个分析的概念。面对生态环境恶化,我们每个人既是破坏者又是受害者。因此国家间必须形成生命共同体,共同面对和解决全球可持续发展问题。奥德姆的整体论思维也即是一种共同体思维,它贯彻整体大于部分之和的原理。只有从共同体思维观察世界,才能超越个人利益的狭隘,才会真正地关注整个人类的利益。国家间结合成真正的生命共同体,才能凝聚整体力量,缓解全球生态危机,真正实现全球生态环境的可持续发展。
生态环境问题的日益严重和生态危机的频繁爆发使得人们必须严肃反思过往行为,去重新认识人与自然关系、矫正对待自然的不正确态度。但是现实情况总是不乐观,人们面对生态风险有一种“滞后”意识,很少会有人去改变习以为常的不注重甚至会破坏生态环境的生活习惯或者行为方式。这对改善生态环境无疑是很大的阻力。因此针对21世纪早期阶段后的环境问题,奥德姆认为:我们希望在此阶段,将重点集中在如何去预防而非单纯地治疗。因此,他一直致力于生态学研究。奥德姆认为生态学研究注重人与自然的和谐,通过整体论思维可以获得对世界的整体认知。运用奥德姆的生态整体论思想在观察自然的时候离不开人,在观察人类社会的时候也离不开自然,人与自然真正成为一个整体统一的状态。这种把人和自然作为统一的整体进行的研究,为人与自然的协调发展提供一种相处模式。当前我国主张的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理念,就强调人们要认同人与自然的共同体关系,构建人与自然的生态整体性,这与奥德姆提倡的“预防”是一致的。《生态学基础》主张从整体论思维对生态学进行系统性研究,这也正是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中对“山水林田湖草是生命共同体”进行系统治理的理论性表达。由此可知,奥德姆生态哲学思想的整体论思维对我国对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理念的构建提供可借鉴的理论资源,有助于加强人们对人与自然是一个生命共同体的认同感,从而对人与自然关系形成正确的看法。
马克思一直倡导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并在多部著作中阐述了他对两者关系的看法,我国的生态文明建设一直坚持马克思主义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主张。作为生态学家的奥德姆,他的整体论思维也契合了马克思主义对人与自然整体性的看法,符合当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价值整体论下对人与自然关系的要求。马克思主义价值哲学的社会整体论原则就认为人类社会是一个整体性的价值系统,它与自然界存在着各种交换关系,人类社会存在和发展离不开自然界,因此建立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协调发展关系是人类社会价值系统存在和发展的必由之路。从理论层面的阐释可以得出奥德姆生态哲学思想的整体论是我国生态文明建设可借鉴的理论资源,但是回归到具体实践层面时,还需要通过政府的力量,将此理论转化为生态治理政策,真正地引导公众将人与自然是一个整体的思维贯彻到日常生态环境保护中,进而对生态文明建设做出实质性贡献。
综上所述,奥德姆拥有其生态学思想上升到哲学高度的理论素养,从某种程度上讲,他的《生态学基础》既架起了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桥梁,又架起生态学理论与实践应用的桥梁,同时还开辟了通往生态文明之路。奥德姆生态哲学思想的整体论思维是我国生态文明建设的理论资源,对倡导人们如何认同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理念具有借鉴意义。奥德姆在整体论和还原论之争地阐释了他所理解的整体论思想,这一点也告诫我们要辩证地学习和参考,并且在对他的整体论思维进行理论资源借鉴的时候,要注意思考这种西方式的整体论思维与中国式共同体思维的不同,恰当合理地加以改造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