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晓军,袁秋菊,汤素素
(华中师范大学 社会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在国家致力于推进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并将改进社会治理方式、创新有效预防和化解社会矛盾体制作为重要内容的背景下,社会工作具有重要的地位和作用。社会工作作为一门应对社会转型问题的艺术与技术,在预防和化解社会风险等方面具有重要价值。在专业追求和专业价值层面,社会工作的治理理念恰好契合社会治理社会化、精细化和专业化等客观要求。在专业实践层面,社会工作能够通过提供直接或间接的服务深度参与构建兼具价值性和工具性的社会治理共同体。同时,社会工作作为一种服务性治理手段有利于推动社区和社会公平,最终实现公共利益最大化。不论是基于社会治理能力现代化的现实要求,还是从社会工作专业本身的价值和功能出发,社会工作在社会治理创新实践中都大有可为。但是,社会治理本身是一个庞大而复杂的议题,社会工作作为一种具体的工具和技术,如何才能找到突破口实现有效参与,社会工作参与社会治理的独特优势和现实路径何在,这些问题的解答对于社会治理创新以及社会工作的专业性和权威性的提升有着重要意义。笔者认为,社会边缘人群的社会治理是社会工作参与社会治理的一个重要切入点,社会治理的根本目标与边缘人群的核心诉求具有内在的契合性,社会工作具有参与社会边缘人群社会治理的专业优势和有效路径。
“社会”是人们交互作用的产物,社会兼具社会性与公共性的二重属性。社会治理的核心任务是依据社会的二重属性展开的,社会性与公共性决定了当前社会治理的两个不同面向:一是围绕社会性展开的以促进人与人之间交往、激发社会活力为目的的社会连结;二是围绕公共性展开的以提升共同利益和合作行动为目标的社会团结,二者之间相辅相成。当前中国社会治理聚焦社会脆弱人群,关注就业、社会分配、社会保障等社会转型中最直接、最尖锐的部分是“小治理”,而涉及社会发展与秩序的矛盾、社会各个部分之间的衔接则是“大治理”。大小治理的主要目标分别对应了社会连结与社会团结,其中,社会连结是社会团结的前提和基础,是社会团结得以维系的重要保障。结合中国社会发展的阶段特征和现实需求来看,防范和化解社会矛盾,激发社会活力是推进社会治理现代化的重要任务。因此,“小治理”是当前中国社会治理和现代化建设的中心,“小治理”的本质就是以促进社会连结为目标而对边缘人群的社会治理。
社会的二重属性引申出社会治理中社会连结与社会团结,对应了社会治理的“角落里”与“衔接处”。以社会连结为目标的社会治理即是“角落里”的社会治理,是针对社会中的边缘处、脆弱处的治理,是面向社会生活中边缘化的、被忽视的边缘群体以及可能导致个体或群体陷入社会边缘化的因素的治理。
1.“角落里”的脆弱群体——社会边缘人群。社会连结强调的是个体在社会互动过程中自然和必需的交往,其中包含两重要素:一是个体在结构上能够进行自由的交往而不受阻;二是个体之间的交往在心理或情感上具有一定的投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社会脆弱群体并非是对“小治理”对象的准确概括。“社会脆弱群体”这一概念本身具有一定的模糊性,许多研究中通常将社会脆弱人群、社会弱势人群和社会边缘群体等概念混淆使用,此外还有诸如弱势社群、边缘社群、边缘阶层等类似的术语表达。李培林指出,社会脆弱人群与社会边缘人群二者的内涵既有交叉又有差异。社会脆弱人群的定义通常是基于经济层面的视角,在治理过程中倾向于经济层面的社会救助。而社会边缘人群的定义则强调的是其社会性的不足,针对社会边缘人群的治理则聚焦在社会互动、生活环境和社会连结等方面而并非经济救助。
当个体的社会交往在结构或心理上受阻时,开始出现边缘化,进而陷入社会连结的困境中,即社会边缘化的过程逐渐塑造了社会连结弱化与断裂的结果,最终导致社会边缘人群的出现。基于此,本研究将社会边缘人群界定为由于社会性不足而在社会互动中处于社会边缘位置的个体或群体。这类人群在社会生活中经历了社会边缘化的过程,心理甚至人格上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偏离,社会交往出现障碍,亟须获得相应的社会援助、心理援助。从经验层面而言,社会边缘人群主要指城市农民工、精神障碍患者、失独老人、艾滋病患者、刑满释放人员、留守儿童等需要特别关照的人群。社会边缘化具有以心理边缘和结构边缘为起点的多重路径,这意味着社会边缘人群的产生不是小概率的事件,社会边缘人群的数量及其带来的影响是不容小觑的。社会边缘人群数量的积聚必然造成社会对抗的风险和社会活力窒息等问题。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社会边缘人群的治理是社会治理的关键抓手和症结所在。
2.社会边缘化与社会连结困境。社会连结的本质就是个体间的社会交往,社会交往作为一个动态的过程伴随着社会流动与社会分层。在这一过程中必然会出现部分群体或个体被忽视和冷落的现象,在生活世界和社会结构层面发生“社会边缘化”。社会边缘化本身是一个相对性的概念,具体描述的是在社会交往过程中,通常以掌握了主要话语权的核心群体所确立的规范和标准为基础,部分群体由于资源不足而无法达成这一标准,进而被排斥出所处的公共环境的这一过程或结果。对应到个体社会连结的具体情境中,社会边缘化的具体过程可以概括出两种主要路径:“社会交往情境变动—个体结构边缘化—个体心理边缘化”“社会交往情境变动—个体心理边缘化—个体结构边缘化”。不论个体边缘化过程最初表现出的是结构边缘还是心理边缘的状态,最终都会由于二者之间的互构同生而陷入双重边缘化的困境。也就是说,个体社会连结困境的产生既可能是社会交往中遭遇社会排斥的结构因素,也可能是忽视和冷落的心理因素造成的,并且二者之间会相互转化与同构,进而造成社会边缘化的结果,最终引发社会连结的弱化或断裂。
社会边缘人群面临的主要困境是社会连结的弱化导致其逐渐被边缘化,因而社会边缘人群社会治理的根本目标是要维系和促进社会性。具体来说就是通过个体社会连结的培养和增进,防止个体在社会交往过程中陷入被边缘化的不利地位。
1.社会性的维系和增强。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一文中说明了人的“社会性”属性,他认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人与社会是密不可分的,人是“社会”中的人,社会是人的“社会”。即个体无法脱离社会而存在,个体与个体之间的交往和连结是自然且必需的,个体与他人的连结越广泛,则其社会性越强。社会只有发展出一定程度的社会性,才能保持社会的合理分化与活力,为公共性的集体行动提供源头活水。可以说,社会性是社会更具开放性和更富有活力的基本要求,也是社会团结与秩序的重要前提。社会边缘人群社会治理着眼于“角落里”的社会治理,强调个体之间的交往和互动,以及社会整体的流动与分化。处于“角落里”或“边缘处”的社会边缘人群是社会发展的短板,这一薄弱环节处的问题如果不能及时解决就可能引发社会互动的梗阻和社会流动的僵化。因此,从宏观上来讲,维系和增进社会性是社会边缘人群社会治理的主要任务与目标。
2.社会连结的培养与增进。如果说增强社会性是社会边缘人群社会治理的抽象目标和宏观要求,那么社会连结就是社会性的具体表征,是社会边缘人群社会治理的具体内容。个体之间的交往与连结是社会性的来源,只有当个体间的社会连结能够广泛而充分地发生时,整体的社会性才得以发展。反之,若社会连结不足则会造成个体的社会越轨行为和社会整体活力不足等风险。社会连结不足可以概括出两种主要的形式:一是先发性的社会连结困境,即由于个体本身资源不足,社会交往过程中始终处于边缘地带而造成的社会连结的梗阻;二是后发性的社会连结困境,即由于社会变迁等外部环境剧烈变动,导致个体资源弱化,在社会交往过程中逐渐边缘化而造成的社会连结断裂。先发性与后发性的社会连结困境之间是可以相互影响和转化的,而最终的结果则是强化个体在社会交往中的边缘困境,从而削弱了社会活力。因此,培养和增进社会连结是社会边缘人群社会治理的核心要义所在。
综上所述,社会边缘人群社会治理是当前我国社会治理的重点关注面向,其主要目标是要实现全社会的社会性提升与社会连结强化。要实现这一目标,就必须紧紧围绕增强社会连结这一关键抓手,把握社会边缘人群的特征及其边缘化的路径,发展出有的放矢的治理体系与治理手段。
从社会治理的整体逻辑看来,若要实现兼具精准性和高效率的社会边缘人群社会治理,就必须从其内涵、治理对象以及治理内容等多个维度入手,寻找量体裁衣式的治理工具与路径。即加快推进社会治理体制创新,发展出一套以提升社会性为目标,以促进社会连结为内容的社会治理体系。作为社会组织的重要一元,不论是从结构需求、体制建构还是需求创新等不同层面,社会工作在新时代社会治理创新中具有多重空间和独特优势。社会工作在社会治理实践中价值与作用的充分发挥将有助于推动社会治理结构的优化,加快社会治理能力创新。
社会工作是现代社会重要的助人专业与制度实践,是现代化进程中推动个人发展与公共议程相连接的重要机制。从其具体内涵来讲,社会工作是在与服务对象建立专业关系的基础上,秉承专业价值观,运用专业理论和方法,帮助服务对象解决问题,最终实现个人生活处境和整体社会环境改善的专业实践与行动。社会工作是在“社会”中开展的工作,“社会”二字贯穿着社会工作实践与发展的始终。
1.社会工作的“社会性”内涵。社会工作作为现代社会的一种制度安排,与特定的社会发展变迁及其带来的社会问题始终是紧密相关的。可以说,社会工作的使命就是为了促进社会个体更好地恢复其社会功能,适应社会结构。“社会性”是社会工作的基本属性之一,“社会性”与“专业性”二者之间是“社会为体、专业为用”的互构关系。学界关于社会工作“社会性”内涵的讨论主要涉及三个层面,分别是宏观层面的以追求社会公正为使命的传统,中观层面的对社会保护机制的探索,微观层面的对个体社会关系的强调。卡门(Kam)在有关社会工作的“社会性”内涵的讨论中,给出了经典的“6S”框架:(1)社会关怀意识;(2)以社会弱势群体为主要服务对象;(3)重视社会环境因素;(4)个人问题的社会建构;(5)社会改变;(6)社会公正与社会平等。这一框架对社会工作的“社会性”进行了从抽象到具体的界定和拆分。“社会”意味着“与他人的交往和联系”,从其根源上来说,“社会性”的本质就是个体与个体之间交往和联系的属性品质。归根结底,社会工作的“社会性”在于个体之间的社会连结。因此,社会工作在解释服务对象的问题和制定服务方案时,始终把“人在情境中”作为重要的工作原则。
2.社会工作专业实践中的“社会性”视角。社会工作实践的问题评估、目标制定和服务介入都是基于“社会性”这一社会工作的基本属性。首先,在服务对象问题评估环节,社会工作者从“社会性”的视角出发,通过关联个人困境与社会环境来思考引发服务对象困境的社会根源,从而采取综合的介入策略帮助服务对象摆脱困境。其次,在制定服务目标环节,社会工作者以恢复和完善人的社会性功能,帮助服务对象重新回归社会为总体目标,并将总体目标操作化为社会交往、社会关系、人际信任、社会互动和社会角色等多个分目标。最后,在服务介入环节,也始终秉持社会化视角。社会工作者在提供服务时将服务对象个体的问题放置于中观甚至宏观的社会生态系统中,运用“人在情境中”的视角进行资源的整合,强调立足服务对象日常生活,重视服务对象个人社会网络和社会支持的重建,最终达到服务对象个人困境缓解和社会环境改善的双重目的。
随着社会工作专业化和本土化进程的不断推进,社会工作服务领域的覆盖面越来越广,社会工作服务对象群体也从传统的社会困难群体拓展至越来越多的群体。这一方面反映了社会工作专业在实践中不断得到发展,但另一方面也表明了社会工作者的专业实践因服务对象群体的多样性而将面临更多的困难和挑战。因此,要想让社会工作者更加清楚地把握社会工作专业当下的发展和未来的出路,首先要从审视社会工作服务对象这一基础概念开始。
1.社会工作服务对象的内核与外延。弱势群体通常指的是同一情境中在经济、文化、资源、处境等方面处于不利地位的部分群体。从社会工作当前的实践来看,弱势群体始终是社会工作的基本服务对象。然而,无论是从理论还是实践层面对“弱势群体”这一概念进行检视时会发现,“弱势群体”这一概念的内核和外延都还不足够明确。社会工作以社会弱势群体作为主要的服务对象,就务必要对弱势群体的产生机制进行分析,只有洞察他们是如何陷入弱势的才能有针对性地提供服务。针对弱势的归因可以概括为内在归因和外在归因两种倾向:前者将弱势的主要原因归结于个体自身的能力和健康等个人化因素,后者则将个人的弱势处境归结于外在的环境、文化或制度。社会工作作为西方社会的产物,最初源于对个人的关怀,并且强调个人与社会相互依存的关系。在现行的社会结构背景下,弱势群体不再是单一的物质维度上的定义,而是包含经济、文化、心理、社会关系等多个维度。从这个角度出发,社会工作作为帮助服务对象回归社会和恢复功能的专业,对于服务对象的界定也应当有所转变:除了物质匮乏的弱势者之外,在社会关系和社会互动等层面遭遇困境的群体也应当成为社会工作关怀和服务的对象。
2.社会边缘人群与社会工作服务对象的契合。社会边缘人群是对在社会交往与社会互动中遭遇困境的弱势群体的准确概括,从数量上看,社会边缘人群是社会总体中的少数人,但是这一少部分人却恰恰是社会治理的关键群体,是关系社会整体稳定和发展的关键少数。若治理失灵,社会边缘人群可能成为“社会中最不安定者”。根据结构边缘和心理边缘两种不同的边缘化状态可以将社会边缘人群粗略地划分为由结构边缘化引发的和由心理边缘化导致的社会连结困难两类群体,同时结构边缘和心理边缘二者之间是同构互生的。这一划分恰好对应社会工作对服务对象的内在和外在两种不同面向的归因。对社会工作服务对象而言,从来都不是单一的内在或外在因素导致服务对象最终陷入困境,而是由于两种因素相互连结和强化。因此,从服务对象困难产生的原因上来看,社会边缘人群与社会工作服务对象的内涵是相互契合的。“社会边缘化”这一概念既包含边缘化这一既定的结果,也可以表示一种正在进行中的边缘化过程。我们可以说,狭义的社会边缘人群是指那些已经遭遇社会连结困境的群体,而广义的社会边缘人群则可以将那些还没有边缘化但是有边缘化焦虑和趋势的群体也纳入其中。例如,当前我国社会普遍出现的中产阶级焦虑这一现象。显然,从社会结构层面来看中产阶级这一群体相对来说并不属于社会边缘人群,但是这一群体往往有着较强的危机意识,害怕脱离所属群体,从而产生强烈的边缘化焦虑。那么,社会工作服务对象不仅要关注已经面临困境的群体,同时也要重视对还未陷入困境群体的预防和能力提升工作。因此,从服务对象涵盖的范围来看,社会边缘人群与社会工作在服务对象的范围界定上是相互契合的。
社会工作的基本职能是向社会边缘人群提供专业的、个性化的服务以帮助其摆脱困境,进而助益于解决社会问题维护社会秩序。从社会治理的对象这一维度来讲,社会工作所面向的社会边缘人群无疑是社会治理过程中最需要关注也最难以回应需求的对象。同时,社会工作作为一门科学助人的活动,在目标取向、专业方法和治理模式上对边缘人群的社会治理具有不可替代的优势。与以政法手段为基础的刚性治理相比,社会工作是一种更具柔性与适切性的治理工具。
1.个人与社会相结合的目标取向。助人自助和促进社会公正是社会工作的重要价值使命。社会工作有为困难群体、弱势群体服务和维护社会秩序的双重目标。在具体实践中,社会工作为困难群体提供服务方面细分为救难、解困和促进发展等多个方面,立足于服务对象现实困扰的解决,服务对象社会功能的提升。这两个目标围绕的都是服务对象个体社会连结的增强,此为社会工作参与社会治理的重要体现。同时,社会工作实践过程中既注重问题本身的解决,也重视引发问题的社会结构和社会环境的改进。在宏观的社会目标上致力于通过解决问题,缓解社会矛盾,化解社会风险,维护社会秩序和公平正义。这种个体与社会相结合、标本兼治的模式有助于从根本上和整体上解决个人困境和社会问题。可以说,社会工作在目标取向上能够将社会连结与社会团结顺利地衔接在一起。
2.科学助人的专业方法。为国为民的价值使命、科学艺术的工作方法、能力为本的发展理念和持续改进的成效评估是社会工作核心的专业优势。参与社会治理过程中,社会工作具备一整套科学的助人方法,能够科学地认识服务对象的需要,了解服务对象与社会环境的关系,再制定有针对性的行动方案。社会工作者提供服务时根据服务对象个别化的实际和需要去解决问题,灵活地选择介入方法。社会工作评估服务对象需求、引导服务对象作为主体参与互动、协调多方行动、社会服务评估的方法是社会工作作为一种柔性治理的具体表现。在科学助人方法这一维度上,社会工作参与社会边缘人群社会治理具有不可替代性,这是社会工作参与社会治理的突出优势。另外,在具体的治理模式上,社会工作可以将缓解经济困境、心理疏导和社会连结三者相结合。社会工作既强调服务对象个人资源不足的弥补,更重视服务对象的社会支持和社会互动方面的问题,从而使服务对象的问题得到系统的解决。社会工作在帮助服务对象解决个人困境时,受社会工作专业理念的影响,注重从社会结构、心理等多方面解决问题,对服务对象给予充足的人文关怀。这既有利于全面地解决服务对象个人困境,同时也是对社会问题的源头式治理。
3.多方协同参与的治理模式。建设社会治理共同体是社会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任务之一,中国社会治理共同体建设的关键在于推进社会治理过程中政府、社会组织和公众等多方主体的协同互动,建立起各主体之间的合作型信任关系。社会工作服务理念中强调服务过程中不同参与主体之间的平等协作关系,致力于激发和提升服务对象的主体性意识,同时积极倡导和推动不同系统之间的沟通与协作。这一模式避免了传统的社会治理中自上而下的消极影响,不再是“一刀切”的管理模式,而是一种多主体协同互动的合作关系。同时,社会工作在帮助服务对象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强调资源链接以及个人不同的社会系统之间的合作,以便增强服务对象的社会支持网络,这一治理方式对构建多元社会治理体系有着重要的意义。
总之,当前我国社会治理要解决的问题多数是经济发展中出现的问题,而社会边缘人群社会治理面向的是社会关系失调和社会连结不足等“软”问题,这类问题的解决依靠强硬的政法手段并不能取得最理想的治理效果。服务对象所遭遇的问题是多种复杂因素共同交织和相互作用的结果。因此,若要综合地分析和解决问题,必须建立在对服务对象充分的了解与评估的基础之上。社会工作作为直接为困难群体提供服务的一方,能够与服务对象保持密切的联系,确切地把握服务对象的需求与问题,能够实现个性化、回应性的柔性治理。
社会边缘人群社会治理的中心任务是要阻断和防范社会边缘化,重塑或强化社会连结,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促进社会团结,实现兼具活力与秩序、分化与整合的社会良性运行。在复杂的社会转型背景下,实现这一目标的首要任务是要建设一个多元合作的社会治理共同体,将刚性治理手段与柔性治理手段相结合,构建可控的韧性治理模式。社会工作作为一种柔性的治理方式,不论是从其治理理念、治理方式还是治理效果上而言,都能够与传统的以政法手段为主的刚性治理方式实现有效的互补。因而,政府要重视其在多元社会治理共同体中的重要地位。通过个性化治理、回应性治理和源头式治理的柔性治理路径,不断开辟社会工作参与社会边缘人群社会治理的路径,充分发挥社会工作专业对社会治理的重要价值。
个性化治理作为社会工作介入社会边缘人群社会治理的路径之一,具备两重含义:一是在治理理念上坚持个别化原则,二是在治理方式上坚持有针对性的精细化服务。首先是治理理念上的“个别化”。社会工作专业强调以人为本和以服务对象需求为本的原则。尽管社会连结困境是社会边缘人群面临的共同问题,但是不同的服务对象所处的情境以及陷入边缘化的过程都不尽相同,社会治理过程中如果采取“一刀切”的方式,不仅无法取得理想的治理效果,反而容易引发社会对抗事件。因此,在社会边缘人群社会治理过程中坚持个别化的原则是确保治理效果的首要步骤。其次是治理方式的“精细化”。社会工作根据服务对象不同路径和不同类型的边缘化可有针对性地采取“精细化”的服务方法。以心理边缘为起点的社会边缘人群为例,其社会连结是由内向外开始弱化的,即遵循“心理—结构”的路径。针对这一类型的服务对象,社会工作者应重点关注社会边缘人群的自我效能感不足和较强的心理疏离感,通过提升社会边缘人群诉求表达能力和决策参与能力来增强其自我效能感,降低其心理匮乏感。在具体实践中优先从个案工作入手促进认知和行为的转变,并在此基础上通过小组工作进一步拓展其社会交往范围,巩固其社会连结强度。“结构—心理”边缘路径主导的社会边缘人群的社会连结是由外而内逐步断裂的,外在的社会交往的断裂进而引发服务对象内在的心理边缘化。针对这一类型的社会边缘人群,社会工作者要重点关注其社会资本匮乏和社会流动受阻两个方面的问题,通过资源链接和服务提供的方式激活和增加社会边缘人群参与社会连结的资本,恢复结构上的社会连结。在具体操作上,社会工作者要以“人在情境中”的基本视角为切入点来开展社区工作,帮助服务对象获得良好的社会交往环境,恢复和拓展社会交往,进而实现社会连结的重建。
回应性治理是社会工作针对社会边缘人群所处的不同状态采取相应的治理对策的一种治理路径。社会边缘化可以是一个既定的结果,也可以是一个正在进行中的状态。社会边缘化进程的阻断是社会工作者在社会边缘化进程状态(如边缘化趋势、边缘化焦虑)中为服务对象提供的干预性服务。边缘化进程阻断主要遵循发展性社会工作范式。发展性社会工作旨在将社会发展与经济发展和社会结构变迁结合起来,致力于促进个体与社区的经济发展融入更大的社会经济脉络从而改善人们的生存和发展能力,以谋求根本的、持久的社会福祉的提升。在这一范式下,社会工作除了常规地帮助服务对象纾解困难之外,还应该立足于社会环境的变迁,提升服务对象适应社会发展和应对社会风险的能力。边缘化进程阻断主要包含两个方面的工作:一是对有边缘化焦虑的服务对象提供预防性的干预,二是对有边缘化趋势的服务对象提供发展性干预服务。前者通常指向的是“心理—结构”的边缘化路径,而后者指向的是“结构—心理”的边缘化路径。针对有边缘化焦虑的服务对象,社会工作服务的主要内容是从优势视角出发提升其自我效能感,防范其陷入社会连结不足的边缘化困境中。而针对已经有边缘化趋势的服务对象则应该从增权赋能的视角出发,注重服务对象个人的社会连结和社会支持网络的强化,阻断边缘化进程。
社会治理过程中,“小治理”对应的是个体间的社会交往和社会连结的社会性面向,而“大治理”则强调社会整体的秩序和社会团结的公共性面向,二者之间是相辅相成的。社会连结与社会团结的有效衔接是社会良性运行的源头和根本。对应到社会工作参与边缘人群社会治理过程中,社会工作实践不仅要强调通过专业服务促进服务对象个人社会连结的重建,更要重视宏观层面的社会秩序和稳定。因此,社会工作要发挥源头式治理的作用,促进社会“小治理”与“大治理”的衔接,实现社会连结向社会团结的过渡。
社会工作机构作为多元社会治理主体的一员,既能够通过提供直接的社工服务来帮助服务对象增强个人层面的社会连结,也可以通过参与决策、政策执行和政策反馈等工作促进宏观层面的社会团结。以此,实现社会治理中社会性与公共性之间张力的弥合,促进社会连结与社会团结的衔接。社会工作在帮助社会边缘人群实现从社会连结向社会团结的顺利衔接的过程中,需要区分主动边缘化与被动边缘化两个不同的类型进行干预。在化解被动边缘化这一问题上,社会工作者首要解决的是社会边缘人群在社会融入时的社会排斥问题,通过政策倡导和资源动员,为社会边缘人群的社会融入提供更加有利的外部环境。在解决主动边缘化这一问题上,社会工作者则需要关注社会排斥给边缘人群造成的习得性无助问题,并通过直接提供服务和社区参与的方式,化解社会边缘人群的习得性无助困境。这个促进社会边缘化群体不断强化社会融入的过程,就是其从社会连结到社会团结的过渡和衔接过程。
总而言之,社会工作参与社会治理以社会边缘人群为工作对象,以社会边缘人群社会连结重建为目标,为其提供直接的服务,是一种精细化、服务型、源头式的柔性治理工具。这种柔性的治理方式恰恰是社会工作参与社会边缘人群社会治理的专业优势所在。传统的刚性社会治理主要依靠自上而下的管束以实现对社会秩序的控制,而社会治理创新则要求把“以人为本、服务为先”的人文关怀理念贯穿于社会治理之中。社会工作作为一种柔性治理手段,能够实现与刚性治理的互补。在实践层面上,当社会边缘人群感受到社会连结断裂的困境和风险时,社会工作柔性的治理方式能够使其减少冲突和对抗的意识。社会工作以其专业理念和专业方法服务社会边缘人群,帮助解决社会边缘人群的社会连结困境,促进其社会性的提升。在政策层面上,社会工作通过为边缘群体提供直接服务,扮演政策倡导者的角色,发现和评估政策实践中的现实问题,进而提出政策改善的建议,有助于从社会宏观层面促进社会连结与社会团结的衔接。可以说,在社会治理创新过程中,社会工作的柔性治理手段是社会治理创新的重要突破,也是当前我国复杂社会情境下推进社会治理能力现代化的紧迫性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