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卫电影人物语言分析

2022-10-30 08:49王美晨
名家名作 2022年13期
关键词:阿飞语体王家卫

王美晨

一、前言

20世纪90年代,王家卫的处女作——《旺角卡门》一经播出就获得大众喜爱,几年后,《阿飞正传》也获得了一致好评,曾获香港多项大奖,在影史上留下了辉煌印记。而“他的《阿飞正传》《东邪西毒》等只为展示人物内心世界的画外音则成为王家卫的独门秘籍,成为‘王氏风格’的一个标签”。王家卫极具创作天赋,他采用独特的写作手法和电影表现形式,创造出多个性格鲜明但却都具有孤独感的人物,构建出仅属于他的世界。通过分析电影的音乐和语体等画外音因素,研究语言的组织和使用特点,最后对电影中的人物台词进行赏析,探究由浅层到深层的人物情感。

二、画外音对人物语言的内在影响

用多元视角来看王家卫的电影,我们可以看到他电影的文艺性特征。其影片文艺性的语体就是画外音。同时出现在影片中的画外音语体、配乐都呈现人物特征。换句话说,画外音的语体影响和表现风格与人物的语言有内在关联,能够对人物形象的刻画起到促进作用。

(一)画外音的语体影响

“电影中画外音用语含蓄,富有哲理”,同时格式多变。在王家卫的电影中,书面语和口语语体是主要的表现形式,并形成了一种特殊的语体,长短句搭配使用,整句和散句交错出现,形成鲜明的风格。而画外音运用则潜移默化地加强了人物塑造,这不仅没有让观众感觉到厌烦,反而深化了角色内涵,所以在画外音句式的运用上是短句为主、长句为点缀,长短句巧妙结合,在画外音的独白中呈现出鲜明的艺术特征。

在王家卫的电影《东邪西毒》中就有这样的画外音:

“今年黄历太岁,到处都是旱灾,有旱灾的地方一定有麻烦,有麻烦那我就有生意。我叫欧阳锋,我的职业就是帮别人解除烦恼。”

整体的句型散落,但是有秩序,画外音将书面语、口语合为一体,也是一种特殊的语体,更能表现出情感上的细腻,又比较简洁明了。

(二)画外音的配乐影响

“独特的时空观,碎片式的叙事风格,声光影的巧妙结合以及大量使用画外音独白,这些都是‘王氏风格’赖以生存的基础。”在电影《阿飞正传》的开头,阿飞站在老式穿衣镜前跳着舞蹈,此时的配乐是Maria Bona,来自美国的一支老牌演奏乐队,给人一种诙谐荒诞的疏离感,旭仔的独白是“我听人家说,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一直地飞呀飞,飞累了,便在风中睡觉。这种鸟儿一辈子只可以落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的时候”。 明快鲜明的乐曲伴随着独舞,使得这段人物独白真切展示了旭仔的内心孤独,弥补了旭仔浪荡不羁、不负责任的负面形象,丰满了人物形象。

“语境、配乐、风格是语言运用中的三个重要元素。”影片的最后则是拉丁乐Perfidia的运用,旭仔躺在火车上奄奄一息,“她还跟你说了什么?”超仔:“没有了。”旭仔:“如果你将来有机会告诉她的话,你告诉她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这对大家都好一点。”悠扬的乐曲和自己内心情感的翻涌结合在一起,旭仔一直记得苏丽珍这个人,但是他从小没有感受过爱,他害怕被爱也害怕去爱,所以只能做那只“无足鸟”,用无所谓的态度对待情感。

王家卫真是运用音乐表情达意的鬼才,他通过使用各种类型的配乐产生多义性的功效,用以乐衬哀的对比手法烘托人物的台词,呈现出不拘一格的个性色彩,使得观众有别样的触动,从而与人物产生共鸣。

三、电影台词对人物形象的塑造

人物语言在电影中即是各角色的电影台词。台词一般分为对白和独白。独白指的是角色个人抒发情感和表达意愿,而对白则是角色和角色之间的对话。电影中的人物独白具有个性化、口语化的特征,通过人物语言揭示在特定环境下人物形象的心理状态;对白则是人物对话的语言内容。独白和对白能够体现出人物形象的性格特征,对于直接塑造人物形象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一)人物对白

“电影对白首先是一种会话形式,因此,对于会话的分析理论也应适合电影对白。对会话结构的分析有两种途径和方法:会话分析和话语分析。会话结构分析的目的是要通过探索自然会话的顺序结构来揭示会话构成的规律,解释会话的连贯性。”在王家卫的电影中,人物的对白不是单纯地为了承上启下,连贯全片的情节,更重要的是为了通过那些看似不着边际、没有话语顺序的对话来烘托电影氛围,凸显人物的真实形象,更好地呼应电影主题。

1.突出性格的对白

“个性化的人物语言(对白),是导演借以塑造千姿百态的人物,以及刻画多姿多彩的人物性格的重要手段。优秀电影作品的人物语言,都是因人而异,个性鲜明,都具有独特性,从而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阿飞正传》的开头,苏丽珍因为旭仔昨天的挑逗有些小鹿乱撞:“我昨晚没有梦见你。”旭仔笑了笑:“你今晚会梦见我。”短短两句对话就把内敛单纯的爱情小白和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形象刻画出来了。旭仔坏笑着让苏丽珍看他的手表:“就一分钟。”说罢环上了她,暧昧气息充斥在整个空间。苏丽珍脸红了说:“时间到了。”旭仔深情地说:“16号,4月16号,1960年4月16日下午三点之前的一分钟你和我在一起,因为你我会记住这一分钟。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分钟的朋友,这是事实你改变不了,因为已经过去了。我明天会再来。”在这一分钟里旭仔游刃有余地俘获了她的芳心。

旭仔和舞女露露因为耳环事件建立关系后就同居在一起,有天晚上苏丽珍过来找旭仔,而旭仔回房间时,露露和旭仔吵了起来。旭仔气愤地说:“把拖鞋还给她。”露露别过头说:“谁说是她的?有她的记号吗?”旭仔的脸已经黑了:“这拖鞋你脱不脱!”露露生气大喊道:“我不脱!不知道从哪里有个女人跳出来说你是她的难道我也要给她吗?我进了这屋子,这里的什么都是我的!”

从这段对白我们可以看出露露“红玫瑰”的人物形象是性感火辣、敢言率真的。她为了生活混在风月场合当舞女,理应处处圆滑世故,但是在爱情上她始终是一个为爱痴迷、单纯付出的小女孩。这一人物形象塑造的反差感使露露这个角色深入人心,让人觉得可爱。

我们通过分析王家卫电影中的人物对白更清晰地看出每个人物的性格特征。对白中直观和内在显现的人物性格可以让读者更好地感知人物形象的魅力。

2.戏剧化的对白

“电影对白是经过艺术处理的口头语言,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电影对白用来塑造人物形象,因而具有鲜明的个性特点,具有‘闻其语,识其人’的功能。”观看王家卫的电影,我们不难发现,他喜欢写有关情感的情节,爱情、亲情和情感游离的两性关系。“王家卫电影中的语言把握更是表达出浓厚的意境美。”受到香港回归的影响,他笔下的人物具有统一的特性:他们大都是没有完整的姓名身份、在破碎的家庭和麻木的城市空间里孤独地生存、对现实无力改变、对未来又担忧的游离在社会不起眼地方的“边缘人物”。而这些没有归属感的人群的对白则显得更加具有戏剧色彩。

在《阿飞正传》中,旭仔因生母的消息魂不守舍,露露却说:“如果你没钱的话,我口袋还有一些。”(旭仔沉默)露露说:“你是不是很拮据?我养你吧。”旭仔此时内心的愤怒已经到达了顶点:“那我不就是小白脸吗?”说罢旭仔狠狠把露露甩出了门外。因为旭仔最痛恨的就是“包养”二字,他自己被继母养着,又痛恨自己被继母养着,继母养着小白脸。他听到“养”这个字就情绪激动,直接把露露轰了出去。这种戏剧性的情节发展其实是因为这个看似没正经的人被原生家庭抛弃而缺乏安全感,但是他却有着极强的自尊心,他渴望不被束缚、无爱一身轻,所以在这种自我矛盾中越发孤独。

这种“特殊”角色设定的内在影响,呈现在电影中各种人物的言语中,他们大都是孤独、无所依靠的,即使乐观开朗,但是背后一定有他隐藏的脆弱,所以只要他的脆弱被暴露出来,我们就可以在对白中看到他们极具戏剧化的情感流露。

(二)人物独白

“剧中人的内心独白在电影剧本里属于主观式画外音,用于揭示角色隐秘的内心活动,不能或不愿意对别人说出来,却需要使观众了解,它是对话的补充,也是情节的组成部分。”人们会因为种种忧虑而喃喃自语,这些能够展现内心世界的并且用文字等语言所记录的,被称为独白。在王家卫的影片中,人物内心独白更是王式美学的一大特色,他喜欢用人物独白来展现其思想情感,语言大多晦涩难懂,但我们细细品味则能懂得其蕴含的哲理,而这样的人物形象往往是有血有肉有活的灵魂,他们大多是内心孤独且自我矛盾的结合体。

1.运用精湛

“王家卫的电影台词(独白)有一种清冷淡漠之风,这种风格源自作者的‘零度写作’,王家卫的电影中有很多‘零度写作’的元素,在对故事进行讲述时,总是伴随着音乐无端而起,无明显的历史线索。”我们也不难发现王家卫对人物的内心独白的精湛运用。在《东邪西毒》中,盲剑客遇见了一位要为弟报仇的女子,他的内心独白:“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但是我不能控制自己。我走的时候,那个女人的眼泪在我脸上慢慢地干。不知道那个女人会不会为我流泪呢?”这段独白显示剑客表面上冷酷无情,而当他看到了女人对弟弟的爱时内心的渴望却愈发浓烈,他因无爱而孤独,也因爱而孤独,从而让人物形象更加具有人情味。

《重庆森林》中的人物名字是数字,如“警察223”“警察663”等。在剧中,警察663失恋之后,他萎靡不振,对着家里的家具喃喃自语。他对着在窗台上的因为使用而“干瘪”的肥皂说:“不要这么没骨气,她才走几天就瘦成这样。”这看似是对物品的自说自话,其实以一种“黑色幽默”的手法渲染了警察663只身一人,在唯一的爱情的温暖破裂之后又回到自己的游离个体身份,是那种内心孤寂与脆弱无助的社会边缘人通过言语发出的自嘲。

2.孤独内核

王家卫影片中的人物代表了20世纪60到80年代那些受时代背景等因素影响的香港年轻人。他们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在时代前进的浪潮下,陷于阴暗的高楼大厦中自我迷惘;他们渴望自由但大部分人都成了孤独且没有方向的无脚鸟,王家卫经常通过人物独白来显现出人物所蕴含的孤独内核。

在《阿飞正传》中,旭仔在濒死之际的内心独白是这个人物形象的深度塑造。旭仔闭着眼:“以前我一直以为有一只鸟,一开始就会飞,飞到死亡的那一天才落地。但其实它什么地方也没去过,那鸟一开始就已经死了。我曾经说过不到最后一刻我也不知道最喜欢的女人是谁,不知道她现在在干嘛。天开始亮了,今天的天气看上去不错,不知道今天的日落是怎么样的呢?”至此旭仔的人生轨迹画上了句号。其实他可能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归宿,他寻母的过程就是在寻找自己的归宿,没有找到、希望破灭才自我堕落。旭仔是可恨的,他伤害女人、浪荡不羁,但他也是可怜的,他从小没被继母真正爱过,也一直找不到生母。所以他以辜负女性的情感寻找精神满足,内心却始终是孤独的。他不想爱也不敢去爱,害怕再被情感伤害,所以从说自己是“无足鸟”,到做“无足鸟”,再到成为“无足鸟”,旭仔的悲剧结局其实映射了本片的主题内涵。

四、结语

王家卫作为中国历史上杰出的电影导演代表,他的电影作品大都结合了当时的时代和背景,显性、隐性地通过人物语言展现了“无根感”的孤独内核。这种独特的审美风格深深地吸引着观众的眼球。本文对其电影话语先是通过语体和配乐剖析了画外音的内在影响,再分析通过对白、独白塑造的众多电影人物形象,从而达到剖析人物情感的目的,更深层次地理解王家卫电影的内在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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