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适应系统视域下汉英味觉词“酸/Sour”多义性对比研究

2022-10-21 02:21
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9期
关键词:多义词类汉英

罗 杨

(1.四川外国语大学 英语学院,重庆400031;2.西南林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云南 昆明650224)

感官是人类解析世界信息、形成基本感觉并提取综合知觉信息的重要方式,感知体验通过语言得以分享和传播,其在语言系统中的编码方式和语义拓展一直是语言学[1-6]、人类学[7-8]和认知科学[9-12]的研究热点。已有感官词汇研究集中于词类和感官两个维度:前者聚焦特定词类,如感官动词[13-14]或感官形容词[1-2, 15- 18];后者侧重一个或多个特定感官,如味觉、嗅觉或五官等[19-24],但两者相结合的研究鲜少[25]。

味觉在传统五官模式中尤引人关注,其与嗅觉、触觉等感官互动构成的味道感知体现了食物近端感知体验中多感官整合的典型性[19, 26],对味觉词的研究不仅能验证认知科学的实验结论,更能为认知语言学有关语言源自体验与认知互动的理论构念[27]提供依据。感官词汇的语言编码特征具有语言系统和跨语言文化系统的相对性[4, 10, 18, 23, 29],通过味觉词的对比研究有助于揭示语言的共相与殊相。已有研究显示,数量上汉、英味觉词对比研究较少,单维度的研究进路常以同词类多义词的语义引申、演变机制或隐喻现象为主,对跨范畴的多义多功能现象、句法或构词等方面的研究相对不足,更缺乏综合维度的探讨。鉴于此,本研究在复杂适应系统理论视域下,以双层词类范畴化子理论为框架,调查分析了汉、英基本味觉词“酸/Sour”在语料库中的使用模式,结合汉、英语文词典数据,对比了目标词构词、词类和义项在其多义网络中的分布特征,并从微观和宏观视角阐释了汉英词项的衍生路径和引申机制,以发掘“酸/sour”语义衍生的共性与个性。

一、研究设计

复杂适应系统理论是一种新兴的超学科理论[30],近年来开始用于语言研究,其核心包括自组织、涌现、适应性和稳定性等[31]。根据该理论,语言结构是人与外部世界互动体验基础上,经过个体认知加工和社群成员交际拓展,最终形成于集体层面语言系统的规约化模式,具有自组织性。语言结构在多主体交互过程中所涌现的规约化模式具有非线性特征,受循环累积因果关系约束,使个人语言的局部活动对社群语言的整体规约发挥着自下而上的建构性,也让社群语言在个人语言的局部交际中起着自上而下的约束,整体与局部双向互动。涌现模式生成了起稳定作用的吸引子[30],在语言系统中可具化为一对多的形义配对关系,即多义(多功能)现象,可理解为语言形式经过历史变迁形成于共时层面的语义功能叠加态。随着个体体验、认知经验、社会文化、语言结构特征等内外要素的变化,语言系统必将不断适应以满足多样性的社会需求、维持自身活力;与此同时,吸引子的聚合效应保证了语言系统的相对稳定,为保障社会交际在规则和常态范围内正常运行。简言之,语言是一个多主体参与的动态复杂适应系统,持续受到互动体验、主体认知方式、特定社会文化及语言系统特征的影响。语言知识和语言结构都是历经了自组织的涌现结果,体现为脱离了个体控制、形成于言语社群的集体无意识,具有跨时空的主体间性,语言演变过程受循环累计因果关系制约。

复杂适应系统理论是高度抽象、包容并兼的一般性元理论,无法直接指导针对细节的具体研究。从研究目的出发,所采用的双层词类范畴化理论[33-34]是秉持了复杂适应系统语言观又可具化操作的客体理论,兼具理论和方法论的指导意义。根据该理论,词类范畴化具有跨语言的普遍性,涵盖个体词和概括词两个不同层面。个体词的词类范畴化表现为命题言语行为,可基于个体词的句法功能与其所在的语境意义或意义事件的关联模式进行判断;概括词的词类范畴化是语言社群集体无意识的自组织结果,以规约化/相变为核心。个体词的词性在言语层面反复使用中可能导致语言层面概括词的词类发生演变,由此产生了包括兼类概括词的多义现象。从体现言语用法的语料库数据入手,判断个体词的词类归属;语法语义的整体性原则在析出语言单位语法级阶和语法功能的同时,也从相应搭配构式中揭示了对应的概念义。根据双层词类范畴化理论建议的词类规约化标准,目标词概念义的规约化程度也得以掌握,其中个例频率和类型频率尤为关键。

综上,本研究以汉英基本味觉词“酸/Sour”为切入点,以7部权威大型汉语、英语和汉英双语词典为数据源,基于现代汉语语料库(BCC)和当代美语语料库(COCA)的使用模式分析,划定“酸/Sour”在现代汉语和现代英语中的义项范围,分析词条义项之间的逻辑关联,对比汉英味觉词在词类语义衍生路径和引申机制上的异同。数据采集和分析包括以下步骤:

(1)在BCC语料库的多领域、文学、报刊和对话子库中检索“酸”条目。作为常用单字词,“酸”在每个子库中使用频率高,索引行数目庞大。借鉴Janda & Solovyev[32]从大型语料库中提取有效索引行以分析情感高频词,如“Happiness”等构式特征所采用的原则,本研究从每个子库中随机抽取非重复的250条建成1000条“酸”词目BCC语料库;在COCA语料库中检索“Sour”,随机抽取非重复的1000条建成“Sour”词目COCA语料库。

(2)选择《汉语大词典》(简称《汉语大》)、《辞海》和《全球华语大词典》(简称《华语大》)中的单字词“酸”及其下多词条目,搜集词类、释义和配例建成汉语“酸”词目的词典数据库;在NewOxfordAmericanDictionary(2ndedition)(NOAD)、Merriam-Webster’sCollegiateDictionary(11thedition)(MWCD)和AmericanHeritageDictionary(AHD)中重复上述步骤,建成英语“Sour”词目的词典数据库;《新世纪汉英大词典》(第二版)的数据用作分析汉语词典词类数据的参考。

(3)在双层词类范畴化理论框架下,调查分析了“酸/Sour”的语料库使用模式,以确定构词单位类型、数量、词类和义项在其多义网络中的分布特征。

(4)在复杂适应系统视域下,从微观认知和宏观文化图式视角阐释了“酸/Sour”多义性的衍生路径和引申机制。

二、研究结果

(一)汉、英味觉词“酸/Sour”多义性的语言单位分布

对比BCC语料库和COCA语料库抽样的1000条个例频率发现,共时语言层面上,“酸/Sour”多义网络所涉及的语言单位在类型与数量分布上异同共存。“酸”的语言单位包括单音节词(616个)、多音节条目(288个)、习语(14个)和化学生物类术语(82个),以单音节的个例频率为最。“酸”的多音节条目包括双音节词(242条)、三音节词(9条)和四音节成语(19个),以双音节为主。“Sour”语言单位①包括单音节词(665个)和双音节词(335条),前者的个例频率遥遥领先。整体上,在现代汉语、现代英语中,“酸/Sour”均以单音节词为语言使用的核心单位,后者的个例频率略高;在多音节单位中,“酸/Sour”均以双音节条目为焦点,“Sour”个例频率更高,但“酸”在多音节条目的种类和类型频率上更具优势。“酸”在生物、化学、医学等领域衍生的术语为现代汉语独有,“酸”的习语等值意义则以双音节条目存在于现代英语中。

为进一步说明“酸/Sour”在共时语言层面多音节单位的分布特征,本研究将语料库分析与汉、英词典数据相结合。结果显示,现代汉语中,由“酸”发展而来双音节词有36个,三音节词9个,四音节俗语2个。现代英语中,由“Sour”衍生的双音词14个,三音词1个。可见,“酸/Sour”在语料库抽样数据中所呈现的分布特征符合语言系统层面的现状,详见表1。

表1 共时层面汉英味觉词“酸/Sour”多义网络的多音节条目

(二)汉英味觉词“酸/Sour”多义性的词类分布

在“酸/Sour” 多义网络中,单音节词享有基础性地位,是本节探讨词类归属和义项划分的焦点。比较个例频率,“酸/Sour”的词类分布特征有很强的跨语言共性(详见表2):“酸”的初始义(94条)是形容词,引申义的词类分布于形容词(275)、名词(148)和动词(99),整体以形容词(59.90%)为主导。英语“Sour”也以形容词(138)为初始义的词类归属,引申义的词类涵盖形容词(443)、动词(44)和名词(40),形容词的优势地位(87.36%)尤为突显。“酸/Sour”在共时语言层面的词类分布特征回应了已有研究结论,即感官词汇词类排序具有语言内部系统的相对性[10, 20, 25]。就汉英基本味觉词“酸/Sour”而言,语言初始编码以抽象术语形式[35]专职于物质的属性特征,承载了形容词具有的典型语法意义和语法功能。在历时发展中,形容词义项的强势特征得以延续,并逐步突破既有范畴限制,表征出名词和动词的属性特征,实现了语法意义和语法功能的跃迁。与此同时,“酸/Sour”也存在着语言使用频率差异,集中表现为跨范畴多功能的选择偏好,认知主体更偏向名词(24.03%)的“酸”,而“Sour”动词(6.62%)和名词(6.02%)的差异较小。

语文词典本质上为社群语言系统的词库,是交际主体在言语使用过程中涌现于语言系统的规约化语言知识,反映的是共有社会认知,借助大型语料库数据所获得的信息更全面。复杂适应系统理论所蕴含的分形理念认为,任何部分与整体都存在自相似。尽管语料库抽样数量有限,在多音节单位和罕见用法上稍显不足,但对核心词复现的使用模式并无影响[36],且根据使用模式所概括的正则表达式也可验证相关语料的充足性。因此,本研究将抽样语料结果与和词典数据信息进行对比,既用于语料库分析结果的验证,也用于词典表征信息的评论。研究所选词典为权威大中型汉、英语文词典[37]11,综合词典信息可作为“酸/Sour”在共时语言层面的参照,其中三部汉语单语语文词典均未标注“酸”的词类信息,根据释义替换原则,参考汉英双语语文词典词类和例证数据,判断词典义项的词类归属。数据显示,“酸/Sour”的词类分布特征与语料库分布趋势同中有异,均以形容词义项为支柱,也出现了跨范畴的词类发展;但在词类义项的具体分布中,汉语词典数据与语料库数据的一致性低于英语数据的匹配度。“酸”在汉语语文词典中表征为形、名兼类词,未囊括动词,部分符合语料库数据的分布特征;英语词典数据与数据库均体现了“Sour”形名动兼类属性,但各词典在跨范畴义项的排序上却有分歧:NOAD偏重动词,而MWCD和AHD偏重名词。

表2 汉英味觉词“酸/Sour”词类的个例频率分布

(三)汉英味觉词“酸/Sour”多义性的义项分布

对比汉、英语文词典综合数据,发现在共时语言系统层面上,“酸”义项的数量和内容较之“Sour”均有较大差距:从义项数量来看,《辞海》和《华语大》收录了“酸”的5个义项,《汉语大》在此基础上另增2个,“酸”共有7个义项;“Sour”在每部英语语文词典中的义项数量都不一样,NOAD义项最少,仅收录了9个,MWCD义项最多,达15个,AHD居中有14个,“Sour”共有18个义项。从义项内容来看,“酸/Sour”仅在味觉基本义上有跨语言等值性,引申义项无一重合。基于“酸/Sour”单音节词的语料库使用模式分析发现,汉、英基本味觉词在义项数量和内容上的重合度高于现有语文词典的表征信息。囿于篇幅,本研究聚焦基本味觉词“酸/Sour”的综合义项结果,便于下文展开多义衍生路径和引申机制的讨论。其中,用“+”表示语料库分析与词典数据相一致的义项,用“-”表示不一致的义项,详见表3。

表3 汉英味觉词“酸/Sour”的义项分布

对比“酸/Sour” 在共时语言系统中多义网络发现,义项数量差异小(17个/18个),但语义重合度较低(仅6个义项,占33.33%),说明汉英基本味觉词在语言系统多义衍生路径上既有基于共有现实的跨语言普遍性,更有因认知识解和社会文化差异导致的语言个性。“酸/Sour”是现代汉语、现代英语中专职反映认知主体味觉互动体验的原初语言单位,随着感知体验的丰富,认知主体常运用基于“AS认知方式”的隐喻、转喻机制[27]230来概念化现实生活中与原初体验相关的其他事物;受民族文化、生活环境等因素的影响,义项演变的特殊性和相对性愈加显著,与已有研究结论相符。对比汉、英语料库结果与词典数据的一致性发现,现代英语语文词典的信息表征更符合共时层面的语言现实,与语料库使用模式调查的一致性高达94.44%,尽管具体到每部英语语文词典中,重合度均有不同程度的下降,但仍远远高于现代汉语语料库结果与词典表征信息的重合度(41.18%)。其中,“Sour”多音节条目的词素义均可在其单音节义项中有迹可循,“酸”多音节条目的词素义在单音节义项中却有较多缺位。从语言系统特征来看,“酸”词根还表现为相同义项的不同语言单位,彼此之间形成竞争关系,多音节单位的义项识别度更高。可见,在现代汉语、现代英语中,“酸/Sour”在基本味觉语言编码上的高等值性源自生理结构及其功能近似的身体对类似现实感知的互动体验,而多义衍生路径的跨语言差异主要受个体认知方式、民族文化、语言体系自身发展等因素的影响。

三、讨论

(一)汉英味觉词“酸/Sour”多义性的衍生路径

汉、英基本味觉词“酸/Sour”在共时语言层面均属于形名动兼类词,对其多义性衍生路径的探讨分别围绕单音节和多音节条目展开。表3显示,单音词“酸/Sour”的多义性包括语义和语法两个维度。语义层面上,“酸/Sour”的多义性既出现在味觉内部也存在于五官之间:“酸”从味觉域初始义项①的物性特征描述拓展到概括味觉体验的抽象概念,也沿触觉域②、嗅觉域⑦⑧及听觉域⑤延伸;英语义项从味觉域初始义①衍生至味觉域的评价特征③⑤、味觉体验以及味觉刺激源,也顺着嗅觉域③⑤、听觉域⑥和视觉义继续拓展。值得注意的是,“酸/Sour”初始义的搭配词通常有水果、食物、酒水和味觉概括词(如“味道”“flavor”等),语料分析中偶尔出现指向嗅觉的语境,但“酸”在《现汉大》和《华语大》的初始义释义中均指明“味道”和“气味”的适用范围,而“Sour”在英语语文词典中坚持味觉初始义的单感官域,仅在引申义③⑤中明确了味觉和嗅觉的双感官适用范围。不难看出,“酸/Sour”味觉初始义与嗅觉引申义的关联性在味觉与其他“四官”互动中更突显,体现了通感隐喻的非对称性,具有跨语言的普遍性[1-2, 16, 25]。语言系统的通感隐喻偏好也得到了神经科学的实验证据:口腔与鼻腔联通及其对应大脑激活区的临近都使味觉和嗅觉自动关联[38-39]。可见,多感互动是感知体验的内在属性,是人类借助五官积极探索周围世界、获取知识的基础性渠道[19]。汉英味觉域继续向情感域延伸,如“酸”义项③⑨及“Sour”义项⑦⑨,离不开感官体验具有的生理基础。因为味觉等在生理上与大脑情感处理区域联系紧密[40],味觉词自然具有较高的情感载荷能力[21]。此外,“酸”④⑥义项和“Sour”②④⑧义项既表征了认知域中针对事况的具体概念义也涉及更高级的抽象义。汉、英味觉词从五官、情感到认知义的衍生过程遵循了语言演变从具体到抽象,从客观到主观的普遍发展趋势,是主体感知体验和认知加工在分享、协商交际过程中涌现于社群层面的主体间共识,反映了共享的社会认知。语法层面上,汉英味觉词都体现了语法多功能性,“酸/Sour”为形名动兼类词,形容词义项在数量和内容上享有绝对优势,名词和动词义项的边缘性相当。尽管“酸/Sour”在词类义项分布特征上趋同,但跨范畴义项在数量和来源上仍有较大的语言相对性:“酸”名词和动词义项总量(8个)与其形容词义项(9个)的差距远小于“Sour”词类的义项分布(6个/12个);从跨范畴义项来源来看,“酸”的范围比“Sour”广:前者的名词义项源自味觉义①和情感义③,动词义项来自触觉义②、嗅觉域⑦、听觉域⑤和情感域③,而后者的名词义项均来自初始味觉义①,动词义项出自嗅觉义③和情感义⑦⑨。汉、英味觉词在语义和语法功能上具有的多义性是词汇历时演变的结果,离不开人类基于感知体验并通过认知机制不断发展、调整以适应不断变化的、愈加复杂的外部环境和互动交际的需要。

在“酸/Sour”多音节条目的词化过程中,单音节相关义项逐渐语法化,语法级阶从词降维至语素,对应的语素义是既有词义的虚化,多音条目词义可视为基于语素义的再衍生。结合表1和表3数据,发现“酸/Sour”多音节单位在义项衍生路径上存在着跨语言差异:汉语词化来源更广,共涉及11个义项,分别来自味觉义①、触觉义②、嗅觉义⑦⑧、听觉义⑤、情感义③⑨和抽象义④⑥;英语多音节条目的词化源泉相对较少,主要依靠味觉义①、情感义⑦和抽象义④⑧。比较汉英基于词根义项衍生的多音节条目数量,“酸”义项①②③的能产性都强,而“Sour”则紧紧围绕味觉义①衍生。整体上,“酸”的多音节条目远远大于英语“Sour”,符合现代汉语自身发展趋势:以双音词和三音词为原型词范畴[41],语言单位的双音化、多音化趋势强劲,表现出新形式新内容的发展路径。以“Sour”为例,英语词缀在同/跨范畴语义演变中的参与度较低,仍然以旧形式新内容为主要衍生方式,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现代英语的分析性特征逐步增强。综合数据表明,在汉英基本味觉词“酸/Sour”多音条目(46个/15个)形成的多义网络中,直接源自味觉义①的多音节条目占比较小(21.74%/46.67),味觉初始义的能产性较低,其语义衍生路径更多依靠引申义的再演化,间接演变趋势显著。

(二)汉英味觉词“酸/Sour”的引申机制

汉英味觉词“酸/Sour”引申机制包括微观和宏观层面,前者主要涉及概念隐喻、概念转喻,即交际主体共有的一般认知机制在言语变异中的推动作用;后者以文化图式[42-43]为代表,基于社群成员通过交际在社会层面达成的共识,抽象程度高,与文化、社会规范和社会场景关系密切,不受时间和空间限制。文化图式随认知主体参与交际、协商等活动的变化而不断涌现新内容,继而引发宏观层面的图式创新,体现为高概率事件在社群层面诱发的规约化结果。融入文化图式的内容一旦规约,将反作用于交际主体在微观层面的语言选择,是具有动态、复杂、强适应特征的语言系统保持活力的内驱力。

微观层面上,汉英“酸/Sour”在语义语法维度上的拓展是概念转喻、概念隐喻共同作用的结果。从4.1讨论可知,单音词为多音条目的衍生提供了义项基础,前者引申义项的生成离不开味觉初始义所提供的物质基础,单音词的义项构成“酸/Sour”多义网络的核心,也是本节讨论义项引申机制的焦点。根据表3义项分布,跨范畴义项主要源于认知主体基于形容词义项的转喻加工。例如,“酸”名词义项与形容词义项①之间构成了部分-整体的转喻关系,用食物的味觉特征转指共享核心要素的化合物或抽象味觉体验,义项源自情感义③,情绪特征转指结果。英语“Sour”名词义项的转指类型与汉语部分相似,但仅限于形容词义项①,转指味觉体验或味觉源。“酸/Sour”动词义项与形容词源义项之间构成了部分-部分的转喻关系,用特征结果转指生成过程,而其中涉及的形容词义项又是味觉始源域向触觉域、嗅觉域、听觉域或情感域进行隐喻投射的结果。由此可见,汉英味觉词“酸/Sour”在微观层面的发展是认知主体基于味觉体验,利用概念隐喻和概念转喻机制逐步深化认知的结果。

交际主体运用认知机制对汉英味觉词“酸/Sour”在微观层面进行语义或语法创新的同时,不断从个人百科知识体系,即个体化文化图式信息中汲取能量。该图示信息的共有部分是社群成员交际成功的基础,而个人语言中的变异和特色又为文化图式的持续丰富和更新提供了无限可能。当位于局部创新的文化图示信息得以在更广、更权威范围内传播时,会大概率地引发文化图示信息在社群语言系统中的规约化,新旧内容并存或新内容取而代之,继而促进个体百科知识体系的发展。以汉语“酸”引申义项②为例,触觉“痠”与味觉“酸”的发音相同,意义近似,均有“身体发软”的反应,前者由疾病引发,后者由食醋导致,随着“酸”词形使用频率增加,竞争力变强,“痠”词形逐渐被淘汰、语义汇入“酸”形词中,并成为其核心用法之一。随着“酸”形触觉义被社群成员接纳、共享与使用,原有的引申链条被隐藏,新创词条直接基于义项②衍生,在现代汉语双/多音化趋势下,常常词化为多音节条目。可见,英、汉基本味觉词“酸/Sour”的多义现象是认知机制、文化图式和语言系统特征等共同影响的结果,反映了复杂系统典型的动态适应特征。

四、结语

复杂适应系统视域下,汉英基本味觉词“酸/Sour”多义性对比研究显示,衍生路径和引申机制具有跨语言的相似性:单音节词沿通感隐喻主干道从味觉域向触觉、嗅觉、听觉或视觉域延伸,继而沿情感域和认知域进一步拓展,符合语言发展抽象化、主观化的演化趋势;多音节条目以基于引申义的间接衍生路径为主。基本味觉词的多义网络主要受微观认知方式、宏观文化图式和语言系统发展的影响。微观层面上,概念隐喻和概念转喻促成了局部的言语变异,前者作用于相同词类的义项引申,后者推动了基于义项内容的跨范畴发展;宏观层面上,语言系统的动态演变离不开社群成员共享文化图式的丰富与更新。尽管如此,现代汉语和现代英语分属不同语系,有各自的发展规律,结合特定生活环境和社会文化的差异,导致基本味觉词在具体衍生路径和引申机制上呈现出跨语言相异性,在语言系统中仅为部分对等。本研究以“酸/Sour”为切入点,从构词、词类和义项分布对汉、英基本味觉词展开了多维对比,并从微观和宏观层面对词条多义性的衍生路径和引申机制进行了分析与阐释,弥补了现有汉英味觉词对比研究存在集中于单一维度的不足,更新了相关研究的理论框架,也验证了复杂适应系统理论作为元理论与认知语言学、认知科学之间的兼容性。后续研究可从词典学微观结构、“酸/Sour”概念空间关系或语义地图等视角予以进一步深化。

注 释:

①本文将“Sour”视为词根词,与他词或词缀相结合的条目均视为多音节条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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