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容性基层治理下的旅游城镇化空间正义维度建构
——基于扎根理论的袁家村案例

2022-10-21 02:21王维艳
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9期
关键词:家村包容性正义

李 宁,王维艳

(云南师范大学 地理学部,云南 昆明 650500)

※通信作者:王维艳(1964—),女,云南建水人,教授,硕士,研究方向:社区旅游与社区参与。E-mail:ynsdwwy@126.com。

当前,“三农”问题成为新时代中国民生亟待解决的根本性问题,并将乡村振兴提升至国家战略高度[1]。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已明确将发展成果定位于“更公平惠及全体人民”[2];十九届五中全会又强调了“高质量的发展就是使共享成为目的的发展”;十四五时期进一步明确要扎实推进“共同富裕”,实现国家治理效能的新提升,社会公平正义进一步彰显,社会治理特别是基层治理水平明显提高作为首要任务[3]。可见,促进社会治理与提升公平正义密不可分。

目前,乡村旅游所引发的空间非农化过程,即旅游城镇化。最早由Mullins提出,认为城镇化是伴随快速经济重组和社会空间变化的过程[4]。作为一种后现代化城市 (postmodernity) 形态[5],它以旅游业发展为驱动力,推动旅游目的地人口和产业的空间集聚,驱动城镇在空间上扩张和重构[6]。农民职业非农化和生活方式城市化成为新常态,旅游引导的乡村就地城镇化成为新型城镇化发展的重要形式之一[7]。旅游城镇化发展范式,一方面有助于实现就地城镇化、解决农民就业问题、调整经济结构[8]、改善基础设施和环境[9]、改变居民经营理念、教育观念和生活态度等思想观念[10];但同时,也促使社会关系在旅游空间上的重组与社会秩序实践性的重构[11],进而引发诸如资本剥夺[12],旅游再贫困[13]、过分侵占空间[14]、对农民主体的蔑视、社区孤岛化[9]等一系列旅游空间非正义问题。近年来,国内旅游学界关于空间生产及其衍生的空间(非)正义研究已成为热点和焦点,相关研究已涉及旅游空间生产[15]、旅游空间生产权能[16]、旅游空间剥夺[17-19]、旅游空间生产和空间正义的价值归属[19],指出了伦理与制度缺失[20-21]、“住改商”制度[22]等原因,而对于乡村旅游空间正义维度模型的相关研究则亟待展开。

陕西礼泉袁家村通过包容性基层治理,有效规避了上述乡村旅游的空间负效应,实现了旅游的多元参与和利益共享[23],为旅游城镇化空间正义研究提供了典型范例。然而,现有袁家村乡村旅游的研究成果多集中于乡村旅游精英[24]、关中印象体验地[25]、村集体产权模式[26]、乡村社区营造[27]、乡村旅游脱贫致富机制[28]、美食旅游与乡村振兴[29],以及乡村振兴启示[30]、实现路径[31]等,对其旅游城镇化的研究成果仅见于特色小镇的转型及其驱动因素[23]一文,鲜见袁家村旅游城镇化空间正义相关研究及成果。因此,选择袁家村为研究案例地,运用扎根理论方法,拟对包容性基层治理下的旅游城镇化空间正义维度进行建构,以期为旅游城镇化空间正义研究提供理论框架与实践指导。

一、研究设计

(一)案例地选择

袁家村位于陕西礼泉县,原住民62户286人。2007年村支书郭占武在原来村集体经济的基础上,带领全村村民转型发展乡村旅游,使其成为旅游城镇化背景下的全国乡村旅游示范村,并通过各类商户的入驻整合乡村,成功推进“一村带一村”战略,2013年实现袁家社区的组建,完成了从传统村落向旅游特色小镇的转变[23]。实际调查已知,目前有主题街区10条,农民合作社17家。其中,小吃街合作社共有376户入股;八大作坊即八个合作社,有719户入股。这两类业主参与经营的时间早,也是最受惠的主体。

2020年,袁家社区常住人口达3000多人,新增常住外来经营者已获得新村民身份。袁家村居民人均年收入10余万元①,是乡村旅游共同富裕的范例。不仅引发了全国各地纷纷效仿学习,而且自身也在尝试品牌输出,即与其他乡村进行战略联盟合作,进一步推进“百年袁家村”目标。袁家村旅游城镇化所展现出来的多元参与、利益共享包容性基层治理,村民能动性参与和合作行为本身,也正是旅游空间正义不断得到伸张的实践过程极具案例研究价值,这也正是“袁家村力量”②之所在。

(二)研究思路与步骤

鉴于扎根理论在探索并生成契合文本数据与居民感知等抽象理论方面表现成熟[32],故采用“自下而上”的扎根理论方法。首先对袁家村调研访谈资料进行综合性描述分析;其次依据资料与研究主题相关的特性建立初步理论框架;三是按照初步建立的理论框架进行系统分析,相似归类和组成故事逻辑线;四是在原始资料与梳理的理论逻辑框架概念和命题间不断的进行比较和对照,反复思考,通过实地调研以及经验总结,最后探索乡村旅游空间生产正义的维度因素,构建旅游城镇化的乡村旅游空间正义模型指标体系。

(三)数据来源

扎根理论强调从资料中发现概念、建构理论,所以数据收集是关键[23]。本文的研究数据主要来源于对原住民和新村民的深度访谈。笔者在2020年8月13日进入袁家社区进行了为期10天的调研,随机走访100户居民(其中,原住民35户、新居民65户),对信息量最大的11名(包括5户原住民和6户新居民,详见表1)访谈样本数据进行编码处理。访谈内容主要包括袁家村的旅游发展史、袁家村的管理制度、对袁家村利益分享机制的看法、袁家村成功的原因等。访谈时间在0.5~1.5个小时,访谈结束后根据录音形成文本资料,共计3万余字。

表1 访谈样本

二、研究过程

(一)开放性编码

阅读分析文本资料的字、行、段落、事件,从资料中发现各个有意义的单元加以标注,并对之进行命名。开放编码过程中,本着不能漏掉任何重要的信息、越细致越好的原则,尽量利用当地居民的语言;初始编码结束时,列出一个概念清单,涵盖了所有可能主题的概念空间,展示了所有访谈居民提到的话题。在反复阅读文本资料的基础上,得出初始编码参考点共计137个,反复比较后初步形成36个初始概念(见表2)。

表2 部分开放编码示例

(二)主轴编码

主轴编码主要是探寻各概念类属间的各种有机关联,对开放式编码所形成的符码进行取舍,抛弃没有价值的,利用已经显示表征类属功能的;通过反复对比分析,结合前人相关研究成果[33,34],整合筛选初始概念,并建立彼此间联系,最终在社会承认、民主参与、经济分配三个维度上形成了17个概念范畴(见表3)。

表3 主轴编码形成的主范畴结果

(三)选择性编码

经过进一步的分析,最终选择一个“核心类属”,核心类属其被证明是最具有统领性,最能够将大多数的研究结果囊括在一个比较宽泛的理论范畴内,它也频繁地直接或间接出现在文本资料中。例如,访谈对象都会提到袁家村的“共同富裕”“共同致富”“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共享发展成果”“和平相处、“维护袁家村形象”等词语,即意味着对袁家村旅游空间正义的肯定。而且,在100人(户)访谈中,认为“自己在袁家村旅游发展中得到尊重认可,身为袁家村的一员感到骄傲自豪”的居民有92人;认为“袁家村对外来经营者的待遇是公平合理的”有90人(户);认为“合作社集体的经济有利于平衡旅游收益分配”的居民有92人(户);认为“议事会、明理堂等组织保障了村民权利,解决了矛盾”的居民有95人(户);92个居民认为袁家村共同富裕、共建共享成果显著。鉴于此,将“包容性基层治理下的旅游城镇化空间正义性”界定为核心类属。

(四)理论饱和与理论抽样检验

理论抽样和理论饱和是扎根理论的重要特征之一。据分析与样本抽取交替进行是理论抽样的实质[35],抽样的目的是发展类属。研究中,资料收集与资料分析过程是互相交织的,以理论抽样扩充访谈数据,一完成访谈即对数据进行编码,并重复资料收集与分析过程,直到理论饱和,没有发现新类属和类属间的关系。11人中先对袁家村管理层访谈,接着选择原住民和新居民进行访谈,求证管理层所言是否属实。其他佐证资料,一是与袁家村旅游发展的相关学术文献、袁家村规划和制度文本、新闻采访报道等,二是将袁家村梳理材料与对袁家村实地调研考察情况验证对比。

三、结果及分析

(一)包容性基层治理下的旅游城镇化空间正义结构维度

研究按照扎根理论三级编码的迭代顺序,通过同性合并和异性比较发现包容性基层治理下的旅游城镇化空间正义由社会承认、民主参与、经济分配3个维度构成,如表3所示。

1.社会承认

社会承认是指“个体之间、共同体之间、个体与共同体之间基于平等原则上的相互认同认可”[33],“社会之所以产生冲突,主要是因为主体的承认诉求遭到蔑视”[15]。例如,乡村旅游发展过程中权力和资本对社区及其资源的蔑视,致使社区居民处于被剥夺的状态。包容性基层治理下的袁家村在社会承认方面,不仅有效发挥了各类资本注入的经济社会效应,而且展现了村集体对要素介入的控制力,正如郭占武书记所说:“袁家村的包容是啥,就是你有能力你来干,我们能驾驭得了就行,我们能驾驭有能力的人就是我们的本事。”不仅维护了原住民对农家乐/客栈民宿的专营权,而且对外来经营者的手艺、技能、人手占用给予承认,使他们享有小吃街、作坊的专营权等;外围祠堂街、书院街等街区的市场招租也得到热捧。袁家村村民通过自组织以及乡规民约等非正式制度建设,加深了合作程度,重塑了文化观念、道德素养和社会属性,逐渐摆脱传统农民意识,向“新村民”转变,完成了户籍未改但社会思想观念的现代化转变[25]。由于袁家村对多元社会文化的承认,使各旅游经营管理主体,各司其职,各尽其责,致力于下好“袁家村关中印象体验地”这一盘棋。如X2提道:“我们已经不是传统的农民了,我们是新农民,要有思想高度,要不断学习。”

2.民主参与

包容性基层治理下的旅游城镇化,是村集体自治制度下民主参与的最佳打开方式。民主参与意味着“我”在乡村旅游规则制度设立的过程中有发言权或话语权,可以以平等的身份参加有关决议,行使建议权、表决权,即社区居民在上层建筑层面真正参与旅游发展,而非局限于经营性参与层面。例如,在编码过程中,提及袁家村村集体自治制度符码的频率高达15次,排名第一。对其行使权利的把控上,村民在相关事务中获得了权利表达的机会且这种表达被有效回应,那么村民就会产生被重视感,进而强化参与旅游发展的意愿和行动力。一方面,袁家村的村集体权能在旅游开发过程中一直处于主导地位,并通过严格维护袁家村品牌,调控外来资本的比例,发挥了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真正保障和落实民主参与过程;同时,由村民民主推选产生的各种旅游协会、街长等,履行了监督各商户行为的职责;村民对于旅游发展的各项决策具有知情权,信息公开透明,避免信息不对称问题;而村民则志愿夜间巡逻,维持治安;对于村民大会、每周例会、明理堂等,人人都自发参与,拥有同等的话语权,村民对旅游发展提出意见和建议,使得问题可以得到高效的解决,这些正式的和非正式的制度在无形间遏制了空间非正义问题的产生。村委成员80%是本村村民,群众基础强,对村里的情况熟悉。正如Y1所说:“村委的工资都比较低,1500-2000元/月,只是象征性地给一个钱,仅满足日常开支,没有特权,有时候甚至全年无休。尽管如此,干部的行为依然受村民的监督,尤其是资金监管,每天由财务部、商户和银行三方收账,确保资金账户的准确无误。”

3.经济分配

旅游经济“脱嵌”的显著特征之一就是收益分配的不正义[35],而村集体经济制度不仅能够矫正错误承认,而且具备旅游经济再分配正义的内生动力。在袁家村的乡村旅游空间生产实践中,原住民可以按照市场规则,利用“住宅”自主/出租经营农家乐、客栈,而且机会几乎均等(户型、区位差距不大);而小吃街的美食生产,涉及外来经营者的特色手艺、技能,村集体的经营性不动产(铺面)、作为股东的社区居民的资金等要素投入。实地调研得知,村集体的经营性不动产(铺面)因利用了原住民的土地,故折成每户20万的补偿金以及每年4万元/户的分红,以此形成原住民稳定的土地旅游收益;外来经营者的特色手艺技能、劳动力,村集体也愿意采用技术入股方式参与旅游收益分享。对于入股小吃街的外来资本,村集体发挥震慑作用,把控外来资本的准入规则,调控经营商家的利润空间,监督管控参与旅游空间生产的各个环节和各种关系,从而遏制了资本入侵带来的不良后果,实现了“外来资本的每一分钱都要分给村民”的共享理念。总之,在袁家村的旅游开发过程中,土地、劳动力、资本、技术都参与旅游空间生产,在集体经济制度的协调约束下,成为旅游空间生产公平正义的有力保障。

(二)包容性基层治理:旅游城镇化空间正义维度的结构力

包容性基层治理兼具包容与自治:一方面袁家村的旅游城镇化,在集体公有资产的基础上,流转土地、承认传统技艺旅游价值、坚持多劳多得原则并吸纳外来资本,统筹土地、资本、技术、劳动力等生产要素,实现“农业-加工-旅游美食”产业链,打造建立袁家村农民生产平台;另一方面,袁家村将治理看成共同体构建的过程,促进多元主体(投资者、运营者、原住民、新村民等)的结合,其目标在于增强社区认同感,同时也通过极强的村集体自治力,形成对各个利益主体的规制和约束,控制不确定性的行动后果,增强了治理的公平性和有效性,有效防止了财富分配不均,避免了乡村阶层分化。这种包容性基层治理机制还提高了乡村发展所需要的治理效能,最大限度地保障旅游发展服务于村民整体生活水平的提升。

可见,袁家村在旅游城镇化的自主性转型过程中,基于集体公有制下的资源和资产,通过“农业-加工-旅游美食”产业链,实现了交易内部化(原料、劳动力、营销网络平台)的成本节约与质量控制,而开放包容吸纳并制衡旅游城镇化要素则是空间正义实现的关键(见图1)。

图1 袁家村包容性基层治理下的旅游城镇化空间正义维度及其结构力图示

四、结论与讨论

(一)基本结论

其一,本研究以袁家村乡村旅游及其城镇化空间生产实践为研究个案,运用扎根理论方法,将访谈数据统合为3个维度、17个具体范畴的包容性基层治理下旅游城镇化空间正义概念模型,为旅游城镇化空间正义性测度提供了理论框架;其中,社会承认隶属于内含身份秩序的文化维度,代表着身份认可及身份带来的权利和平等的可共享身份,包容承认土地、劳动力、资本、技术等多种生产要素参与旅游空间生产实践的贡献和作用;民主参与涉及集体公有制度下旅游城镇化过程中的各权利主体民主参与过程,包含各种权利的表达和有效回应;经济分配是指在集体公有制经济背景下,兼顾能者多劳、多劳多得,体现共同富裕原则,使得土地、劳动、资本、技术收益共享化。其二,包容性基层治理充分发挥集体公有制优势,提倡“共同富裕”终极发展思想,在村民协动参与乡村发展的自治空间、培育村民现代化意识和公共精神,从而实现资源平等、身份平等、话语平等、分配平等的旅游空间正义诉求,使全体村民成为旅游发展的参与者和受益者,调动了社区居民参与旅游空间生产的积极性,共享空间生产的成果,稳步实现共同富裕。

(二)讨论

建构包容性基层治理下旅游城镇化空间正义概念模型,具有情境性,属于探索性个案研究成果。从信效度看,缺少定量的实证检验,为提高该理论模型的普适性和推广性,有待后期的实证验证。另外,对于其他类型的乡村旅游目的地,该模型具体范畴需要调整,但核心内容还是吸纳承认各类生产要素,发挥基层自治力,强调集体经济制度下的民主参与,公平分配,共享发展成果。

注 释:

①央广网咸阳10月25日消息(记者郑皓月):三种模式助力精准扶贫 袁家村带贫困户共同富裕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81522998581641374&wfr=spider&for=pc。

②袁家村力量即袁家村发展过程所展现的村集体主导自治力、智慧力、领导力即袁家村的思路和态度。源自袁家村官方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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