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青春

编剧 于映菡

1.内景 办公室 日

陈青春坐在椅子上，张老师坐在对面，两人之间的桌子上放着一份选拔通知文件。

陈青春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导师，我还是想跟着您做研究，我的专业方向是食用菌培育，没怎么实际培育过大田作物，我下乡……怕耽误了农户的种植经营啊。

张老师：青春啊，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我也不舍得让你离开实验室。

陈青春抬起头，眼里满是希望。

张老师：但是，真正的农业人才，一定不能离开土地。你天天和那些玻璃涂片打交道，论文写了一篇又一篇，但你自己亲手种过几棵苗？

陈青春：但是……

张老师把文件拿给陈青春：不止你一个人要去，所有青年骨干这次都要下乡，回来之后，才能继续跟着我做实验，青春，你怎么都得去这一趟。

陈青春接过文件，仔细看了看选拔人才的规定，咬了咬嘴唇：好吧张导，我去哪个村？

2.外景 乡村小路 日

陈青春走在村外的土路上，望着四周的麦子和果树，一边看一边皱眉头。

一个老人正在打电话，声音很大。

老人：喂？你们的肥不对版噻！我的苹果啷个没得长芽儿啊？喂？喂？怎么挂了！

陈青春走过去，观察着老人的苹果树，用手拉下一根枝条熟练地检查起来。

老人凑上前，搓搓手：年轻人，你也懂种苹果？

陈青春：大爷，您这苹果树到这个月份还没刻芽？施的什么肥？

老人指了指一边堆着的肥料袋子，急切地说：就这个！好几个月了，都没见长苹果芽！

陈青春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唰唰几笔写下了一个配方，撕下来递给老人：大爷，您按我这个方子用，不出一个月，这个树就能刻芽。

老人接过配方看了看：哟，我怎么没想到把几种肥料兑起来用呢！年轻人，你咋懂这么多？

陈青春笑着对老人说：我是咱们村新来挂职的书记，以后有什么事儿，到村头办公室找我，我应该都在。

3.一组镜头

陈青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拉了拉帽子，蹲在地里观察着小麦的长势，身边的老乡口音很重，陈青春眉头紧紧皱着。

陈青春深一脚浅一脚走在田垄上，一不小心摔了一跤，一边的村民赶紧拉他起来。

陈青春坐着车，跟着农户们去市场，听着一个农妇的大声叫卖，皱起了眉头。

一天下来，看着没有卖出去多少的水果，陈青春和老乡都沉默无言。

4.内景 陈青春卧室 夜

陈青春正在研究选拔通知，电话响了，他接起电话：哟，张博士这会儿不忙了？终于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张博士：得了吧你小子，我忙得脚不沾地儿呢！今天终于和批发市场谈好了，他们同意用低价收购我们这边滞销的西红柿，你那儿怎么样？

陈青春：别提了，这儿真是挺穷，甭管是小麦还是苹果，长势都一般。

张博士：能挣多少钱？

陈青春：也就几千块。

张博士：那有点少，你得想想办法。几千块钱，农户们怎么过日子呀！其实倒不一定非得种小麦苹果……啊，肥料商来了，回头聊啊青春！

陈青春挂掉电话，笑了笑，余光瞥到桌上摆着的选拔通知，又叹了口气。

5.外景 小麦田边 日

陈青春和镇上的工作人员来到田里做调研，看到有一个残疾人正在地里艰难地劳作。

陈青春问工作人员：那是谁？

工作人员：哦，那是老王，前几年出了事故，没了一只胳膊和一条腿。这几亩地，全靠他媳妇种。

一个女人从远处走来，还没走近，就听到她熟悉的大嗓门：王致远，让你别动，你又偷偷锄地！

女人飞快地跑上田垄，接过王致远手里的锄头，又扶他去一边坐下，这才回头和陈青春一行人打招呼。

女人：陈书记，找我们啥子事儿嘞？

陈青春回过神来：咱们地里小麦长得怎么样？家里有什么困难没有？

女人拉住陈青春往一边走，一边小声说：陈书记，我家倒是没什么困难，麦子够吃的，只是……能给我们家老王找点事儿做不？他现在老在家里待着，我怕他憋闷呢。

陈青春：嗯，我回去想想。

6.内景 王致远家 夜

陈青春提着水果和牛奶，掀开王致远家的门帘。

正在吃饭的王致远妻子小翠被吓了一跳，赶紧给陈青春端来凳子。

小翠：哎呀真不好意思陈书记，我们这儿都没打扫呢，到处是灰，你别介意啊。

陈青春注意到房间里的陈设十分简陋，桌上的饭菜也都是清汤寡水，他把带来的东西放在墙角。

陈青春：没事，我就是来和王大哥聊聊天。

小翠感动地说：陈书记，致远刚吃了东西，在里屋躺着呢，你先过去，我给你倒水去。

陈青春：您别客气。

陈青春进了里屋。

王致远看到来人，连忙直起身来：陈书记？真不好意思，我这身体不方便，上次村里开大会我都没去，也没给您问个好……

陈青春：没事王大哥，您躺着吧，没了解您的情况，也是我工作不到位。

王致远：陈书记，您可别这么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陈青春：王大哥，您家里有几个孩子？

王致远：就一个男娃，高中住校呢。

陈青春：嗯，学习不错吧？

王致远：还行，还行。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小翠端着水走进来：陈书记喝点水！别看我们老王有点不会说话，他早几年可是省队的运动员，骑自行车的！

王致远：这都过去了，没啥好说的。

小翠：到全国各地去比赛，教练都夸他是好苗子。呶，陈镇长你看，这盒子里都是他的金牌，他可宝贝了，时不时就得拿出来擦擦。

王致远脸涨红了，打断了妻子的话：你话怎么这么多？这里没你事儿，快出去吧。

陈青春：大姐，这井水就是比自来水好喝，您再帮我倒杯水吧。

小翠：唉，好嘞陈书记。

小翠离开房间，关上门。

陈青春：王大哥退役几年了？

王致远：四五年了得有。

陈青春：陪陪老婆孩子，也挺好。

王致远低下头：我媳妇疼我，从来不在我面前大声儿，但我自己知道。她一个女人，天不亮就下地，挣那点钱都花我和孩子身上了，我一个大男人……真是个废物。

王致远说着，掉下眼泪，仅剩的一只手把崭新的衣角握出了褶皱。

陈青春沉默了一会儿，握住王致远的手：大哥，这不怪你，我是书记，我来想办法。

屋外，小翠端着水杯，无声地哭了起来。

7.内景 会议室 日

陈青春坐在话筒前，屋子里坐满了农户。

陈青春拿出一沓调研报告：各位乡亲，咱们村和周围几个村子一样，都是种小麦和苹果，但这么多年了，别的村都富起来了，就咱们还穷得叮当响，是不是？

底下的农户们纷纷点头。

陈青春：大家家里都有孩子要上学，都有老人要赡养，自己年纪也大，是不是也感觉累了？

农户们赞同的声音更大了。

陈青春：我先请大家尝一尝这个。

陈青春示意身边的工作人员把阳光玫瑰葡萄发给每个农民。

品尝后，农户们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农户甲：哟，这个绿葡萄啷个这个甜！

农户乙：真好吃，我要俩，另一个给我婆娘带回去。

陈青春等到讨论声渐小，说道：这是阳光玫瑰葡萄，城里人最爱吃的。我建议大家把现在的麦子地和苹果林，全部改种这种葡萄。

农户们顿时一片哗然，纷纷讨论起来。

陈青春：大家放心，经过我详细的调查，我们的土壤和水质是最适合阳光玫瑰葡萄生长的。

农户丙：书记，这葡萄，能赚多少钱？

陈青春比了个数字“4”。

农户丁：4000块？

陈青春：4万！

农户甲激动道：4万块，当真吗？

陈青春有力地说：当真，正是因为我有技术背景，我才敢向大家保证。现在，我以第一书记的身份给大家立个军令状，赚了钱，是大家的，如果有损失，大家算好账，全部由我个人承担！各位叔叔婶婶，敢不敢一起试试？

老人：我支持陈书记，我愿意试试！

大家都回过头去看老人。

老人表情坚定：我的苹果树是陈书记救活的，他有真本事！他说种葡萄，我就跟着他种葡萄！

小翠：我也听陈书记的！

其他人也都纷纷举手，会议室里非常热闹。

陈青春露出了感动的微笑。

8.内景 办公室 日

陈青春坐在椅子上，张老师坐在对面，两人之间的桌子上放着一份申请书。

陈青春沉默了一会儿：张导，我想预支我的工资，我在村里开了两块试验田种葡萄，想买点苗……正好我也可以写个论文……

张老师笑眯眯地说：可以是可以，不过青春，你不是不种地吗？

陈青春红了脸：我就试试……

张老师哈哈一笑：不逗你了，青春啊，我都听说了，你要在你挂职的村里种阳光玫瑰是不是？正好，我前段时间刚好联系了一个育苗户，他的品种挺不错，你就从他那里拿苗吧。

陈青春感激道：谢谢导师！

张老师在申请书上签好名字：行了行了，你赶紧去找财务吧，种出来葡萄记得给我尝尝。

9.外景 王致远家门外 夜

陈青春和小翠一同回来，走到门口时，陈青春拿出几张凭据。

陈青春：嫂子，你明天就拿着这几张票去镇上领苗，我都安排好了，你别再交钱。

小翠：这怎么好意思呢陈书记！我问了，领这么多苗就得好几千块，您帮我们垫了，我睡不着觉呀！

陈青春：嫂子，你又和我见外了。不是说好了吗，别再喊我陈书记了。

小翠：哎呀，青春啊，嫂子不是和你客气，你致远哥知道了得骂我哩！

陈青春：没事儿嫂子，要是致远哥怪你，你就和他说，这是我提前给他的工钱，我还得请致远哥帮我个忙呢。

小翠：真的？他能帮啥忙？青春，你别糊弄嫂子！

陈青春神秘兮兮地说：赤松茸，在平地上就能种！听说过不？

小翠：啥？赤松茸？

陈青春：对。到时候我和致远哥说，嫂子你快进屋去，外头怪冷的。

两人道别，小翠看着陈青春离开后才转身进屋。

10.内景 王致远家卧室 夜

小翠给王致远擦洗身体，穿上衣服后，准备出门倒脏水。

王致远：翠儿，等会儿。

小翠担心道：咋了致远？不舒服吗？

王致远：我没事儿，翠儿，陪我坐会儿吧。

两人坐在床边，望着窗外的月亮。

王致远：翠儿，嫁给我，你后悔不？

小翠打了一下王致远：说啥呢！后悔还给你拉扯大这么个儿子？后悔还伺候你这么多年？

王致远由着小翠打，握住了她的手摩挲着：翠儿啊，我觉得这些年，特对不起你。你这么个漂亮大姑娘跟了我，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带孩子，陪爸妈，又一个人操持这么大一片地，跑那么远上集去卖苹果。翠儿啊，苦了你了。

小翠落泪：致远哥，我喜欢你，我不后悔。我就觉得你骑自行车的样子帅，我就觉得你对我好！你缺胳膊少腿，我都不在乎！致远哥，我唯一就怕你难过……你出门我怕你摔着，你在家我怕你闷着……致远哥……

小翠越哭越大声，眼睛都哭肿了。

王致远被逗笑了，给小翠擦了擦眼泪。

王致远：好啦，翠儿，去把我那个放金牌的盒子拿过来。

小翠擦了擦眼泪，把盒子拿来，打开放在王致远面前。

王致远：翠儿，明个你跑一趟，把这些东西都拿去镇上卖了，去青春那儿买葡萄苗去。

小翠：致远哥！这，这都是……

王致远：没事儿，翠儿，我都想好了，这些金牌都是过去了，我要重新开始。我可以开个直播，到时候提前帮咱们家卖卖葡萄，这叫什么，是不是网红？

小翠：不用，青春已经给了我票儿了，明天就可以直接去领！哎呀，致远哥你别瞪我，青春说了，这是提前给你的工资，他要你帮他种赤松茸哩！

王致远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翠儿，青春真是费心了，咱得好好谢谢人家。

两人相拥在一起，看着外面的月亮。

11.内景 葡萄大棚 日

陈青春来到王致远家的葡萄大棚内，王致远已经在此等待。

看到陈青春走来，王致远急忙迎上去。

陈青春：致远哥，你慢着点。

王致远：青春，我和翠儿昨晚上商量好了，以后她种葡萄，我就学人家开个直播，帮着她卖卖，你觉得我能干成不？

陈青春：那当然能了，到时候我先来下第一单！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陈青春：致远哥，昨天嫂子和你说了赤松茸的事儿没？我今天带来了，这东西好种也好卖，到时候正好供你家儿子上大学！

王致远：可我从来没种过松茸……

陈青春：没事，就种这葡萄架下头。你把它们种到培养基里，放在地上就行，连腰都不用直！

王致远惊喜道：是吗？

陈青春蹲下，开始给王致远讲解种植方法。

12.内景 陈青春卧室 夜

陈青春一边抖着衣服上的灰，一边着急地打电话。

陈青春：老张，你有空过来给我们开个讲座吧！

张博士：讲你那葡萄？当然可以，什么时候？

陈青春：你什么时候方便？后天怎么样？最近这几天快结果了，我想给农民们讲讲怎么处理呢。

张博士笑道：行，我们青春这会儿是真上心了呀，哈哈哈。

陈青春：好了，别贫了！哦对了，你研究的赤松茸我也安排种上了，到时候你一块儿过来看看。

13.内景 葡萄大棚 日

王致远正在直播，看到陈青春带着东西走来，连忙关掉。

王致远：青春，你快来看！

陈青春连忙跑过来：怎么样？

王致远用铲子小心地挖开土，下面的赤松茸已经冒了头。

陈青春惊喜道：哎呀，真的活了！致远哥，多亏你悉心照料，赤松茸一年能长好几茬。到时候上面种葡萄，地里种赤松茸，又能多赚几万块！

王致远笑容满面：多亏了我们青春！哦对了，我给你报告个好消息，我已经有好几千粉丝了，就是刚刚，有人预订了好几箱葡萄！

陈青春高兴地拍起手来：哎呀，太棒了，让我看看！

两人一起研究起了直播订单。

14.内景 会议室 日

陈青春坐在话筒前，屋子里坐满了农户。

陈青春激动地说：各位乡亲们，我已经和收购商谈好了，他们决定以15块一斤收购我们所有的葡萄！

农户们都很激动，纷纷鼓掌。

陈青春：能有这样的成绩，得感谢大家的信任和支持，要不是大家配合我工作，我……

农户甲：哎呀青春，是你带着我们赚钱好不！

陈青春感动地说：接下来，我想在村南开出一块地，咱们搞成生态农庄，到时候附近的游客都可以过来采摘、烧烤，咱们家里的老人就也都有事儿干了。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我还在这儿不……不过，我都写好方案了，到时候请致远哥，交给下一任书记。

农户们沉默了。

一个孩子吃着葡萄，拉了拉父亲的袖子：青春哥哥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吗？

父亲：青春哥哥是来挂职的书记，今年过了，他就要回去了。

老人和几个农民走进会议室，抱着一个箱子。

老人：青春，你带我们多挣了好几万，你快要走了，我们也没什么好东西，今年八月十五，各家的第一茬的第一串葡萄都在这儿了，给你！

陈青春：这……这怎么好意思？

小翠立刻扯大嗓门道：青春，你又和我们见外了！

农户们笑起来。

陈青春接过葡萄，在欢笑声中扒开一个塞进嘴里。

15.内景 办公室 日

陈青春坐在椅子上，张老师坐在对面，两人之间的桌子上放着一份调研报告和申请表。

陈青春沉默了一会儿，坚定地说：张导，对不起，村里的农庄还没建起来，我不放心……

张老师：青春啊，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我是真舍不得你。

陈青春：导师，你说得对，真正的农业人才一定不能离开土地，尤其是我们年轻人。我想明白了，我得回去。

张老师沉默了良久：好，你去吧，我们青春是真的长大了。

陈青春向张老师鞠躬：老师，谢谢您，那我就走了。当初答应您的葡萄，放到您休息室了。

张老师笑道：别贿赂我了，团队里给你留着位置，去吧。

陈青春笑了笑，穿上衣服，擦了擦眼泪，走出了房间。

张老师拿过陈青春的调研报告，标题页写着：把科研成果“种”在农村的土地上。

16.外景 乡村小路 日

陈青春急切地走在乡村小路上。

一个孩子远远地看见陈青春，立刻大喊道：青春哥哥回来了，青春哥哥回来了！

农户们纷纷从家里出来，看着陈青春走到村口。

农户们：我们青春回来了！

农户们上前拥住陈青春，接过他的行李，簇拥着他往村里走。

陈青春激动地说：叔叔婶子们，我还能再当一年书记！咱们还和之前一样，以后有什么事儿到地里找我，我随时都在！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