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彬彬,王 虹(副教授)
营运资金的管理效率会影响企业整体价值,而营运资金的来源渠道则会影响企业经营发展中的风险。根据啄食顺序理论,企业利用资金通常遵循先内后外原则,但生产经营仅依靠内源资金会限制企业发展规模,而外源资金风险又会受期限、融资金额等因素影响。因此,如何获取低成本的资金成为控制企业风险的关键。
21世纪初,以国美和苏宁为代表的类金融模式在零售企业中开始流行[1,2]。该资金来源模式下,企业凭借自身议价能力,通过延付、预收或吸收等途径低成本占用他人资金,再配合账期的管理来满足自身资金需求及规模扩张需求。凭借低使用成本、低偿还风险等优势,近年来该资金来源模式也在房地产、服务等行业受到青睐[3]。但占用他人资金经营也是一把“双刃剑”,如乐视拖欠账款大肆扩张遭供应商挤兑、ofo把用户押金当融资来源投入经营终无力偿还、开发商预售期房因资金链断裂成“烂尾楼”。可见自有资金和风险通常是此消彼长的关系,没有资金作为支撑杠杆效应就会被放大。因此,类金融模式也隐含着一定的风险,若运用不当可能会引发“蝴蝶效应”,将风险传导至上下游企业。
有关财务风险的度量始于单变量判别[4],即应用单一的财务比率评价风险,该方法简单易行,至今也广为学者应用。如:张金昌和范瑞真[5]利用财务指标检验企业面临财务风险的可能性;王竹泉等[6]对财务分析体系进行了创新,但有关财务风险的度量仍属于单变量判别。随着经营环境的变化,单变量判别的局限性逐渐显露,有学者开始利用数理统计的方法建立多变量线性分析模型,最具影响力的是Altman[7]提出的Z-score 模型;Giannopoulos 和Sigbjørnsen[8]分别使用几种改进的Z 模型预测企业是否面临财务困境,并将几种模型预测结果的准确率进行了对比;Prabowo[9]则分别采用Z-score 和X-score 模型对印尼烟草公司财务风险进行了预测,发现两种模型的结果存在一定差异。当前,用于评价财务风险较为普遍的方法则是综合评价法,这种方法的突出之处就是将能对企业绩效产生重要影响的指标都纳入评价体系中[10],让评估结果更为准确,而影响该评价方法客观性的关键环节则是对各指标权重的确认。目前学术界尚未形成高度统一的权重确认方法,较常用的理论如Delphi 法(专家打分)、AHP(层次分析)、模糊集合[11]、熵值[12,13]。
而当前有关类金融模式企业财务风险的研究,多数局限于定性的成因分析[14],或者通过资本结构[15]、财务特征和状况[16]、融资策略[17]等方面进行单变量的风险判别。上述研究虽指出了类金融模式存在风险,却无法度量风险大小、是否属可控范围,实质上是对类金融模式一种变相的否定。财务风险的形成需考虑诸多因素,如占用资金是否有效运用、合作关系是否稳定、资金链条是否存在缺口、企业是否良性经营,而不仅仅依靠负债占比高低、现金流的多少等单变量指标进行判断。单变量的判别固然简便,但不利于对企业财务风险的整体性把握。多变量线性分析模型的出现虽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单变量判别的片面性,但结论的准确性受到样本数据分布规律的影响,对数据选用限制较多,不具有普遍适用性,且评价模型欠缺对企业成长能力方面的考虑,预测具有一定滞后性。而在综合评价法中,基于Delphi法、层次分析、模糊集合等理论的组合评价方法定性成分较多,主观可操纵性较强;熵值法虽然可基于数据信息含量赋权,有效规避了人为操作的可能性,但单独使用时无法对比样本的良莠。
通过上述文献回顾可以发现:当前有关类金融模式应用的研究多集中于零售业,缺少该模式在其他行业的探索;对于该模式下财务风险的度量更是鲜有突破性的研究,单变量判别虽简单易行,但用于特定的商业模式和新型金融工具下财务风险可能会被扭曲。因此,本文先在确认汽车龙头企业上汽集团符合类金融模式特征的基础上,再对类金融模式企业的财务风险评价方法进行探讨。一是检验单变量判别方法在评价类金融模式企业财务风险上是否有效;二是在克服传统综合评价方法主观赋权不足的同时,让样本之间存在可比性。本文将熵权法和逼近理想解排序法(TOPSIS 法)相结合,从渠道资金周转能力、信用依赖度、营运资金供给结构和营运资金保障能力等四个方面构建综合评价体系,对上汽集团的财务安全度和风险变化趋势进行分析,旨在探究类金融模式在不同行业中应用所呈现的差异特征,并构思定量的综合评价方法弥补类金融模式企业财务风险度量方法的缺失,以期为各行业企业的资金来源决策提供参考,也能为应用类金融模式企业的风险评估和管理提供借鉴。
上汽集团系世界百强企业,近年来为响应国家碳达峰、碳中和号召也积极在新能源汽车产业发展方面做出了巨大贡献,在国家面临汛灾、疫灾等危急关头,产业链迅速化身“防汛链”“战疫链”驰援前线,树立了良好的集团形象。
上汽集团类金融模式运作流程如图1所示。
图1 上汽集团类金融模式运作流程
1. 上下游资金占用。类金融模式运作最常见的手段是核心企业在采购和销售环节通过上下游资金的占用和账期的管理以满足自身资金需求,通过延付(产生应付账款、票据)和预收(产生预收账款、合同负债)代替现金交付。这部分资金的占用不存在显性成本,因此,产生的资金积淀越多、可使用账期越长,对核心企业越有利。上汽集团在采购过程中产生的应付款项远大于预付款项,但在销售过程中多采用赊销的方式进行,可见上汽集团类金融模式对上下游资金的占用主要来源于供应商。
2. 吸收资金。一般而言,供应链上下游企业通常只能从商业银行处获得融资机会,也就是国内较为常见的以商业银行为主导的供应链金融,但上下游企业通常由于规模较小,融资难度较大。而早在20世纪末,为实现产融结合,上汽集团就斥资设立了集团内的非银行金融机构,不仅为客户、经销商提供消费信贷、融资租赁等服务,还凭借集团在供应链中的信誉吸收同业单位大量存款,充当着商业银行的角色,开展贷款和投融资业务。上汽集团吸收资金金额大、利息低,偿付压力小,可用于满足自身与联属企业的资金需求,降低融资难度和成本,且双方利息支出收入仍流转于集团内,是源于国外的一种以核心企业为主导的供应链金融模式,这也是其类金融模式运行的独特之处。
3. 资金用途。资金占用只是类金融模式的一种手段,其目的是利用期限内的资金积淀进行管理、再经营。也只有资金价值提升,占用款项得以偿还,资金链才能有效循环。上汽集团属于集零部件研发、整车制造、零售及投融资业务于一身的供应链企业,有别于传统的零售业企业,其资金既要满足日常经营、研发支出,又要对冗余资金进行集约化管理,实现供应链采购、生产、流通各环节的资金融通和整合扩张。
上汽集团类金融运作模式下各阶段财务数据如表1所示。
1. 资金结构。类金融模式下,企业营运资本为正,流动负债比例高,且流动负债中零息负债率高、有息负债率低。由表1可知,上汽集团流动负债占负债比近年来保持在83%以上的较高水平。虽短期负债和应付账款占流动负债比均呈波动上涨趋势,但应付账款占比和涨幅远大于短期负债占比,说明上汽集团在短期融资策略上更倾向于使用零息应付账款,而较少选择成本和风险双高的短期借款,符合类金融模式的结构特征。与传统零售业类金融模式不同的是,上汽集团除了大量占用供应商零息资金,自身金融机构还存在大量同业存入资金,占流动负债水平保持在20%以上。该部分资金成本虽略高于应付账款,偿还压力却远低于应付账款,为上汽集团类金融模式运用的先天优势。
此外,上汽集团可供经营周转的营运资本(流动资产-流动负债)呈波动上涨趋势,水平基本保持在百亿之上,仅2017年为负十亿,但主要是由于金融机构拆入低息资金大幅增加所致。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上汽集团的业内地位进一步提升,该部分资金增加也正是上汽集团类金融模式募集资金的主要途径,符合类金融模式营运资本的特征。
2. 现金周转期。现金周转期代表着企业资金收付的间隔,能反映企业经营期内资金的流动性,也能反映核心企业对上下游资金的账期管理政策。上汽集团近年来现金周转期均为负值,且天数不断缩短,截至2020 年缩减至-24.11 天,表明企业生产、销售活动已完成,在收到赊销款后可使用24.11 天才需偿还采购环节延付的资金,账期内企业可利用资金实现价值的提升,这也是类金融模式最核心的特征。
3. 营运净需求。营运净需求反映的是企业经营环节资金占用与保障数量之间的差额,该指标为负时,说明企业经营活动无需内源资金垫付即可开展,甚至还产生了资金积淀,为类金融模式的重要特征。由表1 可知,上汽集团前三年营运净需求为正,近六年则一直为负且数值不断增大,说明上汽集团在满足经营资金需求之余,富余资金不断增加,为企业的研发投入及规模扩张提供了保障。可见,以2015年为界限,上汽集团才开始呈现出显著的类金融模式特征。
表1 上汽集团类金融运作模式各阶段财务数据
综合上述分析,本文将上汽集团近九年的资金占用模式划分为以下三个阶段:非类金融阶段(2012 ~2014 年)、类金融模式初创期(2015 ~2017年)、类金融模式稳定期(2018 ~2020年)。
财务杠杆是指企业由于财务成本利息的存在而给资本权益带来的影响。财务杠杆系数(DFL)通常用于评价企业财务风险,但是企业募资方式日新月异,类金融模式下企业无息负债占比较大,显性的固定利息较少,而财务杠杆系数度量的是存在有息负债企业的财务风险,用该方法度量类金融企业的财务风险可能会失效。上汽集团各阶段财务杠杆系数如表2所示。
表2 上汽集团财务杠杆系数
由表2 可知,上汽集团财务杠杆系数几乎一致,甚至部分年份DFL 小于1,说明企业不仅没有利息支出,而且还有小部分金融资产产生的利息收入。这是由于集团内部金融机构贷款业务产生的利息收入导致财务费用减少所致。可见,在杠杆分析法下,上汽集团由非类金融向类金融模式转变阶段DFL没有发生明显变化,无法判断企业财务风险变动情况。
企业负债比例越高,权益乘数越大,财务风险就越大。上汽集团各阶段权益系数如表3所示。
表3 上汽集团权益乘数
由表3可知,上汽集团近年来权益乘数不断增大,较九年前增幅达35.62%。用该指标衡量企业长期经营的财务风险,发现上汽集团财务风险不断增加。但从上汽集团类金融运作模式的分析可知,集团自身金融机构中还存在大量吸收资金且数额不断增大,该部分负债利息低、风险小,会使得权益乘数大幅上升,因此这样的度量可能会高估企业的财务风险,使评价结果失真。
对企业财务风险做出合理评价的前提是选取评价指标。依据国内外学者相关文献成果,结合类金融模式、供应链上下游关系管理及财务风险的特征,同时考虑到资金链是企业生存的命脉,本文将基于供应链营运资金管理的视角,从渠道资金周转能力、信用依赖度、营运资金供给结构及营运资金保障能力四个方面选取16个指标(见表4),运用熵权TOPSIS 法对类金融企业上汽集团的财务风险做出分析。具体选取依据如下:
表4 财务风险评价体系
1. 渠道资金周转能力。企业资金链能够保持稳定,不是依靠“拆东墙补西墙”,而是对资金的有效运用,使资金价值得到提升。在传统视角下,通常使用应收账款、存货以及应付账款三者周转期的长短来衡量企业资金营运能力的强弱。这种观点在实务中存在诸多矛盾,如应收账款周转期越短说明企业收款能力越强,但应收账款周转期往往反映了企业的信用政策,若信用期过短又会反作用于企业产品销售流通;再如应付账款周转期短表明企业偿付速度快、还款压力小,但应付账款周转期越长往往说明企业业内地位越高、议价能力越强。因此,这些传统指标难以界定属于正向抑或负向指标,据此得出的结果客观性有待商榷。为此,本文借鉴王竹泉等[18]的思路,按渠道将资金划分为采购链资金、生产链资金、销售链资金与经营活动资金,得出四项负向周转期指标,以代替传统营运能力周转期指标。
2. 信用依赖度。通过占用他人资金进行生产经营,可降低企业自身成本。但占用资金集中度过高或账期过长则会损害对方的利益,若经营不善或遭利益相关者挤兑,企业资金链则会面临断裂的风险。因此,本文将四项信用依赖度指标纳入评价体系,若企业对商业信用提供的资金依赖度越高,表明其所面临的财务风险越大。
3. 营运资金供给结构。营运资金根据来源划分时,内源资金风险要小于外源资金;根据期限划分时,长期资金风险要小于短期资金。本文不仅考虑了相对低风险的长期负债供给比例,还考虑了用于满足短期营运需求的短期金融负债、吸收资金及营运资本的占比,可根据资金供给比例结构的合理性判断企业风险变动情况。
4. 营运资金保障能力。企业面临的财务风险度量,除了需考虑资金的来源渠道,还需考虑企业实际的经营成果和发展能力对资金需求的支撑力度。盈利是企业经营的最终目的,也是持续经营的保障,若企业资产无法盈利、增长乏力,占用资金则难以偿还,所面临的财务风险也会越大。可见,企业资金链良性循环也需要成长性和盈利性来保障。
本文选取汽车龙头企业上汽集团作为案例分析对象,先分析了类金融模式在上汽集团的应用,再利用表4构建的评价体系选取企业2012 ~2020年的财务样本(见表5)进行财务风险剖析。
表5 样本公司原始数据
熵值法是基于客观数据的信息含量对各项指标赋予权重的一种方法,可大大减少人为赋权的可操纵性,但无法反映指标数据的良莠;而TOPSIS 法则是通过比较待评估对象的各项指标与理想值之间的贴近度,进而对待评估对象进行优劣排序的一种综合评价方法,但传统的TOPSIS 法在多指标决策中有关权重的确认仍存在一定的主观性。因此将熵值法和TOPSIS 法相结合,相较于传统的综合评价方法最大限度规避人为因素,提高评估结果的客观性,且通过熵值的赋权能筛选出重要指标并量化风险。本文将熵权TOPSIS 法应用于上述所构建的风险评价体系中,得出了上汽集团近九年来财务安全度及风险变化情况,其熵权赋值和财务风险评价结果分别如表6、表7所示。其应用步骤如下:
1. 建立原始矩阵Am×n。其中m 为待估量财务风险的样本,n为估量财务风险的指标。
2. 数据规范化处理。为了使量纲和量纲单位不同的指标存在可比性,需要对指标进行标准化处理,可得矩阵Bm×n。
3. 求第j 项指标在第i 个待估量样本中的贡献率(比重),得到矩阵△m×n。
4. 求第j项指标信息熵εj。
5. 确认权重。信息熵越大,代表指标所含信息效用越低,应赋予较低的权重,其权重计算结果如表6所示。
表6 上汽集团财务风险评价体系指标权重
熵是一个衡量系统混乱程度的概念,熵值越大,代表混乱程度越高,效用值就越低,赋予的权重就越小。本文权重的大小则反映该指标对财务风险影响的强弱、对风险管理的重要性程度,也即企业风控中应加强管理的方向所在。根据表6的计算结果可知,评价体系中一级指标重要性程度如下:渠道资金周转能力(A)>信用依赖度(B)>营运资金供给结构(C)>营运资金保障能力(D)。
二级指标权重名列前八的依次为:商业信用依赖度(B4)、经营活动资金周转率(A4)、采购链资金周转期(A1)、短期金融负债供给比率(C1)、营业收入增长率(D2)、销售链资金周转期(A3)、生产链资金周转期(A2)、拆入资金供给比率(C2)。在八个权重较高的二级指标中,四个营运资金周转能力的指标都囊括其中,结合一级指标权重可知,风控管理的关键应是渠道资金周转能力。
7. 构建加权规范化决策矩阵。利用熵权法下确认的权重(表6)与规范化矩阵Zm×n构建加权规范化决策矩阵Km×n:
9. 计算待估量样本各指标数据与正负理想值的欧式距离。这样便于对待估量样本进行优劣排序。
10. 计算待估量样本与正负理想解的相对贴近度Ci。
相对贴近度Ci是待估量样本的综合评价值。本文在对数据进行标准化处理时,为消除量纲影响均已正向化指标,故得出评价结果Ci也为正向指标,Ci越大,说明待估量样本各指标与指标正理想值越接近,安全度越高,财务风险就越小,反之,财务风险则越大。本文类金融企业上汽集团近年来各阶段的财务安全度与财务风险变动情况如表7所示。
表7 熵权TOPSIS法下上汽集团2012 ~2020年财务风险评价结果
通过上述的数据分析可知,上汽集团财务风险随着类金融模式的成熟也有所上升。但通过图2的财务安全度变化趋势可知,其风险增加幅度不大,且近年来略有缓解。而财务风险增加是否由类金融模式的运用引起,本文将结合表5、表6从财务风险评价体系中四个方面进行具体成因分析。
图2 财务安全度变化趋势
1. 渠道资金周转能力。通过表6指标权重的分析结果可知,渠道资金周转能力是影响财务风险最主要原因(权重为29.97%)。结合表5各指标数据发现,上汽集团采购、生产及经营活动的资金周转时间大大缩短,对企业风险有分散效应,而销售渠道的资金周转期大幅延长,说明渠道资金周转能力中对财务风险产生的负面影响主要源于销售环节。
2. 信用依赖度。信用依赖度是影响财务风险的第二大因素(权重为25.01%),其中主要由供应商资金依赖度(B1)和商业信用依赖度(B4)引起。供应商资金依赖度能反映企业采购环节中占用供应商资金进行经营的情况,若赊欠金额过大,依赖程度过高,不仅会损害供应商的利益,中上游的资金问题也会传导至供应链下游。从表5 可知,近年来上汽集团供应商资金依赖度呈波动上涨之势,且增幅较大,从2012 年的9.42 增长至2020 年的22.81,说明采购环节中上汽集团对供应商的议价能力较强。而客户依赖度(B2)为所有指标中对财务风险影响程度最小的指标,且增减幅度较小,说明销售环节中对客户的议价能力较弱,也侧面反映出汽车行业竞争较为激烈,上汽集团未形成绝对性的竞争优势,可能为了商品流通速度需要适当牺牲收款期。综上可知,上汽集团在供应链中的资金风险主要集中在供应商而非客户身上,这与汽车制造业的现实相符,也印证了研究结论的合理性。
而商业信用依赖度为所有二级指标中重要性程度最高的指标,该指标囊括了除供应商和客户以外其他主体对企业提供商业信用的情况,若该指标为负,说明企业主要依靠“他人资金”满足经营需求。近年来,上汽集团供应链依赖度一直稳定在0.4 左右,但商业信用依赖度却不断增大,说明信用依赖度引发的风险增加主要源于除供应商和客户以外的主体。而能让商业信用依赖度迅速变化的巨额资金增加,主要是上汽集团金融机构吸收同业资金与存款逐年增加所致。该部分资金使用成本较小,是上汽集团相较于传统零售业类金融模式的核心优势,而真正的风险来源于金额数量之庞大,若企业存在重大危机或相关谣传导致企业信用坍塌,“现金池”则会面临储户恐慌性挤兑的风险。
3. 营运资金供给结构。营运资金供给结构中对财务风险影响最大的是短期金融性负债供给比率(C1),从样本的风险排序与原始数据对比来看,短期金融负债供给比率与财务风险水平几乎同趋势变动,虽短期金融负债供给比率2020 年维持着2012年的水平,但相较于最优水平还是有所上升。在类金融模式初创期吸收资金供给比率(C2)的上升缓解了风险的增加,而类金融模式稳定期减少拆入资金的供给导致风险进一步增加,说明上汽集团类金融模式的运用并不是导致财务风险增加的根本原因,反而在初创期对风险的下降产生了一定贡献。而营运资本供给比率(C3)的减少和长期负债比率(C4)的增加对财务风险水平增加造成一定影响,但是权重较小,并不是导致上汽集团财务风险增加的主要原因。
4. 营运资金保障能力。在类金融模式初创期,虽然营业收入增长率与总资产增长率缓解了财务风险水平的上升,但是营运资金保障能力四项指标在类金融模式稳定期增速都有所放缓,说明对企业资金有保障作用的盈利能力下降是导致类金融模式稳定期企业财务风险进一步增加的原因,企业盈利能力下降也恰恰印证了上述有关销售渠道资金周转能力存在问题的分析。而2016 年和2018 年史上两次大规模的汽车召回计划以及近年来投诉量居高不下的问题,曾将上汽集团推上风口浪尖:一方面,上汽集团大量资金被数百万辆缺陷成品占用,存货周转乏力;另一方面,企业信誉受损也会对预期业绩产生负面影响。
上汽集团近年来总资产增长率均为正,尤其是在类金融模式初创期,增长率均超过15%,但资产收益率(D3)却是连年下降,截至2020 年已跌至3%。这可能与上汽集团在新能源汽车业务、智能化等领域的研发投资以及战略合资有关。近年来,上汽集团以“移动智能新终端”为纽带,加大了有关电池、电机等具有前瞻性技术的研发投入,斥资建立智能、柔性、数字化的新能源汽车工厂,并与宁德时代、阿里巴巴、中国移动、华为、中铁等企业跨界融合,从电池的供应、智能化产品的生产、产品运输的物流网络整合进了行战略布局。短期来看,汽车行业属于重工业,获利周期可能较零售业要长,有关新能源领域的投资也难以即时兑现。但若资产规模的增长长期无法获益,则说明项目决策失误,且会动摇投资者的信心,若投资者拒绝再投资,企业主要的资金来源渠道受限,使得企业在财务和经营方面都会面临极大挑战。
通过对类金融模式企业的财务风险采用单变量判别与基于熵权TOPSIS 法的综合评价两种方法进行对比可以发现,单变量判别中的杠杆分析法无法判断类金融模式企业财务风险变动情况,而权益乘数法则是严重高估了案例对象的财务风险水平,两种单变量判别均无法揭示风险的来源。将熵权TOPSIS 法应用到本文所构建的评价体系中,不仅可以定量地描述上汽集团财务风险变化的趋势,而且能利用权重揭示导致财务风险变化的因素,也便于管理者从关键因素中对企业风险进行控制。
通过上述分析,本文发现上汽集团类金融模式的应用在内部金融服务等方面具备一些传统零售业无法媲美的优势,但结果也显示企业在经营中可能还存在一些隐患,启示如下:
1. 渠道周转能力的提升应从扩大产能向满足客户需求为导向转变。新能源汽车工厂的投产为上汽集团提供了源源不断的产能,但生产周期的加速却伴随着销售环节的平销期,产能提升反而成了库存增加和资金大量被占用的“帮凶”,也是财务风险增加的直接原因。而消费者需求层次的变化刺激了个性化时代的发展,消费模式也逐渐从以往的被动接受推送向主动进行定制转变。因此,生产环节可以逐渐以柔性供应链代替产能提升,销售环节实现“以产定销”向“以销定产”转变,形成“低库存+逆向现金流”模式,将生产活动延迟至订单生成时开展,预收需求端款项将先于应付供给端款项,从而加快供应链各环节资金的周转,降低库存呆滞带来的风险。同时差异化产品还能提升消费者满意度和企业竞争优势,避免惨烈的价格战使企业利润缩水。此外,声誉问题关乎企业生死存亡,应注重客户投诉的效用,除尽快攻克发动机、变速箱等核心技术的难题外,还可从投诉中捕获生产工艺的需求信息,在产品形成期的前端迅速响应。
2. 信用的依赖向流程的优化转变。上汽集团近年来供应商资金依赖度不断增加,但在供应链中供应商常处于弱势方,资金实力远不如核心企业,尤其是疫情期间,若加大供给端资金占用会触犯其利益,不利于合作关系的稳定。而核心企业与供应商之间的交易并非零和博弈,对供应商关系管理应秉持双赢的原则,可通过加强需求端偏好信息的共享来提高供给端的参与程度,如将库存管理等非核心业务外包供应商处理,从仓储管理、工艺设计、物流配送等方面整合重复作业。一方面,可更快地响应消费者的偏好,减少需求信息被扭曲带来“牛鞭效应”的风险;另一方面,也能减少采购环节对供应商资金的侵蚀,实现“资金的占用”向“流程的优化”转型。
3. 加强类金融模式运用的同时严防风险滋生。上汽集团金融机构凭借业内信誉吸收了大量冗余资金,形成了供应链中的“流动现金集中池”。这也是类金融模式资金运用的主要来源,该部分资金使用风险较低,一定程度上缓解了风险增加的困境,但金额较大且需偿还,若留存比例较低,密集的负面舆论可能会造成恐慌,导致“羊群效应”式的挤兑。尤其在当下全球经济形势不明朗、政治局势不稳定及疫情反复不间断的背景下,债权人可能也会为了应对盈亏未定等不确定性带来的风险波动,提高现金持有量。因此,企业一方面应加强供应链信息共享网络的构建,及时了解供应链成员的资金需求,提供融通资金,发挥内部金融机构的作用;另一方面,可留存一定比例的现金以应对债权人因恐慌或者信誉受损时的挤兑行为,避免经营方面的风险被放大。
4. 增加投资的同时加强项目监测。上汽集团资产获利水平逐年下降,一方面是由于企业业绩下滑所致,另一方面则反映了企业资产利用效率不高,或是更新换代导致设备闲置、决策失误导致项目流产。可见,企业应强化设备采购环节、项目投资环节的管理:对于闲置资产,可通过内部调剂、更新改造、对外投资等方式盘活,减少不必要的维护保养费用,提高使用效率;对于项目投资,应以形成资源共享、运转协作的闭环供应链为目标,针对项目经理建立责任追究制度,让风险可视化,防止孤岛式投资,构建共创共赢的智能汽车“大生态”。
5. 类金融模式的应用及其财务风险的评价。通过上述研究可知,类金融模式的运用并非企业财务风险敞口形成的根源,相反,适当应用正是填补资金缺口、缓解风险增长困境的枢纽。而风险真正源于企业对渠道资金与供应链各端关系的管理不到位,因此,类金融模式运用的重心应从资金链前端的大规模占用转向中端的高效率运用,对供应商关系的管理也应从强势主导向博弈合作转变。同时,在应用类金融模式的过程中,为避免三角债的形成,切忌将大量短期占用资金投放于长期项目,使投资与融资策略在期限上产生背离。
此外,在财务风险的评价上,由于类金融的资金运作模式存在特殊性,传统的定性法和单变量分析法易扭曲企业的财务风险,不利于管理层做出客观的风险管理判断。短期来看,会使类金融模式企业的商业信用受到威胁,有碍成长期企业突破资金和扩张瓶颈;从长远来看,也会抑制该模式在其他行业的发展与应用,降低资金的配置效率。因此,类金融模式企业的财务风险评估也不应局限于管理层的主观判断和单变量指标的简单套用,需从财务风险的成因考虑,结合行业特征构建综合评价体系。将该评价体系用于企业内部时,也可在熵权TOPSIS法的基础上结合自身发展的关键因素融入AHP法进行组合赋权,以满足自身风险管理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