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星
(晋中学院,山西 晋中 030619)
思想政治教育工作是高校落实“立德树人”任务的重要举措,课程思政是其中的关键环节。2016年,习近平总书记指出:“高校应当把思想政治工作贯穿教育教学全过程,实现全程育人、全方位育人……思想政治理论课要坚持在改进中加强,其他各门课都要守好一段渠、种好责任田,使各类课程与思想政治理论课同向同行,形成协同效应。”[1]2019年,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思想政治理论课改革创新的重要性,提出“推动思想政治理论课改革创新,要不断增强思政课的思想性、理论性和亲和力、针对性”[2]。为了切实提高课程思政的实效性,政府部门积极出台了相关的配套政策文件。2017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了《关于加强和改进新形势下高校思想政治工作的意见》,2019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深化新时代学校思想政治理论课改革创新的若干意见》。同时,全国各地高校纷纷响应“全程育人”“同向同行”等理念,上海地区率先提出“课程思政”的说法,形成了一套可推广的成熟经验,各地纷纷效仿并开展相关实践。例如2020年在山东省高校课程思政建设研讨会上,山东大学、复旦大学等就从学校、专业与教师等不同层面介绍了各自的经验[3]。课程思政是一项系统工程,专业课程更是比较重要的部分,尤其对理工类专业而言,行业联盟会议主题经常关注专业课程思政元素的开发与创新。2020年11月,《中国科学报》作了报道,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副校长施大宁以物理课如何植入思政元素为例给出了自己的答案[4]。迄今为止,在党和国家高度重视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背景下,全国高校将课程思政改革推向新的台阶,但在现实层面还存在诸多困境。例如如何厘清全员育人的顶层机制、如何有效发挥思政课程的育人功效、如何进一步形成思政课程和专业课程的育人合力等,这些依然是亟待解决的问题。本文聚焦国内高校课程思政改革的基层主体,着重分析高校教师,尤其是对他们面临的困境与出路进行讨论反思。
目前学界围绕课程思政的背景、内涵、困境、策略等方面进行了研究。如何应对当前复杂的国际关系与社会多元思潮是思想政治教育应有之义[5],准确把握国家发展大势是必由之路[6]。课程思政背后蕴含着特定的价值观,即课程思政建设对高校坚持社会主义办学方向,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确保育人工作贯穿教育教学全过程具有重要意义[7]。现实中思政课程与课程思政容易发生混淆,有文献提出应该构建思想政治理论课、综合素养课程、专业课程三位一体的高校思政课程体系[8]。当前高校内外行政权力,弱化了教育主体的地位和作用;功利化的评价工具,使思想政治教育偏离了教育规律[9]。思政课程和日常思政教育在协同育人方面陷入了内容建设、资源配置等困境[10]。其中,专业课程思政是最关键的部分,涉及课程设计、专业课教师思政能力、课程评价等问题[11]。从对策看,有文献从高校、课程、教师等层面进行了说明[12]。已有研究多采用经验总结、思辨分析探讨高校课程思政改革始末。本文把高校基层主体教师作为研究对象,意在通过对基层教师的微观描述,可以更好地反思改了什么、没改什么等重要问题,从而更好地推行课程思政。
为了解高校课程思政改革过程,本文调查了高校思政教师与普通院系教师,并适时观察其行动。结合现有条件,选取山西省两所省属公立高校(文中简称A、B校,皆为公立二本院校)作为调研对象,共调查16名教师、20名学生。受访师生的基本情况见表1。
表1 受访师生的基本情况
本研究采取了深度访谈法,访谈时间为2021年3月至5月,期间还参与观察了一些教师的思政课堂。其中,教师以一对一访谈为主,共10次,3人集体访谈2次;学生以集体访谈为主,6人集体访谈3次、5人集体访谈2次、一对一访谈6次。在访谈对象选择上,选择的是思政工作经验丰富的领导、教师。根据不同类型教师设计了不同访谈提纲,访谈时会根据情况灵活调整。研究初期计划访谈学生人员较多,实际访谈发现普通学生(5人)提供的信息有限,后期专门调查学生干部15人,包括校级干部5人、院级干部5人和班级干部5人。编辑资料时均征求过调研对象的意见,进行匿名化处理,师生分别标识为T、S,按“访谈时间,学校-T阿拉伯数字/S阿拉伯数字”方式编码,如“20200328,A-T1”。
我国自古就形成了“以德治国”的传统。当前,党和政府明确提出“立德树人”是高校的根本任务,但落实到行动层面时存在一些困境。从基层教师的视角看,可以集中表达为“教而难育”,即把推行课程思政作为例行工作,导致没有完成从教学向教育这一重大目标的转化,最终不利于实现“立德树人”的根本任务。作为高校教师直接接触的对象,本文先后从高校基层、教师与学生3个方面,全面铺陈相应的认知、行动及改革效果。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我国形成了“自上而下”中央集权教育治理体系。在科层治理体系下,国家掌握着大学办学主导权,控制着资源配置,影响着专业教育活动的进行。例如统一颁布课程方案、课程标准,以此作为高校考核的依据。高校与政府形成了“强依附”关系,高校对国家政策具有高度的认受性。近年来,除了党中央和国务院发布了课程思政的宏观指导文件外,国家其他部门也相继发布了各自细分领域的政策文件。例如2013年教育部印发了《普通高等学校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师队伍培养规划(2013—2017年)》的通知,2015年中央宣传部、教育部印发了关于《普通高校思想政治理论课建设体系创新计划》的通知,2018年教育部启动并实施高校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师队伍建设专项工作等。可见,国家层面已经出台了“政策篮子”。可是一旦落实到高校层面,则会出现“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的局面。当高校在解读国家层面政策时,多会颁发相应的校级文件,不过文件传达到基层学院时,政策意义可能会衰减。A校教育系的负责人讲道:“按照上级部门的要求,学校颁发了一些文件,我们院每次例会都会传达,不过老师们没心思听、看。平时上课忙、任务重,都要占很多时间。学校师资力量薄弱,很多教师由行政人员兼任。学校也在大力推行课程思政,不过推行效果不理想。上面下来的文件,学校都要狠抓落实。每年都公布当年的工作重点,课程思政确实被摆在了首位。不过,狠抓一下,课程思政的效果就会出来吗?很难说。”(20210326,A-T1)
目前,我国各类高校推动思想政治教育工作时主要是通过专业课堂与课外活动两种渠道进行。专业课堂包括思政课程和向专业课程融合思政元素两种方式。课外活动包括引导学生参加革命纪念活动,开展红色主题的班会、晚会等。其中专门的思政课程依然是各地高校主要的推进措施。A校采取了线上、线下相结合的方式,聘请校内外一些知名专家为思政课教师、辅导员等进行专门的课程思政培训,并且随时监督教师是否参加了培训,培训成绩要纳入年末绩效考核中。A校教务处的一位负责人谈到了其中的理由:“我们也知道教师们压力大,但学校这几年要应对专业师范认证,要严格按上面的要求一条一条地来,否则最后我们拿什么证明学校的实力呢?强制要求老师们参加,即便如此,好多可能也不到场,更别说不做这些培训了。要老师们私下去学习,我觉得没人愿意的,也不会花多少心思的。”(20210326,A-T2)
B校也采取了类似A校的政策,如增加课程思政的培训频次、加大对课程思政相关课题的支持力度。对学校为何会强制执行这样的政策,学校领导实际上“有口难言”。对普通教师的看法,学校“心知肚明”。但为何最后还要这样做呢?B校相关部门负责人谈道:“国家的态度很明确,我们不能视而不见。最近学校正准备学科评估,其中的指标之一就是课程思政。学科评估如不及格,会影响学校的后续发展。我们也知道教师们比较反感这种方式,但没有办法。政策我们是提出来了,至于教师们能够做到什么程度,我们也不可能一直盯着大家。”(20210420,B-T1)
国家在推行课程思政改革时,尽管颁发了一些文件,但文件本身是“去地域化”的话语表述,这种正统性的路线图框定了不同高校进行课程思政改革的方向、目标和范围。但无论是高校还是教师,他们不会永远甘居一种“忠诚执行者”的角色,他们也有“自我赋权”的意识和能力,会主动选择日常生活的微观反抗、选择性执行政策规则等方式,塑造、影响和建构运作过程中的真实制度。正如英国社会学家安东尼·吉登斯(Anthony Gideens)所谓的“结构二重性”(the duality of structure)所表述的:所有的社会行动以结构存在为前提,结构也以行动存在为前提,社会结构与个体行动之间是互相制约、形塑的过程、结果[13]。因此,在高度认受国家政策时,还应采取实用主义行动策略,将上层政策号召与日常工作模式有机调和,这样既可应付来自国家、学校等主体的问责压力,也不干扰自身工作节奏、日常生活秩序。课程思政的国家理念要想真正地破茧并落实为具体行动,必然困难重重、阻力不断,学校抑或教师的呈现方式不是公开“讨价还价”,而是切实可行、经济便利的策略行动。
作为探索高深知识的专业机构,大学被国家科层体制所管控,进而丧失对专业活动的垄断权,以智识标榜的工作走向“普罗化”(proletarianization)。在此过程中,专业人员被例行化、低智参与的工作流程、简单机械的工作内容剥夺了创造性工作的能力,专业人员与管理者的关系被区隔化、二分化、对立化。Derber将普罗化进一步区分为“意识形态普罗化”(ideological proletarianization)和“技术普罗化”(technical proletarianization)。前者是指专业人员丧失了对工作目标的控制权,愿意合理化自身的动机并接受社会规训;后者是指专业人员失去执行工作的技术和控制过程,工作趋向于片段化、例行化[14]。
已有的课程体系已被切割为不同的细分领域,已经历了“技术普罗化”的洗礼。对课程思政改革而言,初衷是破解思政课程“孤岛化”困境(“技术普罗化”的表征),所以要大力开发、整合已有课的思政元素,发挥整体课程的育人功效。但推行过程的育人效果不佳,反而再次面临“技术普罗化”的危机。B校一名从教20余年的思政课教师说道:“‘马原’是思政课的主力,如何将远大的理想信念与现实结合确实很难。学校有文件,有次我在课上就尝试了改变,想用讨论课的方式上,也确实费力做了。但同学们不怎么买账,不是他们的专业课,不怎么上心,参与兴趣也不太高。我对这种局面多少有点失落,后来就不太敢再尝试了。”(20210421,B-T4)
笔者访问了B校上过思政课的两位同学,他们认为思政课的内容和考试都很简单。“给我们上课的老师年纪都太大,不了解目前的社会热点,就是照书本框架上,做点PPT,感觉听、不听都一样。况且又不是我们的专业课,高中也都了解过,大学又重复了一遍。”(20210422,B-S1)
也有其他人表达了不同于上述两位同学的“心声”:“大学和高中还是不一样的,上课的老师就很注意和大家互动,聊理想、聊人生。看得出她是想上好课的。不过这门课总体比较远离生活,老师很有想法,但主要是课程本身比较乏味。”(20210422,B-S4)
相比较而言,理工类专业问题更加凸显。B校一位老教师谈道:“课程思政是个好事,现在的学生集体主义意识比较淡薄。但数学课确实很难加一些思政元素,因为课程本身就很难,高中那会儿大都没接触过,现在能把书上的知识掌握好就不错了。”(20210423,B-T5)
从上述访谈可知,无论是教师还是学生,都陷入了一种“罗生门”式的困境。当教师归因课程内容或学生思维水平时,学生也会指责思政课的乏味、无趣。笔者将目光又转向课外活动,A校在五四青年节举办了以“党史教育”为主题的晚会活动,期间一名新入职的专职辅导员就全程参与了活动,她表达了不同于上述师生的一点看法。“平时我和同学们打交道机会多,晚会上同学们表现很活跃,我们选的内容正好与《觉醒年代》相关,大家就提前看了这部剧。表演时同学们确实会思考陈独秀、李大钊等为何要发动新文化运动。因为不了解那段历史表演时就没有那种神韵,这就是一种进步,可能其他老师看不到同学们前后之间的变化。”(20210504,A-T7)。
无论是发生在课外还是课堂上的思政活动,其目的不仅是传播与思政相关的知识,更重要的是产生价值上的认同。由访谈可知,学生的价值认同度不高,这又与思政课的推行过程相关。以“思想政治理论课”这一必修课为例,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毛泽东思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等都是比较重要的知识单元,但学生对这些知识体系的社会背景、历史脉络缺乏了解,无法深入体验这些经典论断的深刻、伟力。这些理论被编进思政课的专用教材后,意识形态的权威性造成了课堂上教条主义盛行,加上思政课教师对类似知识的起源、脉络语焉不详,学生对这一知识体系的演变、合理性知之甚少,致使经典理论被当成“先验”真理,最后只能沦为各类考试的记忆重点。当然,上述A校教师弥补了传统课堂的缺陷,采取了更灵活的授课方式。但正如该教师所言,学生虽也努力体验历史人物的心境、情绪与状态,但其进步依然极其有限,即使耳熟能详党和国家的重大政策文件,也多停留于对知识文字层面的记忆、理解上,个体学习的体验、认知与意义建构被排除在外。也就是说,由于考试、问责等外在性压力,思政元素的“合情合理”被当成不可辩驳的知识强行灌输,而非平等协商。无论师生都陷入了“意识形态普罗化”困境,思政元素本身所蕴含的高深智慧并没有被很好地挖掘出来,最终也没有很好地完成“思想启蒙”之初衷。
自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在国内一些大学考察时,多次与师生们进行交流并表达了对当代大学生的期待。2018年,他在北京大学师生座谈会上指出:“当代青年是同新时代共同前进的一代。我们面临的新时代,既是近代以来中华民族发展的最好时代,也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最关键时代。广大青年既拥有广阔发展空间,也承载着伟大时代使命。”[15]2019年在考察南开大学时,习近平总书记说:“我们要把学习的具体目标同民族复兴的宏大目标结合起来,为之而奋斗。只有把小我融入大我,才会有海一样的胸怀,山一样的崇高。”[16]可见,培养具有远大理想信念的有为青年是党和国家对当代大学生一以贯之的要求。高校课程思政改革一直遵循这样的初衷,促使大学生能在平时学习中认清并找到自我。在A校,某专业的学生普遍反映“教育学原理”的授课老师进行理想信念教育的效果很好。“老师有次讲‘人的全面发展’提到劳动节起源,课上展示了当时英国、德国等工人的劳动状况。劳动节不是天生的福利,是斗争得来的。想想现在,劳动节变成了娱乐节,经老师一讲我有点惭愧。老师在课上一直强调利用好时间,我自己确实会有警醒。”(20210409,A-S1)“平时老师会讲讲新闻,我们也刷,但更多的是看热闹。老师不一样,能看到背后的深意。最近放了《开讲啦》的片段,印象很深的是造核潜艇的科学家(黄旭华),还有袁隆平院士,老师也讲了他们的事迹,那么优秀还那么简朴。什么是这个时代最可爱的人?反正在追星这件事上我将来会更慎重。”(20210524,A-S2)
在高校与教师们努力推行课程思政的情况下,学生形成了“拒绝躺平”的态度。但身处“互联网+”的时代,学生接触信息的渠道多元化,容易陷入自我编织的“信息之茧”中。当前大学生尤以独生子女居多,个性奔放,潮流自信十足,自律能力却尤为欠缺,最后陷入“间歇性踌躇满志、持续性混吃等死”状态。在课程思政背景下,学生时而会张扬自我,树立与时代同行的理想;时而又抑制自我,将“躺平”等消极口号作为行动哲学。A校的学生表达了这种无奈:“老师上课时讲的道理都懂,但就是不能控制自己,3分钟热度。晚上大家聊天有点晚,第二天学校又要跑操,每天就是睡不够,有时上课困得不行,就想看会儿手机,还能缓解一下疲劳。”(20210524,A-S3)
不同于一般课堂,尤其是新冠肺炎疫情肆虐期间,一些学生干部的思想觉悟还是较高的,从开始的不理解到后期的学会反思,说明在实践中学生的表现并不糟糕。“临毕业我们系领导、辅导员都很忙,防疫要打疫苗,很多人不理解,老师们就做思想工作,从国家大局强调为何要接种。我还是学生干部呢,却没大局观,遇事只考虑自己那点小九九。”(20210524,A-S8)“疫情开始时学校通知我不要让大家出去,很多同学埋怨我。但大家慢慢就习惯并且想通了,说到底学校还不是为大家好吗?在学校的最后这段日子,还是要好好写毕业论文,不能应付敷衍的。”(20210524,A-S7)
从上述学生的表现看,这是他们面对外界环境不断自我调试的结果,但我们更需要思考课程思政的育人功效到底如何。当代课程论专家迈耶(John Meyer)和卡孟斯(David Kamens)发现,几乎所有国家的课程都由两个核心组成:一是建构对国家的强烈认同,二是呈现为理性特质的知识内容[17]。国家传递至大学手中的权力,需要通过理性知识内容得以维系。不过,仅仅把课程思政当作一种价值理念还不够,从道德操作角度看,“对整个与人的生活发生关系的世界的善的知识……是要在获得这种知识的过程中践行这种知识”[18]。因此,美德(arete)本身的实践性源自追求德性的生活过程。当体制化学校教育时代到来后,更青睐类似工厂流水线的标准化学习模式,即把知识加工成结构化、形式化的模块,便于教师用“灌输法”填塞进不同学生的脑袋里面。这是一种“知识即美德”的实践逻辑,给人造成一种假象,仿佛有了知识就等于拥有了美德本身。另外,这种教育模式也带给教师、知识以一种霸道、权威的不良形象,不怒自威进而让人难以亲近。只有将课程思政转化为润物细无声的力量,汇集成涓涓细流并融入学生的日常生活之中,让学生在生活中体验和感受思政魅力,最终才有助于高校更好地落实“立德树人”的根本任务。
在课程思政改革背景下,本文关注高校教师的认知及行动。从“自上而下”的视角看,课程思政改革的内容是想设计较为理性的制度体系,在年度工作安排、课程方案修改、教学过程监督、教师年度考核等环节加强并保障相关规定的执行。福柯(Michel Foucault)认为不存在总体理性,它对应抽象人性,应从具体、历史的人出发给出碎片化、经验化理解[19]。从前文叙述中,高校教师的认知与行动都有一定复杂性。高校教师只是接触到高校设置的部分改革环节,他们的身份既可能是改革执行者,也可能是被执行对象,其身上体现了理性、非理性两种特质搓揉、博弈的影子。重审目前高校诸多改革行动,它是一种总体理性行动,但对个体却可能是非理性的,个体会产生阻抗心理或行动转嫁改革压力。并且,高校课程思政改革似乎又过多着力于科层权力之运用上,试图通过资源分配、行政命令等措施调动人的积极性。至于个体的意愿、参与成本、风险化解等“自下而上”的问题未被充分纳入决策视野。当然,本文不是否定这一做法的价值。当前课程思政改革的成效不容质疑,尤其上述新冠肺炎疫情期间一些学生的表现说明了这一点。本文最后提出以下几点建议。
从国家层面看,不同层级类别的部门印发政策文件,考虑问题时秉持的价值取向、采取的行动立场等都有所不同。高校基层作为国家政策的执行单位,就要灵活地处理各级各类政策文件。从行政管理的角度看,目前的高校基层应该拥有一定程度的自由裁量权,能够依据一定的制度标准、价值取向对自身的行动策略进行选择。更重要的是,要促使高校基层的课程思政改革走向制度化、公开化、透明化。案例中一些高校基层的行动策略过度功利化,而呈现出运动式治理的特征,改革的理论与实践之间存在这样一个悖论:课程思政改革的最初理念就是为了打破目前高校“教而难育”的现状,结果高校在行政管理上依然过度依赖政府的行政命令,导致课程思政改革被科层化、例行化地执行,而这种执行方式却恰好就是导致“教而不育”之现状的原因。作为高校的基层教师,当然无法仅仅依凭个人的能力就能改变这一现状,但应该准确把脉党和国家的政策方针,理性看清课程思政改革的现实背景与需要,深刻认识到应该将其作为一项长远事业去对待,共克时艰、勠力同心,不可盲目地期待毕其功于一役,而应善作善成、久久为功。
在推行课程思政改革的过程中,案例高校的情况是:教师的教学任务、学生的学业负担都较重,各地高校将课程思政作为额外任务,要求师生提供各种表现性材料,课程思政的改革效果在任务内耗时消解了。在此存在一个误解:师生没有出现预期反应,是因思维水平或政治觉悟较低。这种主观归因忽视了社会结构因素,尤其是舆论导向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学生的思想,在与舆论争夺学生注意力时教师往往遭致失败。某教师引导学生观阅《觉醒年代》部分片段,学生依据初、高中学过的历史知识进行理解。当引导对剧中相关人物事件分析讨论时,学生始终停留在以往的符号记忆层面,无法用历史的眼光看问题。该教师在以后的课程中不时引入相关新闻及背后的舆论导向、国际热点事件的发生逻辑(如为何中国要突破美元的金融霸权)等,将不同事件纳入学生的生活与思考之内,才能认识到政治、历史是如何屡次在现实中重演,才能体验到学习课程思政、党史教育的真正意义。高校教师(尤其是思政课的专职教师)应精准贴合舆论发展导向,依据课程所归属或服务的学科和专业进行挖掘,挖掘其中所蕴含的使命感、责任感、爱国精神、奋斗精神、开拓创新精神等课程思政元素,并使之内化为学生的精神追求,外化为学生的自觉行动。
在现今生活的世界,广泛存在诸如国家、社会、民族等抽象概念。党的十八大明确提出“要倡导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在追求本国利益时兼顾他国合理关切,在谋求本国发展中促进各国共同发展”[20],“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概念自此逐步成了当前社会的流行词。从共时性与历时性的角度看,课程思政改革要想真正地融入当前高校的日常生活,亟待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帮助学生在时代与个体之间搭建“命运共同体”。通过前述的案例,同学们之所以在理想信念与行动实践之间出现自我抑扬现象,其中的原因也和学生的身心发展特点、社会的大环境使然等相关。但经常被大家所忽视而又极其重要的因素是,我们的时代实际上是“去个体化”的。目前的高校经常出现这样的情景:高校教师被各种论文、课时等指标算计,学生被成绩、表现等标准衡量,每个人都被各种外在的技术性指标规划着人生,时代和个体的命运不在同一时空。时代对个体而言是遥远的存在,时代兴衰自然对个体而言没有多少积极意义。身处这样的现实之茧,课程思政改革的初衷令人敬佩,无论高校还是教师,都应该努力营造一种良好的校园环境,即让学生形成时不我待、舍我其谁的理想信念,愿意将自己的青春奉献给这个伟大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