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 多
影片《无声的河》发行于2000年,讲述的是一个师生双向救赎的故事。作为教师,我们都有过实习期,都有过教学热情满溢但能力不达标的时候。在电影频道偶然看到这部电影,既让我回忆起自己高中时期去苏州市盲聋学校当志愿者的事,同时也让我以教师的身份再次审视了当时的自己和如今的自己。接下来,我会利用一些电影技法结合影片的内容来欣赏这部极具教育意义的影片。
在影片开头,镜头对准了本片主角的侧脸,他戴着耳机,旁边还有一个吉他琴包。观众很快就能从这个镜头里明白主角与音乐之间的联系。我在看这一段情节的时候一直觉得视觉上不太舒服,因为这一段的镜头摇晃得非常厉害,但其实这是一种镜头语言。一方面,上下颠簸是因为此时主角正在乘坐公交车;另一方面,则暗示了主角此时上下起伏的不安情绪。接着,画面上的黑白字幕出现了:“文治终于明白了他的嗓音为什么沙哑,当歌手的梦想破灭了。他要去他的实习学校,一个特别的地方。”从这段字幕中我们可以了解以下信息:一是主角的名字叫文治;二是他有一个做歌手的梦想,但是破灭了;三是他即将要去的这个地方有些特殊。
《无声的河》在电影语言上有一个非常独特的地方——字幕。该片的字幕除了对主角的背景做了介绍外,还对学生的手语、许多“告知者”的旁白插叙,包括情节的交代、人物的心情都做了适当诗化。黑底白字的字幕画面还在某些情节将尽未尽时特意插入,作为结构上的留白。比如,电影在9分多钟的时候出现了这样的字幕:“到聋哑学校的第一天,静谧而漫长的夜晚,在失落与期待中,文治通宵失眠,后半夜开始下雨,越下越大。”画面从夜晚的张彻家切回清晨的荷花池塘,使观众从张彻家庭剑拔弩张的气氛进入薛天南那静谧美好的世界中:雨滴落在要开还未完全开放的荷花上,摇曳生姿;雨滴在硕大的荷叶上汇集成一条快速流淌的小河,与片名《无声的河》不谋而合。同时,这些充满生机的画面都来自爱画画的薛天南的眼中。
文治进入学校后,影片中出现了一个走廊的镜头,而文治和另一位女老师就这样不疾不徐地走过来,她正在对文治交代一些接班事宜。此时,学生都在教室里左看看右看看,但从文治走来的方向来看,他们并不是在等这位实习老师。果然不出所料,随后出现了一个俯视的镜头,一位男学生正在被女老师批评。女老师熟练的手语与后面文治“狗屎”和“三两”都搞不清的蹩脚手语成了鲜明对比。俯视的镜头带给观众一些压迫感,镜头切换到女老师和男学生之间更快的手语,女老师几乎不给男学生插话的余地。无声的手语此时通过这样一个压迫感很强的俯视镜头,让我们也感受到教师的严厉和学生的委屈。若在普通学校里,教师用语言来批评学生,则会使学生感受到更大的痛苦和压力。
接下来就是文治和学生磨合的第一个阶段:学生教老师手语。这是该影片另一个有别于其他电影的特点——手语。手语是本片最有魅力的视觉表象之一,由于交谈双方的特殊性,手语被自然地组织进故事情节中。手语在影片中不仅成为我们和聋哑人沟通的媒介,而且作为一种形式感很强的元素,直接参与了全片抒情化的视听构建。在这个片段中运用了非常多的单人特写镜头,在我看来,这既能让观众迅速地认识这个故事中的每一个重要角色,又用这种视觉语言使不熟悉手语的大多数观众被深深吸引。导演宁敬武曾说过,他最初想拍这部电影的原因就是从手语开始的。除了这一堂课的手语带给我深深的震撼之外,后来文治和两个女学生隔河打手语,关于要给他开音乐会的“对话”,在大全景中,观众通过充满画面的河岸绿茵、生机勃勃的城市音响和私语般的音乐,“听”懂了他们的话,这场戏也使我印象深刻。这条充满师生情谊的涓涓细流,这条充满人性关怀的汩汩河流真的无声吗?手语带领我们进入一种诗意化的情境。
在文治逐渐适应聋哑学校的实习生活后,发生了第一个矛盾:张彻撕毁了刘艳的艺术照,而文治在这场学生之间的矛盾中作了恰当的引导。首先,文治在了解了事件的来龙去脉后,查看了被撕毁的照片;接着,他批评了张彻撕毁他人物件的行为,这样既安抚了伤心的刘艳,又教导其他学生以正确的方式与同学相处;最后,他写下这样的一段话:“但张彻的审美是对的。你们现在最美。”这一段话给张彻的行为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也让学生深入思考“什么才是美?”照片中的刘艳涂脂抹粉,穿着暴露,过度成人化,而课堂上的刘艳干净清新,正是青春最好的模样。这件小事就在全班学生教文治“美”的手语中过去了。当镜头拍到每一位学生青春洋溢的脸庞时,我们不禁要反问一句:这样的他们不美吗?我们往往去否定学生的所作所为,却没有认真思考该怎么帮助他们树立正确的审美观。
在众多学生中,张彻无疑是最出彩的一个。他疾恶如仇却冲动莽撞,心中有一个做警察的梦,常常不顾一切就去抓小偷,戏剧冲突往往由他的故事来展开。不论是撕毁刘艳的照片,还是抓小偷反被小偷诬陷,都让人看到了这个聋哑男孩身上的闪光点。身处青春期的少年往往热情且冲动,一般的劝导难以撼动他们心中的想法。文治劝张彻放弃抓小偷,但被张彻拒绝了。不过文治没有灰心,始终陪伴在这个少年身边,带他学习京剧,让他的一身功夫有真正施展的舞台;陪他坐公交车抓小偷,保护学生的人身安全;为他找到有名的聋哑警察徐则明,利用偶像的力量帮助冲动少年重新规划自己的理想。在文治的身上,我看到了一名教师的细心、耐心和用心,他既能尊重聋哑学生的梦想,又能竭尽所能帮助他们在挫折面前慢慢成长,引导他们不断实现自己的梦想。他的做法感动了我,也启发了我,现在的我已经不会反对学生拥有明星梦、球星梦,而是教育他们该如何弥补自己的不足,并一步一步实现自己的梦想。
然而,文治声道里的息肉越来越大,他的歌手梦想离他越来越远。一个深夜,文治弹着吉他,镜头从室内往室外拍,文治就在门框内。逼仄的门框让人感受到文治此时压抑的内心,也代表人物还没有从自己内心的桎梏中挣脱出来。镜头给了摔坏的吉他一个特写,还有飘动的窗帘影子留在吉他上,像一层阴影笼罩了文治的歌手梦。学生知道了文治老师心情不好,一起凑钱去为他买吉他。在乐器店里,老板为他们给吉他试音,虽然学生们听不见,但是他们都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凑近了去“听”。听不见声音的学生却为了自己的实习老师买来了乐器。当学生兴高采烈地将吉他送到文治老师的宿舍门口,字幕又出现了:“吉他犹如圣物,穿越一双双聋人的手,在一个风雨将至的清晨。”这句字幕出现在电影的第43分钟,此时影片刚好已经过半,也开启了学生救赎教师的篇章,也是整部电影最有新意的地方。不仅仅只有正常人能帮助聋哑人,聋哑学生同样也能帮助失意的教师,这些听不见的学生才最懂文治的心。随着文治答应开启自己人生的第一场演唱会,影片进入最后的高潮。
对于这样一场特殊的演唱会,导演选择了一个非常壮阔的景致——长城,作为演唱会场景。从刚开始的公交车到课堂,再到追逐小偷的窄巷,最后是蓝天白云映衬下的长城,场面越来越宏大,也代表着主角们的心也越来越自由。还有什么比在长城上给一群聋哑学生开演唱会更让人难以忘怀的事吗?有,那就是这群聋哑学生居然背下了文治的歌词,用手语演绎着无声的歌曲。此时,镜头缓缓地环绕着这群可爱的师生,文治的背后是灿烂的阳光和连绵的青山,文治的面前是青春的太阳、祖国的花朵。文治和这群聋哑学生在这段朝夕相处的日子里完成了自我的蜕变——变得坚强且幸福。所谓教学相长,大抵如此,师生互相学习、互相帮助,像无数的支流最终汇聚成河。
似乎每一部电影都会有短板和遗憾。首先,该影片在师生相互救赎的主题表现上显得太“急功近利”。在第一堂课上,教师和学生互相认识并接受彼此的过程显得太过轻松了,教师不懂手语,又是初次实习,这其中一定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矛盾和困境,但是影片没有表现出来。其次,这是一部有着人文情怀的电影,要表达对残障人士的关注和尊重,但是影片淡化了这些聋哑学生在学校里、社会上会遇到的困难,而是用非常理想化的结果去展现影片主旨,比如从未跳过舞的聋哑女孩经过文治老师的培养后就能一举夺魁?薛天南没有被美术学院录取后又发生了什么?在哑探徐则明牺牲后,张彻还能坚持自己心中的梦想吗?导演想说的太多,所以呈现出了碎片化叙事的影片,而碎片化叙事削弱了影片和观众的情感共鸣,比如在影片的最后,薛天南的眼疾越发严重却只用了字幕来表现,甚至文治老师都没有再出现,这都是很难让观众的共情到达顶峰的。
不可否认的是,虽然影片的故事内容有被钝化,但这依旧是一部非常好的教育类电影。导演宁敬武为了拍摄这部电影不仅走进了聋哑学校,当了一个多月的语文老师,还请来了20位聋哑学生,让他们自己扮演自己。我们在看这部电影的时候,也应该放慢自己的脚步,静下心来,进入这个我们不曾了解的无声的世界。
甲骨文的“声”由三部分组成:左上部分的三角形是古代的一种打击乐器——磬;右上部分是“殳”字,即人手拿槌击磬的样子;下部是“耳”和“口”组成的甲古文的“听”字。这三部分合起来便表示了:用手拿槌打磬,用耳去听,听到的自然便是磬所发出的“声”了。虽然失去了听力,但是学生的其他感官会变得更灵敏,耳朵听不到时他们就会用心听。作为手拿槌打磬的人,我们教师着实该向片中的文治老师学习,如果学生用耳朵听不到,那么我们就该思考换一种方式打磬,让自己的教学方式不被拘泥,不被局限,用无形的爱浸润学生的心田。卢梭说:“什么是最好的教育?最好的教育就是无所作为的教育——学生看不到教育的发生,却实实在在地影响着他们的心灵,帮助他们发挥了潜能,这才是天底下最好的教育。”真正的教育如同这部影片的名字一样,像一条无声的河,在不知不觉中就润泽了师生的心。
【拓展·链接】
本片讲述了一位自暴自弃的天才少年,遇到心灵导师从而获得救赎的故事。少年威尔是一名童年经历家暴、被抛弃数次的孤儿,有着极高的数学天赋,却因缺乏安全感而成为问题少年,挥霍自己青春和才华。直到他遇到了心理医生西恩,西恩用最大的耐心和职业技能帮助这个天才少年破解防御机制,引导威尔直面内心冲突,并接纳他,给予他安全感,最终让他走出阴影,开启崭新的生活。
——电影《心灵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