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誉的制度创新:中国新闻奖的改革实践研究

2022-09-19 08:16黄振威
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22年4期
关键词:中国记协新闻奖评奖

黄 金,罗 晶,黄振威

职业荣誉是维持和重申行业权威的有效途径,也是职业象征秩序再生产的重要工具。新闻学研究者从有影响力的节日仪式叙事、角色模范询唤以及荣誉制度把关三个方面,描摹了中国新闻职业的专业权威与职业精神何以构筑与再生产。其中,荣誉制度与其他相关制度应和,保障了从业者对“职业职责的履行、管理与激励”[1],同样地,新闻业的荣誉制度是“彰显新闻业的价值标准和专业伦理,并生产新闻典范”[2]的激励机制。

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中华全国新闻工作者协会(以下简称“中国记协”)陆续设立“作品奖”和“人物奖”来创立新闻业的荣誉版图,通过荣誉的生产、分配和消费机制,引领新闻实践专业水平的提升,同时凝聚新闻职业群体的专业共识。已有研究表明,新闻业的荣誉制度是一种国家支配模式下职业荣誉生产的规则系统,社会控制功能是这种荣誉制度构建的底层逻辑[3]。但由于体制性承认的机会结构限制了市场与专业新闻社群的团结与承认,弥合荣誉域的新闻评奖制度变革就成为解决新闻界种种顽疾和促进新闻业可持续发展的内在路径[2]。

中国新闻奖是中央批准的唯一一项综合性新闻作品奖①,自1991年6月启动评选工作以来,已经成为新闻业的全国性常设奖项,扮演着党和国家代理者的角色,赋予新闻人一定的制度资本与文化资本。尽管中国记协作为评奖主体,使得来自党和国家的规制形塑了新闻奖的制度场域,促使荣誉制度同形(institutional isomorphism)[4],但行业协会并不总是消极应对和满足国家制度限制所施加的诸种要求,尤其在新兴传媒领域,行业协会在能动的调适过程中积极发挥着利益调适、荣誉分配等结构性功能[5]。2014年以来,中国记协意识到新闻评奖制度“权威性”下降的问题[6],于是在奖项设置、评委结构、参评机制方面做了诸多创新实践。已有研究尚未覆盖近年来中国新闻荣誉制度改革实践中的实证数据与经验材料,也忽略了中国记协在组织场域中所做的制度性调节。有鉴于此,我们认为中国新闻业荣誉制度的研究还有待进一步丰富,尤其是对新闻评奖制度变迁的过程规律、诱致因素与内在机理缺乏关注,使得我们无法全面准确地理解新闻荣誉制度变迁的宏观过程和微观运行。

学者黄顺铭在其专著《加冕:新闻评奖制度与实践》中完成了1991—2014年共24届中国新闻奖评选制度与获奖作品的定性与定量研究,为本文提供了可引证的研究基础。我们继续收集了2014年以后中国记协历年颁布的《中国新闻奖评选办法》(以下简称《评选办法》)以及主办方对评选办法的阐释话语共36篇,采用话语分析方法对评选制度变化做过程性描述。其中历年《评奖办法》来自中国记协网公布的文件;阐释话语来自评奖办在《中国记者》杂志开设的“评选面对面”“就评选工作答记者问”等专栏报道,以及被收录在《中国新闻年鉴》的评奖工作报告。

我们还收集了一套数据来观察荣誉制度的实践过程,根据2014—2021年获奖作品的统计数据②,逐条对每件获奖作品的内容主题、获奖单位与参评渠道进行分类编码,因本研究目标所限,剔除25个国外获奖媒体条目,最终获得有效编码条目2 444个。为了考察制度变迁中决策者与参与者之间的控制关系,我们还定向收集了2014—2021年间因评奖制度改革所产生的新荣誉主体的获奖话语,这些文本主要来源于中国记协官网及官微、《新闻战线》杂志以及获奖媒体的自媒体公号。研究者将相关文本归类编号,并标注其作者、标题和发布时间等信息,形成文本列表③。

一、中国新闻奖评奖制度变迁的过程规律

中国记协在1991年首届中国新闻奖评选之前,曾经组织过一次媒体领导与学术专家座谈会,并将这次会议上汇总的意见汇集成《1990年度“中国新闻奖”的评选办法》[7]。每年,中国记协评奖办公室(以下简称“评奖办”)会根据上一年度的评选实践征求广泛意见,补充、完善并形成下一年度的《评选办法》。《评选办法》是中国新闻奖评选工作的指导性文件,也是评奖规则的初级定义政策,地方记协也会在地方层级评选时仿效实践,因此《评选办法》成为中国新闻荣誉制度演进过程的客观写照。三十多年来,评奖办的运作主要基于三类政策:一是参评制度,包括参评渠道与报送方式;二是奖项设计,包括评奖数量与奖项等级;三是评选程序,包括评选委员会的组成以及评选结果的产生程序。

(一)参评制度

中国新闻奖的评选机制是“推荐单位制度”,由各初评报送单位负责职权管辖范围内新闻机构的初评工作,并按照配额报送参评作品。初评单位主要分为五类:各地记协、中央新闻单位、中央军委政治工作部宣传局、专项初评报送单位和专业新闻工作者协会。通过初评单位推荐制度配额报送,即中央-地方、报刊-广电-网络并轨的“均衡配额模式”,中国记协将参评作品或参评者的总数以及由此而来的评选工作量控制在一个合适的水平上,完成初评后,各类奖项等级的配额则最终通过评委会执行定评。

“推荐单位制度”使中国新闻奖以一种制度控制的方式实现了全国性媒体的荣誉认同。中国记协通过每年颁布《评选办法》来限制参评作品的条件与范围,而每个省级记协都采取一套相同或相似的评奖程序,从而形成了制度联盟。譬如,只有获得省级新闻奖项的作品才有资格进入初评,行政级别更高的地方媒体以及行政领导参与的作品在封闭的媒体组织内部更容易被推荐,从而形成“官本位”的荣誉机会结构。由此评选办法产生的荣誉主体集中于党报作品,一些在版面设计和编排上富有创新的都市报在政策议定的场域外[8]。“为了尽可能把好的作品评上”,2009年中国新闻奖增设了他荐(自荐)报送渠道,“让新闻单位和社会各界人士都可以参加推荐”[6]。这一新政的意图在于激励好作品参评,但评选制度中的另一项重要制度——“均衡配额模式”制约了此项政策的实施效果,评奖办最终会将自荐作品返回其所在报送单位审核后“占用名额推荐”[9]。这项制度执行了一段时间之后,决策者发现“多数报送单位一般不会再把这些作品报上来”[6]。

“为都市类媒体拓宽参与评奖的途径”,激励其参与“主题宣传、典型宣传等弘扬主旋律的优秀作品”的创作热情[9], 2014年中国记协将他荐作品的报送权划拨给11家新闻教学科研单位,2016年进一步把他荐(自荐)作品的初评权委托给18家新闻教研机构。这项重要政策让他荐(自荐)作品离开了原来评奖政策的议定场域,从而推动“推荐渠道的全面开放”。区别于媒体机构掺杂的政治、人情、利益等关系,他荐单位角色趋于中立,要求作品“思想性和艺术性并重”,考虑“传播的专业性上具有较高水准”[10]。

2019年度《评选办法》提高了他荐(自荐)参评要求:试点单位配额报送他荐(自荐)作品须获得省部级或中央主要新闻单位社(台)级二等奖以上奖项,且有2名专家实名推荐;新闻教研机构的报送方式还需要兼顾“均衡配额模式”和“规避原则”,所在行政区内的媒体作品报送不得超过三分之一,规定主题推荐作品须至少占三分之二,比如2018年度规定主题为媒体融合奖项现场新闻、改革开放40周年、新闻舆论监督[11]。这项政策修订导致的结果是,新闻教研机构评选作品的范围与推荐单位制度范围趋同,评选标准被逐步制度化形构,政策议定场域被重新拉回、纳入稳定的制度结构中。

(二)奖项设计

进入21世纪,互联网迅猛发展,国际国内形势瞬息万变,中国新闻奖因此经历了三次奖项增设及配额调整,但这三次奖项新增相应的“推荐单位制度”各有差异。

2006年增设网络新闻奖项时没有特设报送单位,原有报送渠道都可报送网络作品,但是从2009年开始,网络作品需通过指定的报送单位参评,报送单位先后从中国记协国内部(2009年)调整到国新办网络局(2010—2013年)与国家网信办网络宣传局(2013年至今),由于“推荐单位制度”与“均衡配额模式”挂钩,报送单位从无到有意味着网络新闻奖项从非专项奖被逐步调整为专项奖。

2010年增设的国际传播奖是新增的首个非专项奖,从初设至今都未限制报送单位,评选时也“不按媒体类别预设获奖名额,侧重考查参评作品的国际传播实效”[12]。

2018年增设的媒体融合奖虽仍是专项奖,却更具有创新性,它是先经过评选实践然后被颁布的一项政策,2018年《评选办法》中并未公布设立此奖[13],在评选过程中先由同年成立的中国记协新媒体专业委员会作为初评单位从所有参评作品中进行选评。2019年《评奖办法》正式公布增设媒体融合奖项,并确立新媒体专业委员会为媒体融合奖项的报送单位[14]。

中国新闻奖原有设置的专项奖遵循的是行政区划方式,按照报刊、广电和网络媒体机构的行业归口单位来评选,如报刊、通讯社作品报送渠道为新闻摄影学会、新闻漫画研究会、报纸副刊研究会,广电媒体作品报送渠道为中国广播电视社会组织联合会,网络媒体作品报送渠道为国家网信办;而新媒体专业委员会是中国记协所属的专业工作机构,媒体融合奖项的参评作品就无须经过所属单位或所属行业机构的筛选,可直接报送给中国记协来参评。到2021年,新媒体专业委员会报送作品配额增至110件,为六家专项初评单位之首[15]。

中国记协多次修改《评选办法》中的奖项分类,打通按照新闻机构、媒介形态、传播渠道分别设置评选项目的做法,加速平面媒体奖项的大类融合:以文字消息、文字评论项目为试点,向网络媒体、移动媒体放开参评;把新闻漫画、新闻摄影项目的评选范围扩大到移动媒体[16];将新媒体品牌栏目收录到新闻名专栏,将新媒体报道界面与页面设计合二为一,统称页(界)面设计[17]。此外,评奖办还调整了媒体融合奖项的参评条件,要求作品在移动端首发并且鼓励自有平台刊播,杜绝传统媒体“搬运作品”,推进媒体报道向屏端发布做作品策划。

为深度促融,2021年《评选办法》进一步推动媒体融合奖项从专项奖转化为综合奖,明确提出了媒体评选的融合赛道,平面类作品除了版面与界面设计分开评选外,几乎所有奖项都汇流在一起评选;而移动端可参评的奖项总数超越了其他所有媒体类别,其短视频领域的设奖数量接近广播电视作品数量(见表1)[15]。在中国记协增设奖项并扩大配额占比之后,媒体制度长期固有的行政边界被逐步解构、捏合、重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基于新闻作品专业类别的荣誉版图。

表1 第三十一届中国新闻奖奖项设置情况

(三)评选程序

公示制度有利于增加评选程序的透明度。2007年,中国记协引入了网络公示制度,在其官网上公示全部参评作品、参评者和定评会的评选结果,“三级评选,四次公示,目的就是要将‘两奖’评选作为一个过程,发动新闻界乃至社会各界监督,以保证评出来的作品高质量、有权威,使新闻界比较信服”[6]。每年评奖办都会收到公示举报,获奖作品被撤的案例并不鲜见。

审核机制是维护荣誉奖项权威性、公正性的必要手段。誉满全球的奖项往往都会设立有效的审核、退出机制来监督评奖的公正、透明与合法性。尽管中国新闻奖在评选程序上采用了由“推荐”“初评”“定评”组成的“三级评选制”,但科层制所渗透的组织评选程序生产的是相对封闭的、非流动的评选委员会,“官方新闻奖很难成为一种公平和公正的荣誉游戏,绝大多数评委都在努力最大化各自推荐单位的荣誉收益”[3]。中国记协前主席田聪明坦言:“省级记协领导对本地区的参评作品确没有回避,可又不能不让他们参加”,“要改进和强化评委的回避制度很难”[18]。

然而这项被动监管举措并不能增强凝聚力,增进新闻共识。2014年第二十四届中国新闻奖启动的审核委员会制度是评选程序中增加的第一道系统内把关,审核委员会按照《评选办法》规定对参评作品进行审核,为定评委员会确定参评资格提供依据。同时设立违规作品和违规评委的退出机制,奖惩并重:若发现获奖作品有严重违规违纪行为,将发布公告取消获奖资格和评委资格;被撤销获奖资格的记者(主创人员)、编辑,其作品三年内不得参与评选;评委如查实有违规违纪行为则取消其评委资格并禁止其参与其他奖项评选活动[19]。之后,审核委员会的工作执行与调试成为中国新闻奖把关制度的一项重要改革举措。

编审规则是评选制度改革时增设的第二道系统内把关。2019年《评选办法》突出主创人员的编审职责,明确要求参评作品增加“编辑报送要求”,把规定“每件作品可报1~2名编辑”改为规定“每件作品必须报1~3名编辑,不能空缺,超过3人按‘集体’申报”[14]。新政策旨在重申参评作品所在媒体单位工作流程中的三审制度,“通过规范对作者、编辑的报送要求,进一步强化新闻作品的编审程序,加强对作品质量的把关”[11]。

中国记协依次设立公示制度、审核机制和编审规则,完成了从被动监管转向主动监管的角色转换;通过三道从外至内、从上至下的审核机制,评奖办能有效地完成对大量参评作品的严把关,最终保持三级评选制度的稳定性,提升荣誉的公正性、示范性和权威性。

(四)渐进与突变:制度变迁的规律分析

中国新闻奖的评奖规则通过三十多年的制度化过程,已经构建了荣誉制度的三体结构——参评制度、奖项设计与评选制度。中国记协在评选实践的过程中,不断针对这三种制度设计做出创新性改革,以适应荣誉场域中的情势变迁。从制度变迁的时间维度来看,呈现出长期渐进稳定和短期突变波动相结合的规律[20]。原有制度中主体政策维持了长期渐进的变迁过程,而制度创新变迁则呈现出短期突变的特征(见表2)。

表2 中国新闻奖评奖制度变迁的规律分析表

首先,参评制度呈现以推荐单位制度的长期渐进为主,其他推荐政策交替突变的变迁过程。当2009年首设他荐(自荐)参评渠道时,仅占用了少量推荐单位的报送名额;2014年院校教研机构成为他荐报送单位之后,参评名额被大幅重新分配;2019年他荐渠道被再次纳入荣誉机会结构之中,最终维持了推荐单位制度这一根本性的荣誉生产机制。其次,新增奖项类别是政策突变的典型表征,而长期来看则是中国记协不断调整竞争配置来实现游戏赛道的并轨,逐步解构原有封闭的评选体系所形成的“权力游戏”。如果说网络新闻奖仍然只是除报刊、广电之外的第三类媒体的评选游戏,那么国际传播奖则打通了媒体渠道的划分界线,媒体融合奖的评选权力被评选组织彻底中介化,两者都有效避免了行政体制内的荣誉循环。最后,评选程序仍然是以三级评选制度和荣誉把关制度为主。公示制度、审核制度以及退出机制确立了荣誉把关的公正性与合法性;审核委员会作为子系统分担了评奖委员会的部分把关工作,提升了荣誉把关的工作效率;而编审规则的突变则进一步增强了三级评选制度的稳定性。这三类政策突变又最终渐进修正了评选程序的制度效力。

任何政治制度结构下的有效治理必然确保公共政策变迁过程处于基本均衡状态,而当社会情景渐变接近临界点时,又必因应情势变迁及时调整政策,简言之,任何稳定制度结构下的公共政策变迁均符合渐进与突变相结合的总体趋势[21]。中国新闻奖的改革实践一定程度上扩大了媒体获得荣誉承认的机会,打破了政策图景的垄断。但作为新闻业荣誉生产、分配的主体制度,其政策议定场所、政策形象始终维持在新闻宣传部门的组织场域。新的政策图景和原有的制度要素相结合,维持了长期制度的相对均衡,符合渐进与突变相结合的总体规律。

二、中国新闻奖制度变迁的实践分析

(一)荣誉场域的转场与吸纳

与普利策新闻奖采纳的“赢家通吃”荣誉法则[4]不同,中国新闻奖的荣誉法则兼顾了“好中选优”和“均衡分配”。普利策奖的低获奖概率决定了其所树立的荣誉主体是新闻行业的精英阶层;而中国新闻奖的评奖规模随着中国庞大的媒体系统扩张而不断调增,评选项目和设奖数额由首届的13个项目、150个奖,逐渐增至29个项目、350个奖,其所锻造的荣誉主体成为稳定新闻制度结构中的利益法团。中国记协在调试荣誉机会结构中努力维持了奖项的激励性:一是把荣誉等级的配额长期维持在所限定的范围之内,比如近年来评选结果数据表明,一(含特等奖)、二、三等奖数量基本维持2∶5∶8的比例;二是“原则上可照顾的范围仅限于三等奖的奖项中”,主要是为了调动老少边穷地区媒体的积极性[12],以确保不会因“特殊照顾主义”而损害奖项的激励作用。

经过上文对历年《评选办法》修订过程的分析,我们不难发现他荐(自荐)渠道是一项参评制度的“有限开放政策”,决策意图在于调增地方新闻作品的荣誉机会。2014—2021年他荐(自荐)获奖作品的聚类统计表明(见表3):每年获奖作品数量被稳定配额在30件左右;他荐作品获奖占比逐年提升,尤其地方媒体的获奖数量近年来有所增长,占比62%(139件)以上,其中还曾有两家非中宣部试点的县级媒体通过自荐参评获奖。总体来看,全国性新闻单位仍然在高级别奖项(即特等奖和一等奖)上占有明显优势,但地方媒体的获奖机会通过他荐(自荐)政策得以逐渐增大。

表3 他荐(自荐)获奖作品聚类统计

他荐渠道的“有限开放性”还体现在中国记协对新闻院校报送的作品有严格的配额、主题要求,抑制了他荐单位对新闻价值评选标准理解的多元化,延续了“宣传价值”作为荣誉规则的核心标准对从业者所产生的规范和压力,从业者的参评动机也更易受“规则常识”影响。通过长期以来中国新闻奖的荣誉形象构建,从业者对其评选标准已形成刻板认知。专业水平、社会效果并不是最重要的评选标准,而是一种基于宣传话语的职业荣誉法则[2]。中央级媒体或全国性行业媒体往往因政策资源优势而占有更多的宣传资源,在主题报道上具有绝对竞争力,部分央媒的主题宣传作品由于组织内竞争激烈甚至外溢到他荐和自荐渠道。笔者工作的教研机构也是中国新闻奖试点推荐单位之一,每年收到的参评作品有很大比例来自中央级媒体。

(二)荣誉承认的边界弥合

荣誉承认有利于缓解从业者对未来职业地位的忧虑,构筑职业专业化的碑界。职业专业化的发展是从业者职业精神与伦理水平的构筑过程。新闻职业精神是职业观念、职业理想、职业态度的集中表现,涵盖了职业群体中被广泛接受的思维方式、道德观念和行为准则[22]。

媒体融合奖的设立打破了一贯以来的荣誉权威垄断,这样改革的好处显而易见。原有奖项设计限制了新媒体平台的新闻作品在主题性报道中获奖,他们只能获得设计与互动类技术性奖项;而媒体融合奖则重新分配了新旧媒体的荣誉机会,一些在新媒体创新实践中展现出更优宣传效果的作品被评选出来。如2018年之前,澎湃新闻只获得过新闻摄影奖,媒体融合奖项设立之后,澎湃新闻在融合创新、短视频新闻等奖项上连创佳绩,其创作的《天渠:遵义老村支书黄大发36年引水修渠记》《海拔四千米之上》成为行业内主题宣传报道的创新样本。新媒体新闻机构在荣誉分配以及荣誉的“制度控制”中,逐渐担负起重要的宣传责任。

商业平台以其互联网技术、产品服务意识与用户大数据等优势在新媒体领域展现出勃勃生机,他们与传统媒体合作开发、制作了符合新时代需求、传播广、引导力强的爆款作品。2018年融合创新获奖作品《“天舟一号”发射任务VR全景直播》和融媒互动获奖作品《你收到的是1927年8月1日发来的包裹》分别由传统主流媒体与腾讯新闻客户端、腾讯视频联合创意开发制作。获奖者阐述创作经历时说道:“与地方公司的联合创意促使了我们的内容创意外延,我们想不到或者想不全的,地方公司帮我们想到了并想全了。”[23]协作式新闻生产把优秀的社会资源和生产力纳入其中,官方奖项的承认也给予社会化媒体合作更多的创新实践空间。体制内外的新闻合作模式打破了以往行业荣誉版图里对边界工作者的政策驱逐。边界理论认为,基于职业权威和专业化的需求,新闻界往往对外部行动者进行驱逐,从而构筑、保卫自身的专业边界[24]。中国新闻奖扩大奖励对象范围,专业认知的主体间性得以弥合,在新闻社群之间有望重建新闻边界联系和重塑新闻专业共识。

除此之外,荣誉场域中有一类新的荣誉主体值得关注。从2018年开始,县级融媒体中心的基层试点在地方推进,体制机制被激活,自主权激发了编辑记者的内容创作热情[25]。2019—2021年,连续三届中国新闻奖评选均有2~4件县级媒体作品被授予三等奖,但作品限于小体量的消息、评论和专题报道。由此看来,通过三等奖“特殊照顾”县级媒体发展,较难在短期内发挥以评促效的激励作用。四级办媒体建设模式下,全国大多数县级媒体能源配备比较少,新闻产能较低,人员构成也相对复杂,对新闻荣誉机制的认同态度较为疏离。2019年获广播评论奖二等奖的江西分宜县广播电视台是中宣部确定的首批县级融媒体中心建设试点,从副科级单位升格为县委直属正科级全额拨款公益类事业单位,“财政支持更直接、人员的主观能动性强了、平台更大了、宣传氛围更浓了,传播力就更强了,经营也上去了”[26]。由此可见,荣誉制度与其他政治制度有效结合,才能从本质上激发县级媒体的新闻潜能,实现政策图景的跃迁。

中国新闻奖的授予对象也少量覆盖到了政务新媒体,比如中国外文局融媒体中心账号2019年获得了短视频新闻奖三等奖,2020年获得国际传播三等奖;中央纪委国家监委新闻传播中心2020年获文字评论奖二等奖。2013年国务院第一次以规范化文件的方式,将“政务微博、微信”正式确立为第三大政务信息公开与新闻舆论发布引导的官方平台[27]。此后,政务新媒体成为政府综合政务服务的重要载体,是网络新闻舆情工作中的主要参与主体。这零星可见的获奖作品更像是中国记协对我国政府舆情工作制度变迁的初步回应,但政务新媒体是否能被吸纳到新闻荣誉版图,仍需要从更宏观的决策制定系统去预知其演变结果。

(三)荣誉治理的制度性嵌入

社会建构主义的视角下,包括个体、媒体组织和企业在内的新闻行动者构成了荣誉场域共同的竞争者和消费者。这导致了新闻社群对官方职业荣誉的态度分化,存在积极迎合、淡然处之、疏离漠视、愤懑不平和排斥抗拒等不同的荣誉认同[2]。荣誉治理以荣誉表彰为主要形式,以塑造共同体成员的价值信念为目标,是世界范围内通用的柔性治理技术[28]。

对中国新闻奖而言,“评奖本身不是目的”,评奖者、获奖者以及参评者之间的关系是共同服务于“做好新闻宣传事业”这一政治目标的[29]。中国记协在政府的法定授权和委托职能下,承担着公共管理的职责,嵌入整个国家媒介治理和意识形态内容管理的框架体系之中。中国新闻奖审核制度是党和国家对媒介治理意识在荣誉场域中的制度性嵌入。审核委员会的工作以增强新闻界的专业共识为目标,主任由院校教研机构专家担任,人员结构实行学者、记者、管理者相结合,中央媒体、地方媒体、高校院所相结合,会请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和国家有关部门提供权威解释。根据第二十九届中国新闻奖审核委员会工作报告统计,差错作品占比逐年大幅度下降,建议撤销参评资格的作品占比逐年下降到20%以下[30]。审核机制不仅提升了参评作品的质量,防止作品“带病入围”;还通过评审委员会的《审核工作报告》以及在中国记协发布审核差错百例等形式传达到相关单位和编辑记者,促进评奖对新闻业务的引导示范作用,提升新闻从业者的职业道德和专业水平[31]。

正如中国新闻奖官网简介所述:“在多年的评选实践中,中国新闻奖评选不断完善评价标准,保持比较稳定的评价体系,确保评选工作坚持正确的政治方向、业务导向和较高的权威性、示范性。”[32]中国新闻奖的评选宗旨主要是通过广泛覆盖全国各级各类新闻媒体,检阅我国新闻工作年度业绩,发挥优秀新闻作品的示范作用,引导广大新闻工作者做好新时代新闻舆论工作。因此,建构荣誉制度的引导力是中国新闻奖设立的初衷,也是制度创新的根本原因。

三、新闻荣誉制度变迁的内在机理

中国新闻奖评奖制度总体上呈现长期均衡到短期间断再到再均衡的非线性变迁规律。我们发现,决策者理念的转变是打破政策垄断的关键要素,而焦点事件诱致和制度联盟突围是促使政策垄断出现裂痕的重要变量。

(一)决策理念的变化

在决策体制自上而下,决策权力高度集中的政治语境下,政策图景的构建和描绘以及政策场域的指定和转换都是高度依赖于决策系统本身的认知变化的。决策理念的改变会直接影响制度问题的排序以及方案的选择[33]。当有关问题未能引起决策者的注意时,制度会在系统内平稳运行。而一旦决策者对相关问题的理念进行了革新,现有制度将会被重新审视。由此,新的政策图景的出现打破了原有的政策垄断,制度变迁有可能就此发生。

新型主流媒体的价值引导力作为决策者的注意力,是推动中国新闻奖大规模设立媒体融合奖的关键。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高度重视新闻舆论工作,习近平就做好新闻舆论工作发表了一系列重要论述,他指明媒体融合的目标是构建新型主流媒体和新型媒体集团构成的现代传播体系,“读者在哪里,受众在哪里,宣传报道的触角就要伸向哪里,宣传思想工作的主力点和落脚点就要放在哪里”④。改革决策者的注意力分配中“宣传危机”的排序高于“专业危机”,这就导致荣誉承认的政策配置是不均衡的,媒体融合与新媒体应用情况被迅速纳入中国新闻奖29个奖项的评选标准之中。政策图景的跃迁必然导致制度场域内参与者的正负反馈,进而影响制度的修正。第三十一届媒体融合奖项的初评专家公开指出被动性变革的局限性:“经过几年摸索,融合新闻报道逐步摆脱了技术花哨、表达不充分的炫技痕迹,但‘头条工程’类的主题报道偏多,调查报道、现场报道偏少。获奖作品中不乏来自基层的优秀作品,但其中一些作品新闻价值仍不足。”[34]不过,这段公开意见也恰好说明,经由公开评选标准与评选意见,评奖组织者起到政策配置的调和作用,在《评选办法》的实践转换中积极平衡治理逻辑与媒介逻辑的关系。我们由此可预知,一旦县级融媒体和政务新媒体获得足够的决策注意力,制度结构的垄断性就会被改写,原来居于荣誉边界外的主体也会被纳入新闻荣誉的组织场域,成为荣誉制度锻造的新主体。

图1 近六年获奖作品内容分类占比

技术赋权下人人皆记者,从业门槛却明降实升,专业记者需要提供非专业记者无法传播的思想、观点以及更专业的知识。在传播技术冲击和政治经济刚性约束的双重压力下,曾被视为代表传媒业向更具有现代意义的专业化方向发展趋势的市场化大众新闻媒体逐渐退出了传媒业舞台的中心[5],特别是调查新闻生产受到时间性和人力成本的双重挤压。对近六年来获奖作品的内容主题进行分析可见(剔除掉新闻论文奖项),调查报道成为近年来获奖作品中的稀缺品(见图1),其成因包括更为深刻的新闻行业的结构性变迁,商业主义在不断消解新闻从业者对专业的身份认同以及他们基于认同所从事的事业[35]。一方面,在缺乏决策理念的关注下,中国新闻奖的改革实践并没有对荣誉承认的局限性做出政策分配;另一方面,荣誉制度结构仍然保持着长期均衡的变迁特征,政策形象以及决策制定系统偏好的注意力分配并未变化,无法产生破坏政策垄断结构的内生动力。

(二)焦点事件的诱致

焦点事件是指突然发生、相对少见,且引起广泛关注的公共事件,它能有效改变问题设定进而促成制度变迁[36]。焦点事件通过引发关注社会问题和动员公众情感等手段尽可能促成制度变迁。如果其不能得到有效解决,随之出现的负面政策图景将最终导致政策垄断被打破。

新闻加速时代,新闻的完整性和客观性在网络传播空间中的叙事地位被悬置[37],新闻真实性把关缺失的问题较为严重,传统媒体的三审制度存在不执行或执行不严格的情况,网络媒体等新媒体甚至未建立严格审核制度。社会情境变迁引起了决策理念的意志转移。2013年,中央领导同志批示要求加强中国新闻奖的评前审核[38];中国记协建立有关审核的改革方案后,于2014年建立了审核委员会。2017年,中央第六巡视组在对中国记协专项巡视的反馈意见中提出“改革完善新闻评奖等机制”的要求,中国记协决定在评选过程中继续设置审核委员会,由该委员会在定评前对所有参评作品的政治方向、舆论方向、文本质量、技术水准等进行把关。审核制度有效推动了传统媒体、新兴媒体严格实施审核制度,倒逼新闻行业以制度规范新闻采编流程,推动不少网络媒体参照传统媒体结合实际建立了严格审核的制度[38]。

中国新闻奖的组织者一直关注新闻实践环境的变化,积极主动回应环境焦点事件。通过颁布新的奖项和评奖标准来规定“什么是对的”,让其他荣誉参与者在政策制定者框定的架构中逐渐走向同一。比如通过调整《评奖办法》对新闻体裁的界定、特征和规范制定标准以维持荣誉权威。2020年,网络视听产业中短视频增速迅猛,短视频用户规模达到7.92亿人,视频社交成为构筑社会认同的推进器。针对这一焦点事件,2020年《评奖办法》把短视频新闻奖拆分为短视频现场新闻与短视频专题新闻两个奖项,规定前者时长不超过3分钟,主要评直击新闻现场的短视频报道,后者时长不超过8分钟,主要评围绕新闻事件和人物创作深入的专题短视频报道[16]。

(三)制度联盟的博弈

制度联盟博弈是另一个不容忽视的影响制度变迁的要素。显而易见,相较于原始政策价值观而言,决策系统内部的博弈获胜方将打破政策平衡,推行新的政策理念与政策方针,造成政策间断。中国新闻奖长期的制度实践所形成的垄断政策图景,造成了荣誉制度职权认同与新闻社群的专业认同的疏离与分化。

2016年,在党的新闻舆论工作座谈会上,习近平指出舆论监督和正面宣传是统一的:“新闻媒体要直面工作中存在的问题,直面社会丑恶现象,激浊扬清、针砭时弊,同时发表批评性报道要事实准确、分析客观。”⑤优秀作品的价值在于问题导向,而不是千篇一律的“显政宣传”。随着荣誉制度长期政策垄断的突破,新的荣誉主体更新了新闻社群对“荣誉共同体”的认知经验,为荣誉制度与新闻社群提供一种“共通的意义空间”。2020年,报纸副刊一等奖作品《活在表格里的牛》用翔实的证据揭示了“借牛骗补”“数字脱贫”等荒腔走板的现象,这篇调查报道获得了业内同行的大量转发与点赞,在认同话语的集体构建下产生职业荣誉的“共情”。监督报道在荣誉生产的机制中被公允承认,这本身亦是对荣誉官僚化的颠覆,其示范效应提振了从业者的职业自信。不过,荣誉制度变迁的长期渐进特征也同时存在。如前文所证,推荐单位制度所导致的制度联盟形成了稳定的政策正反馈效应,决策理念与制度联盟之间形成了制度化的利益同构。

离荣誉版图越远的媒体组织和从业者,政策参与的热情越低,“社会能见度”是一种资源,它能带来政治和经济的回报。媒体组织往往将从业者的获奖资历与升职、加薪等员工激励机制挂钩。在高度社会化的新闻组织内,荣誉分配与职权分配紧密相关,对年轻的新闻从业者而言更难有获奖机会,以至于加深了荣誉认同与职业认同之间的隔阂。调查记者的获奖作品为新闻从业者树立了“新闻理想”的范本,是长期以来形成的制度联盟的一次突围,其意义在于未来可能诱致的垄断政策被打破。荣誉制度的吸纳与创新,使得新闻从业者确立起自身与其他领域相差别的职业权威与身份认知,从而激发“个体对于社会寻求重新的‘再嵌入’意愿”[39]。而新的政策变迁则帮助新闻从业者基于共通的价值认同和荣誉认同,让自己再嵌入这个“荣誉的共同体”。

四、结论与余论:荣誉制度变迁的非线性特征

国家认同是社会建构的产物。构建一个基于承认的荣誉共同体是加强新闻界职业守护所必要的路径。中国新闻奖展现了中国记协引领新闻实践专业水平,同时凝聚了新闻职业群体专业共识的努力。然而,我们对这种荣誉机制生产、分配和消费过程的理解还须进一步深化,中国新闻奖荣誉机制的制度变迁过程值得深刻分析。通过全方位扫描中国新闻奖评选办法的文本话语和中国新闻奖评奖制度的实践演进,本文系统分析了中国新闻奖荣誉制度变迁的过程规律、诱致因素与内在机理,得出以下结论:

第一,中国新闻奖荣誉机制的制度变迁总体上呈现非线性特征,新的政策图景和原有的制度要素相结合促成了新闻奖评选中荣誉机会的相对均衡、荣誉承认的渐进修正和制度变迁总体上呈现长期渐进与短期突变并存的规律。

第二,这种非线性的制度变革修正了“官僚制权力的制约性”。《评奖办法》通过评奖数量与奖项等级、参评渠道、评选程序和评选标准的变革解放个体在机会结构中的能动性,合筑体制内外媒体和新闻边界工作者的社会价值与专业水平的承认体制。但不得不注意的是,荣誉承认所包含的政治承认意涵很难通过短期制度突变去改写,制度变迁的空间还受到正负反馈与政策配置等诸多因素的影响。

第三,新闻从业者职业共同体这个制度联盟的存在和巩固,以及社交媒体和短视频等新闻分发渠道的暴发都是促成中国新闻奖制度变迁的重要因素。但在中国的制度语境下,决策理念这个引起制度变迁的关键要素需得到更多重视,而这将帮助研究者对新闻制度变革的宏观图景作全面了解与理性预知。

中国新闻奖评奖制度的演进是一个在坚守与改革、继承与创新的张力中不断完善的过程。未来随着中国新闻环境的变化,新闻理念的发展,以及现实中新旧媒体、中央与地方媒体和不同体制下媒体专业差距的弥合,荣誉制度的改革实践必将推动荣誉承认的规范再生与机会再均衡。新的政治图景中的媒体危机与从业者职业忧虑是否依然存在,新的制度均衡状态是怎样的,是否会带来新的政策垄断,对这些问题的解答将是未来值得研究的目标。

注释:

① 三十年来,中国新闻奖经历若干次改革,1997年至1999年间相继将中宣部评选的“新闻名专栏奖”、中国新闻摄影学会举办的“全国新闻摄影年赛”合并纳入评选奖项,2009年又将中国新闻奖和长江韬奋奖合并评选。

② 数据来源:《第二十四届中国新闻奖获奖作品目录》,摘自《中国新闻年鉴》,2015年版,第673-690页;《第二十五届中国新闻奖获奖作品目录》,摘自《中国新闻年鉴》,2016年版,第607-624页;中国记协“第二十六届至第三十一届中国新闻奖评选结果”,[2022-04-28],http://www.zgjx.cn/news/index.htm?page=zgxwj_ljhjzp.

③ 由于篇幅原因,正文中未详细列明话语分析文本,如想获取文本列表及具体引用说明可联系作者。

④ 习近平在视察解放军报社时的讲话摘要摘自《中国新闻年鉴》,中国新闻年鉴社2016年版,第4-5页。

⑤ 习近平在党的新闻舆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摘自《中国新闻年鉴》,中国新闻年鉴社2017年版,第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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