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媒时代编辑的主体意识、身份认同与话语权重构

2022-03-24 16:34周国清唐永亮
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22年4期
关键词:话语权身份话语

周国清,唐永亮

现代技术日趋进步和成熟,悄然而深刻地改变着人们的生产与生活方式、情感与精神状态。作为社会场域中的“人”,把握其主体性并确立身份地位是支撑其存在和交往、表征自身社会角色和职业价值的重要条件。毫无疑问,随着“互联网+”“全媒体”“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区块链”“5G+”等概念兴起和发展,人的自由意志、思维判断力、情感传达和行为方式等主体独立性在“虚拟社会”中受到来自各方的侵蚀;个体受制于“赛博空间”在交往上的局限,面对面的社交被“虚拟的仿真交流”替代,其角色地位、身份认同也面临多重挑战。因此,基于现实技术与多种环境因素的影响,编辑必须在强化主体意识与重塑身份认同的基础上实现话语新构,以适应多元变革的物质与精神文化环境。笔者结合编辑主体意识和身份认同的新变化和新走向,对编辑如何顺势掌控和提升话语权,不断实现自身超越这一话题予以分析,亦从中透视现代编辑活动新变,回应现代编辑学转型的理论召唤。

一、编辑主体话语权的生成及编辑学意义

“话语”(discourse)在语言学中被解释为一种言语行为。但福柯认为“话语即权力”,即“话语”是社会场域中各权力主体争夺的对象,占有话语即掌控权力,由此生发了“话语权”的问题。关于话语权,有两种认知向度:一是“为了充分地表达思想、进行言语交际而获得和拥有说话机会的权利”[1];二是“话语的影响力,即控制舆论的权力”[2]。基于此,笔者以为,“话语权”是指“话语表达权及其话语表达的控制力与影响力”。回到编辑学,编辑话语是指编辑的言说方式,是“编辑主体关于自身思想观念和利益诉求的系统陈述”[3],具有实践性、主体性、整合性、内隐性和稳定性特征[4]。编辑话语的表达方式是以作为其重要劳动对象的文稿为依托,通过策划、选择、加工、把关、优化、传播等编辑行为来完成话语生产与建构;其最终目标是彰显主体创造个性、思想、情感、价值和文化旨趣,感知他者与实现认同,完成社会精神交往与传承,推进社会文化发展。编辑话语权就是“编辑在编辑活动中的话语表达权及其话语表达的潜在控制力与影响力”,表现在编辑环节与过程,体现于出版物的传播效果。具体包括编辑对话语资源、话语文本、话语表达渠道等的控制力,而且涵盖编辑行为话语(信息收集、创意策划、选题组稿、审稿加工、出版营销、作编沟通、读编互动等方面)对其他话语主体、编辑出版业以及社会精神文化发展的影响力。可以说,编辑实践话语的影响力是编辑话语权的表征之一,这也恰好契合福柯“话语是一种实践活动,是权力关系运作的产物”[5]这一说法。社会分工是职业产生的重要基础,职业特征是不同社会群体话语权差异化的影响因素,编辑身份象征一种社会职业,代表一种职业选择,更体现一种资格和品质,它赋予编辑话语权,也规定编辑的责任和义务,编辑代表社会对精神文化产品加工,个人因素及其情感取向应服务和服从于社会文化发展和编辑活动规律。同时,编辑话语权是主体意识在编辑实践中的外化,是编辑社会身份的体现,是编辑文化权力在社会精神文化产品生产中的主核。新时代要求编辑善用、会用、慎用话语权,找准其社会坐标,摆正自身位置,拥有正确的编辑职业观,始终坚持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根本遵循,有力有效行使编辑话语权,大胆创新创造,助力精神文化产品生产,担当传承优秀文化的使命和弘扬社会正气的责任,引导社会文化发展。

(一)编辑话语权的形成以编辑主体意识觉醒为基础

“主体以意识、情感、价值来确定自我的意义”[6],主体意识是主体确证自我意义的重要元素,指“人对自身的主体地位、主体能力和主体价值的自觉意识”[7],体现着人的主观能动性。依乎此,编辑主体意识是指对自身地位、能力和价值的主观能动意识,即编辑主动理解身份的意义与价值,自觉认知自身能力,有目的地从事编辑劳动,因此,它是一种“‘反思性’和‘能动’的意识”[8],具有鲜明的“能动性、创造性、选择性和包容性”[9],既具备意识的普遍共性,也内涵编辑的身份个性,是编辑思维与心理活动的主导动力,内存于编辑社会角色中,内化或凝聚为编辑素养与品质的核心,可谓编辑主体性的硬核体现。编辑主体意识贯穿于编辑活动全过程,引导和支配编辑创造性劳动,并在精神文化产品生产特别是出版物品牌个性中得以确证。面对变革的媒介环境,“编辑的主体意识应该始终做到‘在场’而‘有为’”[10],编辑应遵循编辑规律,充分养育和发挥自我意识、创新意识、文化自觉意识、服务意识等主体意识,在激烈竞争中把握机遇,准确定位编辑身份,以其从事创造性劳动的内在主导活力确证编辑话语权,实现编辑价值。

主体意识是主体性存在的体现,而主体性存在必然涉及权力问题,“凡是编辑,均具有主体性及其独特的话语权力”[11]。人的主体意识形成并作用于社会实践,具备主体意识是主体话语表达、形塑表达风格和认知自我的基础条件。话语权作为主体在某一领域显示权威性的象征性因素,是实现个人角色价值的重要组成部分,受个人主体意识的引导和制约。编辑主体依凭实践中形成的自主思维方式开展编辑劳动,深度思考编辑理论与实践相融合的编辑哲学,形成独特的编辑理念和编辑话语,以其反思性和批判性表征自我意志,重塑编辑主体独立人格,从而以话语生产及其载体形式形成编辑风格。可知,主体意识是编辑身份社会化的根本所在,是身份认同的助推剂,是编辑话语权形成的逻辑基点,编辑只有发挥主体意识的作用,才能清楚定位自我社会角色,进而获得编辑话语权。

(二)编辑话语权的掌握以身份认同的实现为前提

“身份认同”源于拉丁文 idem (为相同、同一之意),后发展为英语中的identity一词[12]。主体通过身份认同来确定并强化自己身份(个体存在和职业化、社会化角色存在)的合法性和集体记忆,回答“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所处的社会方位”“我往何处去”等终极问题,凸显其社会层面的地位与普遍性价值,彰显身份的尊严、权力、资格与荣誉,最终完成主体身份的确证。身份认同作为社会化职业要求,是主体对自我身份(来历、存在与发展等)及其意义的主动认知、判断、理解与诠释,具有连贯性、变化性和流动性特征。连贯性指个人在社会历史中凭借经验形成的相对稳定、可持续的身份认知,整体维系主体身份稳定性,也是某种职业从非专业到专业化,最后到职业化的演变历程的见证,凸显了身份认同的本质特性。可变性与流动性是指受外在因素(政治、经济、文化、教育、技术等社会“他者”因素)影响,主体及时重调和完善自我身份,形成不断吸纳外界新信息以自我更新的开放结构系统。同时,身份认同不能脱离社会环境,社会参照系中的“同一性和差异性”元素是主体身份区别于其他职业身份的重要来源,主体只有在社会交往中才能找寻自我。主体正是通过“自我”和社会“他者”的共同作用,实现对其身份的合法性定位,追寻自身意义与社会价值。由是观之,“编辑身份认同”即编辑自我认同与社会认同的结合,既包括编辑对自我身份的理解,也包括社会的角色期待及编辑社会形象的实际状态,既是个体职业自觉,也是群体价值同构,更是社会化的精神表征。

实际上,身份话题贯穿于编辑活动和编辑学研究之中。如“编辑”概念从“实践操作”意义到“职业”认知,编辑劳动从简单劳动和物质生产的理解到复杂劳动和精神生产的诠释,编辑从“无学”到“有学”的争论,编辑主体论、客体论、编辑学流派等理论范畴和命题的兴起与论证,“编辑学者化”和“学者型编辑”观点的探析等,都显现编辑身份的重要地位。编辑活动是一种深层次的社会交往,是融入创造、化入精神劳动的思维碰撞,并在连贯性与流动性的统一中形成身份认同的基本取向。其实,这就回到了编辑活动的本质,即其中介性、导向性和创造性问题。在一定程度上,社会文化的发展是通过编辑精神交往和创构活动实现的,而正因编辑的创造性存于所有媒体活动之中,从编辑过程渗散于精神活动系统,且具有依附性、相关性和隐匿性等特点,其主体意识常隐于出版物载体形式中,无形强化作者的创造意义与地位,也就有编辑“为人作嫁”之说......这都为编辑身份认同带来困惑。特别是在变革的媒介环境下,编辑职业门槛降低,数字编辑、云编辑、自媒体编辑、公民编辑等编辑职业或角色不断出新,给编辑带来职业焦虑与身份纠结。因此,身份认同是编辑主体和编辑学研究必须面对的新课题。而在丰富、复杂的编辑活动中,编辑身份得以体现的重要表征或最终旨归,就是其对精神文化产品生产与传播话语权的拥有、把握和运用,以此体现编辑劳动的社会意义和文化价值。

戈夫曼的“印象管理”理论认为,在日常生活的社会表演互动中,个体会基于已有剧本,能动地为观众创造印象认知情境,引导他人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进而维护个人形象,最终完成印象管理[13]。可见,角色表演不是机械、单调、工具性的,而是主体自觉能动地将社会规范纳入自我理解的范畴,内化为驱动自我行为的力量,也即明晰的身份认知与角色定位“有助于将人际关系中的个人系统置于有意识的状态”[14],在主体意识支配下,个体发挥自觉能动性,在社会互动中完成“自我范畴化”,建构符合自我特征的社会身份,获得身份话语权。回到编辑活动,身份认同可视为编辑在主体意识作用下,促发形成的对编辑角色的设计、定位、理解的心理认知过程,是确证编辑地位、获取编辑话语权的过程,其终极目标是彰显编辑活动的意义,实现编辑产品传播的最优化。

实现编辑身份认同是对主体意识的认知实践,是编辑话语权掌握、伸张的前提。身份认同是主体意识的认知实践延展,是主体意识自觉的体现。主体意识促使编辑自觉思考诸如“自己是个怎样的编辑”“怎样成为优秀编辑”“编辑职业的意义与价值”等一系列与个人成长、身份觉醒相关的问题,并通过系列编辑行为确立专业身份、表达立场以及塑造编辑价值观。可见,身份认同是主体意识在认知层面上付诸实践的过程,是编辑话语表达资格的保障,编辑话语权的拓展以身份认同为前提。编辑活动横断一切社会文化传播活动,“没有编辑工作者的创造性劳动,社会就不可能完成精神文化产品的生产”[15],这就决定了编辑工作的专业性特点,打造精品力作需要专业编辑把关,只有受过专业训练的编辑才能更好把握出版物质量;在一定程度上,编辑被视为公众的代言人,是知识生产和舆论引导的意见领袖,话语权可以说是编辑的职业“特权”。可见,编辑身份是主体表达编辑行为话语的条件,拥有编辑身份才具话语表达资格,其话语表达才更有专业性、可信性与权威性,没有编辑身份,何谈编辑话语权?同时,身份地位的高低很大程度决定编辑话语权的大小,地位越高,话语表达越有分量,反之,则话语权越小。此外,认同是主体产生行为的先决条件,编辑只有认同编辑身份,才能把握主动权,在其身份赋予的权利与义务中合理利用编辑话语权,牢把舆论引导权,最大限度发挥编辑话语权的影响力和辐射力,扩展其施展空间,扮演好编辑社会角色。试想,编辑自己都不认同自我身份,又怎得社会认可,何来话语权,更何谈发挥编辑话语权的效力?

(三)编辑话语权的行使和延展是对编辑主体社会形象与身份地位的彰显

编辑主体意识高于身份意识,身份意识从主体意识中衍生而来。编辑只有将自我的意识、情感、思想、精神与实现身份认同相结合,才能促进主体地位与价值的升华。因此,在复杂多元、丰富多样的媒介生态环境下,一方面编辑必须基于主体意识的身份认同,新构其社会文化基因与活性成分,找准位置,掌握编辑话语权;另一方面,编辑话语权行使和延展的最终目标,就是全面彰显编辑主体形象及其身份地位与价值。

自出现独立的编辑主体后,其主体意识在社会化职业中体现为身份认同,这种基于认同的身份意识是编辑主体职业的标志,也即具有社会价值认同度的符号化存在,使编辑区别于其他社会职业而独具社会身份。因此,主体意识越强,其身份认同感越明显,身份认同度越具个性特征,从而使编辑劳动独具社会化的本质属性,让编辑在对编辑劳动特点和编辑活动规律掌握的基础上达至自由之高境。主体意识引导下的身份认同,关注的不仅是编辑在本行业内的角色认知与角色价值,更重要的是其作为社会“人”的整体角色定位与功能,即编辑身份从行业角色进入社会角色范畴。因此,获取和掌握话语权,最终是为了激活主体意识,提升身份认同,彰显编辑主体在整个社会中的地位。编辑进入社会角色范畴,其话语权的延伸范围也扩展至传统编辑活动外,成为推动社会进步的重要主体力量,这是编辑主体社会价值的根本所在。可见,身份认同的提升与话语权的延伸是编辑主体发挥影响力的有力佐证。

编辑的主体意识、身份认同与话语权相互联系、相互作用,是编辑主体性存在的重要构成元素,具有内在逻辑关系。编辑主体意识强,身份认同感高,话语权就越大,掌控就越灵活有力;编辑主体意识弱,身份认同感低,话语权就越小,掌控就越被动无为。同时,“话语是维护行动者社会地位与合法性的工具”[16],编辑话语权的实现,能提升编辑身份认同,强化主体意识,进而不断增强编辑话语影响力,最终形成良性循环,推进生生不息的编辑活动。笔者在编辑主体意识、身份认同基础上对编辑话语权的探究,实际是对编辑主体论研究的深化,为编辑学理论建设提供新的参照视野。

二、融媒时代编辑话语权的迷失

编辑主体在传统媒介场域中把关地位凸显,掌握着编辑话语权,常以“精英知识分子”“正义监督者”“舆论引导者”“文化传承者”的身份来定位自我,服务社会,实现价值。然而,融媒时代,技术、资本、商品化的文化工业生产模式以及消费主义的裹挟淡化了编辑主体意识,降低了编辑身份认同感,使其陷入“主体意识模糊”与“身份认同危机”中。笔者以为,这是编辑话语权日益式微的两个根本性障碍因素,也是当下编辑人才流失的重要原因,影响行业发展特别是核心竞争力的培育与提升。

(一)大众文化的消费化取向影响编辑话语表达的能动性

融媒时代,大众文化的“游戏规则”与“文化逻辑”在文化场域中发展迅速,以其内部的文化特性与论证逻辑建构了新的意义语境,凸显其文化价值与文化意义,为其存在与发展的必要性提供强有力的解释。大众文化建构的“意义世界”借助大众媒介将个人主义、理想主义、自我表达与满足等观念向大众释放着强大诱惑力,从其消费化取向中透露的文化逻辑规则与推演路径,不仅迎合了受众的文化需求和受到广泛认同,也为其在文化场域的竞争建构了生存空间。而主流文化在长期的特定叙事结构中建构了被大众普遍认同、能自证其说的文化意义与价值,也直接彰显作为承担主流文化生产与传播的编辑的特殊地位。然而,主流文化虽处相对强势地位,但面对大众文化的有力渗透,其自身规定性的内容、意义、文化逻辑等开始面临危机,而文化发展必须在适当的文化逻辑支撑下才具备发展空间,因此,主流文化不得不从大众文化中汲取养分,实现弃旧容新的调整以重新强化自身说服力。编辑主体在大众文化消费化取向的逻辑路径渲染与影响下,使得“话语滞后”与“被动失语”成为其在话语生产与传播上的主要缺陷,因为“大众文化蕴涵着资本逻辑、物化逻辑、快感逻辑和消费逻辑的悖论”[17],迫使编辑主导的“主流文化”表现出“自我大众化”的价值倾向,以迎合大众眼中的“消费文化奇观”,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主流文化的主体宰制性力量,弱化对主流文化的主导力和控制力,无论是“迎合大众文化”还是“坚守主流文化”,只要存在强调差异的文化认知与实践经验,就必然造成文化交流障碍,也势必让一方屈服于另一方,造成主体间的博弈,而大众文化凭借其在传播速度、传播手段等方面的优势,使编辑主体在博弈中处于相对劣势。编辑为了生存,需不断解决主流文化与大众文化冲突所带来的主体意识矛盾,也不得不屈服于大众文化的某些文化逻辑来达成妥协,造成编辑在文化生产、传播上的话语权的被动、下沉和贬抑,且这种妥协下的编辑话语权并非完全基于编辑自身的专业知识与理念。

(二)技术逻辑的嵌入与网络“非理性化”叙事弱化编辑话语权的主导力

信息技术飞速发展,传播手段不断变革,技术逻辑日渐贯穿整个社会生活,必然挑战人类的主体地位。无论是生产实践,还是交往实践,都需借力技术来实现目标,人也在技术逻辑支配下构建自身的社会关系与实践意义,其主体地位慢慢被技术所侵蚀,新型媒介人——“赛博人”也应运而生。编辑作为一种特殊的媒体人,与技术的纠缠与生俱来[18],技术逻辑嵌入编辑出版活动,让技术实践与编辑劳动相互融合,方便了编辑生产,却也造成了“技术手段”与“编辑主体”的矛盾,两者“取代”与“被取代”关系的趋势日渐明显,编辑主导地位逐渐下降。因为,一方面技术革新编辑生态与编辑文化,编辑不得不重新进行自我调适;另一方面,在编辑主体与技术手段的张力性因素作用下,技术逐渐“殖民”编辑主体的精神世界,抑制其意识的自觉能动性,部分编辑思想被禁锢,有时编辑被“异化”为机器的附庸,游离于编辑活动之外。同时,编辑生活的精神体验也被悬置,使编辑主体陷入自我迷失,成为缺乏灵魂的外壳。由此,主体意识的式微导致编辑失去“主体依托”,成为“失语的机器”,其话语权的连续性在技术逻辑的支配下被迫中断,话语主导力自然也被弱化。

另外,网络空间凭借其建构路径与叙事逻辑方面的优势,呈现社会实践的变革面貌,成为人类交往活动的重要场所。不可否认,网络空间的虚拟性、交互性与开放性为个体在强化主体意识、促进自我的个性化表达方面提供了便利,但更值得关注的是,网络空间“非理性化”话语表达催生的网络语言暴力,同样也弱化与消解着编辑话语权的主导力。当下,网络空间叙事成为新的信息传播方式与表达模式,社交平台为大众提供了释压的渠道,影响并改变着人们的交往行为方式,同时也构建了一个新型的语言交流场域。在这一场域中,以往宏大的叙事模式被改变,“理性的语言和严谨的书写被随意、碎片化的书写风格所取代”[19],同时,建立的以“恶搞”“反抗”“反讽”“发泄”为特征的交往行为,也促使自我放纵逐渐取代理性诉求成为新的交往目的。换言之,“非理性化”成为网络空间叙事逻辑与话语表达的主要特征。“个性化”“碎片化”“拼贴化”的信息传播打破话语文本叙事的“连续性逻辑”,信息的多次解构与重构,再加上网络话语文本相较于传统话语文本,在传播手段(多媒体联动)与传播时空(及时、迅速)上具有强大优势,使得“事实”与“谎言”在网络空间中产生多次反转,这不仅极大考验编辑主体对信息的价值判断与理性认知,同时让编辑主体在信息发布与解释上陷入被动,在公共话语空间中作为意见领袖的权威性被削弱。同时,虚拟网络构建的是“娱乐化”“戏谑化”“情绪化”“煽动性”的“话语表达空间”,“议题失焦”“舆论被左右”“群体极化”等现象交织,不仅难以凝聚共识,还易激化社会矛盾,甚至掩盖与淹没真正代表民众需求的“话语文本”。编辑作为主流话语的引导者与建设者,在网络空间的“非理性化”叙事逻辑影响下,其已建构的主流话语秩序与话语模式面临被破坏、被解构的风险,新的网络话语传播空间进一步窄化本就已受技术支配的“编辑主体”的生存空间,促使编辑让渡自我主体性,使其沦为众声喧哗中的顺从者、听命者。

(三)“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矛盾交合“物化”编辑的话语身份

编辑劳动本质上是一种创造性和服务性的复杂高级精神劳动,兼具“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特点,体现在“利己”与“利他”两个维度。“利己”主要从经济效益视角出发,考察编辑劳动能否给主体带来经济价值,基于市场和产业视域的功利性色彩明显;“利他”则以社会效益为本,关注编辑劳动的人文关怀、文化引导和教育服务功能,重视编辑主体价值观念、职业理想和编辑精神。当下,驰骋的“工具理性”扩张了主体的欲望边界,日渐消弭的“价值理性”稀释了主体的理想与精神,“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断裂和矛盾性因素的交合,迫使编辑主体置身失控的理性当中。在商业与市场利益的影响下,编辑内在的把关意识、责任意识、道德意识、职业精神等逐渐消弭,编辑的“社会关系协调者”“文化生产者”“精神文化引导者”等角色定位也沦为纯粹的挣钱工具,编辑不再关注诸如“编辑活动的功能与价值是什么”“如何构建良性的编辑生态”“怎样实现自己的编辑价值”等价值理性范畴所要回答的问题。换言之,在市场规律与逻辑的渗透下,在“工具理性”强于“价值理性”的特殊语境中,编辑活动也无法挣脱被功利化的倾向,泛滥的“工具理性”促使编辑主体追求自身利益,忽视编辑工作的本质性规定与自身精神意义的体验,一切事物都遵循市场规律与标准来衡量与认知,成为缺乏精神与情感的物品,成为消费娱乐和赚钱的机器,随之带来的就是编辑身份认同危机,也就意味着“自我价值感、自我意义感的丧失”[20]。正如上文所言,编辑身份是掌握话语权的前提,这种被“物化”的身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编辑身份,因为他缺少了编辑主体属性与本质内涵的规定性元素,处于一种身份游移状态,因而在传播话语网络中沦为执行话语命令的一方。因此,要成为掌控话语权的一方,必须将“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有机融合,突出编辑主体性与身份意义可以说是提升现代编辑话语权的生长点。

(四)“角色泛化”与“去编辑化”挑战编辑的身份话语权威

融媒时代,“编辑”的边界在拓展,内涵在深化,其定义也更加多元,因为“技术在重塑编辑的定义,也在改变着我们从业的生态”[21]。特别是新媒体赋权降低了编辑的职业门槛,让“公民编辑”“人人皆编辑”成为可能。同时,人工智能技术开始渗透并渐趋成为编辑活动的底层逻辑,编辑的思维被机械、僵硬的技术所禁锢,传统编辑的一些功能被智能编辑取代,传统编辑的身份面临被挤兑困境。由此,“编辑角色泛化”和“去编辑化”职业内涵的移动,让“复制、拼贴与重复”再次成为解释编辑工作的注脚,剥蚀了编辑劳动的本质与意义,编辑专业身份被排斥也进一步增加了编辑的“身份焦虑感与危机感”,使得编辑的话语权威效应不佳。此外,新媒体平台重组了编辑场域中权力与资本结构,编辑话语表达的身份门槛降低,赋予大众信息发布权、编码权与解码权,为大众提供发声渠道,降低大众对编辑的高度依赖性。传统编辑“立法者”的权威地位遭遇困境,过去被视为理所当然的“裁判权”在后现代社会渐渐失效,新的疏离感动摇了编辑身份认同的社会基础,由此产生认同危机,进而使得编辑身份边缘化,也让部分编辑成为学科发展建设中的“失语者”、文化传承中的“失声者”。可见,编辑话语权既有传统意义上的失落,也面临新的变化,大众与技术对编辑出版环节的直接介入,挑战编辑身份权威,冲击编辑行业话语权,即便编辑具备主体意识,但在编辑身份危机的影响下缺乏编辑话语表达的“客观依存”,特别是受众话语权的强化让“在场的编辑”日渐陷入“失语”局面。

三、融媒时代编辑话语权的回归与提振

面对复杂的社会形势、飞速发展的媒介技术和激烈竞争的环境,编辑主体要改变编辑话语权弱化的局面,重拾并提升编辑话语权,扩散其辐射范围,就必须从唤醒、激活和强化主体意识和重构编辑身份认同两方面着手。强化主体意识与重构编辑身份认同的价值,既从哲学层次上考察“作为人的编辑”这一主体性意义与内涵,又从现实编辑活动出发阐明“作为编辑的人”的身份认同旨归,是编辑主体自觉性、自主性觉醒的要求与体现,也是对“为人”与“为编辑”话语权的双重审视。唯有在自我反思与自觉行动中革新自我,彰显编辑应有的身份地位,才能提振编辑自信心,构建现代编辑主体的社会形象,重塑专业权威。

(一)在自我超越中强化编辑主体意识,追求编辑话语创新

主体意识意味着编辑有主人翁意识,能自觉认知、肯定与反思编辑身份,在出版活动和编辑环节中具有主观能动性,进而主动掌控编辑话语权。编辑话语权的落脚点在于编辑的“自思”“自信”“自言”。融媒时代,编辑要提升话语权,就必须强化主体意识,唤醒自我意识、增强文化自觉意识、激活创新意识、树立服务意识,自觉、主动参与编辑话语建构,重拾编辑话语权,进而彰显主体价值,促进自我、行业、社会良性发展。

首先,唤醒自我意识,把握编辑话语表达的主体性。一方面,编辑的社会实践与知识生产、文化传承是对精神文化产品的判断、把关、选择和优化,要遵循编辑活动规律,以求真知的态度和取向,推出人类认识和改造自然、社会及人自身的成果。这一复杂的精神劳动离不开编辑的劳动理念、思维方式、价值取向、创新创意方法和实践经验等主体因素,但又须遵循客观标准,走出既有心理定势和经验框架,追求主体的超越。可见,自我意识中较为重要的一环是实现“主我”对“客我”的能动和有效调控,要求编辑主体坚持原则,合理把握和控制自身情绪,加强自我监督。另一方面,编辑要警惕“个性化”“非理性化”的大众话语评价带来的“偏见”与“误解”,要倾听自我,立足编辑实践,探索和掌握编辑规律与方法,重视自我表达,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在“众声喧哗”中主动张扬自身在编辑劳动中的地位,以固定的、有共识的价值判断置身于话语博弈的场域之中,稀释大众评价带来的“异化”效应,建构起自我编辑体验的社会语境,最终感悟自我存在的意义与价值。同时,编辑应增强自我净化意识,始终传播社会主流价值观,主动对文本进行思想把关,冲破“娱乐化、庸俗化、商业化”的消费文化藩篱,积极引导社会文化发展方向,进而在文化话语权争夺中占据有利地位。

其次,强化文化自觉意识,增强编辑话语表达效果的引导力与影响力。文化自觉意识是融媒时代编辑主体意识的重要内容。编辑作为文化的缔构者和传承者,其责任意识中应饱含强烈的文化自觉。主体的存在与发展离不开自身内在的文化属性,必须以其文化自觉意识的觉醒实现责任担当。文化自觉意识的觉醒既表现为自身文化修养、人文素养的提高,也表现为对身份专业文化的认可、对民族文化的选择和认同。当文化自觉意识得到强化时,编辑主体才会在编辑劳动中充分展现才能,把握民族文化特性,完成文化构建的使命,继承和推动文化发展,彰显编辑文化身份话语地位,进而增强编辑话语的引导力与影响力。因此,强化文化自觉意识,编辑主体要在终身学习中追寻文化认同感,在实现自我提升的基础上建构编辑话语体系和价值体系。

再次,激活创新意识,丰富编辑话语内容,拓宽话语表达渠道。“创新是编辑主体意识的关键内核”[10],创新意识是融媒时代编辑主体意识的核心内容。激活创新意识,提升编辑话语权,可从两方面着手:一是丰富编辑话语内容,二是拓展话语表达渠道。丰富话语内容,意味着话语内容要有现实性、新颖性。因此,选题策划要紧跟时代,捕捉热点素材;编辑把关要植根社会环境,深入解读社会问题,增强话语内容叙事对现实的解释力;要敢于从“长尾市场”中发掘新资源,开发新选题;要以智能技术助力编辑实践话语与文本话语,如文字校对、语音识别、数据分析、出版载体呈现、版权保护、出版数字化转型等方面,为编辑工作注入时代元素。另外,新媒体平等赋权传播主体与客体,编辑与受众都可借力新媒体平台发声,编辑应自觉拥抱新媒体,充分利用微信、微博、短视频、直播平台等的融合性、交互性、个性化特征,主动进行话语表达和自我展示,构筑话语表达新平台,借助电商平台创新营销渠道,打造话语传播新矩阵,促进话语的多渠道传播。

最后,树立服务意识,增强话语表达风格的生动性,实现话语表达方式多元化。服务意识是编辑在融媒时代的意识延展。编辑要想维系话语权地位,须从受众视角出发,增强服务意识。从提升编辑话语权的角度来认知服务意识,即编辑话语表达要贴近大众、符合现实、易于理解。所以,编辑要始终牢记“受众本位”,改变以往权威性、控制性的话语模式,在遵循网络传播规律的基础上,适当借鉴网络话语和数字媒体的表达技巧,结合新媒介语境特质,转换话语表达思维,在对话互动中实现编辑话语表达风格由“严肃、生硬”向“生动、活泼”、由“权威话语”向“共享话语”的转变,增强编辑话语的亲和力、可接受性和吸引力,实现话语的“情感共鸣”,进而在维系编辑话语地位的同时,发挥编辑话语的引导效果。另外,编辑话语除了实践话语,还涵盖文本话语,即编辑话语沉淀、凝聚在出版物当中,出版物话语(内容表达、封面设计、媒介符号、表现形式、传播效果等)就是编辑主体思维、意志、态度、价值取向等的体现。因此,编辑主体可根据受众阅读需求,打造文字、声音、图像、动画、视频等不同媒介形式的阅读文本(如H5、AR、VR出版物),既提供有深度、有思想的文字阅读,也满足读者在触觉、视觉、听觉等方面的阅读体验,增强阅读的趣味性,进而促进话语表达方式的多元化。

(二)在结构、本体、关系层面重构编辑身份认同,树立编辑话语权威

身份认同可从“作为编辑的人”和“作为人的编辑”两方面来认知。前者具有社会约束性,要求符合“他者”期望的编辑形象;后者突出主体能动性,即编辑自我树立的角色定位。当下,“信息提供者”“内容把关者”“社会关系的协调者”“政策的宣传员”是“他者”期望的表现,“价值传递者”“文化引领者”“使命肩负者”是编辑自我身份认知的体现,而后者正好回答了“编辑究竟是谁”“编辑存在的意义与价值是什么”这一根本性问题。“编辑是一种高度自我涉入的职业,编辑的专业身份认同就是编辑个人对自己身为编辑的概念。”[22]因此,融媒时代,编辑化解身份危机,要将两种身份认知内化于编辑自我,在结构、本体、关系层面重构身份认同,重拾编辑话语权。

首先,结构层面:在制度赋权下稳固专业身份,彰显话语威信。社会制度是编辑话语权的赋予主体,对编辑话语生产具有本源促进与内在约束作用。社会制度总是不经意嵌入人的日常生活,形塑着个体,影响人的思想与行动,这种影响具有“限制”与“促进”的双重性质,即制度在限制人的行动范围时,也赋予了其从事某项活动的机会和权力。就编辑实践而言,编辑按照一定的制度框架扮演社会角色和进行精神文化产品生产的同时,也获得了从事编辑职业应具的权利与权力,可以说,制度为编辑身份话语权提供了基本保障,使其具有话语表达的社会性和编辑行为的合法性。当然,编辑对制度安排并非完全被动接受,而是时刻保持合理性批判,因为编辑的身份认同是外在制度与内在调节机制相融合的过程,并在实践与反思中得以形成。制度下的规范与标准建立了“理想自我”模型,编辑在“理想自我”的参照下行动,最终达到“现实自我”,完成身份建构,实现价值认同。制度变迁也促使编辑在实践中自觉增能,实现“编辑权利”向“编辑权力”的转化。当然,除国家层面的制度,行业领域的制度也为编辑提供了某种资格,“编辑共同体”的行为规范、价值信念等赋予编辑职业一种专业特性,编辑也因之获得专业话语权。当下,“四全媒体”“媒体融合”“数字出版”等变革为编辑在制度上提供了新的选择空间,多元变革的媒介生态生发了新的角色期待,新时代赋予编辑新使命与新作为恰好验证了编辑的价值,编辑也必然顺应趋势,主动适应新制度设定下的角色安排。

个体并非孤岛式的存在,其角色扮演终归受制度的约束,编辑身份话语必然受意识形态的影响。编辑活动与整个社会意识形态相互作用,与社会经济文化各种因素密切关联,在长期社会实践中逐步形成,凝练出反映一定社会经济基础的思想观点,形成与之相适应的规章制度以及执行规章制度的组织机构,体现社会文化发展走向,表征知识生产方式。在我国现阶段,制度就集中表现为社会主义出版方针、政策、法规,各级出版领导机关、管理部门和生产单位、经营主体则是相关的组织机构。制度为编辑提供了角色期待甚至角色设定,编辑应在反思的基础上不断利用制度促成专业身份上的“优势资源”,强化编辑身份的合法性、合理性基础,进而保障编辑话语权在行业领域中的合法性、合理性。因此,在融媒时代,编辑应正视自我与制度的关系,充分利用制度作用下的新媒体赋权优势,为其话语权威来源提供依据,与制度中蕴含的思想与文化标准达成某种价值共识,进而完成编辑自我形象建构,强化编辑职业身份,树立身份话语权威。

其次,本体层面:在个人提升中强化自我认同,夯实话语地位。编辑自我是话语权的身份主体,是话语生产的核心。夯实话语地位,根本在于强化编辑身份的自我认同。

第一,坚持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统一,树立正确价值取向。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满足了人们的物质需求和精神需求。编辑活动是文化创构与传播活动,既需适度的工具理性支撑编辑的物质生活,也需价值理性滋养编辑与社会的精神生活,即编辑活动的目标不仅关注编辑在技能、学历、绩效等现实性、功利性方面的需求,而且重视编辑的个性、品格、理念、素质等价值性问题以及对社会带来的长远影响。换言之,编辑主体以功利性需求来现实地“做事”,以价值性原则来有境界地“做人”。当下,工具理性的片面膨胀让编辑“异化”成一个缺乏精神需求的单向度、碎片化的人,为维护“为人”与“为编辑”的完整性,必然需要价值理性来引导和支撑。因此,编辑要充分重视自身的社会化角色,立足当下,着眼未来,自觉融入社会集体,始终以弘扬“正能量”为根本,以编辑理想、编辑价值、编辑使命、编辑责任为原则引导编辑实践,以“提升社会整体利益”为目的,从当下表层的商业娱乐、文化狂欢中脱离出来,恢复“为人”和“为编辑”的生活体验与精神体验,进而回答编辑群体之“人的本质”问题,强化“人是目的,而非工具”的认知。当然,强调价值理性的引导并非完全否定工具理性,因为忽视人的物质需求而纯粹强调精神意义,并不能让理性发挥其最大功效,“没有工具理性作支撑,价值理性无法真正形成,而只能是脱离现实的虚妄挣扎”[23]。因此,编辑主体也应关注编辑劳动的成效与收益,避免陷入充满意义的“精神乌托邦”,社会应适当满足编辑合理“利己”动机,提升其职业荣誉感,为升华编辑的价值理性提供基础性条件。两种理性的整合,能让编辑的“精神”与“物质”都有所满足,进而体验到编辑身份的价值,提升自我认同,稳固和强化话语地位。

第二,要重视文化资本的作用。布尔迪厄将文化资本划分为具体化形态(知识、教养、技能、品味)、客观化形态(图片、书籍、绘画、词典等)、体制化形态(学术资格、文凭)三种[24]。“不同文化资本决定了不同阶层品位,进而建构不同的阶层认同”[25],可见,文化资本是一个阶层在其领域内地位与权力的象征,掌握文化资本才能有效建构自我认同,夯实专业话语地位。推而广之,文化资本是编辑最大的优势本领,决定了编辑在编辑活动中的地位。编辑话语权竞争的实质是对文化资本的争夺,因此,编辑主体要继续利用和巩固已有的身体文化资本(编辑知识、编辑技能、编辑品位、编辑风格、编辑价值观念、编辑职业修养等)和制度形态文化资本(学历文凭、从业资格证等),维护身份权威,这是在融媒时代开展编辑工作的重要法宝,也是职业自信与话语权的重要来源。同时,应该丰富文化资本,特别在融媒时代,掌握技术资本与信息资本是编辑实现角色转型、重塑专业形象的必然要求,因为技术资本与信息资本引发了媒介场域中新一轮的话语权争夺。另外,编辑还需结合智能化、数字化、融合化、互动化、个性化的媒介趋势,打造多种形式的文化产品,促进文化资本向经济资本转化,实现身份溢价,避免自身文化资本的架空和虚饰。

总之,编辑必须从提升自身文化资本着手,以适应变革的环境,回归编辑本质,在认同编辑学学科特质的基础上,推进编辑身份与编辑学学科的建设与发展,进而发挥文化资本的作用。无论是个体编辑主体还是集体编辑主体,都是在丰富多彩的编辑实践中,不断历练自我,汇聚劳动经验,积累文化资本,占据话语权力,从个体到整体,从整体到社会,化合成具有职业群体共同属性的编辑形象,从而强化自我认知。

编辑应正视“自我主体”与“技术主体”的辩证关系。在智能化浪潮下,“技术自主性的持续增强与人类自身权限的不断让渡形成了一对难以逾越的矛盾”[26]。技术为编辑工作注入了新能量,同时其日渐张扬的技术逻辑、技术话语、技术符号等形成了新的“技术霸权”,编辑成为技术的配角,身份面临“缺席”与解构风险。毋庸置疑,编辑活动作为知识生产与精神文化建构活动,“人文关怀”“价值引导”“精神交往”是其必然属性,而作为生命主体的编辑是实现该属性的最佳人选,因为编辑能够基于自身的知识、意志与情感,对文本进行深度创作,而技术主导下的智能编辑基本处在复刻与描摹层面。例如,算法推送必须建立在对个人信息收集的基础上才能发挥效应,智能把关也仅停留在文字校对上,二者无法取代“在场”编辑主体的灵活与感性,可见“情感属性是人工编辑区别于智能编辑的重要特征”[27]。编辑主体具有生物学与社会学意义上的主体特性,是生物基因与文化基因的结合体。不可否认,“智能机器人”“智能编辑”“算法把关”或许能让编辑主体的生物学身体局部“缺席”,但历史与文化维度上的人的主体性却难以真正消解。当前媒介技术变革呈人性化特征,但无法改变技术作为手段的中介性属性,思想、意志与情感始终是编辑的主体性构成元素,是支撑其参与文化和社会意义实践的重要条件。在数字化生存逻辑支配下,人机交互、人机协同才是传媒生态良性发展的最优方案,我们必须清楚认识到“人与机器,并非‘此消彼长’的关系,而应是‘彼长此不消’”[28]。同样,未来数字化生存是出版业的必然,实现人机融合是提升编辑工作效能的题中应有之义,因此,编辑要打破“技术霸权”,实现编辑话语权的“在场”,必须正视“人与机器”之间的辩证关系。既要主动学习和运用技术以缓解“技术焦虑”,也要警惕“技术黑箱”以避免“异化”。换言之,既不能被技术淘汰,也不能被技术吞噬。编辑应取长补短,发挥已有身份优势和借力技术赋能,既彰显编辑身份的人文价值与社会功能,也凸显编辑角色的时代魅力。只有这样,才能在新时代保持编辑身份本色中建立起符合编辑劳动特质和编辑活动规律的新我形象,增强自我认同感,才能有效冲破“技术话语”藩篱,树立编辑话语权威。

最后,关系层面:在“他人”交往中实现社会认同,促进话语共谋。社会化是人作为社会动物的必然属性,“是一个生物人向社会人转变的过程,也即是一个内化价值标准、学习角色技能、适应社会生活等的过程”[29]。同时,社会化过程是自我与他人、自我与社会的关系体现,而社会角色的确立是个体社会化的重要表征,彰显着个人的话语身份与主体地位。换言之,个人的社会化是自我在与他者、社会相互作用下建构社会角色,进而获取话语权力,实现社会认同的过程。编辑作为一种职业角色,其社会化过程同样也受他者的影响。社会“他人”是编辑话语权的作用对象之一,也是编辑话语生产的重要力量。编辑职业既“为我”也“为他”。“他人”是认知自我的镜子,因此,编辑身份既依赖自我认知,也需“他人”的认可与接纳才能完整彰显其意义与价值,即编辑身份认同并不是自我独白式的建构,“一个人不能基于个体本身形成自我,只有在与某些对话者的关系中,我才是自我”[30]。可以说,“来自他者的承认恰恰是社交媒体时代个体在交往活动中立足的根本”[31],与“他人”的交往互动是实现社会认同的主要路径。融媒时代,“去中心化”打破了主客体间明确的身份界限,互动和共享成为新的交往形式。因此,编辑要建构、实现身份认同,必须在“对话与理解”的基础上,遵循交往逻辑以适应新的话语传播语境,促进话语共谋,在多方话语主体的协同下建构话语体系。

赛博空间是一个自由、个性、虚拟的交往空间,传统意义上的作者、编辑、读者的身份界限消弭,人人皆可将三种身份集于一身。因此,编辑主体要正视用户(读者、作者)话语权,调整话语表达姿态,调试自身的话语策略,调和话语遭遇的矛盾,将编辑的知识话语权威辐射至赛博空间,在平等对话中构建新的编辑话语通道,打破刻板印象,创造新的“意义共享空间”,重新找回信任及文化身份,在互动中唤醒彼此对编辑群体及其职业精神的集体记忆,实现情感共振,进而提升社会认同,重新发挥编辑活动的文化效应。同时,积极搭建互动平台,拉近与读者、作者的距离,形成及时、高效、充满活性的反馈机制。在内容推送与把关上,增进用户体验,避免“信息同质化”“信息茧房”“机械式投喂”,遵循求同存异,彰显人文关怀,为用户提供情感依托。此外,编辑主体要依托“学术共同体”等同人组织,找寻身份归属感,与“同行”交往互动,相互合作,凝聚行业共识,缓解“内卷”压力。更重要的是,要直面负面声音,将外在的“身份反抗”转化为理性的“话语协商”,实现有效内化,最终在同“他者”互动的关照下,对自我身份进行重新阐释与再造,弥合新语境下身份的断裂,重回话语生产的平衡状态。

交往是双向的,除需编辑自我发力,还需“他人”配合。任何编辑活动必然要接受社会检验,但检验应是平等、公正和客观的。技术赋权下,用户应提高自身媒介素养,正确行使表达权利,合理期待编辑角色,理性评价编辑工作。同时,相关管理者、同行专家、用户与编辑之间要建立基本信任关系,彼此信任是有效交往的前提,“基本信任的建立是自我身份认同精致化的条件”[32],因此,既需编辑自我建立“可信性”,也需相关部门适度下放权力,特别是在深化媒体融合、促进出版数字化转型、推动全民阅读活动中,充分尊重编辑的专业自主性,赋予其更多施展个性、表达自我的空间,释放编辑的积极性与能动性,为编辑主体的行动提供权力资源与保障。总之,编辑话语的表达建构了“自我”,制度话语、受众话语对编辑形成的“角色期待”“形象认知”构成了编辑的“他我”,只有将制度话语、受众话语、编辑话语三者有机结合,才能促进编辑行业话语健康发展,实现“自我”与“他我”有效统一,彰显编辑主体自我价值,提升社会认同。

编辑主体意识和身份认同是稳定性与开放性的统一,两者的形成建立在实践经验基础上,具有连贯性,同时又在实践中吸纳新元素,生成新的动力机制,具有包容性。稳定性与开放性既保证了主体意识的稳定,也维持着编辑身份认同特定的叙述方式,同时又将时代元素凝聚到主体思维与价值体系中,以适应新环境中重大张力性因素带来的新变化,从而建立“新的自我感”和“新的认同感”。主体意识与身份认同得以维持时,话语权才能延续与强化,“当主体独立具备话语权时,其在语言系统中就已实现自我身份的认同和主体意识的建构”[33]。因此,在变革的媒介语境中,积极强化主体意识和重构身份认同成为编辑重拾、壮大话语权的重要手段,是编辑主体应有的共识。然而,重拾、壮大话语权之路漫长而艰辛,需始终把握编辑活动“变”与“不变”的规律,在编辑实践中促进“理想自我”与“现实自我”的融合,彰显主体价值,实现身份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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