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松林 刘昌龙
内容提要:数字化投入如何影响出口增长的二元边际?现有研究还持开放态度。文章首先以1995-2018年TiVA数据库与CEPII BACI数据库为基础,分别测算了中国数字化投入水平与出口增长的二元边际,然后使用PPML方法对其进行实证分析,结果发现数字化投入水平越高,出口增长的集约边际越小、扩展边际越高;接着以2000-2014年WIOD数据进行稳健性检验后,发现数字化投入有利于扩展边际增长、不利于集约边际提高的经济效果确实存在,且这一结论在分贸易伙伴收入等级差异的所有子样本中都成立。
中国外贸增长的二元边际问题,虽老生常谈但始终未得到妥善解决。这是因为经典新-新贸易理论早已证实:只要生产率满足帕累托分布要求,贸易自由化将无法影响集约边际,一国或地区出口增长的动力只能源自扩展边际。尽管针对中国实际的研究还存在一些分歧,比如郑小碧(2019)从贸易中介出发,认为扩展边际对中国外贸增长更重要,但更多文献均鲜明指出中国出口增长的动力主要靠集约边际,比如项松林(2020)等研究。数字经济是新时代,数字化投入水平对出口增长二元边际有何影响?现有研究虽仍持开放态度,但部分文献已经在思想上有所涉及,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一是数字化投入能促进生产率水平的提升。技术创新是提升企业生产率的重要途径,而创新本身依赖于企业内外部知识的积累、搜索、关联与耦合(Cano-Kollmann等,2016)。数字经济时代,数字化投入一方面能够让企业充分发挥信息通讯技术优势而快速传递全球性知识与信息,为微观经营主体搜索技术创新知识来源与积累创新经验提供了重要机遇;另一方面作为替代手段,数字化投入能有效发挥数据作为关键生产要素的作用,识别并获取技术创新的关联知识,实现跨界创新知识耦合,从而在不断接受国内外技术溢出中,增强创新成果的现实转化能力。也正因为如此,肖旭与戚聿东(2019)从数字化投入有助于提高知识创新的实时获取能力、增加数据信息连接、激活闲置资产、降低创新不确定性等方面,认为微观企业借助数字技术可提高全要素生产率水平。部分实证检验文献也能证实这一点,比如施炳展(2016)使用中国微观企业数据进行实证检验后,发现数字化投入可在降低信息成本中提高资源配置效率,促进企业生产效率改进;而Hellmazik和Schmitz(2015)使用跨国贸易数据进行分析后,也发现包括互联网在内的数字化投入不仅对企业生产率水平内生增长有利,而且能够在提高产品质量中扩大出口量。类似的研究还有Acemoglu和Restrepo(2018)等。
二是存在异质性特征。数字化投入促进生产率水平提升受诸多因素制约,要素禀赋、信息化能力、人力资本、政策制度等都起重要作用。从要素禀赋看,各地区数字经济非均衡发展影响了互联网应用等数字技术普及程度,数字红利存在地区间不平衡;从信息化能力看,尽管在过去一段时间各行业数字化资金投入都有所增长,但不同行业数字技术与产业融合的程度存在明显差异,特别是服务业的投入产出比仍有待提高(谢莉娟等,2020);从人力资本来看,数字化投入触发“链式”创新离不开人力资本积累,需要发挥人才集聚优势,但中国人力资本存在“错配”可能,突出表现在越需要人才支撑的企业,人力资本越不足(项松林,2020);从政策制度上看,现有户籍制度、地区保护制度等还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要素的跨区域合理流动,特别是人才等资源难以合理配置,也容易抑制企业生产率水平增长。于是,数字化投入提升生产率水平不仅有地区间的异质性(郭吉涛和梁爽,2021),也有行业间、企业间的异质性。一些经验研究文献也支持上述异质性的特点,比如张艳萍等(2022)使用世界投入产出数据库(WIOD)的相关数据进行实证检验后,认为中国行业间可能存在“新数字鸿沟”,突出表现为资本技术密集型行业只有越过一定的门槛值才能发挥数字化投入的作用;王梦颖和张诚(2021)使用UNCTAD数据库中175个国家2008-2019年跨国面板数据进行分析后,也认为数字化进口产品对新兴服务出口有利,而对传统服务出口没有显著作用。
应该说,上述文献对于我们正确理解数字经济影响技术创新、生产率水平、外贸结构、全球价值链地位等经济效应起到重要作用。数字化投入对出口增长二元边际结构有何影响?本文试图对此进行分析。我们的核心思想是:数字经济时代,老产品企业和新产品企业相互竞争的“成功经验”与“历史包袱”存在显著不同;老产品企业虽有增加数字化投入的转型意愿,但因为老产品过去进入海外市场的“成功”经验可能会制约新技术、新产品的发展进程,国外老出口市场“难以割舍”的往日地位还会形成“历史包袱”,不利于其运用数字化投入技术开拓新国际市场;相反,新产品企业既没有往日产品“成功”的经验,也没有海外市场的“历史”包袱,面对数字经济时代新的供求关系,能够快速接纳数字化投入带来的知识溢出,研发并出口新产品;随着数字化投入向纵深发展,上述两方面的共同作用将导致外贸增长更有利于扩展边际的情形。
与过往文献相比,本文或有以下边际贡献:首先,本文能够得出数字化投入负向作用集约边际、正向影响扩展边际的结论,可以为考察中国出口贸易增长的结构性变化提供一个新视角;其次,实证检验虽是中国案例,但对其他经济体实现出口增长从集约边际为主向扩展边际为主的转变,具有相对普遍的政策含义;最后,将数字化投入与二元边际结合起来,有助于补充和完善现有文献对数字经济时代外贸增长结构“演变”的理解。
外贸对中国经济发展的意义不言而喻,出口贸易既是对外开放的重要载体,也是体制机制改革的前沿领域(项松林,2019)。然而,随着中国经济整体进入“新常态”,外贸也进入“新常态”。如何实现中国外贸稳定增长始终是人们关注的重要话题。目前来看,人们达成的一个共识是:重塑外贸增长新动能,需要发挥数字经济特别是数字化投入的作用,以便推动出口增长提质增效。这是因为数字化投入不仅可以直接表现为通过跨境电子商务带动中国特色商品的出口,还可以通过提升微观企业创新能力和优化资源配置等渠道,促进生产率水平内生增长,从而在产品质量、价格水平与差异化竞争中不断增强国际新优势。
一方面,数字化投入可以更好发挥数据作为关键生产要素的作用,提高微观企业创新能力。企业的传统创新模式以自我为主,与消费者互动较少。加大数字化投入,企业凭借互联网基础与信息通信技术的有效使用,能够在与消费者互动中获取实时信息。消费者真实且可靠的实时反馈数据,可以给生产者的产品设计提供新见解,降低新产品研发的信息搜寻成本与产品开发成本。增加数字化投入,还能为企业搜索技术创新资源提供便利,更好发挥出数字技术的创新知识整合作用,弥补企业知识搜寻能力不足。加大数字化投入也可以更好发挥“出口中学习”效应,不断提高中国企业接受国际技术与知识溢出的能力。国际间技术与知识的溢出存在异质性,识别并获取最具价值的创新知识体系对增强企业国际竞争力至关重要。增加数字化投入,企业既可以更好识别新技术的国际前沿领域,又可以聚集与协调创新知识的来源,降低技术创新的资源错配概率。依托数字化投入,国内外技术创新的知识溢出还能相互渗透、互为补充,逐步消弭知识要素的信息不对称,可以更好促进微观企业加速创新知识积累,并促进创新成果转化。
另一方面,数字化投入可以通过提高资源配置效率渠道,提高微观企业的生产率水平。工业互联网等数字化设备的使用,为企业收集生产活动的数据提供便利,采取智能软件对相关数据进行分析,不仅可以优化生产过程的决策,还可以尽量降低机械检修的维护成本,并在缩短工序切换时间中,提高企业生产效率。机器学习、大数据、云计算等数字技术的应用也可以为企业收集原材料采购、产成品销售等各环节的数据信息提供新途径,实现企业内部研发设计与供应链、产业链管理的协同,扩大了数据与知识要素在企业内与产业内的交流与共享,进而在加速协同创新中,起到提升企业自身生产率水平的作用。
虽然数字化投入对企业技术进步会产生长期的波及效应(郭吉涛和梁爽,2021),但“新”“老”产品企业在人力资本积累、信息化能力、资金虹吸效应等方面的不同,决定了其对出口增长的影响也存在差异性,突出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是“新”“老”产品企业数字人才集聚程度存在较大差异,影响了数字化投入的生产率调节作用。人力资本是确保企业创新活动顺利开展的先决条件,数字化投入提高企业生产率水平需要依托人才资源的智力资本来发挥作用。数字经济背景更是如此,特别表现在数字创新人才集聚程度越高的企业,越容易降低创新活动的搜寻和沟通成本,加快创新知识的挖掘、传递、吸收与利用。与潜在生产者相比,“老”产品企业过去成功开拓国际市场的一个重要前提是低劳动成本优势(项松林,2020)。尽管这种国际竞争手段为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外贸增长奇迹做出了重大贡献,但不可忽视的一个问题是这些企业的人力资本储备相对不足,特别是信息化、数字化人才储备略显不足。潜在生产者为打破“老”产品企业的市场“垄断”地位,顺利进入市场需要更重视高技能劳动力的作用,特别是要发挥人才集聚效应,进而推动生产效率的内生增长。而老产品企业因受限于人力资本存量不足,利用数字进入推动自主创新的能力有待增强,容易抑制其生产效率的改进,更好发挥数字化投入的促进外贸出口增长作用,应该没有新产品企业大。
二是“新”“老”产品企业信息化发展的储备能力也存在较大差异,影响了数字化投入的扩散水平。“老”产品企业过去因成功开拓过海外市场,虽然有增加数字化投入的转型意愿,但拥有“成功经验”的海外市场管理部门相对较为“强势”,而转型意愿更为强烈的其他部门因为没有所谓“成功范例”,缺少挑战“强势”部门的资源,结果导致企业组织内部的信息化、数字化投入认知不容易达成全面共识,甚至在数字经济体验上也难免会出现内部“割裂”。相反,潜在生产者进入市场,无论是使用数字化投入进行产品创新,还是利用信息化手段进行营销创新,各部门都是“新手”,缺少“成功经验”反而能在全部门形成数字创新共识,更好发挥数字化投入的创新知识积累、搜索、关联与耦合作用。也就是说,“老”产品企业不同部门的信息技术普及程度与数字技术储备存在非均衡性,不仅会影响到企业内部的信息化扩散水平,而且会拉大与“新”产品企业的数字化投入程度,进而导致数字化投入短期内更容易促进“新”产品企业的出口增长。
三是“新”“老”产品企业研发创新的资金虹吸效应同样存在差异,影响了数字化投入的出口增长作用。企业的创新活动具有投资规模大、风险高的特点,数字经济创新活动更是如此,能否获得稳定且充沛的资金支持,将直接作用数字化投入的新技术突破与扩散。尽管对“新”“老”产品企业来说,一个共识是:加大数字化投入既能够在降低信息交流成本中提高资源配置效率(施炳展,2016),又能够在加快技术创新中增进生产率水平,但与新进入市场的潜在生产者相比,“老”企业的大多数生产设备还处于非标准化阶段,提高数字化投入程度既要加大生产设备的更新改造,还要加大产业链的数字化革新(郭吉涛和梁爽,2021),从而导致快速发展的数字技术投资会虹吸部分产品的研发资金。“老”产品生产企业的这种企业内资金虹吸效应会延缓新产品的研发与生产进程,进而对其出口增长或有不利影响。
如果我们将“新”产品的研发与出口看作是扩展边际,而将“老”产品看作是集约边际,上述理论机制分析的一个直接结果是数字化投入更有利于出口增长的扩展边际。于是,本文得出如下假说:
假说:相比于集约边际,数字化投入更容易促进扩展边际的出口增长。
由于中国HS-6位码出口产品数据有不少零点,这里先借鉴项松林(2020)研究思路,设定如下实证模型并使用PPML方法进行计量检验:
(1)
(2)
为防止实证分析中出现内生性问题,本文再借鉴Baier和Bergstrand(2007)研究思路,采取滞后一期的面板模型进行处理:
(3)
(4)
其中:t表示时期;t-1表示滞后一期。
对于可能存在的遗漏变量,项松林(2020)认为可以加入外部冲击、区域经济一体化、语言相通等变量进行控制。本文也将这些控制变量纳入其中,于是最终实证模型可以表示为:
(5)
(6)
其中:cv表示控制变量;β6和γ6也为待估计系数。显然,计量方程(5)与(6)中,倘若出现β1<0、γ1>0的结论,则意味着数字化投入对扩展边际出口增长有利,而对集约边际增长有负面影响,即出现数字化投入有助于出口增长二元边际结构从集约边际转向扩展边际。
数字化投入水平(lnDigit)借鉴张晴和于津平(2020)的研究思路进行计算,数据来源于1995-2018年TiVA数据库。按照这一方法,我们实际测算了TiVA数据库中全部样本经济体数字化投入水平的变化趋势后,结果发现:发达国家的数字化投入水平要高于发展中国家,比如丹麦、冰岛等北欧国家数字化投入程度较高,而老挝、缅甸等东南亚国家数字化投入程度较低且增长缓慢。具体到中国,我们可以发现:
尽管中国数字化投入在整体上有一定幅度波动,但增长速度很快,数字化投入水平从1995年的4.98%提高到2018年的9.92%,增加了1.9922倍;区分数字依托部门后,数字基础设施投入水平大幅高于数字贸易与数字媒体投入水平,前者样本期内的平均值达到5.05%,分别是后两者的2.7715倍和7.6421倍;数字贸易投入水平出现了大幅增长,特别是2006年之后,中国数字贸易投入水平从不足1%(实际值为0.93)增加到2018年4.06%,增加了4.3517倍;国际比较上,中国数字化投入水平仍有待提高,这是因为样本期末的2018年中国数字化投入水平只是相当于美国的89.20%、数字贸易投入水平更是只有美国的68.46%。
应该指出的是,现有文献关于数字化投入水平的计算方法有很多,特别是数据既可以来源于TiVA数据库,也可以使用WIOD世界投入产出表数据。为检验实证结果的稳健性,本文再使用相同方法对WIOD数据库的相关数据进行测算,并取其自然对数统一作为lnDigit代入计量方程中。
贸易伙伴绝对经济规模(lnYjt)使用实际人均GDP表示,本土市场效应(ln(Yit/Yjt))使用人均GDP之比表示。全部样本国家(或地区)的人均GDP数据源自世界银行,并使用各经济体CPI指数调整为实际值,然后分别记作lnYjt和ln(Yit/Yjt)。
实际汇率(ln(Pjt/Pit))首先从佩恩表(Penn Word Table)中获取各经济体本币对美元的汇率,然后采用一一对应方法,确定中国和各贸易伙伴之间的实际汇率,并取其自然对数作为ln(Pjt/Pit)。
其他控制变量中,外部冲击、区域经济一体化、语言相通的设定方法与项松林(2020)等文献完全相同。
按照公式(5)和公式(6),本文首先对全部样本进行初步回归。初步回归分两种方式进行:一是按照计量方程(5)和(6)对主要变量进行回归,记作模型(1);二是逐步加入控制变量外部冲击、区域经济一体化、语言相通,记作模型(2)和(3)。表1给出了初步回归结果。从中可以看出,所有模型的计量结果均未发生根本改变,实证结果较为稳健。
表1 初步回归结果
lnDigit-1的系数在集约边际中显著为负、在扩展边际中显著为正,一方面符合前文的理论预期,另一方面说明数字化投入对中国外贸增长有分化作用,即数字化投入更有利扩展边际扩张,而对集约边际有收缩作用。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除了前文论述的各企业数字人才集聚程度、信息化发展储备能力、研发创新资金虹吸效应存在差异外,“历史包袱”这一重要因素也不容忽视。在数字经济新时代,过去成功进入海外市场的老产品企业大多认为:尽管自身数字技术可能较为落后,但支撑海外市场的运行机制却很“高效”。于是,过去“成功遗产”却成为数字经济新时代的“历史包袱”,“难以割舍”的老产品出口地位、旧出口市场份额,让这些企业难以充分利用“数字红利”研发新产品、开拓新市场。相反,潜在生产者因为是新进入市场,更期待用数字新技术打破老产品企业的国际市场“垄断”地位,提高自身产品的海外市场份额,自然出现数字化投入促进扩展边际出口增长的作用高于集约边际情形。
集约边际中lnYjt-1的系数为正,扩展边际中ln(Yit-1/Yjt-1)的系数也为正,且都通过了显著性水平要求,符合大量新-新贸易理论的实证结论,说明更好利用贸易伙伴需求规模增加与更好发挥本土市场效应的积极作用,可带动中国出口增长二元边际的一起扩张。
比较表1的回归系数,我们可以发现:本土市场效应的显著正系数明显高于贸易伙伴绝对经济规模,且在三次回归中均成立,说明本土市场效应促进出口增长的作用更大。上述结论的政策含义是:中国加强同贸易伙伴的政策沟通,努力推动彼此经济规模做大做强,不仅能更好利用贸易伙伴不断增长的消费潜力,带动老产品、老市场的集约边际出口扩张,更能发挥本土市场效应作用,增加新产品、新市场的扩展边际出口规模,进而有利于推动中国出口增长从集约边际为主向扩展边际为主的方向转型升级。
因为我们采用The Heritage Foundation出版的涵盖商务自由、贸易自由、财政自由、政府规模、货币自由等9方面的Index of Economic Freedom评价得分作为贸易成本的替代变量,且评分数值越大,贸易成本越小。减少贸易成本有助于提高出口增长的二元边际,其政策含义是:中国和各贸易伙伴如果能够继续加强包括基础设施、资金、贸易、投资、财政、货币等方面的互联互通和自由化建设,不仅能把全球建设成为共同的开放市场、创新市场,更能带动中国出口增长二元边际同时扩张。
根据本币升值不利于出口增长的相关理论,这里预期ln(Pjt-1/Pit-1)在二元边际回归结果中的系数为负。表1的集约边际回归结果中,ln(Pjt-1/Pit-1)为负的系数(虽部分不显著)符合预期,说明实际汇率上升后,不利于出口增长的集约边际提高。但表1的扩展边际回归结果中,ln(Pjt-1/Pit-1)显著为正的系数,似乎意味着人民币升值更有利于扩展边际出口增长。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或许与微观企业的出口行为有关。钱学锋与熊平(2010)对此进行了专门分析。他们认为正是由于人民币升值存在负面效应,潜在生产者才有机会研发并出口新产品,从而出现实际汇率正向影响扩展边际的结论。
不过,实际汇率影响中国出口增长二元边际的机制较为复杂,突出表现在:实际汇率上升,对集约边际出口构成了障碍,而对扩展边际出口有推动作用,其政策含义依然要求中国应努力维持汇率稳定,毕竟“一正一负”的相反作用,结果对总出口增长可能没有太大效果。在当前世界主要经济体就“汇率是否存在操控”存在较大意见分歧背景下,中国努力维护人民币汇率稳定还具有重要现实意义,不仅有助于化解国际社会可能存在的中国“操纵”人民币的无谓“担忧”,而且具有提振市场信心的重要作用,最大程度缓解微观企业经营主体始终存在可能发生“汇率战”的心理预期担忧。
上述计量结果会不会随着贸易伙伴收入水平不同而发生改变?仍值得进一步分析。为此,这里按世界银行收入水平分类标准对贸易伙伴进行划分,并使用PPML方法进行再检验,详细结果见表2。
表2 分贸易对象收入水平再估计结果
尽管再估计结果中有个别变量没有达到显著性水平要求,但本文最关心的结论同样成立,即lnDigit-1负向作用集约边际且正向作用扩展边际。这一结论验证了我们的猜想,即随着数字经济向纵深发展,加大中国企业的数字化投入水平有利于出口增长从集约边际转向扩展边际。
客观来看,现有文献计算数字化投入水平还存在一些差异,除可以使用1995-2018年的TiVA数据库中数据外,也有文献使用世界投入产出表(WIOD)中的数据,比如张晴和于津平(2020)的研究等。为检验实证结果的稳健性,本文再对WIOD数据库的中国数字化投入进行再测算,并使用同样的PPML方法进行稳健性再检验。
需要说明的是,之所以在这里将WIOD的测算数据做稳健性检验,主要是因为该数据库的统计年限还是相对较早,时间范围仅在2000-2014年之间,且未发现有相关数据的更新。上述实证结果是否符合中国数字化投入水平的近期表现,仍值得进一步观察。我们期望在未来能获取更多更详细的WIOD数据进行再检验。
表3 改变数字化投入测算数据来源的稳健性检验结果
中国出口增长的二元边际结构主要集中于集约边际应该是不争事实!数字经济新时代,该如何优化中国二元边际结构,特别是该如何提高出口增长中扩展边际的比重?现有研究还基本持开放态度。本文以1995-2018年TiVA数据库和2000-2014年WIOD数据库为基础,先实际测算了中国的数字化投入水平,然后使用CEPII BACI数据库测算了中国对209个贸易伙伴的二元边际,最后使用PPML方法进行实证检验,得出以下主要结论。
数字化投入确实具有促进中国出口增长从集约边际为主向扩展边际为主转变的作用,说明在数字经济快速发展的新时期,调整中国外贸增长二元边际的结构并非“无法可循”。推进数字中国建设过程中,鼓励微观经营主体特别是进入国际市场的潜在生产者加大数字化投入水平,可以起到稳外贸增长的积极作用。上述结论的政策含义如下:
一是加强以数字化发展为依托的制度设计。各级政府及行业主管部门在制定数字化发展规划时,要采取切实措施降低数字化转型成本,同时要发挥数据要素核心动力作用,鼓励企业增加工业互联网技术的研发投资,推动以云计算、大数据、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数字科技发展,进而带动出口增长的扩展边际不断提高。
二是发挥互联网科技平台的重要支撑作用。提高微观企业数字化投入水平,离不开互联网科技平台的支撑。各地方政府与外贸行业主管部门要有序推进公有云服务的发展进程,逐步推动大型互联网科技平台数据采集、传输、分析、处理等能力,向外贸出口企业的技术溢出,营造有利于提高企业数字化投入水平的科技创新氛围。同时要为中小出口企业“上云、用数、赋智”提供核心支撑,帮助外贸型中小企业冲破“低端锁定”特别是“低成本锁定”的陷阱,进而提高相关生产企业资源配置效率和全要素生产率水平,充分发挥生产率异质性的稳外贸作用。
三是加强数字经济的国际合作。当前“数字丝路”在很多国家形成了共鸣,更好发挥数字化投入拉动中国出口增长的作用,还应该在重视国内数字贸易营商环境改善前提下,进一步加强数字经济的国际合作,以便形成倒逼国内企业扩大数字技术研发、提升产业融合强度的市场竞争环境,促使外贸企业在整合全球数字资源的同时,最大限度发挥数据驱动数字化投入的外贸增长创造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