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社会行为实施者何以更有创造力?
——基于解释学认识论的内外因模型

2022-09-05 06:01:02张伟达俞国良
关键词:积极情绪创造力创造性

张伟达,俞国良

(中国人民大学 a.教育学院 b.心理研究所, 北京 100872)

一、引言

创造力是指生产对个人或社会群体新颖且有价值的产品、想法或问题解决方案的能力,它被誉为21世纪人类四大重要技能之一。(1)J. M.Qian,J. A. Plucker & X.Yang,“Is Creativity Domain Specific or Domain General? Evidence from Multilevel Explanatory Item Response Theory Models”,Thinking Skills and Creativity,33(2019):100571.目前,人类对创造力的认识仍处于发展过程中,“创造力危机”成了创造力领域的研究者和教育工作者们所广泛关注的问题(2)J. B.Barbot & S.Said-Metwaly,“Is There Really a Creativity Crisis? A Critical Review and Meta-Analytic Re-Appraisal”, The Journal of Creative Behavior,3(2021):696—709.。为了解决这一困境,研究者们就要回答两个关键性问题,一是“创造力是什么”,即创造力的概念界定与评价标准;二是“怎么做”,即如何提高个体和团队的创造力。解释学认识论认为,人类的实践活动是在一定的情境下进行的,它受到所处环境的影响并具有文化属性。(3)孟娟:《心理学经验主义、理性主义与解释学认识论比较研究》,《心理科学》2013年第5期。因此,创造性活动的开展一方面与个体内部因素有关,另一方面也必然会受到个体外部环境和文化的影响。据此,当前创造力领域的相关研究者在回答这两个方面均存在不足。

首先,关于创造力“是什么”的问题。根据Runco和Jaeger等研究者提出的标准定义,创造力至少要满足两条基本标准,即原创性(或新颖性)和适用性(或实用性)。(4)J. M. A.Runco & G. J. Jaeger,“The Standard Definition of Creativity”,Creativity Research Journal,1(2012):92—96.在不同社会环境中,人们对这两条标准的取舍具有各自的倾向性。例如,在西方个体主义的文化背景下,强调个性的“新颖性”标准备受推崇;反之,在中国文化背景下,能够造福于他人的“适用性”标准显得更为重要。(5)J. S. B. Paletz & K. Peng,“Implicit Theories of Creativity across Cultures:Novelty and Appropriateness in Two Product Domains”, Journal of Cross-cultural Psychology,3(2008):286—302.然而,以往研究者在回答“创造力是什么”时,较多地以产品的“独创性”“新颖性”作为衡量创造力多寡的指标,而相对忽略了创造力标准中“适用性”所提出的要求(6)J. Sánchez-Dorado,J,“Novel & Worthy:Creativity as a Thick Epistemic Concept”,European Journal for Philosophy of Science, 3(2020):1—23.。若考虑创造力的“适用性”标准,就要将创造性活动引入真实的情境中来,并回答“对谁有用”的问题(7)J. M. J. C. Forgeard & A. C. Mecklenburg,“The Two Dimensions of Motivation and a Reciprocal Model of the Creative Process”,Review of General Psychology, 3(2013):255—266.。创造力的受益者不仅是创造者本人,更是指向他人和社会的。因此,如果个体从事创造性活动时能够自觉地站在“他人立场”进行考虑,那么其所创造的产品就更能够满足创造力的“有用性”或“实用性”标准。可见,亲社会动机对于创造力的提升是有帮助的。

其次,回答“怎么做”(如何提高或培养创造力)的问题。过去,以Eysenck的“疯狂天才”理论为代表的创造力相关学说将个体的高创造力与孤僻、怪诞等消极人格特质紧密联系在一起,致使创造力的研究导向发生了极大的扭曲。(8)H. J. Eysenck,“Creativity and Personality:Suggestions for a Theory”,Psychological Inquiry,3(1993):147—178.基于这种错误认识论的导向,培养个体的创造力无异于缘木求鱼。马斯洛认为,作为人类最高的需要层次,创造力是人类在满足了包括个体层面的生理与安全、人际层面的社交与尊严等其他发展前提条件下的自我实现。(9)A. H.Maslow,A Dynamic Theory of Human Motivation,1(1958):26—47.那么,如何能够为个体创造力的培养与发挥创设有利的条件呢?在影响创造力的众多因素中,亲社会行为逐渐走进研究者们的视野。研究发现,亲社会行为不仅有利于个体情绪健康与主观幸福感的提升、良好人际关系的建立与维护并获得更多的社会资源,而且对于创造力的提升具有积极的促进作用。(10)A. M.Grant & J. M. Berry(2011), “The Necessity of Others is the Mother of Invention: Intrinsic and Prosocial Motivations, Perspective-taking,and Creativity”,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1(2021):73—96.因此,洞悉亲社会行为为什么能够有利于创造力的发挥,可以为如何培养与提高个体创造力问题的回答提供对策。那么,亲社会行为者何以更有创造力呢?

从解释学认识论的范畴而言,亲社会行为与创造性行为在本质上是一致的,它们都是存在于一定社会关系中的主体作用于客体的实践活动。在表现形式上,两者往往都是具有“冒险性”,而且可能面临着没有回报的可能。(11)J. J. Zlatev,D. M. Kupor,K. Laurin & D. T. Miller,“Being ‘Good’ or ‘Good Enough’:Prosocial Risk and the Structure of Moral Self-regard”,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2(2020):242—253.任何新颖的想法都可能会面临失败,从而导致自责甚至被他人所拒绝。(12)W.Wang,S.W.Kang & S.B.Choi,“Servant Leadership and Creativity:A Study of the Sequential Mediating Roles of Psychological Safety and Employee Well-Being”,Frontiers in Psychology,12(2022):807070.因此,在创造力领域的研究中,冒险通常被视为创造力的一项预测因素,相关的实证研究结果表明冒险性与被试自我报告创造力的流畅性、灵活性和独创性等维度之间均存在显著的正相关(13)Z.H.Wan,W.M.W.So & W.Hu,“Necessary or Sufficient? The Impacts of Epistemic Beliefs on STEM Creativity and the Mediation of Intellectual Risk-taking”,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Science Education,5(2021):672—692.。与之相似的,当个体从事亲社会行为时也可能会面临冒险的情境。最近的认知神经科学的研究结果也表明,个体的冒险行为和亲社会行为这两种看似截然不同的行为模式,实际上在神经回路方面存在大量的重叠。(14)N. E.Blankenstein,E. H. Telzer,K. T.Do,A. C. Van Duijvenvoorde & E. A. Crone,“Behavioral and Neural Pathways Supporting the Development of Prosocial and Risk-taking Behavior across Adolescence”,Child Development,3(2020):e665—e681.

我们从解释学认识论的视角出发,根据当前国内外相关的理论与实证研究证据,提出亲社会行为者更具有创造力的内外因模型(图1)。从内部因素讲,亲社会行为者通常具有较高的亲社会动机,它有利于内部动机、自主性动机、主观幸福感、发散性思维的增加,同时也可以有效地减少压力等消极因素所带来的全面影响,从而对创造力具有重要的促进作用;从外部因素看,亲社会行为的实施有利于个体建立并维持良好的人际关系、获得更多的外部支持(知识分享、合作、信任),从而有利于创造力的发挥。内外因模型从解释学认识论的角度阐释了亲社会行为者为什么会更有创造力,为创造力领域的理论研究增加新内容。

图1 亲社会行为与创造力关系的内外因模型

二、内外因模型的理论依据

为了从理论上阐释亲社会性与创造力之间的关系,首先需要基于解释学认识论的立场对已有的相关理论进行简要的回顾。根据Lewin1951年提出的人类行为公式,个体的行为是个体与其所处环境的交互作用的函数,即B=f (P·E)。该公式简明扼要地表达了研究者在对人类行为进行考察时应该兼顾内外部因素的思想,这也与解释学认识论的立场一致。创造是人类有意识活动的一种,它也同样适用于Lewin的人类行为理论。若从个人层面对创造性活动予以考虑而攻其一点不及其余,必然会导致对创造力的理解有失偏颇。因此,在下面的理论阐述部分,我们也将依次从内外因素的角度来进行分析。

(一)创造力投资与创造力成分理论

在创造力投资理论中,斯滕伯格和卢柏特将创造性活动比作投资过程,他们认为创造力不是单一能力,而是内部因素(如智力、知识、思维风格、人格、动机等)和外部因素(社会环境、文化环境等)的辐合与辐散交互作用的有机结合,唯其将内外因素合理投资方能收效创造力。(15)R.J.Sternberg & T. I. Lubart, “An Investment Theory of Creativity and Its Development”,Human Development,1(1991):1—31.

首先,在影响创造力的内部因素中,动机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由于创造性活动和亲社会行为一样,它们均需要行为者主体付出一定的代价(如时间、金钱等),同时还有可能承担高度的风险。(16)J. P. Tierney & S. M Farmer,“Creative Self-efficacy:Its Potential Antecedents and Relationship to Creative Performance”,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45(6):1137—1148.正如亲社会行为可能并不会得到应有的回报那样,创造性活动也会使实施者面临巨大的风险性问题。例如,Boulding和Morgan的研究结果发现,在新产品的研发过程中会经历约为35%至45%的失败可能性(17)J. W. Boulding,R. Morgan & R.Staelin,“Pulling the Plug to Stop the New Product Drain”,Journal of Marketing Research,1(1997):164—176.。因此,如果个体是出于外部动机而从事创造性活动,那么,在其经历了长期投资未有回报而蒙受损失时就很可能放弃这项投资。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对于那些心系他人、社会、家国的人,可能并不会过分计较个人的利害得失,而更加关注对于道义的损益情况。因此,那些亲社会动机较高的个体,通常会出于内部动机而从事创造性活动,当投资未有回报时并不会立即选择放弃。现代创造力心理学领域的研究者们也普遍发现,当个体从事创造性活动多出于内部动机而非出于外部动机,外部动机(如物质奖励等)会削弱个体的内部动机,从而对创造力产生消极影响;而基于亲社会动机的活动则能够有利于增强内部动机,从而提高个体的创造力。(18)J. T. W.Amabile & M. G. Pratt,“The Dynamic Componential Model of Creativity and Innovation in Organizations:Making Progress,Making Meaning”,Research in Organizational Behavior,36(2016):157—183.

其次,在影响创造力的诸多外部因素中,人际关系质量起着首当其冲的作用。个体的亲社会动机与行为是良好人际关系的重要保障。子曰:“德不孤,必有邻。”孟子曰:“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毋庸置疑,与利己者相比,亲社会行为实施者更容易得到他人的帮助,其人际关系也更好。发展心理学研究表明,互惠利他主义普遍存在于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类社会中,并表现为不同的形式,如直接互惠、间接下游互惠以及间接上游互惠。(19)J. K. L. Leimgruber,“The Developmental Emergence of Direct Reciprocity and Its Influence on Prosocial Behavior”,Current Opinion in Psychology,1(2018):122—126.而且,互惠行为的社会地位存在“折扣性”,即在通常情况下互惠行为的发起者比回馈者获得更高的社会地位。(20)J. F. J. Flynn & A. Yu,“Better to Give Than Reciprocate:Status and Reciprocity in Prosocial Exchange”,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1(2021):115—136.可见,亲社会行为也可以视为投资活动,它能使个体获取更多有利于创造力发挥的外部资源。

孤证不立。Amabile于1983年提出的创造力三成分理论也给出了与创造力投资理论相似的解释,该理论将创造力的影响因素划分为个体内因素和个体外因素两类。(21)J. T. M. Amabile,“The Social Psychology of Creativity:A Componential Conceptualization”,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2(1983):357—376.其中,个体的内部因素包括领域内相关技能(专业知识、技术能力、相关领域等先天才能)、创造力相关才能(灵活的认知风格、经验开放性等个性特质等)和动机;而个体的外部因素则主要指社会环境的影响,如外部动机与奖励、知识分享、社会支持等。同上,个体的亲社会动机与亲社会行为可以分别通过对内外部因素(如内部动机和人际关系)产生积极影响,从而有利于创造力水平的提升。

(二)创造力系统理论

亲社会动机与行为通过对个体的内外部因素使其在创造力方面获益的解释,也同样适应于创造力系统理论。Csikszentmihalyi创造力系统理论指出,对创造力的理解应该摒弃“托勒密式”以人为中心的观点,而应该接受个人也是互相影响的信息系统一部分的“哥白尼式”的创造力观,创造力是由生产者和观看者互动所共同建构的现象,创造性活动能否取得成功不可避免地受到所处环境的影响。(22)M. Csikszentmihalyi,“The Systems Model of Creativity:The Collected Works of Mihaly Csikszentmihalyi”,Berlin,BER:Springer,(2015).创造力的系统理论得到了Rhodes的4P模型(Person,Process,Product和Press)和Glaveanu的5A模型(Actor,Action,Artifact,Audience和Affordances)的支持(23)J. V. Glaveanu,T. Lubart,N. Bonnardel,M. Botella,P. M. De Biaisi,M. Desainte-Catherine & F. Zenasni,“Creativity as Action:Findings from Five Creative Domains”,Frontiers in Psychology,1(2013):176.。

值得注意的是,在Csikszentmihalyi的创造力系统理论中,文化环境作为影响创造力的重要外部因素被专门论及。Csikszentmihalyi认为,我们不能够把个人和具有创造力的作品从其形成和发生作用的社会历史环境中抽离出来进行研究;创造力从来都不仅是个人行为,当一个人在某个领域中做出了会随着时间传递下去的改变,就是创造。(24)M. Csikszentmihalyi,“The Systems Model of Creativity:The Collected Works of Mihaly Csikszentmihalyi”,Berlin,BER:Springer,(2015).但是,只有经过具有决定权的团体(同行评议)的认可,这种改变才能得到采纳。例如,著名画家伦勃朗在其生前一直被大众认为不如同时期在阿姆斯特丹工作的扬·利文斯的存在,然而伦勃朗的作品能够得以广泛传世并被贴身具有“创造性”的标签,具有决定权的同行无疑在其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为了使创造性活动能够有机会得以产生与延续,首先必须从领域内传递出一套规则和实务性的标准给个人;然后,个人必须基于此将领域中的内容衍生出新颖的变异;最后,再由学门(判定一项理念或产品能否被纳进某个领域的守门人角色)标明这种变异的合理性及可接受性并将其融入特定的领域之中。在创造力领域中的跨文化研究发现,集体主义和个人主义文化对于创造力提出的要求存在着差异性,即个人主义文化更强调“新颖性”特征,而在集体主义中则更侧重于强调“适用性”的价值。(25)J. S. B. Paletz & K.Peng,“Implicit Theories of Creativity across Cultures:Novelty and Appropriateness in Two Product Domains”,Journal of Cross-cultural Psychology,3(2008):286—302.为了关照产品的“适用性”,以他人和集体利益为导向的亲社会动机就显得非常重要。因此,在集体主义文化背景下亲社会动机对创造力的影响更为突出。

(三)创造性角色认同与自我效能

亲社会行为更容易得到其所在群体的认同,并进而获得更高的自我效能感,这也是创造力得以发展的重要因素。角色理论认为,角色认同是对多种行为的有效预测因素。其中,诸如个人行为准则、期待等因素会增强角色认同等变量,从而影响个体未来的行为。角色认同作为一种推动力,不仅推动了与特定角色认同相关的特定行为,而且赋予了行为以意义和目的。可见,员工的创新角色认同是员工创新行为发生的重要影响因素。根据Farmer等人提出的“创造性角色认同”的概念,个体将自己视为有创造性的,是组织中进行创造活动的主体。(26)J. S. M. Farmer,P. Tierney & K. Kung-Mcintyre,“Employee Creativity in Taiwan:An Application of Role Identity Theory”,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5(2003):618—630.综合自我效能感和创造力相关理论,Tierner和Farmer还进一步提出了“创造力自我效能感”的概念,即个体对自己能产生创造性成果的信念,从而扩展了从个体内部因素对创造力进行研究的理论基础。(27)J. P.Tierney & S. M. Farmer,“Creative Self-Efficacy:Its Potential Antecedents and Relationship to Creative Performance”,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6(2020):1137—1148.

综上,无论是创造力投资理论还是创造力系统理论、角色认同理论,它们均可看作是给予解释学认识论依次从个体的内外部两个维度对亲社会性如何对创造力产生积极影响进行了解释。首先,于个体内部,利他者本身可能具有更高的创造性倾向,更愿意从事创造性的活动,其自我效能感也比较高,具备创造力的前提条件;其次,于个体的外部而言, 亲社会行为者因其展现出的高尚品质,而能够获得更多的合作与社会支持的机会,从而为创造力的实现提供了必要的外部支持。

三、亲社会行为实施者更有创造力:内部因素

(一)动机

动机性信息加工理论认为,亲社会动机与内部动机共同对创造力产生积极影响(28)J. C. K. De Dreu,B. A. Nijstad,M. N. Bechtoldt & M. Baas,“Group Creativity and Innovation:A Motivated Information Processing Perspective”,Psychology of Aesthetics,Creativity,and the Arts,1(2010):81—89.。有关内部动机对创造力积极作用的研究相对较多,我们主要针对亲社会动机对创造力的促进作用进行阐述。接下来,将从创造力的“实用性”和“新颖性”这两个标准入手来论述亲社会动机对创造力具有积极影响的原因。

首先,当研究者把“实用性”纳入创造力的评价标准时,就必须考虑创造性活动的作用对象与实际情境,而这一出发点本身就是亲社会动机所驱使的。具体而言,当考虑到“创造为了谁”这一问题时,就要求创造力的研究者能够跳出仅关注创造力“生产者”视角的限制,同时还要提高其对他人观点、需求的敏感度, 增强个体换位思考和观点整合的能力。例如,Hoever等学者通过一项团体创造力研究发现,亲社会动机水平高(即愿意与他人进行信息和观点的分享并能够移情理解他人想法)的团队创造力表现更好;情绪智力高的员工表现得更加慷慨(亲社会行为),并产生更多的活力,从而激发创造性的行为。(29)J. I. J. Hoever,D. Van Knippenberg,W. P. Van Ginkel & H. G. Barkema,“Fostering Team Creativity:Perspective Taking as Key to Unlocking Diversity’s Potential”,Journal of Applied Psychology,5(2012):982—996.此外,Carmeli等的研究结果也表明,亲社会动机会激发更多的积极情绪,这将有利于创造力的充分发挥。(30)J. A. Carmeli,A.S.McKay & J. C. Kaufman,“Emotional Intelligence and Creativity:The Mediating Role of Generosity and Vigor”,The Journal of Creative Behavior,4(2014):290—309.

其次,当个体为了让产品能够符合“新颖性”标准时,亲社会动机也发挥着关键的驱动作用。在通常情况下,创造性活动无法在短期内给实施者带来明显的外在好处,因此,外部动机显然并不足以刺激个体进行创造。自我决定理论认为,当个体为内部动机所驱动时,则将基于自身的兴趣、好奇和欲望而付诸努力,故而有助于创造性的发挥。(31)J. R. M. Ryan & E. L Deci,“Intrinsic and Extrinsic Motivations:Classic Definitions and New Directions”,Contemporary Educational Psychology,1(2000):54—67.然而,相应的实证研究并未得到一致性的结论。例如,Ceci和Kumar的研究发现,内部动机与创造力之间存在着高度相关性(32)J. M. W. Ceci & V. K. KumarK,“A Correlational Study of Creativity,Happiness,Motivation,and Stress from Creative Pursuits”,Journal of Happiness Studies,2(2016):609—626.;与之相异的,Auger和Woodman的研究则表明内部动机与创造力的相关度较弱或并不显著(33)J. P. Auger & R. W. Woodman,“Creativity and Intrinsic Motivation: Exploring a Complex Relationship”,The Journal of Applied Behavioral Science,3(2016):342—366.。那么,为什么内部动机对创造力会产生截然不同的效果呢?研究者们认为,很有可能存在着其他变量,调节了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其中,亲社会动机是较为关键的一个因素。基于此,Grant等进行了一系列的实证研究,结果表明当亲社会动机和内在动机协同作用时,个体在创造性工作中的表现更好,这为个体的亲社会性影响创造力提供了直接的证据。(34)J. A. M. Grant & J. M. Berry,“The Necessity of Others Is the Mother of Invention:Intrinsic and Prosocial Motivations, Perspective-taking,and Creativity”,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1(2011):73—96.

(二)积极情绪

积极情绪是创造力的重要影响因素,而亲社会行为能够通过促进积极情绪的产生,从而有利于创造力的发挥。根据Fredrickson等学者提出的积极情绪拓展建构理论,一方面,个体可以通过外部的亲社会行为、表达感恩等活动来获得积极情绪;另一方面,积极情绪能够推动个体前进并逐步获得幸福感和创造力。(35)J. B. L. Fredrickson,“The Broaden-and-Build Theory of Positive Emotions”,Philosophical Transactions of the Royal Society of London, Series B: Biological Sciences,359(2004):1367—1377.具体而言,人们可以通过生活中的实践活动来培养积极情绪,这样不仅会让他们在获取积极情绪的那一刻感觉良好,而且能够促进个体实现心理成长,并最终获得幸福与创造力。与之相似,Lyubomirsky认为人们不仅可以通过简单的、有目的的积极活动(如表达感恩、低成本的善举)来获得积极情绪,而且可以通过变化新的活动形式来延长积极情绪体验的时间。积极情绪对创造力的影响包括如下六个方面:有利于个体集中注意力;提升思维灵活性;消除负面情绪;增强心理弹性;建立相应的个人资源;引发未来更多的幸福感并呈螺旋上升。(36)J. B. L. Fredrickson,“The Broaden-and-Build Theory of Positive Emotions”,Philosophical Transactions of the Royal Society of London. Series B:Biological Sciences,359(2004):1367—1377.其中,有关情绪与创造力之间关系的研究已经取得了较为一致的结论,即积极情绪不足时,人们就会陷入困境,并充满了不确定性;然而,当积极情绪充足时,人们就会变心理弹性更高、更加成熟且充满了更多复杂的可能性,从而富有创造力。此外,积极情绪还会扩大可获得认知信息的范围,同时其观点集合的注意视野也得以拓展,联结不同观点和图示之间联系的认知灵活性也得到了提高,从而促进了创造力的产生。(37)J.T.M. Amabile,S. G. Barsade,J. S. Mueller & B. M. Staw,“Affect and Creativity at Work”,Administrative Science Quarterly,3(2005):367—403.此外,大量的实证研究结果也证实了积极情绪对于创造力显著的促进作用。例如,Conner和Silvia的日记调查研究表明,兴奋、精力充沛和热情等积极高唤醒情绪有利于提高个体的日常创造力;(38)J. T. S. Conner & P. J. Silvia,“Creative Days: A Daily Diary Study of Emotion, Personality,and Everyday Creativity”,Psychology of Aesthetics,Creativity,and the Arts,4(2015):463—470.Langley采用视频材料诱发情绪的实验研究也发现,积极情绪对于创造性产出具有积极影响。(39)J. S. Langley,“Facilitating Positive Emotions for Greater Creativity and Innovation,Individual,Relational,and Contextual Dynamics of Emotions”,Research on Emotion in Organizations,14(2018):259—270.

(三)压力

根据Rhodes提出的创造力4P理论模型,压力能够对个体的创造力产生消极影响,而亲社会行为可以通过缓解或消除压力带来的负面影响从而有利于创造力的发挥。(40)J.M. Rhodes,“An Analysis of Creativity”,Phi Delta Kappan,1(1961):305—310.生活中的任何刺激都可能引起压力,而压力会对个体的创造性活动产生消极影响。(41)J.S.W.Hsiao,M.F.Wang & C.W.Chen,“Time Pressure and Creativity in Industrial Design”,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Technology and Design Education,2(2017):271—289.因此,缓解或消除压力可以为创造力的发挥提供良好的条件。当前,已有实证研究给出了亲社会行为能够缓解压力从而有利于创造力发挥的间接证据。

首先,既有的理论与实证研究结果均一致地表明亲社会行为有利于压力的消解。例如,压力反应理论指出,当面临压力时,个体既可以通过寻求他人的帮助,也可以选择帮助他人来防止(或减轻)来自压力事件的负面影响。此外,研究结果表明,亲社会行为的实施是减少由压力事件带来消极影响的有效策略。例如,Raposa等研究者通过日记调查发现,日常的亲社会行为能够有效地缓和由于压力事件所产生消极情绪以及对整体心理健康的影响。(42)J.E.B.Raposa,H.B.Laws & E.B.Ansell,“Prosocial Behavior Mitigates the Negative Effects of Stress in Everyday Life”,Clinical Psychological Science,4(2016):691—698.

其次,理论与实证研究结果均表明压力的缓解对创造力的发挥具有积极影响。分心唤醒理论认为,个体的注意资源是有限的,如果把其中一部分资源用于处理压力,那么,分配给其他任务的认知资源就会减少,从而相应地降低了个体进行创造性活动的可能性。(43)J. W. H. Teichner,E. Arees & R. Reilly,“Noise and Human Performance,a Psychophysiological Approach”,Ergonomics,1(1962):83—97.神经理论的创始人和诺贝尔奖获得者Ramony Cajal在《给年轻研究者的建议》中为开发创造性的解决方案提供了一些建议:“如果在尝试了所有的方案之后问题都未能得以解决,但是我们认为成功已是指日可待,那么请尝试一会儿。乡村的几周放松和宁静带给您宁静和清晰的头脑。就像清晨的霜冻一样,它会使那些寄生和令人讨厌的植物枯萎。在经过漫长而深刻的睡眠后的拂晓,真理之花的萼片终于绽放了。”(44)J.Ramony Cajal,S,“Advice to a Young Investigator”,Cambridge,1(1987).目前,来自多个领域的实证研究都论证了压力与创造力的关系问题。例如,来自药理学的研究结果表明,压力会对创造力产生消极影响。Abdulla等研究者发现压力能够通过改变儿茶酚胺(肾上腺素)、糖皮质激素等水平,进而影响个体的认知灵活性。(45)J.A.M.Abdulla,S. H. Paek,B. Cramond & M. A. Runco,“Problem Finding and Creativity:A Meta-Analytic Review”,Psychology of Aesthetics,Creativity,and the Arts,1(2020):3—14.此外,Byron等研究者通过对76个实验研究进行元分析发现,压力与创造性任务中的发散性思维得分之间呈现倒U形的关系,而高度的压力则会对创造力造成严重的损害。(46)J.K.Byron,S.Khazanchi & D. Nazarian,“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tressors and Creativity:A Meta-Analysis Examining Competing Theoretical Models”,Journal of Applied Psychology,1(2010):201—212.可见,压力的适当缓解有助于个体创造力的展现。

(四)主观幸福感

主观幸福感能够对创造力产生积极影响,而亲社会行为则是幸福感的重要来源。近年来,主观幸福感作为一个关键的福利指标被越来越多的人所接受,越来越多的国家已经将国民幸福水平纳入其经济政策目标(47)J. A.J. Oswald & S. Wu,“Objective Confirmation of Subjective Measures of Human Wellbeing:Evidence from the U.S.A”,Science,327(2020):576—579.。研究发现,个体日常的主观幸福感与创造力之间存在着密切的相关性(48)J.T.S.Conner,C.G.DeYoung & P.J.Silvia,“Everyday Creative Activity as a Path to Flourishing”,The Journal of Positive Psychology,2(2018):181—189.。有关创造力和幸福感之间联系的理论可追溯到17世纪的两位早期现代科学的奠基人弗朗西斯·培根和勒内·笛卡尔,他们认为创造力包括利用自然的力量来改善人类的状况(49)J.A.Cropley,“Definitions of Creativity”,Encyclopedia of Creativity,2(2011):358—368.。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在满足了基本需要之后,又提出了更高层次的追求目标。近年来,心理学研究者已不再局限于探讨如何解决诸如焦虑、抑郁等传统的消极方面的心理健康问题,他们逐渐开始关注心理学的积极方面,如亲社会、幸福感和创造力等。作为积极心理学领域研究的基本“底色”,有关幸福感与创造力及这两者间复杂的关系引起许多研究者们的关注。其中,较为一致的研究发现表明,当个体感到幸福快乐和有活力时更愿意从事创造性的工作(50)J.J.A.Silver,J. D. Hughes,R. A.Bornstein & D. Q.Beversdorf,“Effect of Anxiolytics on Cognitive Flexibility in Problem Solving”,Cognitive and Behavioral Neurology,2(2004):93—97.,即越幸福、越创造。既然主观幸福感能够使个体更具有创造力,那么,如何获取幸福感呢?来自不同领域的研究结果发现,亲社会行为是给个体带来幸福感的一条有效途径。

哲学家彼得·辛格指出,利他主义不是自我牺牲,而是通过帮助他人以获得最大的幸福。有研究发现,把钱花在他人身上(亲社会性支出)会比给自己花钱带来更大的幸福感(51)J.E.W. Dunn,L.B.Aknin & M.I.Norton,“Prosocial Spending and Happiness:Using Money to Benefit Others Pays Off”, Current Directions in Psychological Science,1(2014):41—47.。Dunn等学者的研究结果给“人们为什么要进行代价高昂的亲社会行为”提供了见解,并在更广泛的范围内解释了什么是“幸福消费”。最近的研究发现,亲社会性与幸福感之间确实存在着积极的关系,Hui等的元分析表明,参与各种亲社会行为均会对个体的幸福感产生积极的影响,而且不同类别的亲社会行为对于幸福感的影响大小存在差异。(52)J.B.P.Hui,J.C.Ng,E. Berzaghi,L.A.Cunningham-Amos & A.Kogan,“Rewards of Kindness? A Meta-analysis of the Link Between Prosociality and Well-being”,Psychological Bulletin,12(2020):1084—1116.

四、亲社会行为实施者更有创造力:外部因素

尽管在社会学的早期阶段,创造力就成为研究者们所思考的一个关键方面,如韦伯的魅力领导理念和马克思的积极创新主体思想等。然而直到20世纪末,有关创造力的研究仍在该学科中处于边缘地位(53)J.A.Cropley,“Definitions of Creativity”,Encyclopedia of Creativity,2(2011):358—68.。目前,创造力研究者越来越多地认识到动态变化以及创造性行为和社会文化背景的相互交织的本质(54)J.V.P.Glǎveanu,M.Hanchett Hanson,J.Baer,B.Barbot,E.P.Clapp,G.E.Corazza & A.Montuori,“Advancing Creativity Theory and Research:A Socio-cultural Manifesto”,The Journal of Creative Behavior,3(2020):741—745.。创造力不仅是个体创造性认知与行为的表现,更是个体在其所处环境中充分整合有限资源的结果。研究者普遍认为,创造性产品不仅要符合“新颖性”,而且兼具“有用性”特征,即对他人或社会是有价值的(55)J.M.A. Runco & G.J.Jaeger,“The Standard Definition of Creativity”,Creativity Research Journal,1(2012):92—96.,这就内在包含了创造力应该具有亲社会性。亲社会行为对行为者自身积极的意义,不仅体现在其身心健康与生理系统的正性互动中, 还会对其人际关系起到积极作用,获得更多的人际信任、合作机会、资源分享等(56)J.C.Huang & Y.Hu,“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rust and Creativity in Organizations:Evidence from Meta-analysis”,Advances in Psychological Science,7(2012):1118—1132.。

(一)态度与反馈

他人的态度和反馈是影响创造力的重要外部因素,而亲社会行为能够使个体获得更多积极的态度与反馈。尽管人们通常认为创造力是被个体所期望和需要的,但是,由于创造性的想法因其新颖而具有不熟悉性和不确定性,这难免会引起个体的不安情绪,因而遭到拒绝。(57)J. J. S. Mueller,S. Melwani & J. A. Goncalo,“The Bias against Creativity:Why People Desire but Reject Creative Ideas?”,Psychological Science,1(2012):13—17.在具体的教学情境中这一现象层出不穷,教师通常重视学生的创造力,但是,在与表现出创造性特征的学生合作时,却往往因为意见相去甚远而合作不愉快,最终对个体的意见有所保留,并不会采纳学生较为新颖的观点。他人消极的态度与反馈会影响个体从事创造性获得的自我概念和内在动机(58)J. M. Karwowski & R. A. Beghetto,“Creative Behavior as Agentic Action”,Psychology of Aesthetics,Creativity and the Arts, 4(2019):402—415.。亲社会行为的实施者更有机会获得积极的绩效反馈,并使自身的创造性得以更好地发挥。(59)J. K. Byron, S. Khazanchi & D. Nazarian,“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tressors and Creativity:A Meta-analysis Examining Competing Theoretical Models”,Journal of Applied Psychology,1(2012):201—212.

(二)人际关系

人际冲突是阻碍个体从事创造性活动的因素,亲社会行为能够促进良好人际关系的建立与维护,从而有利于创造力的发挥。(60)J. D. De Clercq & I. Belausteguigoitia,“The Links among Interpersonal Conflict,Personal and Contextual Resources,and Creative Behavior”,Canadian Journal of Administrative Sciences,2(2021):135—149.创造力活动的开展需要一定的外部条件支持,而良好的人际关系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项。亲社会行为的实施可以给行为者主体带来良好的声誉和人际关系,为创造力的发挥提供便利,这可以从如下几点进行考虑:

其一,良好的人际关系可为个体从事创造性活动提供物质资源、人力帮助等更为便利的外部条件。与之相反,不良的人际关系则会导致资源消耗,进而可能会对个体的创造力产生损害性作用。(61)王建峰、戴冰:《“追名弃利”:权力动机与社会存在对亲社会行为的影响》,《心理学报》2020年第1期。基于此,有学者提出个体无法在与周围环境隔绝的情况下生产具有创造性的产品,那些具有创造力的个体大多具有良好的人际关系;随后的实证研究结果也发现,个人的社交网络与其创造性表现之间存在着显著正相关。(62)J. C. E. Shalley & J. E. Perry-Smith,“The Emergence of Team Creative Cognition:The Role of Diverse Outside Ties, Sociocognitive Network Centrality,and Team Evolution”,Strategic Entrepreneurship Journal,1(2008):23—41.此外,良好的人际关系会对个体的创造性身份发展产生积极影响,从而有利于创造力的发挥。例如,Choi研究发现同伴支持对学生的创造性自我效能感和创造性态度有积极影响。(63)W. S. Choi., S. W. Kang & S. B. Choi,“Innovative Behavior in the Workplace:An Empirical Study of Moderated Mediation Model of Self-efficacy, Perceived Organizational Support, and Leader-member Exchange”,Behavioral Sciences,11(2021):182.

其二,良好的人际关系能够促使个体积极情绪的产生并拓宽认知资源,从而有利于创造力的发挥。然而,当个体身处不利的人际关系中时,严重资源消耗的情境会产生更多的消极情绪,进而对其创造力的产生与发展不良影响。

第三,良好的人际关系能够使个体的创造性活动得到更大限度的包容性。一方面,提出创新的想法意味着使他人现有观点的缺陷尽显无遗;另一方面,新颖的想法可能会威胁组织的现状及其现存的特权(64)J. J. Zhou & J. M. George,“When Job Dissatisfaction Leads to Creativity?:Encouraging the Expression of Voice”,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4(2008):682—696.。因此,创造性活动可能会招致他人产生抵触情绪(65)J. C. G. da Costa,Q. Zhou & A. I. Ferreira,“The Impact of Anger on Creative Process Engagement:The Role of Social Contexts”,Journal of Organizational Behavior,4(2008):495—506.,甚至产生人际冲突,从而降低个体进行创造性活动的可能。如果个体具有良好的人际关系,那么,当其实施创造性活动时,他人会报以相对较为包容的态度,从而使创造力更有机会得以发挥。

(三)人际信任与社会支持

良好的人际信任与社会支持保障对于创造力的发挥也是必不可少的,而亲社会行为可以使实施者获得更多的人际信任与支持。创造性活动是一项伴随高失败风险的任务,这一过程可能会威胁到现状及其现有特权,从而引发他人的抵制。(66)J. J. Zhou & J. M. George,“When Job Dissatisfaction Leads to Creativity:Encouraging the Expression of Voice?”,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4(2001):682—696.因此,能否获得他人信任与支持显得格外重要。竞争性利他理论认为,当个体在寻找合作伙伴时会倾向于选择拥有更多资源或利他倾向的人。因此,亲社会行为实施者能够获得更多的人际信任与社会支持,从而为创造力的发挥提供良好的外部支持。

大量的实证结果发现,人际冲突是阻碍创造力发挥的重要因素,人际信任与社会支持可为创造力带来便利。(67)J. D. De Clercq & I. Belausteguigoitia,“The Links among Interpersonal Conflict,Personal and Contextual Resources,and Creative Behavior”,Canadian Journal of Administrative Sciences,2(2021):135—149.竞争性利他理论认为,在进行伙伴选择之前,个体会经历一个评估阶段。如果个体表现出利他行为,就会在其他观察者心中树立利他者的形象,吸引未来的合作者或者配偶的注意,从而使自己从其他人中脱颖而出, 得到机会提供者的青睐,获得更多的利益。高成本信号理论认为,这种高成本行为能够可靠地传递出关于个人品质的信号;而利他行为因其需要消耗时间、物质资源甚至需要冒一定风险,也可以看作一种高成本行为。因此,利他者向他人传递出其具有慷慨等积极人格特质,从而有助于被他人选择,从而获得更多的社会支持与回馈。(68)J. P. A. Van Lange,J. Joireman,C. D. Parks & E. Van Dijk,“The Psychology of Social Dilemmas:A Review”,Organizational Behavior and Human Decision Processes,2(2013):125—141.Fehrler和Przepiorka用两个巧妙的捐钱实验显示出,捐钱这种利他行为为观察者提供了利他者值得信赖的信号。(69)J. S. Fehrler & W. Przepiorka,“Charitable Giving as a Signal of Trustworthiness:Disentangling the Signaling Benefits of Altruistic Acts”,Evolution and Human Behavior,2(2013):139—145.观察者相信,进行合作时,如果自己的合作伙伴是曾捐给别人钱的利他者,那么,他便会在与自己的合作中给出更多的积极回馈。另外,Bereczkei等发现, 同小组的成员认为向他人提供帮助的利他者更受欢迎, 在遇到困难时也更愿意向其求助。与之对应的是, 这些更受欢迎的利他者也具有更高的合作性特质。(70)J. T. Bereczkei,B. Birkas & Z. Kerekes,“The Presence of Others,Prosocial Traits,Machiavellianism:A Personality Situation Approach”,Social Psychology,4(2010):238—245.

(四)知识分享

亲社会行为能促进人际关系和谐,有利于群体成员之间的知识分享,进而会对创造力产生积极的推动作用。创造力有大小、发展阶段与领域之别,所需投入的资源也大相径庭。根据这一现象,Kaufman和Beghetto曾就这样的现状提出了较为系统的创造力4C模型,它的结构依次为代表杰出创造水平的最高层次的Big-C、代表不同专业水平的职业Pro-C、普通人日常生活中的小Little-C和学习过程中对新事物的独特且个人化的见解与解释的微Mini-C。(71)J. J. C. Kaufman & R. A. Beghetto,“Beyond Big and Little:The Four C Model of Creativity”,Review of General Psychology,1(2019):1—12.毫无疑问,大C作用于社会和他人的影响力更大,它也相应地要求个体自身为之付出更多的努力,以及更多的外部因素支持。其中,与他人的合作、知识分享等,均是产生创造性结果的重要前提与保障。

知识分享(Knowledge Shared) 指知识由知识拥有者到知识接受者的跨时空扩散的过程,是亲社会行为的构成要素。知识是产生创造力的一项关键性先决条件(72)J. D. Liu,Y. Gong,J. Zhou & J. C. Huang,“Human Resource Systems,Employee Creativity,and Firm Novation:The Moderating Role of Firm Ownership”,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3(2017):1164—1188.,而特定领域的知识是创造力的前提,因此,知识分享也与创新行为密切相关。工作领域的相关研究发现,领导者的知识共享行为是指领导者向下属提供与工作相关的信息、建议、想法、经验和诀窍,以提高追随者的任务绩效,并与追随者合作产生有价值的想法的程度。(73)J. Y. Dong,K. M. Bartol,Z. X. Zhang & C. Li,“Enhancing Employee Creativity Via Individual Skill Development and Team Knowledge Sharing:Influences of Dual-focused Transformational Leadership”,Journal of Organizational Behavior, 3(2017):439—458.根据能力—动机—机会(AMO)框架和班杜拉的社会认知理论,领导者行为,如领导者知识共享行为,不仅能提高追随者的绩效,而且能与个人因素产生交互作用,并利用跟随者的动机,增强跟随者的创造力,接受和给予与员工一起认可和接受有价值的工作,帮助他们创造更多新的有用想法的知识(74)J. D. J. Hughes,A. Lee,A. W. Tian,A. Newman & A. Legood,“Leadership, Creativity, and Innovation:A Critical Review and Practical Recommendations”,The Leadership Quarterly,5(2018):549—569.(75)J. T. M. Amabile & M. Khaire,“Creativity and the Role of the Leader”,Harvard Business Review,10(2008):100—109.。

五、小结与展望

亲社会行为对他人的福祉乃至社会的发展都具有积极的影响。有研究表明,亲社会行为在使行为者本人除蒙受损失外,也可能获得一定的内部奖赏,如减少内疚感、提高自我效能感、缓解消极情绪等,有利于个体良好的人际关系、获得积极反馈与支持、更多知识分享的机会等,而这些对于提高个体创造力具有积极影响。我们基于解释学认识论的基本立场,论述了亲社会行为者为什么更有创造力的理论依据以及内外因路径。

首先,本文基于解释学认识论的视角对创造力投资理论、创造力成分理论、创造力系统理论和创造性角色认同与自我效能理论等较有代表性的理论进行了分析,这些理论均强调了创造力是个体内外部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而亲社会动机与行为给个体创造力的提高创造了有利的内部条件。此外,从解释学认识论的角度来看,这两者都可以还原到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模型的基本结构框架中。具体来说,亲社会行为能够使个体获取更多归属与爱的满足感、积极情绪、主观幸福感,而在这些需要得以基本满足之后个体便会进一步产生创造的欲望,从而促使创造力的充分展现。其次,本文分别从内外因的路径阐述了亲社会性对创造力的积极作用。一方面,个体的亲社会动机有利提升内部动机、积极情绪和幸福感,并且减少了压力等负面情绪状态,从而给创造力提供了良好的内部心理状态;另一方面,亲社会行为给实施者带来了良好的人际关系、更多的积极反馈和知识分享的机会,从而为创造力提供了有利的外部条件。亲社会动机与行为对创造力的积极影响还远不止我们所论述的这些。例如,有研究发现,当个体出于亲社会动机而进行遥远联想时的得分更高。

本研究基于解释学认识论的基本立场,将亲社会行为与创造力的研究联系在一起,这对于亲社会行为和创造力的研究都具有重要意义。亲社会行为不仅温暖了人心、维护社会稳定,而且能够有效促进个体自身的发展并能够极大地推动其创造力的涌现。传统意义上的创造力,通常集中在那些具有对杰出创造力的个人和创造性产品上,并且倾向于将具有创造力的个人,创造性产品和社会环境作为相互分离的因素加以研究。当代创造力领域的研究人员已经认识到,创造性活动通常是在更广泛的社会环境中发生,同时伴随着诸多的不确定性。因此,在当今的创造性活动实践中,通力合作的协同创新范式势在必行。(76)J. V. P. Glǎveanu,M. Hanchett Hanson,J. Baer,B. Barbot,E. P. Clapp,G. E. Corazza & A. Montuori,“Advancing Creativity Theory and Research:A Socio-cultural Manifesto”,The Journal of Creative Behavior,3(2020):741—745.古语:与人玫瑰,手有余香。造福他人的亲社会行为,从近期来看是舍己利人的,但从长远的角度来看,它是利人利己的。正如进化论假设的那样,利他行为可以给实施者带来回报进而使其在进化中得以保存。雄孔雀生长出使他人获得美感的漂亮尾羽,若是从短期利益来看这对其自身并无益处、且是一种负担,但它无疑给雄孔雀带来更多的择偶机会,可得以繁衍下去。自私自利者通常是目光短浅的,他们很难会为了一个没有明显好处而又希望渺茫的目标而付出大量的努力。真正的创造力从来都不是突然的灵感,不是那种随机闪过黑暗山谷的一道光芒,而是数年艰苦工作的厚积薄发。创造力投资理论指出,创造力是内部动机、勇担风险的人格、克服困难的意志和良好的支持环境等内外部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而这些品质是亲社会行为者所具备的。创造力是生活意义的核心来源,大多数有趣的、重要的、人性化的产品都是创造力的结果。而且,越是对人类意义重大的创造性产品,就越需要创造者具有亲社会性。正如Kaufman的创造力4C模型所指出的那样,创造力非但有不同领域之间的差异,亦有质量高下之悬殊,越是对人类社会有突破性意义的创造力,就越需要集合众多力量共同完成。(77)J. A. Carmeli,A. S. McKay & J. C. Kaufman,“Emotional Intelligence and Creativity:The Mediating Role of Generosity and Vigor”,The Journal of Creative Behavior,4(2014):290—309.亲社会行为者往往能够获取更多的内外因保障,从而能够让创造性任务得以顺利完成。马斯洛曾在对人的最高层次需要(即自我实现的需要)进行描述时也提及了创造力:“它是成为你所能成为的一切。当然,这些需求的具体形式因人而异。在一个人身上,它可能表现为渴望成为一个理想母亲的愿望,在另一个人身上,它可能以运动的方式表达,在另一个人身上,它可能是绘画或创造发明。它不一定是一种创造性的冲动,尽管在有任何创造能力的人身上,它会采取这种形式。这些需求明显出现依赖于生理、安全、爱和尊重需求的事先满足。我们把满足这些需求的人称为基本满足的人,正是从这些,我们可以期待最充分(和最健康)的创造性。”(78)[美]马斯洛·亚伯拉罕:《人性能达到的境界》,曹晓慧等译,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4年。从马氏理论的整体框架观之,亲社会行为可以使个体获得更多的基本需要,而这些需要的基本满足是自我实现(创造力的自由发展)的前提条件,因此,亲社会行为者能够更有创造力也在情理之中。在Smuts的《整体论与进化》论述中,整体性(Holistic)或整体论(Holism)作为一种新的科学研究范式正式提出,整体不是其组成各部分的机械之和,它是各组成要素(或其子系统)的相互作用的结果,整体性将会是进化发展的方向和主要精神。(79)J. J. Freeman,“Towards a Definition of Holism”,British Journal of General Practice,5(2005):154—155.把整体性研究范式运用到创造力的研究中来,就意味着研究者应当从总体的角度去看待影响创造力的内外部因素。虽然,目前国内外针对亲社会行为与创造力关系的实证研究相对较为匮乏,我们在解释学认识论的指导下,对亲社会行为者为什么会更有创造力予以阐释具有一定的合理性。

创造力是一个历久弥新的研究课题,它关系着人类社会的兴衰存亡。因此,如何提升人类的创造力是不同领域的科学研究者们所要共同解决的一项重要课题。时下,新冠肺炎的警报仍未得以完全解除,在此期间社会各界的亲社会行为层出不穷,人们共同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人类的创造力得到了极大的体现,这为化解危机打开了生命之门。它将亲社会行为与创造力这两个话题联系在一起,在让人们重视亲社会行为重要意义的同时,也为创造力的发展提供了一个崭新的视角。以往有关创造力的研究导向似乎出现了偏颇,即相当一部分研究者卷入了“疯狂的天才”谬误的混沌之中,甚至将高创造力归因于躁郁症等不健康的症状。这种研究取向,一方面可能为心理疾病者去“污名化”作出了极大的贡献。然而,矫枉过正乃至斯滥矣,过度美化的结果是致使心理疾病者非但无病耻之心反倒引以为豪,讳疾忌医的长期结果是造成社会心理的病态;另一方面,它也势必把创造力的研究推向了悲观的深渊,以少数患有心理疾病的天才极端的个案样本推及整体心理相对健康大众,“不疯魔不成活”,这与促进人类全面发展的教育目标导向是相悖的。本研究一反过去将创造力研究推向消极人格的研究思路,通过分析已有的相关研究理论和证实研究,从理论上探讨了为什么亲社会行为者更有创造力,它从积极的角度论证了亲社会行为和创造力这两者间的关系,进而为创造力的研究指明了正确的方向。

在今后的研究中,一方面要基于认识论,从整体方向上把握亲社会行为与创造力的关系,回答好创造力“是什么”的问题,明确创造力的“亲社会”取向问题,以免割裂两者间的内在联系;另一方面应该搭载认知神经科学的便车,通过实验研究来为两者关系的内在机制提供更为直接的证据。作为一个有创造性思维的个体,只有同时着眼于整体和局部对亲社会行为与创造力的关系进行思考和实践,才能够真正做到“既见森林又见树木”,从而推动两者的良性互动与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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