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李焕英》:悲喜元素共塑亲情的表达方式

2022-08-25 09:21吕佳音朱善智徐丛丛
声屏世界 2022年11期
关键词:你好,李焕英李焕英喜剧

□吕佳音 朱善智 徐丛丛

一直以来都以小品、相声演员的身份活跃在综艺节目上的贾玲,首次自导自演的电影《你好,李焕英》一经公映就迎来了观众的热烈掌声,在欢乐的2021年春节电影档中牛气冲天。影片以诉说母女之间的亲情为内核,但并没有以传统的简单方式来渲染母爱的高尚伟大,而是采取了“穿越”的艺术手法来讲述母女之间的情感救赎,在该档期众多影片中脱颖而出,不仅赢得了观众的赞许也收获了商业上的成功。而原先冲着贾玲在小品中的喜剧形象而希望在新年里开怀一笑的影迷们难免要“失望”一番,反而会在观影后带着共情的泪水思绪万千地离去。由此可见,贾玲在现实生活中塑造的喜剧形象在此出现反转,而更出乎意料的是影片本身也在将近结尾的时候出现反转,以长久的喜剧元素涂出最终的悲剧色彩,让母女之间美好的亲情叙事转而变成不能弥补彼此期望的遗憾,从而勾起现实生活中芸芸众生对母亲情感的眷恋和感伤。

《你好,李焕英》讲述的是活在2001年的普通女生贾晓玲,因为自身平庸一直觉得拖累了母亲李焕英,直到母亲意外遭遇车祸命悬一线,她在病床前守着母亲的时候发现自己“穿越”到了她还没出生的1981年,拥有了改变母亲命运的机会。其实是贾晓玲在1981年这个时间点,试图通过改变母亲李焕英的择偶对象,帮母亲重新做一次选择,让母亲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哪怕这意味着她不会出生,背后尽是她对母亲的歉疚,深深觉得是自己拖累了母亲的一生。

喜剧元素下情感的表达

《你好,李焕英》以欢乐的喜剧情节开篇,但真正让观众深刻的其实是喜剧形式下的内核。影片把母爱埋藏在喜剧形式下,等到解开谜底时观众细细回味,自然有了猝不及防的感觉,进而升华了喜剧艺术本身的通俗性。而放眼其他喜剧的表现,往往把喜剧狭义化,滑稽、搞笑成了核心,为了搞笑而笑,却不考虑喜剧所要传达的价值观念,使喜剧缺少思想和内涵。随着贾晓玲的穿越回到了母亲年轻的时代,希望改变母亲的人生轨迹,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机会,让母亲获得新的幸福生活。《你好,李焕英》既传递了欢乐又传达了背后深刻的情感理念,让观众在欣赏电影之余也会因对自己母亲的眷恋而共情。

喜剧作为影视艺术的重要表达形式之一,首先所要传达的就是欢乐,要让观众在滑稽片段中情不自禁地爆发出笑声,有时一些经典的桥段会成为观众的口头禅抑或竞相模仿的段子。比如在《夏洛特烦恼》中耳熟能详的“马冬梅”三个字,足以让观众在日常生活中运用到任何一个名字上;再比如《疯狂的赛车》中“干一行,爱一行”“你想考研啊”等都是以这种搞笑的语言表达方式传达给观众。在《你好,李焕英》中同样不乏各种喜剧形式,比如影片一开始就对主角贾晓玲的出生体重戏谑了一番,突出了她肥胖的形象,而这又与现实中贾玲的形象不谋而合,自然而然地观众也会联想到现实中贾玲在综艺节目上展现的憨厚、肥胖的形象。接着以成长期中贾晓玲各种裤子出现的破洞等囧事再次“火上浇油”,将生来就令母亲李焕英烦恼的女儿角色以喜剧艺术惟妙惟肖地呈现在观众眼前,让欢乐的种子播撒在观众心中。

但是相对于纯粹的欢乐喜剧,真正支撑影片的还是喜剧形式下富有内涵的情感表达。观众既是欣赏者,也是批评者。而作为面向大众化的影视作品,实际上要做到满足所有人的预期很难的。所谓众口难调,面对着不同年龄、不同职业、不同文化程度的影迷群体,出现批评也是正常的,而唯一可以在喜剧面具下串连起每一位观众的纽带便是情感的共鸣。毫无疑问,《你好,李焕英》做到了这一点,即喜剧元素只是“面子”,李焕英和贾晓玲彼此间简单、真挚的母女亲情才是“里子”。你我每一个人既是像贾晓玲一样依恋母亲的孩子形象,同时也终将会成为李焕英一样疼爱孩子的父母角色。正是这点才使得这部影片的喜剧元素得到了升华,变得厚重而丰富。当电影把贾晓玲伪造录取通知书以喜剧的打闹情节解开时,人们看到的是母亲李焕英依然以温情的眼神安抚女儿,依然骑着自行车载着女儿悠哉地去往回家的路上;当电影以喜剧的形式将穿越的贾晓玲以从天而降的方式砸在年轻的母亲身上时,人们看到的是谜底揭开后母亲原来是担心摔坏自己的宝宝而主动去接住贾晓玲才被砸到的;当影片安排贾晓玲与沈光林(沈腾饰演)在舞台上表演逗乐观众时,台下的李焕英却潸然泪下地感动着女儿为让自己幸福所做的一切。诸如此类的喜剧情节无不承载着许多耐人寻味的情感表达,让观众跟着情节的走向陷入到亲情的回忆中,任凭泪水在自己的眼眶里打转。这也是观众离影视角色最近的时候,被角色唤起了共情,也正映照了马克思主义美学家巴拉兹所说的电影语言具有在场感的独特特征。

除此之外,喜剧形式的角色塑造也是推动本片情感表达的重要元素。比如,在电影的现实世界不存在的冷特(陈赫饰演)却出现在了穿越后的世界里,以其普通甚至一无是处的搞笑形象出现,仿佛就是现实世界中贾晓玲的模样,有些笨拙而又自卑,还会常常闹出笑话,但他却喜欢上了贾晓玲。如此精心的角色塑造,好像是站在李焕英的角度告诉女儿,其实你也是有人喜欢的,并非一无是处。至此,母亲对女儿的爱又被暗自推动了一次。喜剧形式的人物在影片中越是通过巧妙的构思,观众就越能够获得更多的情感治愈。

此外,语言符号也是喜剧元素中情感不可或缺的重要象征。语言作为电影艺术的主旋律,人物形象的切换自如均来源于每一句台词的精彩编译,而喜剧元素的表达也正是在故事情节中通过语言持续制造冲突,制造笑点。比如本片中有一段问答:“打我有记忆起,妈妈就是中年妇女的样子。所以我总忘记,妈妈曾经也是个花季少女。”“傻孩子,说啥呢,你要记事起,妈妈就是个花季少女,要么你们不是亲娘俩,要么就是你妈早婚早孕。”“如果,我妈当年不生我,会比现在过得幸福吧。”“这是啥话呀,你妈当年不生你,她还是你妈吗?她不是你妈,她幸福不幸福的,你也不知道哇!”以上直白朴素的问答,看似直来直去没有任何委婉,却时刻闪烁着质朴的亲情互动,直接挑起了人们心底情感的涟漪,让影片中的情绪表达扩散到观众中。通过这样的情感表达让共处影院内陌生的彼此产生情感连带,从而促进语言符号带给群众的感情动能和群体力量。正如兰德尔·柯林斯在其著作《互动仪式链》中提出的,陌生人只会因为共同的关注焦点而聚集到一起。

悲剧元素下情感的表达

悲剧元素的美学若以生活范围来分可归为社会类悲剧(如《西部往事》中由于社会背景的变迁,西部地区的商人、侠客等各色人等最终都以悲剧结尾)、命运式悲剧(如《活着》中主人公福贵的一生伴随着身边亲人的离去,唯独剩下了孤独的自己)、家庭式悲剧(比如本片《你好,李焕英》以母亲的突然离世引出女儿无法弥补的遗憾)。但是《你好,李焕英》并非纯粹的悲剧,而是别出心裁地先以喜剧形式铺垫情绪,而后以悲剧元素升华主题。悲从喜中来,营造巨大的情感落差,因此悲剧元素成了影片中推动情感生成的必不可少的构成要素。

首先,从时间线上来看,在穿越之前当贾晓玲呱呱坠地时,针对她的普通平凡、其貌不扬便已经描摹好了悲剧的脚本,再通过母亲李焕英在她从小到大成长的过程中为她操心的镜头拉大了悲剧的场景,从而铺垫了贾晓玲已经无法回报母爱而抱憾终身的事实。而最具悲剧性元素的场景就是贾晓玲得知母亲伴随着自己穿越而来却即将离世的残酷事实。电影创造了坚强勇毅、聪慧自立的母亲形象,并且浓墨重彩地描写了她对女儿的爱护,却在最后将镜头给了没有生命体征的母亲,紧接着回归现实,贾晓玲开着跑车载着穿着心仪已久的绿色皮大衣的母亲有说有笑,又以这样虚幻的构造弥补贾晓玲心中的遗憾,同时也对比出母亲在被车撞前骑着自行车,载着女儿的那一幕,一个是真实,一个是想象,一个活着,一个已逝,短暂的两个镜头是全片仅有的母女敞开心扉后传递出的温情画面。在时间与空间的切换之中,导演也借欧·亨利式的反转结尾加重了悲剧元素的戏码,使情感的表达艺术更上一层楼。

其次,从情节的构思上来看,若是单纯让贾晓玲穿越,而不让李焕英穿越,不仅会造成逻辑上的不通,而且失去了烘托母亲对女儿爱的含蓄表达。比如李焕英为什么恰巧被砸中,李焕英为什么迎合女儿在穿越后的时空里说她是自己的表妹,此类情节将会产生歧义。此外,母亲从一开始就隐藏了自己穿越的事实,其实也是为了成全女儿的救赎——女儿想要在新的时空里改变母亲的人生轨迹让母亲过得幸福,但心知肚明的母亲并没有迎合穿越时空里女儿的想法去改变婚姻,因为这样意味着女儿不会来到这个世界。如此的情节铺陈为穿越后女儿想改变历史制造了阻力因素,使得悲剧色彩更具有张力,进而烘托出母爱的深沉含蓄,而不是直接告诉贾晓玲母亲也穿越了,那样只会让她束手无策而倍感绝望。影片以一种巧妙的情节构思,打破了传统穿越中的固化思维,不仅在一定程度上产生了出乎意料的效果,还为情节的推进和主题的升华埋下了伏笔。

再者,从视听符号上揣摩悲剧元素下的情感表达,就能够发现影片在细节上对悲喜的交替与融合有着很强的把控能力,并通过视听符号的方式展现出来。例如在影片由喜入悲的节点把握上,影片抓住了李焕英缝补贾晓玲裤子上的图案这一场景。根据索绪尔符号学研究理论而言,概念和音响形象分别对应了所指和能指,概念调用了思维活动中的对象,而音响形象则是一种心里印记。从这一场景中看,缝补的图案其能指只是一个普通的图案,其所指代表的却是母亲对女儿的呵护与爱,贾晓玲也正是在看到这个缝补图案后才恍然醒悟母亲对自己深沉的爱。而其中的插曲《依兰爱情故事》和片尾曲《萱花草》便是采用音乐的语言方式来创作听觉符号,用感人的歌词和动听的旋律来抒发情感。

最后,从心理层面进行分析,《你好,李焕英》中的悲剧元素是“未完成的事件”的心理呈现。完形疗法是心理学中的一个分支,其核心理念认为:人的一生,从生到死都在做一件事,那就是——完成“未完成”的愿望。任何一个人在其成长历程中,内心中都存在着一个个“未完成事件”,这使得人们在强大的心理驱动力之下,毕生都处于不断地“完形”过程中。与此同时,这些“未完成事件”也是造成心理痛苦的根源。该理论结合到《你好,李焕英》的影片中,贾晓玲对母亲实则是“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心理,而她的穿越就是帮助自己去“完形”。在这种完形疗法的模式下,任何虚幻的铺设都是为了弥补心灵痛苦而存在的良药,而这种疗法和影片在观众中引起的共鸣能够在两个小时的观影时间中形成呼应,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了“完形”的延伸,也是影片成功的一个潜在要素。

结语

母爱作为自古以来的永恒主题,被多种文学艺术进行表达,有文学中巴金怀念战火纷飞时期母亲的爱,有电影《九香》中令人难以忘怀的月台送别场景,有现代冰心的诗歌《纸船》……围绕母爱的亲情表达层出不穷,也不会断绝。如今导演贾玲执导的《你好,李焕英》以别出心裁的电影艺术形式延袭了对母爱的传唱,将人生留有的遗憾在电影中实现,时光变迁,亲情不变,母女之间难以大胆表达爱的遗憾在穿越中得到弥补。

回顾《你好,李焕英》整场电影,喜剧元素和悲剧元素交融贯通,直戳泪腺。也许所谓的穿越不过是在母亲弥留之际,贾晓玲俯在母亲病床前瞬间出现的念想,却激起了千万观众反省自身未能尽早关爱母亲所带来的遗憾。

巴拉兹·贝拉在《电影美学》一书中有言:“打闹喜剧,只要有一个真实可信的地方,其余的也就不会显得过分虚假。”这段言论是他对无声电影中情节的评论,这一观点放到现在任何一部电影里作为衡量标准同样适用。本部影片里面最能让人信服的是影片传达出的母女之间的亲情表达,尽管以荒诞的穿越形式表现出来,但还是可以让观众从情感上接受并感受到那份真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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