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威廉姆斯电影配乐中交响乐的创新运用

□ 武晓桐

“电影世界始终拥有一种音乐，这种音乐从气氛上替世界构成了一种特殊的幅度，它不断地丰富电影世界，解释这个世界，有时还校正甚至指挥它。”电影音乐与一般音乐有所不同，电影音乐不是作为独立的纯音乐艺术，而是作为影片综合艺术中的一个重要元素发挥着作用。好的电影音乐可以深化影片主题思想，抒发人物的内心情感，让故事在音乐的烘托下更显生动和真实，引导观众更好地把握情节的发展、人物的情感，使影片更具表现力和吸引力。

交响乐与现代音乐的融合

纵观好莱坞电影音乐发展史，交响乐作为电影配乐曾经盛极一时。早在1933年左右，麦克斯·斯坦纳（Max Steiner）和埃里希·沃尔夫冈·科恩歌德（Erich Wolfgang Korngold）等一些作曲家就把交响乐这种音乐形式搬上了银幕。当时的交响乐是建立在浪漫主义基础上的，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它一直被认为是好莱坞影视音乐的评判标准。在1955—1977年间，好莱坞的音乐格局发生了重大变革，占统治地位的斯坦纳式的交响乐不再是电影配乐的唯一至尊，爵士乐和其他综合性音乐显得同样重要。作曲家们引入了各种不同的不太有结构性的音乐，交响乐逐渐隐退。直到1977年，约翰·威廉姆斯为《星球大战4：新希望》配乐，成功把交响乐重新运用到电影作品中。交响乐的重新使用并不是一种文化的倒退，在斯坦纳和科恩歌德式的电影交响乐的基础上，约翰·威廉姆斯吸收和运用了20世纪50年代起出现的大众音乐形式以及现代音乐中创新的部分，构成一种新的交响乐标准。在每部《星球大战》的开头，威廉姆斯都运用宏大的英雄主义色彩的音乐来配合故事背景介绍，通过管弦乐组合使音乐本身的气势在不知不觉中壮大，既能使整部系列的音乐风格完整统一，又能使观众在心理上获得前后贯穿的感受。同时，他又加入了抒情和活泼的成分，使音乐既贴切故事的主题，又弘扬了英雄们的精神。嘹亮的铜管乐声部吹奏出两个相似的乐句后，就转入了弦乐组演奏，核心的就四句，包括里面的定音鼓敲击、末尾的变奏以及最后的高八度音阶，这些融合在一起产生了乐观主义的情绪，体现了这个主题所要表达的英雄主义色彩。

威廉姆斯在运用史诗般惊心动魄的音乐形式和节奏上，有着令人折服的技巧和熟练的功底。他把19世纪带有自由主义乐旨的浪漫派风格的交响乐重新带回电影配乐当中，开创了美国电影界的一个新时代。他的管弦乐合奏表现为主题旋律题材和节奏上的不断变化——在一些音调上断开，然后从新的乐器中喷涌出来的音乐又回归主题。他将不同的节奏与通俗音乐混合在一起构成一种新的交响乐标准，又将自由和灵活的成分加入到音域的转变过程中去，使之比以往的电影音乐题材更具有主动性。

主题乐调的设定

电影音乐最常用的手法是根据影片的主题思想或人物性格，创造一个或几个凝练而富有表现力的音乐主题，它随着情节进展而重复（或变奏、发展）成为贯穿的主体。这种主体称为主导主题或主导旋律。这种手法是由19世纪德国浪漫主义作曲家瓦格纳首创，通常被称为“主乐调”或者是“乐旨”，就是用不断重复的乐句或乐段来象征某种观念，借此统筹视听艺术风格，并不断提醒观众某个特殊的含义或概念。

正义主题。《星球大战》的主旋律就是主人公卢克的一个音乐主题，每次卢克出场这段音乐都会随之出现。作曲家通过它带给观众正义的音乐感受和胜利的讯号。绝地武士的音乐比较舒缓，但是听上去仍感觉充满力量。比如，每当卢克询问起自己身世的时候通常都会响起英国管和大提琴演奏的一段非常缓慢的音乐，表达了一种对往日的不堪回首；而他决定学习原力对抗帝国军队时，音乐则用的是法国号用来表达对未来的憧憬；当欧比王故意牺牲生命以激发卢克的斗志来对抗黑武士时，音乐用长号表达了卢克紧张的心情；卢克在原力的引导下摧毁了帝国的作战基地，此时用管弦乐齐奏来表达一种激动人心的胜利场景。

在《西斯的复仇》的结尾，阿纳金变成了黑武士，杀害了几乎所有的绝地武士。欧比王为了保存实力，把刚出生的卢克抱给他的叔叔抚养。卢克叔叔接过襁褓中的婴儿，望着远方落下的两个“太阳”，此时虽然黑暗即将降临，帝国已经开始统治宇宙，但是音乐却由低调忧郁的旋律突然转向高潮，和画面形成一种反差，构成一种音画对立（音乐所表现的情绪、节奏、主题等与画面中的影像内容所呈现出的情绪、节奏、主题等截然相反）的关系。充满正义与力量的音乐回荡在耳边，预示着他手中的婴儿将成为绝地武士的新希望，这正好照应了《新希望》中的一个场景，长大后的卢克决定对抗帝国的统治。他站在同一个地方望着远方的两个“太阳”，《星球大战》的主旋律又在耳边响起，由此成为主人公卢克的主题音乐，预示着卢克将摧毁帝国的统治，并且把他的父亲黑武士从黑暗中解救出来。

爱情主题。在影片中，作曲家用弦乐和管风琴来演绎爱情的音乐主题，赋予了爱人们抒情式的舒缓音乐基调。当阿纳金保护阿米达在那卜星逃避追杀的时候，这个爱情主题一直伴随着他们。当阿纳金亲吻阿米达时，爱情主题音乐由开始若隐若现的衬托一下子发展到高潮。正当观众忘情于其中时音乐又戛然而止，阿米达挣脱着跑开了。在此，音乐也预示了他们将来的悲剧结局。

黑暗主题。达斯·西迪奥斯的情感音乐是由《西斯的复仇》中的音乐引入的，作曲家用国王男性化的圣诗朗诵来引入这个音乐片段。达斯·西迪奥斯向众议员炫耀最后的和平以获得支持，此时他的音乐是三拍子的异国情调的音节和音律，但它节奏性的音乐基础被掩盖伪装起来，象征着达斯·西迪奥斯的阴谋即将得逞，此时帝国的轮廓已经渐渐清晰。

黑武士是西迪奥斯的信奉者，他原本是很有潜力的绝地武士阿纳金，但是受到西迪奥斯的诱惑变为黑暗的化身。为了突出他的特点，威廉姆斯保留了人声和重音又混合了打击乐，听上去具一种军国主义色彩，进行曲的节奏型、密集的号角给人感觉特别有压迫感。在阿纳金受到西迪奥斯的诱惑一步步走向黑暗面的过程中，他的性格在音乐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同时音乐也起到了暗示作用。他和阿米达在一起的音乐由爱情主题逐渐向黑武士的旋律靠拢，暗示着阿纳金一步步走向黑暗。他杀死了所有的沙人，黑武士的主题音乐就已经隐约出现了。在他徘徊于光明与黑暗的过程中，他的音乐主题也在绝地武士和黑武士之间徘徊，表现他内心的斗争。当他最终选择黑暗的时候，黑武士的主题音乐最终成型。在《绝地大反攻》的最后，黑武士为了救他的儿子卢克杀死了西迪奥斯，在他回归正义的时候作曲家从音乐色彩上还原了黑武士的本来面目，并且还在他的葬礼上演奏了绝地武士的主题音乐，表示他从黑武士到绝地武士身份的回归。

音乐动机的交锋

电影中经常用不同音乐动机的交锋来反映矛盾冲突，推动矛盾不断向前发展，这点突出表现在阿纳金身上。徘徊在光明与黑暗之间的他内心充满了矛盾和痛苦，与此同时，正义与邪恶的音乐动机也一直在斗争着，表达着他内心复杂的情感。在开始的时候，正义的音乐动机还占上风，邪恶的音乐动机只是偶尔搀杂在其中出现。在他不断违背绝地武士的原则屠杀沙人之后，黑武士的音乐动机就不加掩饰地出现了，直到他杀死了绝地长老云度大师完全沦为西斯的爪牙。在这个过程中，正义与邪恶的音乐动机始终在激烈的冲突着，直到最后黑暗音乐占了上风。

主人公卢克是绝地武士的希望，也是推翻帝国黑暗统治的关键。卢克刚发现自己身世时根本接受不了他一直痛恨且发誓要杀死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此时，两种音乐动机的冲突达到顶峰。音乐动机中有希望，有迷茫，有斗争，但更多的是充满了力量和坚强的意志。

再如，《克隆人的进攻》中欧比王把克隆人军队改编成了正义的军队，此时赋予这支军队的音乐是正义的色彩明亮的音乐。而到了《西斯的复仇》中，随着西斯秘密计划的进行，这支军队的性质也在暗中变化，带有军国主义色彩的音乐动机也逐渐显露。伴随西斯力量的强大，黑暗的动机在与光明动机的交锋中日渐上风。当西斯阴谋得逞，克隆人军队突然向绝地武士发起了攻击，至此黑暗的音乐动机迅速崛起，并且代替光明动机成为克隆人军队的音乐主题。通过这两种音乐动机的交锋，克隆人军队的性质完成了根本性的转变。

多元化音乐元素的运用

在《星球大战》中，作曲家约翰·威廉姆斯除了使用了交响乐以外，还把许多种不同类型的音乐元素完美糅合到一起，从而谱写出一篇绚丽的乐章。

多元化音乐元素塑造外星人形象。影片中出现了千奇百怪的外星人形象，其原型都来自现实世界。在用音乐表达外星人形象时，作曲家巧妙地从现实世界的音乐中变幻出了奇特的“外星音乐”，从而成功塑造出了惟妙惟肖的外星人形象。例如，为了表现矮小又不失个性的伊沃克族（Ewoks），录音师特意找来了一名80多岁的来自中国中部一个小山村中的老奶奶，让她用方言来唱民谣，然后根据这种中国方言民谣的抑扬顿挫的音调合成了影片中谁也没有听过的外星人语言。

塔图因星球上的沙人，性情野蛮残暴，经常集体行动，抢掠杀戮过往行人，就像是一群无恶不作的强盗。作曲家直接抓住了他们性格上的特征，配以战斗性很强的手鼓和号角，组成充满紧迫感的不协调的音调，以此来向人们发出危险的信号，从而表现沙人的可怕形象。

“黑社会”老板贾巴（Jabba）表面上显得“德高望重”，实际上从事的都是肮脏的交易。在表现他的时候，音乐有高雅的一面也有庸俗的一面。在抓走汉斯后卢克派机器人与他会面时，他正斜躺在宝座上休息，后面侍者拿着类似中国宫廷的大羽毛扇子给他扇凉，此时的配乐是优雅的钢琴小奏鸣曲，用来表现他宫廷般的奢华生活。小奏鸣曲一直延续到他拒绝了卢克的条件后，得意忘形的贾巴开始寻欢作乐，此时的音乐变成了典型的disco舞曲，与之前的小奏鸣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该舞曲是由萨克斯、单簧管、口琴等乐器变形过来的，配合各种怪物的怪叫声以及歌女的嬉笑声，用来表现他低俗的一面。

多元化音乐元素表现异域色彩。一、带有神秘色彩的女声吟唱。在《魅影危机》中，那卜星的海底城市里住着那卜星的土著居民刚耿族（Gungans）。潜入海中，渐入眼前的是建筑雄伟、灯火辉煌的海底地下城，此时女声和谐的吟唱把观众带到一个神秘壮观的世界，仿佛走进一个神圣的国度，具有浓厚的西方宗教色彩。

二、爵士酒吧音乐的超现实气氛。为了体现超现实的音乐气氛，作曲家约翰·威廉姆斯选用了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摇摆乐队的音乐风格，他写了两段适合小号、萨克斯、单簧管、钢鼓、电子合成器以及多种打击乐器演奏的爵士乐曲，把外星人酒吧里超现实氛围表现得淋漓尽致。

三、富有节奏感的打击乐元素。伊沃克族生活的环境类似热带丛林，他们还处于原始氏族时期，过着群居生活，盲目崇拜和迷信“神灵”，使用的工具也是长矛、弓箭之类的低级工具。因此在表现他们的时候，作曲家就运用了很多原始的、类似印第安人的打击乐元素来表现原始部落的感觉。

结语

约翰·威廉姆斯的音乐重现了好莱坞黄金年代用大型交响乐团来呈现动听音乐的辉煌场景，尤其是他为《星球大战》系列所作的解说性的音乐，既保证了音乐在每个细致入微的环节的融合，又保证了音乐中建立的深厚的思想内涵。通过分析《星球大战》的音乐可以看出，约翰·威廉姆斯电影配乐中交响乐的创新运用有以下几个特点：第一，把传统交响乐与其他大众音乐形式相结合。第二，旋律简单，容易记忆，直截了当地表现人物特征。第三，把不同类型的音乐加以再创造来表现超现实的音乐形象。正如约翰·威廉姆斯所言，电影音乐要能在众多喧哗中脱颖而出一定要遵循几大原则，即简单、直接、明白、符合主题。总而言之，只有具备可记忆、可哼唱、可预测的魅力，音乐才能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才能算得上是成功的电影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