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落的秩序之园——杭州市滨江区江南单元小学及幼儿园的设计策略与思考

曾群 杨旭 Zeng Qun Yang Xu

总体鸟瞰 © 尹明

近年来，教育建筑的设计中屡见具有创新和突破的实验性尝试，我们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国内建筑师对早年中小学校园建筑设计标准化和套路化的反思，以及在严苛规范束缚下寻求突破的力量。除却形式本身，新的校园建筑设计在创造丰富的空间之余，也在探求让与之相对应的教育模式产生一些改变。

2017年，杭州市滨江区启动了新城区配套教育建筑的建设，我们参与了其中一个小学和幼儿园项目的设计工作。在招标启动会中，业主明确提出了鼓励创新的意愿，这与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也为这个项目提供了一次探索的契机。我们在理性的秩序下构建了几组错落的形体，置入区别于传统教学空间的教学组团，创造了更多宽敞的半室外廊道和平台空间。当收放有致的廊道和错落变化的公共空间被用于教学活动时，课堂的边界有了被打破和外延的可能。

1 围院与箱庭

项目用地虽然与钱塘江仅隔一个街区，但缀嵌于快速扩张的城市新区之内，坐落于高层林立的高密度住宅之间，仍显得闭塞与内向。如何将城市的活力注入基地，闹中取静地从周围稍显冷漠的城市环境中开辟出属于孩子学习和生活的一方天地是设计的出发点。

项目包含一个36 班小学和一个12 班幼儿园。不同于常见的方正校园用地，近300m长、110～130m宽的用地较为狭长，且轮廓不规则。为保证小学及幼儿园各自用地的完整性，方案对基地进行清晰划分，总体采用南北格局，通过简单的物理隔离保证两块用地互无干扰，同时也化解了基地过长的南北进深。由北向南依次布置为小学行政与综合楼、两个教学楼组团和幼儿园，建筑错落的形体和错动的边界也巧妙地契合了不规则的基地轮廓。

为保证300m标准跑道、球场数量及室外活动场地等要求设施的落位，建筑的可排布空间被限制在一个相对狭窄的范围之内，教学空间的形体无法水平展开，我们开始思考如何在高密度的前提下创造一种宽松的围院方式。除北侧一字展开的行政与综合楼作为对外的形象面，小学和幼儿园的教学组团分别采用不同的“箱庭”式营造手法，使其在受限的空间中呈现出丰富的错落状态。

箱庭（はこにわ）原本是一个日语词汇，意为箱中之庭，指将山水景色容纳于空间有限的小箱中的微缩模型。这种在径寸之地的有限空间内通过立体的规划和整合，实现尽可能丰富内容的盆景式手法，对我们有很大启发。建筑体量在竖向上利用交通空间或屋面形成不同标高的活动平台，小学组团以院落为核心组织错动的外部空间，幼儿园组团因其更高的密度形成高低错落的形体，并在屋面规划出了上下串接的立体流线。这些场地空间挤压之后产生的错落体块，有着共同的秩序性母题和正交网格控制逻辑，同时它们共同生长在一个边界清晰的基座之上。微观层面的错落组成了一种宏观层面的整体秩序，也形成了“错落的秩序之园”。

2 单元与模式

传统的小学教学组团排布多为在满足规范要求的日照遮挡间距和25m干扰间距后，计算得出的行列式条状空间或相对闭塞的院落空间，排布高效但缺乏变化。设计尝试以更符合儿童心理的游戏性、互动性和场景化的空间取代传统小学建筑中均质的空间体验，引导通过激发创造与想象力、培养互助沟通和探索精神激发学习兴趣的创新教学模式，创造一些宽度足以跑跳、面积足以逗留的功能空间和交通空间之外的“余留空间”（In-between space）。

与常规由全局到细部的布局方式不同，设计的切入点是教室基本单元的微妙错动。由于场地宽度的限制，本项目由4间教室组成一排单元，比传统的单排教室单元更短，这就带来了塑造私密空间的可能。教室两两错动之后，形成了一个半围合的共享余留空间，为枯燥均质的传统走廊增添活力，也提供了向室外扩展教学活动的可能性。

以这个基本单元为起点，从模块化研究推及群体组合，将两组基本单元镜像面向内院布置，并在东西向置入专用教室与辅助功能，形成一组围合但不封闭的院落，同时联通余留空间，形成一个环通的活动空间内核，置入包括通廊、退台、大楼梯等多样化连续体验活动的空间。小学教学空间由这两个组团构成，分别供低年级和高年级学生使用，这也促生了更多年龄相近但年级不同的学生之间相遇和交流的可能性。

幼儿园组团以相同的逻辑形成高低错落的建筑体量和天然的屋面活动平台，包含各个教学单元的分班活动场地、屋顶农场等。通过楼梯、连桥推动不同区域活动的串联循环，激发出孩子们活动和探索的兴趣。

设计通过收放有致的群体围合及叠山堆石式的造园手法塑造立体丰富的集群形态，不同尺度的主题院落及退台空间，为学生提供多种游园体验。立体串联的多维度空间使围合院落的感受反复出现在不同高度，学生们自由地以不同的路径游走穿行，在不同的区域进行活动体验，并在不同位置观看其他孩子的活动。我们希望每个孩子在幼儿园和小学度过的时间和经历的空间不再是单一重复的线性体验，而是将个性化的独特记忆刻进美好的童年时光。

3 格构与薄纱

建筑师通常不会抛开空间单独谈建筑的造型或表皮呈现出的效果，但这一层级的立面细部处理恰恰可以最直接地体现建筑的表情与神态。一栋建筑穿什么颜色的外衣、具体呈现何种容貌，实际上每天都会被生活、学习在其中的学生所感知，并潜移默化地陪伴他们成长。因此我们不希望建筑呈现出的表情是冰冷或过度严肃的，而希望可以有一些生动、温暖的姿态。在形体细部上，顺应建筑的基本单元，我们以不同尺度的格子为母题，辅以斜切造型，增加立体感与趣味性，错落的开窗和生动的形体为校园营造了生动、活泼的氛围。

在房间尺度、身体尺度和表皮尺度三个层次的表皮构建中，贯彻“格子”这一形态元素，以不同形式化解建筑体量给儿童带来的疏离感。

“房间尺度”的格构是教室南北单元立面的主要构成元素。4.2m的教室层高和9.6m的轴线面宽形成了一个近似于1:2的高宽比例，我们将一间教室对应的立面划分为两个4.2m～4.8m的格构单元，并提供A、B两种造型进行错动布置。当教室单元上下叠合，立面便形成了一种网格体系，同时教室的单元化布置模式也被清晰地反映到立面中。理性且富有韵律的木纤维外墙板作为立面的色彩点缀元素，配合大面积的白色质感涂料，营造了现代、简约而不失活跃的氛围。混凝土浇筑的斜切檐口造型也使建筑在不同阳光照射角度下产生不同的阴影投射角度，影子与形体共同形成了一种有变化的建筑表情。

“身体尺度”的格构是建筑东西立面开窗的基本尺度。根据东西立面辅助房间不同的功能，我们以0.5m这一接近儿童身体尺度的模数为基础，设置了0.5～2m大小不同的开窗，看似随机的排列组合形成点缀于东西大片白墙立面上星罗棋布的矩阵式窗格，为大尺度水平铺开的东西立面增添活泼元素。同时，在室内也营造了可供儿童半身窥探窗外或全身浸沐阳光等不同活动场景的开窗及采光效果。

“表皮尺度”的格构是北侧体育馆和综合楼建筑表皮装饰网格的单元模数。体育馆与综合楼形体顺应北侧基地斜线形成折线，两个体块通过巨大的屋顶连接锚固为一体，是整个校园中尺度最大的建筑。为了消解大尺度的压迫感并增加细节表情，体育馆建筑以铝板单元式装饰网格笼罩，300mm～300mm～300mm为一个网格的基本单元尺寸，通过与建筑外墙脱开500mm并在细部上增加斜切效果的处理，网格的光影关系更加立体。分片区预制并现场拼装之后，网格表皮形成了一层似有似无的模糊态薄纱，在白天和夜晚呈现出差异化的半透效果，同时营造了室内柔和的光照环境。

在三种尺度的立面构成之外，幼儿园因其更小尺度的院落和更细腻的空间，在白色的基底下，引入不同木色组合的立面做法，形成温暖而多样的立面效果。同时，通过建筑形体和材质的变化，形成从上到下多个不同的层次，弱化建筑体量，形成适宜儿童尺度的活动空间，避免空旷、庞大的建筑体量带来的疏离与恐惧感。

4 树院与木屋

小学建筑群体中丰富的廊道和平台空间，将学生从教室内引向室外或半室外，建筑与景观的接触面也因为这些错落的灰空间被尽可能放大。与之相对应的是建筑与景观的关系更加密切，我们希望营造一个柔软而亲近的户外环境，于景观设计中延续建筑形体理念，在方格子式构图之外，设置一些更符合儿童心理和行为模式的曲线元素。在教学楼围合的几个院落中，不同图形元素塑造的四个主题庭院形态各异、两两一组，满足儿童对丰富事物的要求。在这里，绿树成荫又各具形态的院落景观与建筑不是割裂的，而是一种延续与补全建筑空间外延的存在。

与小学组团不同，幼儿园建筑因为场地的局限性和更加集约紧凑的建筑布局，设计的重点转向营造一个温暖而质朴的室内空间。儿童对环境的感知远比成人敏感，明快的色调和多尺度的空间组合是幼儿园室内设计的两个主要策略，我们以此打造适合儿童视觉和心理特征的环境氛围。类似于翁格尔斯（O.M.Unger）在德意志国家建筑博物馆设计中提出的“屋中之屋”的概念，在主要空间内划分出一个相对独立的内胆式空间，除在功能上形成一个自成体系的子空间之外，也给使用者提供更加私密和新奇的空间感受。我们将这一内胆缩小至幼儿的身体尺度，在主空间中置入大小不一、随处可见的一个个“木屋”意象的子空间，走道旁、楼梯下的各类“角落”都被充分利用，置入适合幼儿尺度的活动空间，为儿童提供私密、可躲藏的小空间，使其可以根据自己的想法，分散于不同的区域，通过游戏的方式学习和成长。

5 结语

作为自2017年开始设计至2021年刚刚建成的项目，江南单元小学与幼儿园表达了一种转型的趋势与传统秩序下寻求微妙变化的设计思考。以上四个层面的复盘，相对清晰地呈现出设计的策略。每一个学校建筑都将成为就读学生在人生特定时期的一段无声的陪伴和回忆，我们希望通过设计的思考、空间的引导，为学生提供一段有特色的、积极的成长记忆，并带来辅助教育模式发展的正向反馈。

1,3,11-19 尹明拍摄

2 曾毅拍摄

4-10 作者自绘

1 小学东西立面

2 项目布局模型照片

项目名称：杭州市滨江区江南单元小学及幼儿园项目

业主：杭州市滨江区教育局

建设地点：浙江省杭州市滨江区西浦路

建筑设计：同济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集团）有限公司

项目负责人：曾群、文小琴

设计团队：杨旭、李纯阳、邱彦文、何彬、刘益炜、肖丽娜、张淼、于永平、解天缘（建筑）；许晓梁、李振国、戴嘉琦、贾国庆、姚树典、张文斌、毛鹏程、耿柳珣（结构）；杜文华、施锦岳、王文清（给排水）；刘毅、周谨、朱伟昌、叶耀蔚（暖通）；包顺强、李志平、陈水顺、徐建栋、周程里、朱轶聪、刘晨欣、施国平（电气）

总建筑面积：5.72 万m

设计时间：2017 2018

建成时间：2021

摄影：尹明、曾毅

3 校园内部全景图

设计通过群体围合及造园手法塑造立体丰富的集群形态、不同尺度的主题院落及退台空间，为学生提供多种游园体验。我们希望每个孩子度过的时间、经历的空间不再是单一重复的线性体验，而是将个性化的独特记忆刻进美好的童年时光。

The design creates three-dimensional rich cluster form,different scales of theme courtyards and platform space by means of group enclosure and gardening forms to provide students with a variety of garden experience.We hope that the time and space the child has experienced is no longer a single repeated linear experience,but carving personalized and unique memories into the wonderful childhood.

4 小学组团建筑轴测图

设计的切入点是教室基本单元的微妙错动，两两错动后，形成了一个半围合的共享余留空间，为枯燥均质的传统走廊增添活力，也提供了向室外扩展教学活动的可能性。以这个基本单元为起点，从模块化研究推及群体组合。

The entry point of the design is the subtle dislocation of the basic units of the classroom.After dislocation,a semi-enclosed shared residual space is formed to create vitality to the traditional corridors and to provide outdoor expansion possibilities of teaching activities.Starting with this basic unit,we design from modular research to group combination.

5 教室基本单元及教学楼集群组团推演

6 四个景观内院不同的图形元素

不同于常见的方正校园用地，近300m长、110～130m宽的用地较为狭长，且轮廓不规则。为保证小学及幼儿园各自用地的完整性，方案对基地进行清晰划分，总体采用南北格局，通过简单的物理隔离保证两块用地互无干扰。

Different from the common square campus land,nearly 300m long,110-130m wide land is narrow and long with an irregular contour.In order to ensure the land of the primary school and kindergarten respectively integrity,the project divides the land clearly and the overall north-south pattern is adopted through simple physics isolation to ensure that the two plots do not interfere with each other.

7 一层平面图

8 二层平面图

在房间尺度、身体尺度和表皮尺度三个层次的表皮构建中，贯彻“格子”这一形态元素，以不同形式化解建筑体量给儿童带来的疏离感

In the room scale,body scale and epidermal scale,we adopt the element of "grid"to solve the sense of alienation brought by the building volume to children.

9 体育馆综合楼墙身大样

10 小学南北立面墙身大样

11 体育馆综合楼的薄纱表皮

12 小学南北立面与下沉广场

13 小学教学楼组团与阶梯看台

14，15 小学教学楼组团中的连廊与平台活动空间

16 小学入口广场景观节点

17 幼儿园丰富串联的立体屋面空间

18 幼儿园中庭空间

19 幼儿园中庭及室内尺度各异的木屋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