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职业教育教材的特征与启示
——以民国时期蚕科教材为例

2022-08-05 01:19王启龙
职教论坛 2022年2期
关键词:职业教材学校

□王启龙

2019年,《国家职业教育改革实施方案》(以下简称《方案》)首次提出了职业院校教材开发的基本方向,“倡导使用新型活页式、工作手册式教材并配套开发信息化资源”。同年,国家教材委员会发布的《职业院校教材管理办法》(以下简称《办法》)进一步明确提出,专业课程教材突出理论和实践相统一,强调实践性,注重以真实生产项目、典型工作任务、案例等为载体组织教学单元。足可见,国家层面对于职业教育的关注已经从中观的课程体系建设逐步向微观的教材编写和课堂教学延展,教材建设将成为未来一段时间职业教育改革发展的重要内容之一。

从历史维度看,中国近代学校职业教育起源于清末实业学堂的建立,后随着西方科学技术不断涌入,民国时期实业学校数量逐年增长,大批留学生将国外先进生产技术和教育理念介绍到实业学校的课程教学中,编写了一批具有“师夷长技、中西结合”特点的教材,成为我国职业教育教材的发端。本文选取了受到当时普遍认可的蚕科教材为样本,试图从编写依据、知识选择、框架结构、文字表述、辅助系统和功能定位等角度分析其特征,以期为当下教材的编写提供借鉴。

一、蚕科教材出现的历史背景

教材有广义和狭义之分,本文所指教材即狭义概念上的教科书,即根据教学大纲(或课程标准)编制的、系统地反映学科内容的教学用书[1]。现代意义的教科书需要满足三个条件,一是产生了现代学制,根据学制、依学年学期而编写出版;二是有与之配套的教授书(教授法、教学法)或教学参考书,教授书内容要包括分课教学建议,每课有教学时间建议等;三是依据教学计划规定的学科分门别类地编写和出版[2]。因此,蚕科教材的出现应该定位于学校职业教育的出现,即清末洋务运动中兴办的洋务学堂。

我国近代第一批蚕业学校——浙江蚕学馆于1897年8月由杭州知府林启在杭州创办,学业设置为两年。虽然中国是世界上最早发明栽桑养蚕的国家,但到了近代,日本在明治维新后蚕丝业依靠技术进步获得迅速发展,蚕桑技术比中国更为进步。因此,蚕学馆立馆之初不乏从日本聘任的教师,课程设置(见表1)也主要参照日本东京蚕业讲习所[3],所用的教材大多为日本明文堂、日本弘道馆等出版的蚕桑教材译本[4]。虽蚕学馆曾编译了不少学术著作,如《微粒子病肉眼鉴定法》《蚕外记》《饲蚕新法》《蚕业述要》《饲育要览》《屑茧缫丝》等,但这些著作主要定位于普及科学知识,推广改进育蚕、缫丝技术,并非按照学年编制,因此不能看作是狭义的教材。

表1 浙江蚕学馆课程设置(1898年)

蚕业教育的快速发展和政府对课程的规约激发了对蚕科教材的诉求。1905年以前,中国始终是全球最大的蚕丝生产国,丝绸出口占中国出口贸易份额的很大比重。鸦片战争后,随着西方科学技术不断进入中国,蚕丝行业逐步根据欧美市场的需求,改组传统的生产结构和流通结构,引进新式机器缴丝,以大机器生产的近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逐步取代小农个体经营[5]。随着大批外商缫丝厂的建立,以及民间桑蚕养殖业的发展,蚕丝业对桑树种植、蚕养殖、 缫丝加工和丝绸织造等人才需求愈加强烈,蚕业教育得以快速发展,农业学校中的蚕科、蚕业专门学校和机构逐渐增多,比较有代表性的有江苏金匮县蚕学会(1899)、江南蚕桑树艺公所(1901)、上海私立女子蚕业学堂(1904)等等。据不完全统计,1912—1916年间,全国独立设置的甲、乙种蚕业学校和蚕业讲习所40 余所,全国甲、乙种农业学校共计300 余所,众多农业学校开设了蚕科,桑蚕教育的规模确实可观,职业学校课程设置和实施也因此得到了政府关注。早在1904年清政府颁行的《奏定学堂章程》和《奏定实业学堂通则》中,就对各级实业学堂的学习年限、培养目标和课程设置均作出了明确规定,并在各级农业学堂中设置“蚕科”,正式确立了蚕科作为一个专业的合法地位。1913年,教育部公布《实业学校令》和《实业学校规程》,进一步明确了各级各类实业学校的修业年限和课程设置。在一系列规范办学要求之下,外国教材译本内容的单一性和滞后性,已经难以满足蚕桑技术人才培养的要求,本土蚕科教材的需求日渐显露。

二、民国时期蚕科教材出版概况

从以往研究来看,普遍认为商务印书馆是我国近代最大的中小学教材编写出版机构。本研究发现,商务印书馆也是当时出版职业学校教材的主体。从目前作者收集到的200 余本民国时期教材来看,多数为商务印书馆出版发行,并主要集中工科、农科类教材,当时实力排名较强的世界书局主要以商科类教材为主。1915—1918年,商务印书馆先后印制发行了我国著名的蚕丝理论奠基人和蚕丝教育家、时任江苏省立女子蚕业学校校长郑辟疆先生主编的《制丝》《桑树栽培》等8 本教材(见表2),成为我国蚕科职业教育最早、系统性最强、采用范围最广的教材。也由此拉开了近代蚕科教材本土编写的序幕[6]。

表2 民国时期出版的部分蚕科教材

从教材的编者来看,均是具有丰富教学经历的教师。比如戴礼澄,浙江奉化人,1930年毕业于国立浙江大学蚕桑系本科,后从教于江苏省立女子蚕业学校,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进入中国农业科学院蚕业研究所。最为典型的代表是郑辟疆。郑辟疆1880年出生于江苏省吴江县,1900年考入我国近代第一所培养蚕丝业科技人才的学校——浙江蚕学馆,毕业后留馆工作,1903年东渡日本,就读于长崎农林高等专门学校蚕科。1905—1917年,在山东青州蚕丝学堂、 山东省立农业专门学校任教。1918年,出任江苏省立女子蚕业学校校长,直至去世,担任校长50 余年。出任校长第二年,郑辟疆在借鉴日本蚕科教材基础上,着手编写出版《制丝》等8 本教材,直至1928年再版10 余次。

三、蚕科教材的基本特征

(一)编写依据:遵循国家法令相关要求

教材是课程的物质载体,是课程内容的具体呈现形式。因此,教材的编写必须要遵循课程设计的总体要求。课程设计又涉及价值取向,一般说来可以分为国家主义、集体主义和个体主义。近代蚕科教材的编写充分体现了国家主义的取向,主要体现在教材功能定位、教材名称与教材内容等方面遵循国家的相关要求。

国家法规明确教学科目和教学内容,是教材编写的重要依据。1913—1915年,国民政府先后公布《实业学校令》《实业学校规程》,对实业学校办学定位、科目设置、教材审定制度等均作出详细规定,其中《实业学校令》明确了实业学校以“教授农、工、商业必需之知识、技能为目的”[7]732的办学方针,而《实业学校规程》中对各类实业学校各科的教学科目做了详细说明,其中甲种实业学校蚕科开设的专业课程为13 门左右,乙种学校为9 门[7]735-736,除制种学、细菌学、 蚕业经济三门科目乙种学校不设以外,其余科目设定基本相同(见表3)。对照《实业学校规程》科目要求不难发现,当时出版的绝大多数教材名称与科目要求基本一致。在此基础上,教材内容也充分遵照《实业学校规程》《课程标准》等文件。比如,《制丝》前言中明确提到,“凡选择材料分配顺序悉照实业学校规程编纂”[8]1;《生丝检验论》 的编辑要旨中也明确“本书编制,遵照教育部颁布课程标准中之各项规定”[9]。充分说明当时编者十分明确国家对教材编写的相关要求。

表3 《实业学校规程》中对甲、乙种农业学校/蚕业学校蚕科科目设定要求

教材审查制度保障了教材编写符合国家要求。我国近代教材编审制度先后历经“自由制”到“国定制”,再到“审定制”的发展阶段。《特定教育纲要》明确提出了教材“国定制与审定制并行”的审定制度[7]750。由于职业教育类型、层次和科目繁多,政府难有能力和精力对教材实现全部编写与审定,特向各省市职业学校征集各科自编讲义,择优刊印教本,供各学校之采用,先后征得讲义200 余种,委托商务印书馆组建了包括黄炎培在内的由26 名全国职业教育专家及著名职业学校校长组成的“职业学校教科书委员会”,对其甄选印行。虽然《特定教育纲要》未明确教材的审查标准,并伴随复辟失败而废止,但教材审定制度一直延续。从教材尾页的审定批词中可以看出,当时的审定标准采纳了《奏定学务纲要》中“宗旨纯正、说理明显、繁简合法、善于措辞、合于讲授之用”的教材编写原则。比如,《桑树栽培》的审定批词为“是书于选种栽培防害等事,详明得要。”[10]《蚕体病理》的审定批词为“是书于病原病征实验预防各项缕述明晰,皆有所本,实为切用之书。”[11]1

(二)知识选择:秉持“切合实用”理念

教材的核心功能之一是系统地表达作为课程内容的知识。职业教育教材一般包含理论知识,实践知识和经验知识等多种知识类型。依据何种导向或理念选取知识是职业教育教材编写需要回答的关键问题。

民国时期职业教育的办学深受杜威实用主义思想的影响,在教材编写上也体现得淋漓尽致,很多编者在教材的前言部分明确提出了“切合实用”的编写理念。比如,“本书之取材概为最新之学理与实验,并皆适切于我国实用者。”[12]“本书趋重实用,故无虚浮言论。”[13]“本书编辑取材范围,……顺次详述实用上必要之理论与技术,使读者得充分领略之便利。”[14]

虽然“切合实用”的编写理念多为编者趋于一致,但不同的教材在知识的选择和具体表达形式上仍具有明显差异,主要与其定位相关。比如,《蚕体生理》《蚕体病理》等定位在理论知识的教材,其主要设计目标是精选并表达清楚相关理论知识,其侧重在对概念和原理表述的清晰性、准确性、简练性、实用性,因此内容多为表达清楚蚕体生理、病理及其内部结构的相关理论知识为主,兼顾蚕的养殖、蚕病预防方法等实践知识;而《制丝》《桑树栽培》等定位在实践知识的教材,其首要目标是表达清楚完成制丝、桑树栽培等工作任务所需要的各类实践知识,包括工作对象知识、工作结果知识、工具设备知识和工作方法知识等,兼顾了相关理论知识和经验知识。比如,《制丝》教材将“蚕丝之性质”这一原理性知识部分置于全书最后一章,体现编者“先掌握职业技能再建构职业知识”的设计思路;再如,第六章“缫丝”中有“添绪”一节,该节分为四段,分别“添绪之必要”“添绪之方法”“丝缕之配合”“断绪之方法”,除第一段为理论知识外,其余三段皆为行动导向十分明显的实践知识,实践知识的比重明显高于理论知识和经验知识。这些都是对“切合实用”理念的直接映照。

(三)框架结构:以“工作顺序”作为编排逻辑

教材是课程内容的直观展现。教材内容呈现的逻辑结构将很大程度上影响学习者知识和技能形成的过程与结果。通过分析发现,多数教材将工作顺序作为编排逻辑。正如《生丝检验论》的编者提到,“本书将生丝检验各项目,依检验顺序分章叙述,并依其在检验中的地位之重轻,而分繁简……”[9]。

从教材整体框架来看,蚕科教材以工作顺序作为章的排列逻辑。比如,《制丝》教材第二至五章为制丝前的准备工作;第六至九章为制丝的核心技术环节;第十至十三章为制丝后的经营与管理等(见表4)。再如,《桑树栽培》教材第三至五章为桑树栽培的影响因素; 第六至九章为桑树栽培的具体方法;第十至十一章为采桑与管理;第十二至十八章为病害、兽虫害预防与处理(见表5)。

表4 《制丝》教材章标题与内容提要

其次,从各章知识的组织顺序看,主要有两种方式,一种按照工作的先后顺序即工作流程或步骤进行组织。比如,《制丝》第六章“缫丝”共包括14节,分别为缫丝的14 个工作流程。再如,《桑树栽培》第九章“培养”共包括4 节,分别为耕耘、施肥、整枝、结束等桑树培养的4 个工作步骤(见表6)。另一种按照工作内容的类别进行编排,各节之间内容为并列关系。比如,《制丝》第十一章“蚕丝检查”共包括7 节,分别为蚕丝检查的正量、练减、再缫等3 种方法和色泽、纤度、颣节、强伸力4 个检查维度。再如,《桑树栽培》第八章“剪定法”,具体介绍了地桑、拳桑、轮伐桑等5 种剪定法(见表6)。

表6 基于工作过程和工作内容类别的课程知识排列举例

(四)语言文字:表达精细助力价值观形成

文字书写符号是意义的直接形式,读者通过文字符号直接获取符号所表达的意义。教材中的文字表述除了传递信息以外,往往会不自觉地带有价值情感。对于原理、法则方面的表述越抽象越概括,越容易引起读者思考;对于事实细节的表达得越丰富和细致就会让读者印象深刻和持久。

梳理发现,蚕科教材在文字的表述上对于程序性知识的描述比陈述性知识更为详尽和细致。比如,《制丝》第六章“缫丝”中第六节“添绪”,在首段首先讲解“添绪之必要”时,其表述仅60 余字,将添绪的背景、定义、意义等理论知识进行了简单表达。“丝本为数条蚕丝合成者,故缫丝间有落绪茧或缫完茧,减少预订粒数之际,必以他茧添足之,是称添绪。添绪之巧拙,于纤度之齐否及类节之多少,均大有影响。”[8]55而在介绍具体的添绪方法时,教材则用了223 个字来描述指头添绪法之一的卷添法,其对于卷添动作的描述十分详细,甚至具体到每个手指。比如,“卷添法者,以右手撮添足之茧,以左手握其绪丝,投茧于缫茧之傍,更以右手握绪丝之下方,置于食指内部,以左食指极接近之一卷而位于右食指外部,以左拇指抑右食指之绪丝,而左食指稍用力,则切断而留其丝端五六分于右食指端。同时仰向其手而向集绪器下七八分处投之,则丝端自附干丝而上焉,或绪丝既置于右食指之内部时,将左拇指之腹面与缠有茧丝之右食指腹面相合,其上再以左食指腹面压之,然后以右食指向左食指一转,使左食指占右食指之旧位,则绪丝自切断而附着于左拇指之腹面,乃移于右食指之腹面,速投于集绪器下,亦可。”[8]56

同时,教材中通过直接的文字表达传递积极的价值观。比如《制丝》首章首节开篇的第一段内容,即“丝之优美”,“蚕丝在各种纤维中,强任美观,推为第一,以之制帛,非特轻软无比,鲜艳光滑,亦无出其右者,历来见重与各国,是为衣服之上等原料。”[8]5第四节“制丝须知”中,共列举了9 条制丝的关键条件,其中第二至九条为丝本身的判断标准,而第一条即强调制丝者的职业态度,“不可有丝毫苟且,以图意识蒙混,致失其信用。”[8]7

(五)辅助系统:多样图表助力师生教学

教材呈现内容的符号有两类:视觉符号和语文符号。图表(视觉符号)和文字(语文符号)呈现内容各有所长。其中,视觉符号主要是图表,它在教材设计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国内外的研究一致认为,图表有两个优点:一是图表可为确认难以认识的文字提供线索;二是图表可刺激阅读的兴趣,激发学习动机,更好地理解教材所提供的知识信息[15]。

选取《制丝》《蚕体病理》《桑树栽培》《蚕体解剖》4 本教材,对其页数、字数和插图数量进行统计发现,插图不仅数量较多,且多数绘制精致。《制丝》《蚕体病理》《桑树栽培》三本图页比在0.34—0.44 之间,平均3 页至少有1 个插图,《蚕体解剖》图页比甚至高达1.38,平均每2 页有3 个插图(见表7)。同时,从字图比的角度更能凸显插图比例之高。鉴于当时教材的尺寸,每页字数一般不超过350 字,因此前三本教材平均每千字即有一个插图,而《蚕体解剖》平均每230 个字就配有一个插图。

表7 部分教材插图(表)数量情况

从图表类型上看,鉴于当时影像技术限制,教材中的插图主要以手绘为主,按内容类型可以分为实物图(如图1)、操作手势图(如图2)和知识关系图(如图3)等三类;表则以化学或生物成分的数据为多。对于插图而言,除了其手工绘制精细程度达到较高水准外,作者将动作技能中难以表述的具体动作以图片形式加以展示,并配以上文中提到的细致文字说明,大大提高了可读性,最能凸显职业教育的特色。

图1 实物图举例——酷尔匿歇型气罐

图2 操作手势图举例——指头添绪式

图3 知识关系图举例——蚕病预防方法与目的

(六)功能定位:兼顾多层次学校的教学需要

教材的编写一定要明确其功能定位,关键在于明晰目标学习者的类型与层次。现代意义的教材应满足的三大条件之一就是要根据学制、依学年学期而编写出版。也就是说,教材要首先服务于特定学习阶段的学习者,一般是针对特定年级和科目编写,具有较强的分层特征。我国近代的职业学校一般分为两个层次,即实业学校和专门学校,分属中等教育的高等教育层次,另外还有面向从业人员的培训机构——职业讲习所。从学校囊括的专业广度划分,可以分为综合型的学校,以及专科型的特定科目学校两类,比如在农业教育领域,主要有农业学校、蚕业学校等。

通过对近代蚕科教材的前言和审定词发现,当时的编者们采取了“兼顾”设计的思路,即在编写教材时并不是针对单一层次学校的需求,而是兼顾到甲、乙种蚕业学校及讲习所等多种层次学校教学的需要。比如《蚕体病理》《蚕体解剖》等多本教材的前言中均明确提到,“本书之编辑以充甲乙蚕业学校或讲习所及甲乙种农业学校蚕业科等教科用为目的。”[11]1这一编写策略也得到了教科书委员会的认可。《蚕体病理》的审定批词为“是书于病原病征实验预防各项缕述明晰,皆有所本,实为切用之书,准予审定作为蚕业补习所及甲乙种农业科等教科用书。”[11]117

同时,从审定批词中也可以看出,当时教育部的审定较为严格,会针对教材内容是否适合多层次学校使用进行判断,部分教材的审定结果与作者设计初衷并不一致。比如在《制丝》前言中,作者虽然提出“本书专供甲乙种蚕业学校或讲习所及甲乙种农业学校蚕业专业教授之用。”[8]1但是教科书委员会认为“该书大体尚无不合,唯详于洋缫,略于土缫,于乙种学生未尽适用,应暂予审定作为甲种学校制丝科教科书。”[8]117

那么,如何在内容上区分不同类型和层次? 多数教材采取了以字体大小区分的方式,大字一般为实践知识,或为动作技能的表述;小字部分一般为理论知识,即对于大字部分的原理性解读或说明。因此,层次较高的甲种农业和蚕业学校使用时,大小字均要教学;而层次稍低的乙种蚕业学校或讲习所与甲种农业学校农业科或甲种农业讲习所及程度相当之补习学校等教科用时,均省去其小字部。另外,字体大小区分的形式可分为两类,一类是以节为单位,全节整体改为小字,比如《制丝》第四章“机械”,第一、六、七节分别为“干茧器、缫丝器械、转缫器”全部为大字,而第二、三、四、五节分别为“汽罐、汽机、水车、唧筒”全部为小字;另一类以段落为单位,上下两段分为大小字穿插加以区分。比如,《桑树栽培》第9 章第一节“耕耘”中,对于第二至四回耕地的操作时间、要求采用大字讲述,对于操作背后的原理、意义等则用小字在下一段说明(如图4)。

图4 大小字举例——桑树栽培之耕耘

四、启示与展望

通过初步研究发现,近代蚕科教材从知识选择、内容编排、辅助系统、功能定位等方面均具有一定特色,对于当前职业院校教材的编写具有较强的借鉴意义。

(一)加强教材审查,明确标准导向编写范式

当前,国家明确了职业教育教材编写的依据,即职业院校教材规划及国家教学标准和职业标准(以下简称“两类标准”)。教材规划作教育行政手段可以通过申报、审批等环节充分引导教材编写。问题在于,如何确保两类标准成为教材编写的依据? 如何保障出版教材与标准相符? 研究发现,近代职业教育教材审查,主要采取了以《实业学校规程》《课程标准》 等国家法令规定课程内容和教材编写依据,以及实施教材出版前审查制度两大举措。

笔者认为,确保两类标准在教材编写中的指导地位,需要在三个方面努力。一是要提高标准的法律地位。当前,教材编写普遍未将标准作为编写依据,其主要原因在于相关要求主要出自教育行政部门,对于教材出版单位的约束力十分有限。因此,建议将两类标准作为职业院校课程设置和教材编写的依据,在《职业教育法》中明确规定下来,为教材编写、审查和监管提供法理基础。二是要建立教材内容审核制度,国家和省级职业教育行政部门应组织专业大类教材审查委员会,依托各级专业教学指导委员会和第三方机构,对教材内容与相关标准的一致性程度进行抽样审核。三是要进一步完善国家和省级专业教学标准和课程标准的分层开发制度,不断提高专业教学标准和课程标准的规范性、科学性和实用性,确保两类标准能够为教材编写提供有效内容。

(二)明确需求导向,围绕“四新”优化教材内容

选择什么内容进教材?这是职业教育教材编者首先要面对的基本问题。从目前国家相关要求来看,专业教材内容要对接科技发展趋势和市场需求,重点体现“四新”,即产业发展的最新进展、新技术、新工艺、新规范等,体现出服务产业、适应需求的编写导向。从近代蚕科教材内容来看,其内容选择也展现出紧跟产业发展的特征,比如,体现西方科学技术的《蚕体生理学》《蚕体解剖学》等教材,以及“详于洋缫、略于土缫”的《制丝》教材,均是当时世界先进蚕桑技术和我国本土桑蚕产业发展实际相结合的产物。

教材内容的遴选对编者和出版社提出了新要求。由于我国地域广阔,产业发展水平迥异,各地职业教育专业定位和课程众多,教材编写的相对滞后性特点决定了教材难以满足不同院校的需求。因此,不仅要回答“选择什么内容进教材?”的问题,还要明晰“谁来选”的问题。笔者认为,目前将内容更新完全交由教材编者和出版社的方式,是难以解决“四新”内容不足问题的。对于院校和教师而言,也要具备教材二次开发的能力,尤其是尚不具备编写教材能力的学校,更要以国家规划教材为基础,将当地产业发展中的“四新”内容形成校本讲义或补充读本,以辅助教学。而对于地方教育行政部门而言,需要加强对职业院校教材尤其是专业核心教材的监控力度,建立教材选用备案和定期抽查制度,对于内容老旧教材和与产业发展趋势不符的教材,及时清退出教材目录和课堂,待修订审查后方可使用。

(三)根据职业特点,合理编排教材内容逻辑

选择合适的内容以后,按什么逻辑将这些内容进行编排和呈现? 是教材编写重要的技术问题。课程和教材内容一般有两种组织模式,一是基于知识本身的逻辑进行组织,一般称为学科模式;另一种是以工作任务为逻辑进行编排,一般称为任务中心模式。纵观当前的职业教育教材,相当一部分是参照普通教育的学科逻辑编写,这对于大多数逻辑思维能力偏弱、抽象概念学习困难的职业院校学生而言,具有较高的学习难度。任务中心模式的课程和教材,可以更有效帮助学生形成技术实践能力。近代蚕科教材的内容组织普遍采用了以工作顺序为逻辑的编排方式,体现了明显的职业特征。尤其是“先掌握职业能力再建构职业知识”的编写理念,这对于学习者快速系统地构建工作认知提供了可能。

教材的设计要服务课程定位与目标。职业教育作为类型教育,决定了其教材内容要与职业人才培养的需求对接,即以学习“技术”“技能”为首要目的,而不强调学科知识体系的完整性;同时,职业教育内部又有层次差别,这就决定了不同层次的教材要呼应不同的人才培育定位。由于不同层次人才定位不同,岗位不同,使得工作内容和方式不同,这就决定了教材内容的排序逻辑也要与之匹配,并不是一本教材就以单一逻辑一以贯之,要结合具体内容匹配适合的逻辑排列方式。比如,制造类侧重技能的内容,主要以人和工具两大要素构成,强调技能实施过程和结果的标准化,这类内容板块适宜以“工作过程”的逻辑进行;服务管理类的内容,主要以人作为核心要素,工作内容、流程和结果相对非标准化和固定,因此更适宜采取以不同“情景”为逻辑主线编排;设计类内容,职业能力要求具有相对完整性和综合性特点,宜以不同类型或诉求作为主线,以“项目”的逻辑呈现。

(四)借助信息技术,优化教材辅助阅读系统

作为类型教育,职业教育的教材本应具有“类型”特征,其关键在于知识类型的选择与呈现方式。从知识类型上看,一般说来,普通教育强调知识符合的学科逻辑的“严谨性”,因此侧重于原理性知识或波兰尼所谓显性知识,即“应知”的知识;而职业教育侧重于技术技能的培育,强调知识符合的职业工作逻辑的“应用性”,重在建构实践知识、操作知识,即“应会”的知识,而这类知识属于默会知识,因此不便于以文字符号来呈现。从近代蚕科教材的内容选择上可以看出,其对于实践知识、操作知识向视觉符号和文字符号转换进行了大胆尝试,教材中多数内容属于“应会”知识,形成了以“应会”知识为主、“应知”知识为辅的知识布局形态,对于当前教材的知识选择与优化呈现方式极有借鉴意义。

当代心理学的发展和研究表明,人的认知方式各不相同,有些学生通过视觉对所要学习的内容较容易认知和记忆,有的则通过听觉对教材较容易认知和记忆所要学习的内容。教材图表要按照一定年龄阶段学生的经验、能力、兴趣和需要来组织教材图表,使学生易于理解,并形成对知识的整体理解和认识,从而提高学习的效果。人的心理发展是依具体形象思维向抽象逻辑思维的规律进行的,教材图表设计也要按此心理发展规律和特征来安排,适合各年龄阶段学生的身心发展特点。对于当前职业教育生源特性而言,多数学生的抽象逻辑思维较弱,具体形象思维相对较强,图表、动画、视频等辅助阅读系统对于职业院校学生而言更为重要。因此,职业院校的教材设计,应遵循相关心理学、脑科学、符号学和教材领域的研究成果,适当降低文字比例,在合适位置适度增加实物图、关系图、数据表等,并借助信息技术手段,增加动画和视频等教学资源,提高教材可读性,降低学生的入门难度。

(五)面向体系建设,开发跨学段适用教材

当前,我国正在构建现代职业教育体系,探索举办本科和研究生层次的职业教育,为学生发展打通学历上升通道。但在实际工作中,如何对相同专业不同层次的课程教学内容进行区分,始终是院校在课程和教材开发时面对的难点问题,进而导致不同学段的同名称教材中,经常出现内容断档、重复的现象,这对于教材开发者而言是资源浪费,对于教师教学而言是增添烦恼。近代蚕科教材以大小字体来区分内容难度,供不同层次和类型学校选用的做法很有特点,较为巧妙地解决了教材重复编写、内容不衔接的问题。

当前,职业院校的教材编写也可尝试采用此种方式,打破教材分段编写固有模式,以高职或本科层次对应岗位群工作任务和职业能力为主、兼顾中职对应岗位及职业能力,选择和组织教材内容,形成教材文本后,通过分段或分节的形式,或是以字体、颜色、标识等方式,将教材中各部分内容的难度区分出来,并面向不同层次和类型学校标注“必学”或“选学”建议,比如“中职及以上必学”“高职必学、中职选学”等,从而实现一本教材可供不同学段使用,提高跨学历层次间教材知识的连贯性,同时缓解教材重复开发、重复购买造成的资源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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