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筱荣,郭圳凝
(1.安徽中医药大学 a.人文与国际教育交流学院; b.医药经济管理学院,安徽 合肥 230012;2.安徽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主要是指突然发生的,造成或者可能造成社会公众健康严重损害的重大传染病疫情、群体性不明原因疾病、重大食物和职业中毒以及其他严重影响公众健康的事件,此类事件一般具有突发性、紧迫性、危害性、不确定性、多样性、复杂性和全球流动性等多重特征[1]。在互联网技术迅速发展的时代背景下,突发公共卫生事件防治不仅关涉公共卫生事件本身的治理,同时也关涉网络舆论的引导与治理。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网络舆论具有正负效应,一方面能疏解民意、强化社会沟通和科学决策,另一方面可能在网络中放大负面影响形成“蝴蝶效应”,引发极端情绪和谣言,危害人民身心健康和社会安定团结。受网络空间交往的虚拟性、隐匿性、参与度高、涉及面广等特点影响,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网络舆论治理难度较大。从近几年发生的埃博拉病毒、H7N9型禽流感疫情、问题疫苗事件、新冠疫情等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防治经验和教训来看,梳理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网络舆论生成和演化的机理,找寻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网络舆论引导的正确策略,形成网络舆论引导的正向合力,对于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治理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
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网络舆论的潜伏、爆发、发展和衰退并不是毫无逻辑和规律的,其演化本质上是一定的要素条件在相关演化机理的作用下的不断发展。一般而言,网络舆情是互联网上人们关于某类事件的认知、态度、情感和行为倾向的集合。网络舆论则是多数人共有的意见,即具有一定的倾向性的认知、态度、情感和行为的网民数量达到较大的比例,才可称之为舆论,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网络舆论是网民对于特定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具有倾向性的知情意的集合。通过对登革热、疫苗事件、埃博拉病毒等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网络舆论的分析可以发现,网络舆论的孕育生成有着自身的规律,其是网民对相关事件的观念、态度在网络空间的反应,是网络舆论主体、舆论客体、网站和论坛等网络空间舆论载体共同作用下产生的。伴随网络议题的生成,网民聚合对议题进行参与讨论,交织着各种利益倾向和观点态度,并通过网络平台扩散传播。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网络舆论是实践逻辑、现实逻辑和理论逻辑的交汇产物。
“实践的观点是辩证唯物论的认识论之第一的和基本的观点。”[2]284网络舆论作为网民在网络空间的现实表现,分析其机理离不开实践唯物主义的视角,“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3]135,实践是主体参与社会互动、维持生存和发展的基础,实践活动是促进人类认识世界、了解世界、改造世界的基础,也是真理与价值统一的基础。网络舆论反映了网民群体对突发重大公共卫生事件相关舆情要件的思维、观念、情绪,即体现了网民话语体系建构下的意识形态问题,体现了网络参与者能动改造客观网络空间,促进主体、客体交融互动,并以此反映现实社会需求的实践过程和结构。其中,主体即网络生活中的各类网民,他们在网络空间表达自己的观点、情绪和态度,或是进行简单的浏览、转载等活动。马克思认为客体是指人类活动对象的总和,在此是指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相关的各种舆情,如疫苗事件中的疫苗来源、流向,涉事企业、相关政府部门的处理措施;突发传染病事件中的病毒、传播方式、治疗方法、感染人数、政府应对等。网民通过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相关的网络信息进行传输或是加工,进行网络实践活动。
德国哲学家哈贝马斯认为:“交往行为(kommunikatives Handeln)概念所涉及到的是至少两个以上具有言语和行为能力的主体之间的互动,这些主体使用(口头的或口头之外的)手段,建立起一种人际关系。”[4]84这种交往行为是“主体际”的,即“主体与其他主体”利用语言交互沟通、相互作用的行为。网络空间主体的交往行为是一种实践行为,是主体在互动过程中获取信息、表达观点、输出情感并不断建立起相互理解的理性过程,是自为自发的实践过程,网络交往实践构成了网络舆论生成的机理基础,也即在相关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信息被网民察觉,并自觉参与聚集讨论,网络舆论才得以形成,如果只有零散的事件信息,没有网民的广泛参与进而使事件形成相关的议题,就不会有网络舆论的出现。由此看来,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网络舆论的酝酿生成实际上是网民交往互动的实践过程,其由热点、焦点事件引燃,网民通过网络媒介进行信息的搜寻和事件相关议题的讨论。在网民对网络议题的持续参与中,话语不断汇聚,逐步形成具有一定倾向性的观点舆论,推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网络舆论的生成、发展。
所谓现实逻辑,是指在考察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网络舆论生成和演化的机理上,以客观现实为依据,对推动网络舆论形成和发展的客观事物之间的关系进行梳理,对舆情动力要素进行分析,进而把握网络舆论的生成和发展的基础。“不是意识决定生活,而是生活决定意识”[5]525“人们的意识取决于人们的存在而不是相反”[6]598,马克思在探讨社会客观现实及人们的意识时,明确指出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社会意识则是社会存在的反映。从唯物史观来看,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网络舆论的事件表象之下,还需要探究舆论背后的本质和必然性,把握偶然与必然、现象与本质、感性与理性之间的关系,从网络空间包含的客观社会存在,结合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客观实际,从网络议题、网民利益诉求、网络信息技术等方面加以分析把握。
首先,网络舆论作为一种社会意识,是社会存在的反映。正是由于现实社会中诸如问题疫苗、重大传染病或食物中毒等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产生,才构成了网络议题及内容的来源,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发生、发展、解决的整个动态变化过程决定了网络舆论的走向。如山东问题疫苗事件爆发初期,问题疫苗对人们生命健康可能造成的危害引发了关于疫苗来源、疫苗流向、疫苗波及范围等多个向度的议题。随着议题相关信息的披露,公众信息需求得到满足,新的议题如企业问责、政府监管、社会公信力等方面聚集了大量的网络舆论。再如新冠肺炎相关舆论从疫情爆发初期是否存在人传人的议题转向后期复工复产举措、防范境外病例的议题,都体现了客观社会存在是决定网络舆论的先决条件。其次,网民的利益诉求推动舆论生成。“人们奋斗所争取的一切,都同他们的利益有关。”[7]82并不是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所有的议题都能形成网络舆论,只有当公共卫生事件关系到网民自身利益,或直接危害身心健康、或事件折射出的问题冲击了网民原有的价值观念、或是事件本身的离奇性特殊性引发了网民探索欲望时,才有可能聚焦汇合成网络舆论。最后,网络信息技术的发展,使得网络准入门槛进一步降低,越来越多的人能够参与到网络空间社会互动中。如果没有足够数量的网民参与,网络空间中的观点、意见就是零散的,不会聚合形成具有倾向性的网络舆论。正是由于网络的发展,进一步降低了网络参与的门槛,从技术上赋予了网民参与的条件,参与舆论的网民增多,从而促成了网络舆论的发展。因而,从现实逻辑来看,事件本身的生成和发展、网民利益诉求、网络信息技术的合力构成了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网络舆论生成的基础。
一方面,从思想政治教育学的理论范畴来看,思想与行为是现代思想政治教育学中最常见、最简单、最抽象的一对范畴[8],思想和行为之间的关系是分析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网络舆论的逻辑起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网络舆论是网民思想行为的表现形式,是舆论主客体在网络环境中交互作用的结果。网民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爆发后,对问题的关注会引发网民交往行为,如信息的搜索、对事件概况和观点的转发、点赞、评论等行为。不同的思想、心理又引发不同的需求,导致对相同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关注的焦点存在差异。如在突发传染病事件中,受感染人群、医务工作者与事件关系更为紧密,他们更关注病情的治疗;而随着地域圈层外化,普通网民可能更关注疾病的扩散情况、病毒的传播途径、预防措施;“网络水军”可能借机炒作,推高相关商品的价格以谋求经济利益;还有的网民由于担心自己被感染,将病毒妖魔化,将传染病引致特定地区的地域歧视;还有的西方政客借机玩一些政治游戏,将病毒溯源政治化、污名化及意识形态化。主体的需求、思想及价值偏好不一,导致网络舆论场多元复杂。同时,网络舆论又反过来影响人们的交往实践,舆论观点的汇集、转变强化着舆论主体的思想、心理、行为,造成诸如“沉默的螺旋效应”“群体极化效应”“反沉默螺旋效应”等现象。总之,思想与行为相互作用、相互制约,促成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网络舆论的周期运动。
另一方面,从传播学的理论范畴来看,舆论的生成演化是一个传播的过程,是一个信息有效传播、公众注意力聚合的过程。哈罗德·拉斯韦尔(Harold Lasswell)指出,任何传播活动都是传播主体、传播对象、传播媒介、传播内容和传播效果共同作用的结果,其传播演化遵循“主体→内容→媒介→对象→效果”五个阶段。根据拉斯韦尔的“5W”理论,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网络舆论的生成机理可以概括为:网民个体受相关的事件触发,通过网站、自媒体平台、社交软件等载体,对舆情要素发表自己的观点或是表达自身情绪,并与其他网民互动交流,从而观点不断碰撞聚合,通过网络交往实践,最终由分散的个体意见汇集成具有一定倾向性及一定数量的舆论,是所有舆情要素联结在一起的传播过程。如在2018年的长春长生疫苗事件中,国家药品监督管理总局发布通告称,其在飞行检查中发现长生公司存在疫苗造假行为。随后,搜狐网、网易财经、新华网等媒体相继报道。由于事件关系人民的生命健康,信息迅速扩散,大量网民参与其中,发表自己的观点希望严查相关责任人。随着事件的发展,对事件调查问责汇集了大量的讨论,引发了相关企业停产、国家市场监督管理局进一步调查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疫苗管理法》出台并施行的一系列传播效果。
此外,从社会学的理论范畴来看,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网络舆论的生成是感知、互动、认同、表征等社会心理作用的结果。公民的个人意见转化为公众意见,是一个思考、比较、决策的过程。网络空间作为一种拟态空间,在风险社会情景下,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风险强度”与可能波及到的“风险环境”都进一步加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发生,刺激了网民的神经,网民在感知事件的过程中与其他网民和媒体平台进行互动,使得嵌套于社会中的民众的个人心理普遍处于应激的忧虑和恐惧状态,而个体应激的忧虑和恐惧状态汇聚而成的整体意义上的民众社会心态也会不断发生变化[9],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情景下加重对于健康不平等、经济地位不平等甚至政治不平等的焦虑、愤怒等情绪,并在此基础上形成“沉默的螺旋”“群体无意识”效应,呈现出信念、态度向行为的演进过程,助推网络舆论的生成和发展。如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武汉患者在微博超话发布的求助信息得到了网民的大量关注和转发,部分网民用非理性的文本表达个人的悲观情绪,表面看是网民对患者的共情因素产生的移情效应,实质上是社会利益泛化、社会矛盾加剧、社会冲突外化导致的一种恐慌性的社会心理效应作用的结果。
总之,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网络舆论的酝酿生成的整个过程是舆论主体自发自为机制共同作用的结果。随着事件的演进,经历早期传播、社会性知情、社会性表达等多个阶段,是主体交往实践和传播活动综合作用的结果。受网络空间的开放性、虚拟性和网络主体的多元性影响,网民在参与的过程中形成了不同的价值取向,不同的价值取向和目标交织在一起,使得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网络舆论呈现特殊的演化规律。
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网络舆论的发生、发展、变化呈现周期规律,其生命周期可分为3阶段[10]、4阶段[11]或5阶段[12]。从H7N9禽流感、疫苗事件、化工污染事件等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网络舆论来看,由于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本身具有突发性和复杂性等特点,加上网络媒介的跨时空性和多元性特点,并且网民主体具有感性化、情绪化表达,网络拟态空间交往区别于线下交往的相对虚拟性等特点共同作用,围绕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产生的观点、意见、态度、主张会在多种要素的助力下共鸣,在网络空间和现实空间互动中,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网络舆论的演化呈现阶段性、曲线化特征。具体来看,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作为意外事件,个人和社会都没有相应的准备,网民以及媒体、政府对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波及的范围、影响的程度不可能精准预测。在事件发生初期,往往容易出现混乱状况。人们由于信息的不充分,迫切想要了解事件的相关信息以弥补信息的不足,因此通过搜索浏览来了解事件动向。如在2016年的山东疫苗事件中,3月18日经媒体爆料,山东警方破获一起涉案金额达数亿元的非法经营疫苗案件。事件一经报道就在短时间内聚集了大量的网民关注,通过百度指数(1)百度指数是百度网的开放统计工具,反应关键词在选定时间范围内的用户关注情况。的分析可以发现,5天后搜索指数就达到顶峰(见图1)。信息迅速积累聚集,网民的关注迅速产生了大量的舆论,众多的意见和看法在多平台的立体式传播过程中,短期内汇聚起来,就形成了具有倾向性的群体观点,形成强大的推力,并且在新媒体环境下,舆论相较传统纸质媒介“一对多”信息编辑再发布的特征而言,网民可以自由生产传递信息,呈现“多对多”的裂变式传播,传播速度极快,多平台、多渠道的立体式传播,使得网络舆论“滚雪球”效应明显。
图1 关键词“山东疫苗事件”百度热点趋势统计图
由于网络空间的开放性,网民能够对话题进行自由的表达。由于主体的思维方式、价值取向、观察角度不同,对同一个话题可能呈现完全相反的论述,不同的论述都能找到立足之地,并且网络的分众化和信息蚕房效应也加剧了话题的多样性。此外,在事件发展的不同阶段,网民的诉求不同,也使得话题的更替不同。如在2019年底暴发的新冠肺炎疫情中,通过知微事见大数据平台截取2019年12月、2020年3月和6月相关事件的词云图(2)词云图以网媒、微信平台数据的标题以及微博平台数据的正文为内容进行分词,得到网民关注度高的关键词。可以看出,在事件“湖北省武汉市持续开展流感及相关疾病监测”的高频词(图2)中出现了“企业”“复工”“肺炎”“服务”等词,在事件“北京再度出现新冠肺炎病例”的高频词(图3)中出现了“病例”“网页”“检测”“链接”等词,在事件“世界卫生组织宣布新冠肺炎具有大流行特征”的高频词(图4)中出现了“国家”“组织”“谭德塞”“范围经济”等词,舆论不仅指向事件本身,还指向政府的态度和处置,以及其他衍生话题。舆论指向经历早期的明确性逐渐走向模糊性和宽泛性,一方面,由于信息不断披露,网民对事件的信息诉求得到满足后,在舆情交互、发展的过程中,一些网民在娱乐、玩乐心理的作用下,其话语偏离了特定诉求呈现的通道,弱化了诉求的指向性,逐渐形成了“全民的狂欢”,另一方面,随着政府的干预和事件的逐渐明朗,中性的言论逐渐被各方接受,“锋芒毕露”的言论开始退出言论市场,网络舆论话题转向比较宽泛或大而无当的舆论。
图2 “湖北省武汉市持续开展流感及相关疾病监测”词云图
图3 “北京再度出现新冠肺炎病例”词云图
图4 “世界卫生组织宣布新冠肺炎具有大流行特征”词云图
网络意见的表达由于受到网民主观因素的影响,具有情绪化的特征。网络为人们提供了丰富的表达渠道,也进一步降低了意见表达的门槛,然而,也使得诸如群体极化、网络暴力、反权力话语等非正常权利表达和非理性情绪宣泄弥漫于网络空间[13]。这一方面是由于网民在网络中是匿名的,从而脱离了现实世界人与人面对面沟通的环境制约,在网络虚拟空间中受约束较少,语言呈现随意性甚至攻击性。如在2020年的新冠疫情中,武汉作为受灾中心,被部分网友污名化,出现一些地域歧视和攻击词汇。另一方面则是由于突发公共卫生事件造成的恐慌情绪引发了网民的应激反应,公众出于自身安全的考量,在面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威胁时,焦虑恐慌等负面情绪短时间聚集,并且在网络空间的放大效应下,不安全感进一步放大,会产生自主防御状态,公众焦虑可能引致恐慌性行为,使得网络意见表达具有情绪化特征。非理性化的网络舆论会使网民夸大对事件严重程度的估计,导致行为的失序,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助推下形成谣言的裂变式传播。学者Balami等[14]通过对700多名尼日利亚人在埃博拉疫情期间对“盐水防病”的问卷调查发现,95%的受访者接触了谣言,更有近1/4的受访者听信了谣言,谣言的传播与负面情绪的恶化,形成恶性循环。此外,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网络舆论情绪化意见表达具有跨时空性、从众性、极端化等特征。跨时空性指向较于传统情景下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在信息化时代的今天,互联网为相关舆论的传播提供了无地域和时间限制的平台,其波及的范围不仅包括事件发生地的公众,还包括网上感知到危机的网民,因此网民面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产生的焦躁、恐惧情绪,以及其衍生出的无组织等行为会波及更大的范围。从众性是指个体出于“趋利避害”的天性会依附于集体的行为标准行事,如在食品安全事件中,在辨别真伪前,人们的恐慌会相互传染,极可能引发人群的一致恐慌,促使群体的行为成为个体行为的准绳,造成群体极化效应,人们被动接受和模仿群体的观念和行为。极端化则是指网民言论脱离正常话语体系,演变为网络攻击和网络暴力,在观点的交锋中升级成具有“火药味”的话语战争。综合来看,由于网络舆论属于社会意识,其相对于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社会存在而言具有相对独立性,因此网络舆论的发展并非和事件的走向一致,有可能掺杂了主观的局限性,使得网络意见表达具有情绪化特征,并有可能引发不实言论和煽动性、破坏性的谣言,影响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良性处置。
长尾效应这一概念最早由美国《连线》杂志主编克里斯·安德森提出,指大量边缘性、非主流的产品由于基础庞大,可能引发足以和主流产品相抗衡的力量[15]11。在舆论研究领域,则是指处于尾部的普通民众,由于基数庞大,其分散、细微的言论可能聚合,产生足以与传统媒体话语权相抗衡的力量,拉长舆情事件的生命周期。长尾效应的产生,一方面由于事件本身与公众高度相关,能聚合公众注意力,另一方面,则是由于网络传播成本的降低,传播主体的多元化,导致传统媒体话语影响力的弱化和分散。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破坏力大,诸如人口、空气、水源等卫生危机的载体,流动和扩散性强,病原体的变异迅速,并且诸如土壤修复、水质净化、问题食品的处理等善后工作都难以在短期内得到处理。危机蔓延期长,事件引发的舆论在衰减后,可能造成伤痕记忆并存续转化为某种社会心理,引发网民持续关注,并可能出现同类事件共振现象,在新的类似事件中,往期事件被挖掘,引发新一轮的舆论波动。如2008年发生的“三鹿奶粉”事件,虽然在2009年,三鹿集团就宣布倒闭,相关责任人的惩处和事件的赔偿就已经落实,但是根据百度指数的网民关注度分析(图5)可以发现,在长达十年的时间内,事件仍多次聚合网民关注,并在2018年长春长生疫苗事件中出现舆情共振现象。伤痕记忆随着下一次舆情事件的诱发再度成为舆论热点,网民基于特定事件形成的记忆会形成舆情印痕或社会裂痕,舆论衰减的潜隐性问题考验政府的治理能力。
图5 关键词“三鹿奶粉”百度热点趋势统计图
综合来看,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网络舆论的发展是多种要素叠加影响的综合产物,呈现一种非线性的演化规律,并且伴随“蝴蝶效应”,引发次生灾害,给事件的处置增加不确定因素。因此,应在梳理其运转逻辑的基础上,探索出有效的治理机制,引导网络舆论发挥其积极作用,推进事件良性发展。
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网络舆论的发展演进特征表明网络舆论不仅牵涉公共卫生事件的安全问题,由于其涉及网民的态度倾向和思想观念的表达,所以还是一种意识形态问题,更是网络安全问题。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中,舆论战是疫情防控总体战的重要组成部分,舆论战能否胜利,影响着疫情防控的成效。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在抗疫过程中应“把握主导,壮大网上正能量”[16]44。疫情是对我国治理能力和治理体系的一次重大考验,而网络舆论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走向有深刻的影响。因此,当前必须加强对网络舆论的科学引导,建立健全相关的法律法规和组织体制机制,维护网络主权和网络意识形态安全,打赢突发公共卫生事件防控的网络舆论战争。
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2022年2月25日发布的第49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1年12月,我国网民规模达10.32亿,较2020年12月增长4 296万,互联网普及率达73%(3)参见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第49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http://www.cnnic.net.cn/hlwfzyj/hlwxzbg/hlwtjbg/202202/P020220407403488048001.pdf。。庞大的网民群体具有来源广泛、思想多元、参与性强的特点,互联网的发展特别是手机等移动终端的普及极大地减少了网民参与网络生活的限制,各种观点、情绪、利益交汇聚集在网络空间,使得我国网络环境变得更为复杂。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对于事件详情、产生原因、相关的公共卫生知识、事件处置等多个向度的信息需求在网络时代跨时空、泛在化、开放性的空间中汇聚传播。如果权威信息不能及时有效传播,那么公众的信息需求就得不到第一时间满足,信息真空导致的谣言蔓延就得不到有效控制,网民思想观念的冲突导致的交锋就得不到有效的疏导,意见的冲突就会在网络浑沌无序的空间中不断发酵蔓延,极可能会导致人们内部认知矛盾,对人民群众凝聚力形成挑战。因而,在应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时,要强化网络治理思维,提高对网络舆论问题的认识,建立舆情研判机制,对舆情可能的生产面向和进展走向加强预警研判、消除不良信息的负面影响,防范和化解舆情危机,确保网络空间健康有序。
因此,完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网络舆情研判体系,加强网络技术管理,提升舆情风险预警能力,是实现舆情治理的先决条件。首先,要优化信息收集和技术保障机制,把握舆情形成和发展的客观规律,结合网络媒体平台信息传播的特点,实现舆情收集工作常态化、制度化,将其纳入议事日程,建立专职队伍。充分运用大数据技术深入挖掘文本、图片、视频等网络信息,着重分析网民情感倾向和网民互动关系走向,通过对网民观念表达的强度、倾向性分析发现当前的矛盾冲突和民众的内在诉求,对网络热点进行捕捉,科学预测可能聚集舆论的舆情信息,对舆情的有效治理提供预警研判参考。其次,要建立媒体联动的立体化技术监测体系,通过传统媒体和新媒体的协同联动、政府的有序引导,加强对网络舆情内容的源头管控,对平台发布的信息进行严格的核实,通过对信源的管控,统筹网上网下信息传播,结合适当的舆情监测软件,利用智能分词、自然语言处理、正负面信息分析等技术手段对不良信息进行过滤、删除,防止不良信息和谣言影响公众情绪,增强群众应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信心。最后,应完善舆情即时反馈分析机制。在发现可能造成负面影响的群体性、倾向性言论时,要及时反馈给相关部门,通过媒体、政府和卫生相关部门的联动监测体系,依托舆情领导小组,及时跟进事件,密切关注舆情事件的发生缘由、过程及结果,主动、及时、准确、有效回应公众疑虑,在舆论聚集爆发前及早干预,才能更好地抢占社会舆论阵地,掌握公众舆论的主导权。
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发生后,如何有效回应、抢夺舆论先声,是一个关键的战略问题。互联网作为当前意识形态斗争和思想工作的主要阵地,是舆论形成扩散的新场域。宣传工作对维护党的形象、稳定社会局面、凝聚人民群众共克时艰、合力应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至关重要。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互联网是当前宣传思想工作的主阵地。这个阵地我们不去占领,人家就会去占领;这部分人我们不去团结,人家就会去拉拢。”[17]325“加强舆情跟踪研判,主动发声、正面引导,强化融合传播和交流互动,让正能量始终充盈网络空间。”[16]44这为我们把握舆论主动权、加强舆论信息宣发工作指明了科学方向。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关涉人民群众生命健康,关涉人民的切身利益。抢占舆论先声,赢得人民支持,对事件的积极处理和促进形成社会合力有着重要的意义。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宣传舆论工作要加大力度,统筹网上网下、国内国际、大事小事,更好强信心、暖人心、聚民心,更好维护社会大局稳定。”[16]43当前要高度重视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处置工作,建立健全网络信息宣发机制。首先应积极行动,主动宣传。发布信息和舆论引导工作应积极利用“黄金4小时”,在第一时间将准确的信息传递出去。及时、公开的信息有利于满足公众的知情权,促进民众对政府的了解和信任,挤压谣言的传播空间。其次,应树立服务意识。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之所以能引起网络舆论,无非其夹杂了公众的利益诉求和价值诉求,包括有形的利益诉求,如对生命安全获得保障的需要,也包含着无形的利益诉求,如希望了解事件的进展情况,期望政府等相关责任人是公开的、诚实的,希望消除事件带来的不确定性造成的心理恐慌。应了解公众的需求,积极回应群众关切,对于事件要积极处理,解决实际问题,做好服务才能赢得民心。最后,规范和完善信息发布机制,通过新闻发布会、官方微博、政府网站等平台多层次、高密度发布权威信息,创新媒介传播技术和方式,改良信息发布方式,通过采取网民喜闻乐见的话语、贴近群众的表达方式,通过完善官方信息发布平台如官方微博、微信公众号、短视频公众号,通过传统媒体和新媒体的融合,实现信息的及时披露,向广大民众积极宣传政府政策和工作动态,弘扬社会正能量。对网络谣言及时发布辟谣信息,增强主流信息的宣讲宣传,有效把控网络舆论,确保网络空间和谐有序。
舆论引导不单是政府的职责,还应积极发挥意见领袖在信息传播和舆论引导中的作用。从社交网络的运行机理来看,人际互动和信息传播存在偶然机制、选择机制和目标机制。偶然机制指时空的邻近性导致了人员的聚合和信息的扩散,选择机制指人们主动搜寻相关信息,主动构建社会关系,而目标机制则是组织为了达到一定的目的有选择地吸纳成员,促进理念宣传的过程。意见领袖在社会网络中处于核心地位,由于粉丝量大,其言论通过偶然机制和选择机制被网民接收的可能性大,而其本身也可能出于一定的目标动机积极引导网民靠拢其观点。根据哈罗德·拉斯韦尔(Harold Lasswell)的两级传播理论,大众传播过程中信息不是直接流向一般网民,而是通过意见领袖再散播到一般受众的[18]56。意见领袖在网络舆论引导的过程中起关键节点作用,发挥意见领袖的引导作用,有利于营造良好的舆论环境。
因此,要不断优化网络舆论环境,充分发挥好舆论领袖引导作用。首先需积极挖掘意见领袖。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并不是所有的公众人物都能成为意见领袖,应鼓励和培养具有正面信息引导作用的意见领袖,他们或者具备公共卫生领域的权威、专业知识,掌握事件发展的前沿信息,或者具有可靠政治立场并熟悉网络语言特点和传播规律。如新冠疫情防控中的钟南山院士,其对防疫的相关专业意见,使得他的言论在疫情危难时期起到了很好的导控作用。再如央视特约评论员白岩松,其对疫情的深入报道和解读对人们积极主动采取行动共克时艰起到了正面推动作用。应积极培养他们成为网络意见领袖,通过话语矩阵的构建,彰显网络正能量。其次,应建立意见领袖的长效沟通机制,促进意见领袖同官方的协调合作。要及时了解网络意见领袖的思想动态,通过网上、网下多方沟通交流,把对意见领袖的引导纳入政府的议事日程中来,多部门整合沟通。通过让意见领袖参与体制内的活动,向其及时传递政府应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相关决策部署,通过意见领袖座谈会等形式,倾听他们的声音,同时积极宣传政府的方针政策。最后,应完善制度约束,建立网络意见领袖的引导机制,健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信息安全应急机制,壮大网络正能量,对恶意行为予以规制,对于散播有意歪曲政府事件处置举措的不实言论、恶意言论,加大惩处力度,促进网络意见领袖加强自身约束,形成健康向上的网络舆论环境。
从近年来发生的多起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来看,各种谣言、流言充斥着网络舆论场,如在埃博拉疫情中广泛散布着关于区域感染、食物感染和医生感染的谣言,在新冠疫情中流传的各种特效药的谣言。网民之所以受到谣言、流言的影响,其深层原因在于防控知识匮乏和公共卫生宣传教育的不足。首先由于公共卫生知识的缺乏,网民容易听信一些经过包装或是凭空捏造的言论,此外,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容易诱发人们的焦虑情绪,网民通过搜寻信息来应对不确定性,导致在情感共鸣中无意识地参与到谣言的传播中。在抗击新冠疫情过程中,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有针对性地开展精神文明教育,加强对健康理念和传染病防控知识的宣传教育,教育引导广大群众提高文明素质和自我保护能力。”[16]44积极应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有效引导网民参与网络空间治理、群策群力破解相关网络谣言,根本方法在于加强网络文明建设,坚持“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人类优秀文明成果滋养人心、滋养社会, 做到正能量充沛、主旋律高昂”[19]。2021年9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强网络文明建设的意见》,将网络文明建设提升至“是推进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提高社会文明程度的必然要求,是适应社会主要矛盾变化、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向往的迫切需要,是加快建设网络强国、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重要任务”的高度,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网络文明,已经成为我们面临的重要时代课题。
因此,应加强网络文明建设,积极开展网络文明教育,应建立健全应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相关知识和舆论道德的约束监督机制。首先,应畅通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预警响应和信息发布渠道,第一时间公开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发生情况、动向及产生的原因,保障公众知情权。同时将政府的相关决策部署和决策的依据一并公开,使权威、科学的信息第一时间抢占舆论高地,以对话沟通的方式,建立与公众的互信,防止由于信息缺乏,一些歪曲事实、造谣生事、污蔑抹黑的信息扩散,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积极处置和舆论引导造成干扰。其次,通过将公共卫生教育常态化、制度化,建立公共卫生知识教育长效机制,将健康教育与新闻宣传相结合,通过针对广大群众的健康教育讲座、传单与健康科普、疾病防治等专题版块的新闻宣传,普及卫生防病知识,并针对特殊人群,如易遭受职业危害的化工、化学相关岗位员工进行风险教育,有效提高公众健康信息素养。此外,还应加强网络道德教育,通过在网络上宣传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对医务工作者、科学家的工作态度和取得的成果积极宣传,通过典型人物形象激发网民的道德意识。如对抗击埃博拉病毒中国援非医疗团队、抗击新冠肺炎“最美逆行者”的宣传,引导网民自觉学习他们的道德品质和行为规范,培育崇德向善的网络文化。
网络并非法外之地,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网络舆论如果缺乏有力的法律规制,就容易造成参与主体的规则试探,导致行为越出社会道德边界。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作为与人们利益紧密相关的事件,容易引发人们焦虑和应激反应。在现有信息无法满足公众需求的情况下,网民急切需要利用现有信息安抚自身的焦虑情绪,这为谣言的扩散提供了助力,造成诸如“板蓝根治疗新冠”等一系列谣言的扩散并引发衍生事件。网络的匿名性也使得舆论表现出非理性和暴力的一面,也由此引发互联网的“去抑制行为”,可能因为小的意见不和而导致言论偏离事件本身,导向人身攻击,引发地域攻击、地域歧视等行为。也有的网络机构为了网络流量拓宽自身的利益,在未深入调查、核实事件的基础上发布信源不明的报道以获得“爆炸性”的新闻传播效果,或利用网民猎奇、焦虑等心理,发布不实信息,将新闻报道“娱乐化”。有的网络媒体则冲破话语规则底线,发布与法律法规、社会道德相悖的声音,扰乱了网络秩序。加强网络舆论导控,营造健康向上的网络生态,促进网民、媒体平台等舆论主体形成正向合力,迫切需要“推动落实主体责任、主管责任、监管责任,对借机造谣滋事的,要依法打击处理”[16]44。
因此,要通过网络舆论的立法、执法、司法、守法全方位发力,从制度上提升网络舆论治理能力,防范和化解网络安全风险。一是强化立法规制,依托《中华人民共和国突发事件应对法》《中华人民共和国传染病防治法》《中华人民共和国网络安全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安全法》以及《互联网信息服务管理办法》《网络信息内容生态治理规定》,规范网络交往行为的制度框架,并及时调整、更新法律条款,建立健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在非常时期的法律适用程序机制,以回应网络现实的发展。二是增强执法效力,通过培育专业的网络舆情监测队伍,依托先进的网络监测技术手段,对散布谣言、扰乱社会秩序的违法行为予以依法打击,维护互联网空间清新净朗。三是通过树立司法权威,促进公正司法,依法有序引导网络舆情,对违反网络道德规范、违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破坏网络社会秩序的行为依法从快从重处理,予以制度上的约束。四是加强法制宣传教育,普及网络法制知识,“引导全社会依法行动、依法行事”[16]43,让网络参与主体明确网络违法行为的具体表现和危害,从而有效规范自己的网络言行,促进网络舆论的良性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