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科技、金融包容性与收入不平等

2022-07-27 08:57王国庆
关键词:包容性金融服务群体

汪 斌,王国庆,张 乔

(1.南京大学 中国南海研究协同创新中心,江苏 南京 210008;2.安徽财经大学 金融学院,安徽 蚌埠 233030)

一、引言

金融自由化、全球化的快速推进,使得全球收入分配呈现出两个主题:一是国家之间收入差距不断缩小,收入的位置分布更加均衡;二是各国内部的收入不平等程度加剧,收入的阶层差异逐渐凸显。《2020年世界社会报告》指出,世界各国的不平等程度均持续提高,全球70%的人生活在不平等加剧的国家中。金融服务“嫌贫爱富”的底层逻辑是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之一。现代金融为了规避风险、追求商业可持续性,会在信息不对称条件下挑选客户、设置门槛、索要抵押,将低收入群体和中小企业排除在正规金融体系之外,从而影响到财富、人力资本积累和投资机会的代际传递,造成收入差距的持续扩大和利益冲突的不断激化。全球Findex数据库显示,全世界仍有17亿成年人无法获得和使用正规金融服务。因此,如何利用好科技手段促进金融向善发展,更好地服务于实体经济,从而有效缓解收入不平等的差距,已经成为社会各界和政府关注的问题。

全球范围内普惠金融的发展正是金融包容性提升的重要体现。当前,在经济增速放缓和收入不平等加剧的局面下,把握金融特性、提升金融包容性有助于提高金融服务可得性,从而效缓解收入不平等问题。《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UN-2030-ASD)讨论了金融包容性在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和减少收入不平等方面的关键作用,强调提升金融包容性的必要性。然而金融包容性的提升,是以相应的制度安排和政策导向为基础,也是高水平的信息技术助推的结果。金融科技作为金融服务与信息技术深度融合的产物,以移动金融、区块链、人工智能、大数据分析等新兴技术为后端支撑,在提升金融包容性方面有着突出作用。《G20数字普惠金融高级原则》指出,金融科技是金融包容性的关键推动者,应善用金融科技的潜力,以减少金融排斥和收入不平等问题。其中,移动金融服务利用移动信息技术日益普及的优势,能够缓解信息不对称问题,降低交易成本,突破抵押物的限制,将更多无银行账户的群体纳入正规金融体系,从而有效克服金融包容性的障碍、减少收入不平等。但这其中也不乏消极作用。一方面,以美国次贷危机为例,当更多低收入群体获得信贷成为债务人时,资产价格被大幅推高,资产拥有者的财富增长更多,收入差距被拉大。另一方面,当普惠金融“普而不惠”时,可能会出现掠夺性贷款,消费者剩余被挤压,收入不平等加剧。因此,研究金融科技和金融包容性对收入分配的作用,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二、文献综述

纵观前辈已有研究成果,与本文密切相关的文献主要有三类:金融包容对收入不平等的影响、金融科技对收入不平等的影响和金融科技对金融包容的影响。

1 金融包容对收入不平等的影响 在金融包容影响收入不平等的理论机制方面,Galor的理论模型说明,获得融资与收入不平等之间存在负线性关系[1]。相比之下,Greenwood等的模型预测了获得金融服务与不平等之间的非线性、倒U型关系,且认为这一关系的强弱取决于经济发展水平[2]。在实证方面,Claessens较为统一的认为,金融包容性通过“完善市场机制——降低资金使用成本——缓解低收入群体信贷约束——增加低收入群体受教育、参与经济活动的机会”的路径缩小收入差距[3]。但Dabla Norris的研究表明,金融包容性对收入不平等的影响在不同地区和国家之间有较大差异[4]。就国内情况而言,范香梅基于中国的实证数据,分析国内金融包容性影响收入不平等的直接和间接机制,验证了其中的复杂性[5]。赵锦春的实验证据表明,金融包容性的不同层面(即获取和使用)以及不同的金融服务(即信贷、储蓄、保险和支付)可能会对收入分配产生不同的影响[6]。

2 金融科技对收入不平等的影响 Aker 认为利用信息技术为基础的金融科技可以通过创造就业机会、提高政府服务可得性、减少腐败来缓解收入不平等[7]。国外学者大多侧重于探讨某一项金融科技应用对于收入不平等的减缓作用。Asongu等均使用跨国数据实证检验了手机银行业务与收入不平等之间的关系,发现手机银行对收入不平等的缓解作用仅存在于中高收入国家[8]。而大多数国内学者,围绕着数字普惠金融对收入不平等的影响展开研究。黄倩等基于中国省级面板数据实证检验金融科技的减贫效应,发现金融科技发展总体上有利于贫困减缓[9]。程锐等研究表明,数字普惠金融通过降低融资成本和扩大融资可得性促进个体创业,创业行为对收入分配存在积极影响,即创业可以改善收入不平等[10]。周利等研究数字普惠金融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探究“数字红利”与“数字鸿沟”在其中的作用机制[11]。宋从雅等利用我国的省级面板数据,实证分析在“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目标下,我国经济增长与收入不平等的关系[12]。

3 金融科技对金融包容的影响 Tchamyou等一致认为ICT和FinTech等金融科技是提升金融包容性的重要驱动因素[13]。从个体层面来说,Suri等通过实证发现金融科技能够通过降低财富门槛,帮助贫困人口获得更多的正规金融服务[14]。Ouma等的研究表明拥有移动货币账户的家庭更倾向于将货币存入银行,更频繁地接收或发送账单,更有利于积累更多资金[15]。从企业层面来说,Gosavi的研究发现移动货币通过增加银行信贷渠道,对中小企业金融包容性产生了积极影响[16]。邱志刚等解释了以大数据信贷作为代表的金融科技,能否以及如何颠覆传统金融[17]。吉富星等分析了金融科技对小微企业信贷供给的影响,印证金融科技对金融包容性发展的促进作用[18]。盛天翔等实证分析了我国银行异质性以及货币政策流动性下,金融科技在提升金融包容性方面的创造效应[19]。同时,Asongu等的研究结果表明,任何金融包容性的提升都取决于对企业家所采取的扶持性而非限制性的监管方式[20]。

综上所述,在理论分析方面,现有研究已经指出了金融科技或金融包容对收入分配的影响作用,然而缺乏对金融科技、金融包容以及收入不平等三者之间相互作用的思考,机制探究仍有待补充与完善。在实证检验方面,现有文献主要集中于某一具体的金融科技业务模式或中国数字普惠金融对收入分配的影响,忽略了由于金融包容性的维度和金融服务类型的差异而导致的异质性,缺乏基于全球视角对金融科技发展综合水平的研究与判断。鉴于此,本文基于财富门槛理论分析金融科技影响收入不平等的机制,使用2011—2017年140个国家的跨国混合截面数据,考虑金融包容性的不同维度,实证检验金融科技以金融包容为渠道对收入不平等的影响。此外,以国家异质性的视角,探究在不同收入不平等水平上该影响的变化规律,进一步为不同发达程度国家利用金融科技提升金融包容性、缓解收入不平等提供针对性建议。

三、理论机制与研究假设

(一) 金融科技提升金融包容性

金融服务能够帮助人们提高收入和福利,但获取金融服务需要一定的成本,且成本的高低对不同收入群体能否获取金融服务有着决定性作用,即Holmstrom等提出的财富门槛思想[21]。本文假定个体有三种选择:储蓄、通过传统金融机构获取金融服务、通过金融科技公司获取金融服务。当个体选择自己储蓄时,获得的收益率为r,无需支付成本。当个体通过传统金融机构获取金融服务时,获得的收益率为R,需要支付的成本为f(T)=φ+μT。其中,φ是传统金融机构用来维护客户关系的固定成本,μ是个体选择金融机构需支付的可变成本,且μ反映了金融机构定价的成本加成部分,满足μrT,此时个体的财富门槛值T的范围为

(1)

相较于传统金融机构,金融科技公司以大数据、人工智能等作为提供金融服务的技术支撑,能够有效克服时间和空间上的限制,因此维护客户关系的成本φ′<φ。当个体通过金融科技公司获取金融服务时,获得的收益率为R′,且假定rrT,此时个体的财富门槛值T的范围为

(2)

当个体在金融科技公司和传统金融机构之间选择时,选择后者的条件是RT-f(T)>R′T-f(T)′,此时个体的财富门槛T的范围值为

(3)

当T1

φR′>φ′R+(φ-φ′)(r+μ)

(4)

由此可以进一步推出T1

综上所述,金融科技能够通过降低金融服务的成本以及门槛提升金融包容性,帮助更多群体获得正规金融服务,从而对收入差距产生影响。据此,本文提出第一个假设:

H1:金融科技能够以金融包容性为渠道影响收入不平等

(二) 金融科技对收入不平等的影响

基于金融改革影响收入不平等的理论研究,徐宽等考察了金融抑制对居民收入的影响,以阐明金融改革与收入不平等的关系[22]。以此为基础,本文探究金融科技以金融包容为渠道所产生的两种效应如何影响收入不平等。

个体财富代际继承关系为wt=Yt-Ct,其中,Ct为消费。假定个体效用来源于自身的消费和给下一代的代际财富,则个体效用函数为

U(wt)=(1-α)ln(Ct)+αln(wt)

(5)

(6)

(7)

基尼系数为

(8)

其中,Fi是第i组个人财富累积密度函数值,离散分布形式可以表示为财富值低于或等于wi的人口比例,Li是财富值小于或等于wi的个人财富总额占整体总财富的比例。

(9)

为得到金融科技对收入不平等的影响,用GINIt对p求导,可得

(10)

在多数发展中国家,金融科技仍处于发展初期,金融科技的作用主要体现为创新性和智能化,通过推动金融体系形成分布式、网格化结构,从市场竞争和技术溢出等方面提高金融体系的运行效率,从而提高金融服务带来的收益。但此时,由于“数字鸿沟”和“知识鸿沟”的影响,存在着“库兹涅茨效应”——获取金融服务的成本并未显著减少,低收入群体的财富积累仍然低于金融准入的门槛值。同时由于监管制度存在缺陷,金融机构会为了从愿意出价更高的群体中获得更多的利润而进行差异定价,掠夺消费者剩余,从而给低收入群体带来更多的信贷成本,加剧收入不平等。因此,在发展中国家或收入不平等程度较低的国家,金融科技对金融包容性的提升仍局限于较高收入群体和部分金融服务,对收入不平等产生的影响可能是消极的。

随着科技的成熟和制度的完善,金融科技提升了金融服务的可及性,为金融服务的“长尾市场”带来更多的获利可能。此时,金融科技的主要作用体现为普惠性,能够通过降低服务成本减少金融机构对低收入群体初始财富的约束,将无银行账户的群体纳入正规金融体系,满足边缘客户的金融需求,提升对低收入群体的支持,进而通过人力资本效应促使低收入群体向先进的部门、行业和地区转移,缓解收入不平等。因此,在发达国家或收入不平等程度较高的国家,通过金融科技提升金融包容性能够从金融服务、人力资本等多方面正向影响收入不平等。

综上所述,本文考虑金融科技和金融包容对减少不平等的影响可能会因各国的收入不平等程度和经济发展水平而异。据此,本文提出第二个假设:

H2:金融科技通过金融包容性对收入不平等的影响效应,在不同不平等程度的国家中存在异质性。

四、研究设计

(一) 模型设定

为验证上述关系,本文构建以下基本方程

(11)

其中,i和t分别表示国家和年份。Inequalityi,t是被解释变量,表示第i国第t年的收入不平等程度,用基尼系数衡量;Fintechi,t是核心解释变量,表示第i国第t年的金融科技发展水平;Fin-clusioni,t是金融包容性,指获得和使用正式金融服务;Controlk,i,t表示常用的控制变量集,包括国内生产总值、经济增速、通货膨胀、政府支出、教育水平、人口增长。εi,t是误差项,假设其均值为零,方差等于1。

同时,为了探究在不同收入不平等程度下,金融科技通过金融包容性对收入不平等产生的影响,得到更加精准的异质性研究结果,本文参考Altunbas等构建分位数回归模型[23]

QYi,t(τ|Xi,t,αi)=αi+β1τX1i,t+β2τX2i,t+β3τZi,t

(12)

其中,Xi,t是被解释变量,X1和X2是分别是核心解释变量金融科技和金融包容性,Z是控制变量集,包括国内生产总值、经济增速、通货膨胀、政府支出、教育水平、人口增长。

(二) 指标选取与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全球140个国家在2011年到2017年的统计数据作为混合截面数据。

关于被解释变量,本文选用基尼系数来反映各国居民收入分配的差距。在数学形式上,设基于洛伦兹曲线得到的实际收入分配曲线和收入分配绝对平等曲线之间的面积为A,实际收入分配曲线右下方的面积为B,则A/(A+B) 表示基尼系数。因此,基尼系数为0时表示收入分配完全平等,基尼系数为1时表示收入分配绝对不平等。在实践中,基尼系数的计算标准可以是基于收入分布、消费分布、财富分布等。在进行国家间比较时,使用统一标准或同一意义上的基尼系数才有价值。因此,本文选用可支配收入基尼系数(范围0到100)衡量收入不平等程度,数据来源于标准化世界收入不平等数据库。

关于解释变量,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是金融科技发展水平和金融包容性水平。目前,国内学者度量金融科技的方式主要有两类:一是使用文本挖掘方法在各大网站搜索关键词,构建金融科技相关指标;二是使用北京大学数字金融研究中心编制的中国数字金融普惠指数作为金融科技的衡量指标。国外学者则更多地使用全球普惠金融数据库(Global Findex Database)中基于互联网的金融交易数据衡量金融科技的发展水平。移动支付能够推进金融服务的普惠和创新,是金融科技的重要组成部分,使用移动支付的人口比例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金融科技发展的水平。本文参考Asongu等的方法[24],选用一国或地区内使用移动支付的成年人口(15岁以上)比例,从需求侧衡量该国或地区的金融科技发展水平X1,数据来源于全球普惠金融数据库。关于金融包容性的度量,国内外学者主要使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FAS(financial access survey)数据库构建测算指标。金融包容性的提升主要体现在金融服务的广度和深度,即不同收入群体能够获取和使用正规金融服务的程度,本文参考Allen的方法[25],从正规金融服务的渗透性和利用率两方面度量金融包容性X2,包括:在正规金融机构拥有账户的成年人口(15岁以上)比例(即金融服务的广度),在正规金融机构储蓄的成年人口(15岁以上)比例,以及向正规金融机构借款的成年人口(15岁以上)比例(即金融服务的深度)。

关于控制变量,为了提高估计结果的准确性,本文进一步将影响收入不平等的其他因素纳入到计量模型中,并通过使用控制变量的滞后值来避免潜在的内生性问题。控制变量包括:(1) 国内生产总值;(2) 经济增速,用人均国民生产总值增长率衡量;(3) 通货膨胀程度,用消费物价指数衡量,若消费物价指数上升幅度过大,则说明通货膨胀已经成为经济不稳定和收入不平等加剧的因素;(4) 政府财政支出,用政府支出占GDP比重衡量,表示一国或地区政府对经济活动的干预程度;(5) 教育水平,用中学入学率衡量;(6) 人口增长,用新增人口与上一期总人口之比衡量。教育水平和人口增长均可以通过人力资本效应对收入不平等产生影响。表1描述了各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

表1 描述性统计

表2 金融科技对金融包容性的影响

五、结果分析

(一) 基准回归结果

本文首先从正规金融服务的渗透性和利用率两方面,检验金融科技对金融包容性的影响。考虑到可能存在的异方差和自相关问题,本文采用了广义最小二乘法(GLS)进行参数估计,结果如表2所示。

回归结果显示,金融科技发展指标的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金融科技对金融包容性有显著的正向影响,部分地验证了假设1。即金融科技的发展能够提升金融包容,从而提升金融服务的可得性和普惠性。为了进一步探究金融科技提升金融包容对收入不平等的影响,本文使用固定效应模型对公式(11)进行估计,结果如表3所示。

回归结果显示,金融科技通过金融包容性对收入不平等产生的影响。第(1)和(2)列是金融科技作为解释变量的回归,金融科技指标的系数在1%水平下显著为负,意味着一个国家金融科技采用率每增加一个百分点,收入不平等就会减少22~26%,说明金融科技的发展对收入不平等有明显的缓解作用。

表3 金融科技、金融包容性对收入不平等的影响

第(3)、(4)和(5)列是在解释变量中分别加入渗透性-账户、利用率-储蓄、利用率-借款三个衡量金融包容性的指标后的回归。渗透性-账户的系数在1%水平下显著为负,拥有正式账户的人口比例每增加1个百分点,基尼系数会下降0.102个百分点。这表明在金融机构拥有账户的人口比例越大,正规金融服务的可得性就越高,收入不平等程度会下降。利用率-储蓄的系数在1%水平下显著为负,在正规金融机构储蓄的人口比例每增加1个百分点,基尼系数会下降0.161个百分点。利用率-借款的系数在5%水平下显著为负,在正规金融机构借款的人口比例每增加1个百分点,基尼系数会下降0.107个百分点。这表明储蓄和借款等正规金融服务的广泛使用能够有效缓解收入不平等。此时,金融科技的系数仍为负值,但数值明显缩小且不再具有统计学意义上的显著性。这意味着金融科技对不平等的影响是由金融包容性所导致的,当考虑到金融包容对收入不平等的影响时,直接观察金融科技效应的空间则变得很小,验证了假设1。

关于控制变量,经济增长速度、通货膨胀、政府财政支出以及教育水平的系数为负,表明经济增长速度的加快、通货膨胀的加剧、政府财政支出的增加以及教育水平的提高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收入不平等,这与已有的研究结果基本保持一致。特别地,教育水平对收入不平等的负向影响具有一定的显著性。因为更高的教育水平能够跨越“知识鸿沟”,提升人力资本、提高生产效率,特别是低收入群体的劳动生产率,从而提高低收入群体的收入水平,缓解不平等。

(二) 分位数回归结果

为了进一步探究金融科技通过金融包容性对收入不平等产生的影响,本文使用分位数回归模型进行估计。从金融服务的渗透性角度出发,使用在正规金融机构拥有账户的成年人口比例衡量金融包容性。如表4所示,渗透性-账户的系数为负,且在基尼系数的中高分位点上具有显著性,表明金融包容性的提升能够降低获得金融服务的门槛,进而缓解收入不平等,且随着收入不平等程度的增加,渗透性-账户的系数增大、显著性增强,说明金融包容通过提高金融服务渗透性来缓解收入不平等的作用,在收入不平等程度较高的国家更大。控制变量与前文的分析基本一致,通货膨胀程度、政府财政支出以及教育水平与收入不平等存在负相关关系。

表4 金融科技和金融包容性(渗透性-账户)对收入不平等的影响

从金融服务的利用率角度出发,使用在正规金融机构储蓄的成年人口比例,以及向正规金融机构借款的成年人口比例衡量金融包容性。如表5、表6所示,利用率-储蓄和利用率-借款的系数均为负,且在除十分位以外的基尼系数的分位点上均具有显著性。表明在正规金融机构储蓄和借款的人口比例与收入不平等之间存在显著的负相关关系,这意味着金融包容性的提升在降低金融服务成本的同时,也提高了金融服务的利用率,使得金融服务真正实现“普惠”,低收入群体有更多机会获得外部资金并进行投资,从而有效缓解收入不平等。同时,利用率-储蓄和利用率-借款的系数随着收入不平等程度的增加而增大,显著性也提高,说明金融包容性通过金融服务利用率对收入不平等的减少效应在不平等程度越大的国家越明显,验证了假设2。控制变量的估计结果与前文基本一致。

表5 金融科技和金融包容性(利用率-储蓄)对收入不平等的影响

表6 金融科技和金融包容性(利用率-借款)对收入不平等的影响

(三) 稳健性检验

为了增加分析结果的严谨性和可靠性,采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编制的金融发展指数作为金融包容性的替换变量,固定效应模型和分位数模型的估计结果如表7、表8所示。

表7 替换变量的固定效应模型检验结果

表8 替换变量的分位数模型检验结果

结果显示,使用金融发展指数作为金融包容性的衡量指标时的系数为负,在5%的水平下显著,金融科技的系数仍为负但失去显著性,再次验证金融包容性是金融科技影响收入不平等的关键渠道。控制变量和预想一致,经济增长速度加快、通货膨胀加剧、政府财政支出增加以及教育水平提高能够缓解收入不平等。

分位数模型的估计结果如表8所示。金融发展指数的系数为负,且在基尼系数的中高分为点上具有显著性。这意味着,在不同收入不平等程度的国家中,金融科技促进金融包容性提升都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收入不平等,且这种效应会随着收入不平等程度的增加而增大。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与前文基本保持一致。因此,本文的稳健性检验结果与前文的回归结果基本一致,研究假设得到验证。

六、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在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背景下,在分析获取金融服务的财富门槛效应的基础上,选取140个国家2011-2017年的混合截面数据,利用效应模型和分位数回归方法,研究金融科技以金融包容为渠道对收入不平等产生的影响,以及该影响在不同收入不平等水平下的异质性,主要结论如下。

(1) 金融包容性是金融科技影响收入不平等的关键渠道。金融科技发展初期的创新性与智能化能够促进市场的良性竞争和技术溢出,从而提高金融服务的效率和收益,但由于“库兹涅茨效应”,获取金融服务的财富门槛并未降低,收入不平等未能被缓解。金融科技发展成熟后的普惠性,能够降低金融服务的成本和对低收入群体的财富约束性,提高金融服务的可及性和渗透率,为金融服务的“长尾市场”带来更多机会和收益,并通过资本渗漏和人力资本效应减少收入不平等。(2) 金融市场结构、制度差异会造成各国的金融科技和金融包容发展水平存在较大差距,这使得金融科技通过金融包容性对收入分配的改善作用,在不同收入不平等程度的国家中存在异质性。在基尼系数中高分位数上的国家,即收入不平等程度处于中高水平上的国家,能够以金融科技提升金融包容性来显著缓解收入不平等。

因此,为了更好地发挥金融科技的普惠作用,缓解收入差距,本文提供以下政策启示。

首先,持续推进金融纵深发展,助推金融体系建设,降低服务成本、提高服务效率。各国政府应持续推进金融开放、深化金融改革,建立更具包容性的金融体系,加快完善金融信息的基础建设,排除金融科技推广和应用过程中的障碍,大力引导金融科技企业和传统金融机构使用金融科技降低服务成本、提高服务效率。

其次,降低门槛,营造包容审慎的监管环境,助推金融科技服务实体的效能。各国金融监管机构应适当放松金融科技业务的准入条件,优化监管模式,营造包容审慎的监管环境,在防控金融风险的同时,积极推动金融科技服务于实体经济,提升实体经济效能,解决发展中的不平衡。

最后,各国金融机构在发展金融科技业务时,需要有效拓展金融服务的广度和深度,全面增加金融服务的获取和使用。与此同时,金融机构应考虑不同群体对金融科技的接受程度,针对不同群体开发特定的金融产品和金融服务,开展有效的金融交易渠道和服务方式,尽可能同步满足线上和线下的服务需求,在具体操作和执行层面下沉客户定位,帮助低收入水平、低教育水平的群体跨越“数字鸿沟”和“知识鸿沟”,充分发挥对收入不平等的缓解作用,对实现普惠、共同富裕等问题具有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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