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丽丽 陈涓涓 吴军 林志坚 胡俊
运动神经元病(motor neuron disease,MND)是一种选择性累及脑、脊髓各级运动神经元的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临床主要表现为进行性肌肉萎缩、无力、伴有锥体束征,球部受累时出现吞咽困难、饮水呛咳,最终导致呼吸肌无力、呼吸衰竭[1]。肌萎缩侧索硬化(amyotrophic lateral sclerosis,ALS)为MND最常见的临床类型,部分患者可仅有下运动神经元受累而表现为进行性肌萎缩(progressive muscular atrophy,PMA)[2]。运动神经元病可分为家族性及散发性,我国患者最常见的致病基因为超氧化物歧化酶1(superoxide dismutase 1,SOD1)基因,此外有文献报告SMN1基因的异常也可导致MND患病风险增加[3]。现将1例经我科确诊的由SOD1基因p.F64L(c.195T>A)突变合并运动神经元存活1(survival motor neuron 1,SMN1)基因异常重复导致的PMA患者的临床特点、病理改变及基因突变特点报告如下。
1.1 临床表现 患者男,53岁,因“肌肉萎缩伴乏力不适2年”于2019年9月入我院。患者2年前无明显诱因发现双侧小腿肌肉萎缩,伴有大腿肌肉肉跳感,入院前1个月患者自觉行走乏力,上楼困难,遂收治入院。患者起病以来无饮水呛咳,无言语含糊,无吞咽困难,体质量下降2.5 kg。既往有糖尿病病史。平素吸烟。否认家族中存在类似病史。入院查体:神清,颅神经检查未见明显异常,未见舌肌萎缩及束颤。双侧冈上、冈下肌肉,手掌骨间肌肉,股四头肌、胫前肌、腓肠肌均有明显萎缩。四肢肌张力低下,四肢近端肌力5级,远端肌力4级。感觉检查未见明显异常,共济检查无异常。双侧上肢腱反射减退,双侧下肢腱反射消失,病理反射未引出。辅助检查:2019年9月空腹血糖11.2 mmol/L,糖化血红蛋7.9%。ENA多肽、血管炎抗体、肿瘤标记物,甲状腺功能未见明显异常。肌酸激酶426 U/L。腰穿检查压力110 mmH2O,脑脊液检查无异常。肌电图提示上、下肢部分肌肉、右侧T9/T10脊旁肌肉肌电图呈神经源性损害。双侧下肢磁共振检查,T2成像可见腓肠肌内侧头存在稍高信号影,短T1翻转恢复(STIR)成像可见明显异常高信号影,左侧为重(图1)。周围神经抗体检查未见明显异常。2020年10月再次随访,患者右侧手指肌力较前略有下降,但未出现饮水呛咳、吞咽困难,无胸闷、气促等不适,体质量较前下降1.5 kg。神经系统检查右侧手指远端握力3级,其余较前无明显变化。
1.2 肌肉活体组织检查(简称活检)与结果 经知情同意后对患者进行左侧腓肠肌活检。对肌肉标本进行常规组织及酶组织化学染色,HE染色可见肌纤维明显大小不一,直径变异增大,结缔组织增生;肌纤维呈小圆状、小角状萎缩,萎缩肌纤维群状分布;还原性辅酶I四唑氮还原酶(NADHTR)染色部分肌纤维肌原纤维间网格结构紊乱,未见靶纤维;ATP10.6染色可见I型肌纤维肥大明显,形成同型肌纤维群组化趋势。病理诊断提示:骨骼肌组织形态符合神经源性肌损害表现(图2)。
1.3 基因检查与结果 经知情同意对该患者采取外周静脉血5 mL,用盐析法提取基因组DNA。二代基因测序结果提示该患者SOD1基因存在一处杂合突变c.195T>A,导致64号氨基酸由苯丙氨酸变为亮氨酸(p.F64L)。参考gnomAD数据库未见正常人携带该位点突变。Mutation Taster软件评估该突变致病概率评分为0.995。利用PyMol软件,根据基因序列(NM_000454)建立该蛋白的结构模型,p.F65L突变增加了对116号精氨酸的吸引力。多重连接探针扩增技术(MLPA)结果提示患者SMN1基因8号外显子区域存在重复变异,拷贝数为3(图3)。毛细血管电泳检查结果提示该患者AR基因1号外显子CAG重复次数为16,属正常范围。患者父母双亡,家族中其余家属拒绝采血进一步行家系验证。
患者为中老年男性,慢性病程,临床以下运动神经元综合征(lower motor neuron syndrome,LMN)为主要表现。LMN一般为遗传性及获得性疾病所致,其中遗传性疾病以Kennedy病、远端遗传性运动神经病(distal hereditary motor nerve disease,dHMNs)及脊髓性肌肉萎缩症(spinal muscular atrophy,SMA)常见,该患者行相关基因检查均排除;而获得性疾病则以多灶性运动神经病(multifocal motor neuropathy,MMN)、慢性脱髓鞘性神经根神经病(chronic inflammatory demyelinating polyneuropathy,CIDP)及运动神经元病(motor neuron disease,MND)常见[4]。该例患者肌电图可见3个节段以上神经源性损害,肌肉活检提示大片群组化及肌群萎缩现象,均提示该患者广泛脊髓前角细胞受累,结合患者SOD1基因出现致病突变,无上运动神经元损害证据,最终诊断为运动神经元病进行性肌萎缩型。
MND是一组具有高发病率及高致死性的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临床异质性明显,其经典临床表型为上下运动神经元同时受累的ALS,另一少见的亚型为PMA[5]。PMA单纯以下运动神经元受累,临床仅表现为肌萎缩、肌无力及腱反射消失,容易与其他表现为下运动神经元综合征的疾病相混淆。既往认为PMA为MND独立的亚型,发病年龄较晚,进展相对缓慢,较ALS生存期更长。但近期尸检病理结果提示,约有84.6%PMA患者存在上运动神经元病理改变中央前回运动皮层、海马、脊髓前脚细胞神经元及胶质细胞均存在TDP-43蛋白沉积,因此认为PMA与ALS可能是同一疾病的不同时期,多数PMA患者将进展为ALS[2,6]。本例患者随访1年仍未出现上运动神经元受累体征,考虑患者病情进展相对缓慢,符合PMA表现,但仍需长期随访,进一步明确诊断。
近期有研究显示肌肉磁共振,对于MND患者肌无力评估敏感度更高,能更为准确地反映患者肌肉病理改变,且可能发现早期亚临床受累的肌肉[7]。JENKINS等[8]总结29例MND患者全身肌肉MRI,结果显示70%患者胫前肌存在T2高信号影,随诊12周后显示14%~29%患者肌肉MRI T2高信号影持续进行性升高,较电生理检查及临床量表评估更为敏感。本例患者下肢肌肉MRI检查显示其小腿后部肌群存在水肿样信号,与文献报道略有不同。该患者肌肉病理改变可见I型肌纤维肥大明显伴群组化现象,I型纤维毛细血管网密度较高,肌纤维病变时更易发生毛细血管内皮肿胀,水分子移动速度下降,在MRI上更容易表现为水肿征象[9]。由此可见本例患者肌肉MRI结果与肌肉病理改变契合,推测该患者尚处于疾病早期,需要进一步随诊复查MRI观察其后期是否转变为脂肪浸润。
随着分子遗传学发展,目前发现遗传因素在MND疾病中占有重要作用。SOD1基因编码超氧化物歧化酶1,目前已超过170种致病性突变报告。在我国,接近25%家族性及1%~2%的散发型ALS是由SOD1基因突变所致。不同的基因型引起的临床表型差异较大,部分基因型临床进展迅速,生存期小于3年;而携带p.G93C、p.D90A或p.H46R等突变的患者,临床则表现为PMA,生存期可达10年[10]。KLEIN[11]曾报告1例由SOD1基因p.F64L突变导致非典型的ALS病例,其突变位点与本研究的患者相同。该位点突变后亮氨酸与116号精氨酸的结合能力增强,影响蛋白质功能,可能是其致病的原因。文献报告患者长期表现为下运动神经元综合征,随访26年后患者出现肱二头肌反射活跃,行二代测序最终确诊[11]。由此可见该基因型突变患者生存期较长,病情进展缓慢,与本研究报告患者类似,提示预后较好。
除SOD1基因外,BLAUW等[3]及WANG等[12]学者发现SMN1基因异常重复可使罹患散发型ALS风险增加1.76~2.03倍。CORCIA等[13]则发现ALS与SMA存在家族共现现象(co-occurrence),小样本研究中发现SMN1基因拷贝缺失的ALS患者临床生存期较长。本例患者SMN1基因8号外显子异常重复是否增加其罹患MND风险尚需进一步研究。此外本例患者为散发性运动神经元病,需长期随诊了解其后代是否发生MND或SMA可能。
综上所述,本研究报告1例由SOD1基因p.F64L突变合并SMN1基因异常重复的运动神经元病进行性肌萎缩型病例。该患者临床进展缓慢,可能与其SOD1基因型相关。肌肉磁共振早期表现为水肿样信号,该检查可应用于此类患者的病情监测。未来临床医生需重视基因检测在散发性MND患者诊断中的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