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鹏燕
(郑州师范学院传播学院,河南郑州 450053)
大型综合性农书是构成中国古代农书的基本核心部分,它们体系严谨、内容丰富,在文献征引时,大多力求详尽规范,而直接从生产中总结的第一手资料相对较少,有些农书就是关于历代农业典籍的资料汇编。在文献征引取舍标准上及引文的校勘处理上,几部具有代表性的大型综合性农书也是有一些差异的,之所以出现征引上的差异,归根结底是它们编撰目的和实际用途不同。笔者通过对几部具有代表性的大型综合性农书的系统爬梳,按照时间先后顺序对其在文献征引方面存在的差异予以归纳总结。
《齐民要术》成书的魏晋南北朝时期,虽社会动荡、战乱频年,然重农思想在这乱世之秋更为人们所重视,同时由于铁犁牛耕这种先进的农业生产方式在黄河流域的普及,使得该时期农业生产力并没有倒退,农业生产工具仍在进一步发展,农业生产的内容更加丰富。贾思勰,在魏晋南北朝动乱时局下,不受当时玄学空谈之风影响,坚持以农为本的理念,搜集整理历代以及当时农业生产知识,亲自参加农牧业生产实践,以期改善人民的生活,向广大劳动人民传授农业生产技术,《齐民要术》在编撰过程中的文献征引都是围绕这一原则进行的。
据贾思勰在自序中所言“采捃经传,爰及歌谣,询之老成,验之行事”,其取材既有对前代农学经典的引用,又有自身对农业生产实践经验的总结,充分做到了理论联系实际,既有继承又有发展。“采捃经传”就是从历史文献中广泛收集有关农业科技知识的材料。贾思勰非常重视征引古农书以及与其同时代的有关农学的文字记录,开创了中国古代农书系统收集历史文献资料的先河,这种做法也为后世农书编撰提供了方法借鉴。书中援引古籍或当时著作200余种,据近人胡立初考证:其中包括经部30种(实际为37种)、史部65种、子部41种、集部19种,共计155种(实际为162种)。而且对所引的每一句话都标明出处,《齐民要术》以严谨负责的态度对古代经典文献进行征引,不随意篡改,较好地保存了古代经典文献的原貌,这就为古代经典文献的考据提供了可靠的佐证。由于《齐民要术》的广征博引,使今已散佚的古代农书如《氾胜之书》《四民月令》等得以保存至今,为后人留下了珍贵的农业文化遗产;“爰及歌谣”就是引用农者在农业生产实践中所形成的农谚俚语。农谚具有生动活泼、言简意赅、容易流传的特点,作者对其非常重视,全书共引农谚30余条,使得其农业技术与理论更易被广大劳动人民所接受;“询之老成”是作者向有农业生产经验的人请教,请教的人中既有田野间的老农,也有善于总结农业生产经验的知识分子;“验之行事”就是作者深入农业生产第一线进行细致的调查与研究,从而达到对前人农业结论的验证。这四个方面共同构成了《齐民要术》编撰时取材的基本原则,从而做到了理论与实际相结合。
《农桑辑要》是元朝初年由司农司编纂的大型综合性农书,其目的是指导黄河中下游的农业生产。《农桑辑要》编撰时期,元朝尚未完成全国的统一,黄河流域战乱频仍,农业生产遭到严重破坏,该书刊行的目的是指导农业的恢复生产。它是中国历史上现存的首部官修农书。由于官修农书的编撰者多为高级知识分子,因此在文献征引方面可以做到“详而不芜、简而有要”。
《四库全书提要》曾记载:“以《齐民要术》为蓝本,芟除其浮文琐事,而杂采他书以附益之,详而不芜,简而有要,於农家之中,最为善本。当时著为功令,亦非漫然矣。”从全书的布局的来看,《农桑辑要》基本上继承了《齐民要术》的内容,据粗略统计,《农桑辑要》所引《齐民要术》的内容,大约有2万多字,约占全书的39%,占所引农书的第一位,《农桑辑要》所省略的只是《齐民要术》中的食品和烹调部分。书中所引用的资料占总篇幅的93%,而其中57%是现今已经亡佚失传的农书,如元朝初年几部以黄河流域农业生产为对象的农书,《韩氏直说》《务本新书》等精彩的部分,就是靠它的引证而被后人所知。石声汉先生曾对《农桑辑要》的文献征引进行过数据统计分析,全书共计10 篇,首篇为典训篇,主要论述了重农思想。其后的9篇均为记载有关农业技术知识的资料汇总,共计572 条,并一一对其出处做了分析说明。笔者在石声汉先生《农桑辑要》的统计数据基础之上,列表如下(见表1):
表1 《农桑辑要》文献征引统计表
《农桑辑要》“新添”资料并不是很多,全书大部分的资料均是“博采经史诸子”,承袭了过去几部重要的农书资料。征引了《氾胜之书》《四民月令》《齐民要术》以及《四时纂要》中所有有用的资料,还征引了《琐碎录》《博文录》《岁时广记》《士农必用》等宋金时期的农书。由于这些农书现大多已失传,而只有通过《农桑辑要》的辑录,才能部分地了解其中的一些内容,因此,本书在客观上起到了保留和传播古代农业科学技术的作用。
《农桑辑要》并没有引用陈旉《农书》的资料,因为元朝境内,用水牛和种水稻的地方非常有限,陈旉《农书》中记载的南方耕作技术与经验对当时的农田耕作并不具有借鉴的意义。《农桑辑要》所引用的资料,一律标明出处,这一点,它很好地继承了《齐民要术》的优良传统。同时,《农桑辑要》中的各项文献都严格地按照时间顺序予以排列,使读者能够方便地掌握从北宋到元朝初年这一期间内,各种农业技术知识的演进过程及出现过的各种农书。
《农桑辑要》在征引文献的过程中,虽大量征引前代农书,却能去粗取精,吸收其优秀农业文化,摒弃训诂等迷信学说。除了征引经典古农书的文献资源外,编撰者自己的见解与看法,均用“新添”标示出来。《农桑辑要》是对历代经典农学著作的继承与发展,在黄河流域旱地精耕细作技术与桑蚕养殖方面均有所建树。由于棉花的传入,书中对以棉花为代表的经济作物的栽培技术十分看重,实用性特别强。
《农政全书》作者是明代著名政治家、农学家徐光启。徐光启作为中国历史上一流的科学家,他在壮年之后,主要潜心致力于各种自然科学。在继承中国古代固有的科学知识的同时,对西方近代自然科学也多有涉猎,并通过自己的努力,较系统地把近代西方科学知识介绍到中国。因此,《农政全书》在文献征引方面,更加注重材料的准确性,并以“评注”方式对所征引文献进行科学分析。
徐光启在编撰《农政全书》时,尽可能多地收编前代农学家及时贤有关方面的文献资料,该书共计征引文献229种,比《齐民要术》和王祯《农书》征引文献的数量要多很多。其中全部按照原书的顺序予以录入,有徐贞明的《潞水客谈》、马一龙的《农说》、朱橚的《救荒本草》、王磐的《野菜谱》及熊三拔的《泰西水法》等五种农书,其他如《齐民要术》及《农桑辑要》等则是分散引用其中的相关部分。《农政全书》不仅仅是文献的汇编,作者徐光启的摘编是在取其精华的同时,又以评注的形式,来阐发自己的见解。除了摘编加评注外,还把自己在农业和水利方面独到的研究成果以及有关译述编入。据考证,徐光启在编撰《农政全书》中,不仅大量征引古代农业文献,而且本人以“评注”的方式共编写61400余言,占全书篇幅的11%以上,这就完全与文献汇编类书籍区别开来了。徐光启还非常重视亲自试验,不满足于道听途说得来的东西。他在《壅粪规则》中写道:“天津海河上人云:‘灰上田惹碱’。吾始不信,近韩景伯庄上云:‘用之菜畦种中果不妙’,吾犹未信也。必亲身再三试之,乃可信耳。”这是非常宝贵的科学思想。徐光启还曾从莆田引来甘薯种子试种,通过本人的亲身实验,汇总撰写出用以指导生产实践的农业图书《甘薯疏》,使得甘薯种植技术得以推广,成为当时社会用以备荒的指导用书,之后徐光启将资料整合汇编到《农政全书》。除了甘薯之外,徐光启还详尽地搜集了新引入、新驯化栽培的作物,如粮、油、纤维的栽种、加工技术知识,使得《农政全书》成了一部名副其实的农业百科全书。
《授时通考》是由清代乾隆皇帝组织内廷词臣编撰的一部官修大型综合性农书。其编撰的主要目的,是这位号称“十全武功”的皇帝效法其祖父,昭告天下“圣天子效法尧舜”。编撰者多为内廷词臣,掌握大量古籍文献,因此该书在文献征引方面,内容丰富、翔实、严谨,引用书籍总数多达553种之多,标榜3000多条索引文献“无一字无出处”。它以我国浩如烟海的经典古籍、古代农学文献为资料来源,收集整理了我国古代几千年来的农业生产及农业科技所汇集的专业知识,被誉为“中国古代农学百科全书”。
由鄂尔泰、张廷玉奉旨率词臣40余人编撰的《授时通考》是靠文献征引汇纂成书的,它征引文献达3575条之多,共征引经、史、子、集农书、方志等各种古籍553种(具体征引情况详见表3),插图512幅。它可以说是集中国历代农业文献之大成,它把中国历史上有关农业的历史文献尽可能地搜集在一起,并按历史顺序,分门别类,有条有理的编排在一起。《授时通考》作为中国封建社会最后一部也是最大一部大型综合性农书,以其皇皇巨制,以其辑录文献之详备,以其兼采历代著名农书之长超胜前代。该书在文献征引取舍上是服从于全书的主旨、主题的,虽然征引繁多,但每条引文都详细注明来源。然而现代农学家石声汉曾评价本书:“但以诏令、奏章乃至御制诗文等无实质的内容、浮词、虚文来体现皇帝的威德,终嫌其与本来意义上的农书间有差距”。
表2 《授时通考》文献征引汇总表[4]
从上表不难看出,《授时通考》是古代农书中征引文献最多的一部。其体例严谨,每一处征引都注明出处,查阅检索十分方便。
通过以上内容的梳理、归类,现将中国古代大型综合性农书的文献、插图征引予以总结(见表3)。
表3 大型综合性农书文献征引汇总表①
综上所述,中国古代大型综合性农书的文献征引与编排,均是遵循编撰者的编撰意图和目的。《齐民要术》《农政全书》其编撰目的是直接指导农业生产,它们所征引的文献及其编排更贴近农业生产实际,对农业生产具有现实的指导作用;《农桑辑要》《授时通考》等官修大型综合性农书,其编撰目的除直接指导农业生产外,还有彰显统治者“文治武功”的政治色彩,因此在文献征引方面更注重征引数量及征引的规范与准确性。
①因陈旉《农书》所载材料,大部分是经过作者亲身实践及在生活中当时口传所得,所以在文献征引部分不再予以总结;王祯《农书》所引文献差误较多,有的不标出处、有的张冠李戴、有的断章取义或以偏概全,虽瑕不掩瑜,并不影响本书的历史价值,但在文献征引总结部分也不予归纳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