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教学应该成为素质教育的“压舱石”

陈怡

摘 要：文章从中美大学生阅读书目的对比谈起，阐述了经典的涵义和重要性，从而强调经典教学在大学教育中应该占据重要的基础位置，应该成为素质教育的“压舱石”。最后针对经典教学中的一些具体问题介绍了自己的一些思考和实践探索。

关键词：经典教学;素质教育;“新四书”讲读;庄子哲學导读

“人生需要经典，经典需要精读。”这是我在第一次上课时的开讲词，意在向学生强调经典的重要和精读的重要。因为经典是人类文化的精髓、民族血脉的所在;作为一个现代人，只有站在巨人的肩上，才能看得更远、走得更顺。但是只有通过精读，才能让经典真正进入自己的心田，化为自己的生命;而这常常需要好的教师的引导。作为一个从事电力系统自动化专业的教师，我退休后在清华大学开设了“老子论语今读”和“庄子哲学导读”两门课程，至今已13年了。家人和好心的朋友经常劝我：“你身患重症，何不在家好好颐养天年？”我的回答是：“一是我有兴趣，二是我已将从事经典教学视为自己余生的使命，所以至今仍乐此不疲。”适逢编辑部的老师约稿，于是想就经典教学的话题谈谈自己的看法和实践的体会，以就教于对这一话题感兴趣的各位同仁，并期望更好地推动这一工作。

一、从中美大学生阅读书目的对比谈起

只要稍加留意，从网上就可查到一些关于“中美大学生阅读书目调查和对比”之类的资料和文章。如2019年4月22日（请注意：4月23日是世界读书日！）《北京晚报》登载了作者萧跃华的一篇文章《中美大学生阅读书目调查：两国之间读书习惯有何差异？》[1]，文中引用了人民文学出版社前社长、中国出版集团公司前总裁，现任韬奋基金会理事长的聂震宁先生在其《阅读力》一书中的相关资料[2]：2016年初，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复旦大学、浙江大学、武汉大学、山东大学、华南理工大学，陆续公布了本校2015年度图书借阅前10种至前20种情况。无独有偶，美国数据库项目“开放课程”也搜集了各大学这15年来超过100万项课程和图书阅读信息，公布了普林斯顿大学、哈佛大学、耶鲁大学、哥伦比亚大学、斯坦福大学、芝加哥大学、麻省理工学院前10种阅读书目数据。由此，总结出中美著名大学排名靠前的阅读书目如下：

中国5种：《平凡的世界》《三体》《盗墓笔记》《天龙八部》《明朝那些事儿》（萧按：不知为何未列10种？可能前5种数据比较集中，后5种难分伯仲“宁缺毋滥”吧）。

美国10种：《理想国》《利维坦》《君主论》《文明的冲突》《风格的要素》《伦理学》《科学革命的结构》《论美国的民主》《共产党宣言》《政治学》。

上述情况表明，中国大学生的阅读兴趣在流行，而美国大学生的阅读兴趣在经典。

作者萧跃华在文章的最后写道：“北京大学教授钱理群先生忧心忡忡：我们现在教育的最大问题，就是大家都不读书，老师不读书，学生也不读书;或者说，老师只读教学参考书，学生只读和影视有关的书。钱先生的忧虑并非空穴来风。如果中国著名大学图书馆借阅排行榜多是流行休闲类‘浅浏览’‘浅阅读’，缺少经典奠基的‘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如何拔地而起、走向世界？梅贻琦先生说：‘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大学必有大师，方才名副其实;大学必‘攻’经

典，方才基业长青。什么是世界一流大学？其标配当有爱读经典的校长、爱读经典的大师（老师），他们带着莘莘学子一起读经典。……我们的大学什么时候教授经典、阅读经典蔚成风尚（并非排斥新知识、新技术），校园内洋溢着思想自由、兼容并蓄、淡定从容的学术研究氛围，世界一流大学‘俱乐部’的大门就会徐徐向我们开启！”

根据上述情况，中国的高等教育和大学是否需要认真思考一下：经典教学在我们的大学教育中究竟应该有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为回答这一问题，让我们首先了解一下经典的涵义和经典的重要性。

二、经典的涵义和经典的重要性

关于经典的涵义和经典的重要性，似乎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但又不能不一次又一次被人谈起。原因就在于：它重要却又在现实中被

忽视。

关于经典的涵义和经典的重要性，在不同的文化中有不同的论述。在中国文化中，“经典”的涵义指的是：能作为“经”的典籍。而“经”源自纺织，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说：“从丝为经，横丝为纬。凡织，经静而纬动。”[3]刘熙《释名·释典艺》：“经，径也。……如径路无所不通。”[4]刘勰《文心雕龙》说：“经也者，恒久之至道，不刊之鸿教也。”[5]在西方文化中，对“经典”的定义可以意大利著名学者卡尔维诺在其《为什么读经典》一书中的论述为代表。他说：“一、经典是那些你经常听人家说‘我正在重读……’而不是‘我正在读……’的书;……三、经典作品是一些产生某种特殊影响的书，它们要么本身以难忘的方式给我们的想象力打下印记，要么乔装成个人或集体的无意识隐藏在深层记忆中;四、一部经典是一本每次重读都像初读那样带来发现的书;五、一部经典是一本即使我们初读也好像是在重温的书;六、一部经典是一本永不会耗尽它要向读者说的一切东西的书;七、经典作品是这样一些书，它们带着先前解释的气息走向我们，背后拖着它们经过文化或多种文化时留下的足迹;八、一部经典是这样一部作品，它不断在它周围制造批评话语的尘云，却总是把那些微粒抖掉;九、经典作品是这样一些书，我们越是道听途说，以为我们懂了，当我们实际读它们，我们就越是觉得它们独特、意想不到和新颖;……十二、一部经典作品是一部早于其它经典作品的作品;但是那些先读过其它经典作品的人，一下子就认出它在众多经典作品的谱系中的位置;……经典帮助我们理解我们是谁和我们所到达的位置。”[6]

我认为，经典的重要性从根本上说，是由文化的重要性决定的，因为文化的精髓在经典。而文化的重要性已被越来越多的人所认识、所重视。我认为，关于经典和文化的重要性可以从下述几方面予以强调：对人类，文化是人之为人的本质体现;对国家，文化发挥着立国的作用;对个人，文化发挥着立命的作用。而经典，则是文化的精髓，发挥着独到的作用。

三、经典教学在大学教育中应有的位置

既然经典如此重要，那理所当然就应该体现在学校的教育中。要将经典教学落实在实际的教育工作中，主要应由两个部分体现：一是课堂内的经典教学，二是课堂外的经典阅读。可是，综观中国的整个学校教育，经典教学所占的比重几乎微不足道，经典阅读的工作也没有落到实处。实际的情况是：除了基础教育的語文课本中出现的一些片段外，就几乎难以再见到经典的身影了。至于大学教育的情况，更加不容乐观。看一看各个大学、各个专业的教学计划，能够看到经典教学的身影吗？好在经过多年推动文化素质教育和素质教育活动后，情况有了一定程度的改善。比如，有的学校开设了一些经典教学的课程，有的学校推出了相关的“必读书目”，但仍然远远未达到应有的高度。那么，经典教学在大学教育中的高度和位置应该是什么样的呢？我认为，用一句话来表述，就是：文化素质教育和素质教育应该成为大学教育的“压舱石”，而经典教学应该成为文化素质教育和素质教育的“压舱石”。众所周知，压舱石对于船只的安全航行起着定海神针般的基础作用，能在遇到风浪时稳定船只，抗拒风险。同理，经典教学对于人才培养质量，也应起到定海神针般的基础作用。我认为，似乎可以套用一句话来强调经典教学的重要性：“只有用人类创造的伟大经典丰富自己的头脑，才能成为一个真正有文化的人。”而这才能真正符合素质教育的目的：“提高全民族的素质，多出人才，出好人才”（《中共中央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以及素质教育的目的：“成为一个负责任的人和公民”（《哈佛通识教育红皮书》）。

四、经典教学若干具体问题的探索和思考

要将上述指导思想落到实处，是一项十分艰巨的任务，会遇到很多困难，有许多具体问题需要认真探索和思考。

我认为，首先需要做好顶层设计。如前所述，经典教学应包括两个部分：一是课堂内的经典教学，二是课堂外的经典阅读引导。对于后者，应该有一个较好的、适合于本校的“荐读书目”。这需要组织相关专家认真选取，数量不宜太多，评介要精到，但不宜太简略，还应该有一些精彩的原文呈现，以使得它本身就可以成为一本经典阅读。此外，组织一些关于经典阅读的讲座，组织一些经典阅读的读书会，组织一些优秀经典的文艺演出，这样就可以营造一个较为浓厚的文化氛围。如果再有一些具体的要求和考核，就更加能落到实处、取得好的效果了。当然，这需要学校多个部门的密切配合。对于前者，要做好更加不容易，既需要有教学计划的教学设计和调整配合，还需要具体院系和教师的落实配合。比如，能有多少学分用于经典教学;要开哪些课程;有多少教师可以开出且效果较好等等。这需要根据各个学校的具体情况予以认真研究才能确定。

在具体课程的设置上，我认为，重点应放在文化经典，即哲学、思想上，因为现在有一种将文化泛化的趋势，从而影响了对文化的精髓——哲学和思想的关注。对中国文化，毫无疑问，当以儒家的《四书》和道家的《老子》《庄子》为主，即以孔子、老子和庄子三人为重点。因为他们三人对中国文化各自做出了巨大贡

献：孔子的最大贡献是发现了人（人的本质是仁），建立了中国的人学（仁学）;老子的最大贡献是发现了“道”，建立了中国的哲学（道）;庄子的最大贡献是发现了人的价值是“游”（自由），是超越。本人基于长期的中国传统文化的经典教学实践，设计了两门课程。一门是“‘新四书’讲读”，其内容由《大学》《中庸》《论语》《道德经》四部经典组成，讲读顺序仍按朱熹的建议：先《大学》，次《论语》，再《道德经》，最后为《中庸》。学时分配为：《大学》3学时，《论语》9学时（只选读前十篇），《道德经》12学时，《中庸》6学时。之所以设计这样的课程，一是学校的学分分配非常紧张，所以希望在有限的学分内让同学学到更多的内容;二是希望对中国传统文化有更为全面的了解，特别是儒家和道家这两个主要学派的思想，并且是作为一个整体，了解它们的特点、区别和联系;三是这样的讲授安排恰恰符合中国古人写诗作文的模式：起、承、转、合。其中的《大学》是人生的立志篇，它通过“格致诚正修齐治平”达到“内明德外新民”的“功德人生境界”，是“起”。《论语》是人生的修炼篇，它通过学习、为政、明礼、为仁，成就君子人格，是“承”。《道德经》是人生的智慧篇，它通过“知正守反”的辩证思维看清纷繁世界，是“转”。《中庸》是人生的境界篇，它通过“中节”实现对两端的超越，从而达到“天地位万物育”“天人合一”的“和谐”境界，是“合”。另一门是“庄子哲学导读”，具体内容是集中于阅读《庄子内篇》，旨在从庄子的人生境界（3学时）、庄子的人生观（《逍遥游》，3学时）、庄子的世界观和认识论（《齐物论》，6学时）、庄子的生命观和价值观（《养生主》，3学时）、庄子的社会观（《人间世》，3学时）、庄子的道德观（《德充符》，3学时）、庄子的生死观（《大宗师》，6学时）、庄子的政治观（《应帝王》，3学时）等方面全面了解庄子的哲学思想。我认为，这种实践探索还是比较成功的，得到了学生的认可。十余年来，共有约两万名学生选修了这两门课，本人于2018年获得了清华大学首届素质教育奖，“庄子哲学导读”也被评为“国家级一流本科课程”。我希望，在西方文化方面，也应有类似的经典导读探索，取得好的效果，以期将经典教学提高到较高水平，对提高人

才培养质量作出贡献（也许已经有了这样的探索，本人孤陋寡闻未及知悉，诚望诸位同仁加强交流）。

除了具体的经典导读外，开设好的“中国文化概论”和“西方文化概论”也是需要的。二者可以相互配合，以期既见树木，也见森林。但不宜只开“概论”，而不开“经典导读”，这样会使学生流于肤浅。一部好的经典可以影响一个人的一生，而“概论”却不可能。当然，好的“概论”课可以开阔人的眼界，便于了解全貌，形成总体的观念，起到好的引导作用。但要写出好的“概论”，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作者既高屋建瓴，又精致入微。在当前的中国大学中，好的“文化概论”课也是一种稀缺资源。就我所知，武汉大学赵林教授的“西方文化概论”课有不错的口碑[7]。真心期望，在中国的大学校园里，既有一批好的“文化概论”课程，也有一大批好的“经典导读”课程，百花满园，争奇斗艳。这样，文化的自信、文化的繁荣才能落到实处，人才培养质量的提高才能落到实处。我相信，应该有这样的一天，也一定会有这样的一天。

参考文献：

[1]萧跃华.中美大学生阅读书目调查：两国之间读书习惯有何差异？[N].北京晚报，2019-04-22.

[2]聂震宁.阅读力[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

[3]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M].北京：中华书局，1984.

[4]刘熙. 释名·释典艺[M].北京：中华书局，2016.

[5]刘勰.文心雕龙[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7.

[6]卡尔维诺.为什么读经典[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6：1-10.

[7]赵林.西方文化概论[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责任编辑：陈立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