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山山
作者有话说:构思这个故事的时候,正值奥运期间,我在黄山的缆车上,天气不是很好,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就专注地跟着同车厢的游客一起见证了2020年奥运首金,真是不错的体验。那时我就想着一定要写一个运动员男主,直到我看到汪顺……嗯,男主成型了。我磨蹭许久,才写出了抓蝉少年陈慕止,尽管已经和最开始的故事相差甚远。
最后,希望大家喜欢。
摘句:陈慕止,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会在蝉声最盛时想起你。
楔子
咖啡厅外人来人往,周末也不见片刻消停。
“我的基本情况就是这些,您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吗?”他见对面的人不回应自己,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姚小姐,姚小姐?”
对面那人连唤了好多声,姚默然才回过神来,一脸尴尬:“抱歉啊,赵先生……”
即使她后面努力找补,但对方也是个骄傲的人,最看不惯她这种不尊重人的态度,气得眼睛鼻子都在出气,急匆匆地走了,连餐费都没A。
唉,第三次相亲,还是以失败告终。
秉着不能浪费的态度,姚默然将面前的咖啡一口气喝完了,苦得她皱紧了眉头。门口的风铃被门撞得“叮”的一声,热气扑面而来,她愣怔了一瞬,走进了炽热的阳光下。
庆和近年来变化很大,被划到经济圈里之后,这里的钢铁怪兽就多了起来。
阳光照在沥青道路上,虽是上午,但也已热气腾腾。她走了一会儿,太阳晒得她眼前一白,一瞬间,她仿佛闻到被曝晒后的柏油的味道,听到了誓要与汽车鸣笛声争高下的蝉鸣,也回到了再也回不去的很多个夏天。
她还记得,陈慕止那个人啊,最喜欢在夏天抓蝉了。
第一章
陈慕止最喜欢在夏天抓蝉了。为什么呢?当然是为了捉弄姚默然。
人不如其名,陈慕止从小就好动、活泼,长大后更是鬼点子一抓一大把,陈爸和慕妈早早为他取了个“止”字,就是希望压一压他的天性。
但无奈世事总不遂人愿,这个字不仅一点用处也没有,甚至还让他在碰到姚默然的时候变本加厉了——
“默然同学,你看我们多么有缘分,名字竟然是同一个意思!”
在那一刻,“止”与“默”似乎都成了安静的代名词。但与陈慕止不一样的是,姚默然是真的安静,像是将沉默是金奉为圭臬。
借着这名不符实的缘分,陈慕止做了许多不堪回首的事。这个不小心就掰坏了姚默然的文具盒,那个不小心就剪了姚默然的娃娃衣……要是真想细数陈慕止和姚默然的恩怨,皇历得从八百年前开始翻。
所以,自从四岁时两人遇见之后,陈慕止就在姚默然面前闹腾了十四年,而她就这样默默忍受了他十四年。
上中学之后,陈慕止去练游泳,像是训练用光了他的气力,平日里倒是收敛了些。
只是后来,陈慕止不知道从哪本小说里看到了,还是在哪儿听说的,说是女生都害怕虫子,所以一到夏天,当那些知了叫得烦人的时候,他就会徒手抓来一只,然后一只手虚虚握拳,伸到姚默然眼前,神秘兮兮地說:“你猜猜这里面有什么宝贝,猜对了请你吃甜筒!”
隔壁桌的同学常用这招,吓得好几个女生花容失色,所以陈慕止心里也想着,姚默然肯定也会被吓成那样。
一时间,得意的笑容挂满了他的眼角眉梢。
“你无不无聊?”姚默然白了他一眼。
陈慕止急于想要看到自己在脑海里设想的那一幕,就催促她:“你就猜一下嘛,”为了达成目的,他还不自觉地加大了赌注,“甜筒随你吃多少天。”
只是他可能没有注意,被他握在手里的虫子一直在叫,是个人都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所以,被甜筒引诱的姚默然给出一个打破他的幻想的答案:“蝉虫。”
陈慕止整个人愣住了。他原本想在她说出别的答案时,把手张开吓她一跳的……
他快走几步走到姚默然前面,面对着她,倒退着走,将前方的照下来的炙热的阳光挡尽:“你怎么……你怎么……”给的回答和别人不一样啊?
姚默然静静地看着他,用眼神叫了他无数遍“傻子”。
但他也是等到同桌给自己解析时,才读出当时姚默然眼神中的意思的。
“不是,谁吓女孩抓蝉啊?”
“蝉不好吗?不吓人吗?它不是虫子吗?”
面对陈慕止的三连问,同桌扶额摇头:“蝉会叫啊,兄弟!”
谁能想到,文化体育双开花的陈慕止是个缺乏生物常识的人呢?
第二章
其实陈慕止小时候的成绩并不好,连九九乘法表都背不下来,每次考试都得借助外力,不然姚默然的铁皮文具盒也不会惨遭分尸了——而那些颜色光鲜的文具盒盖上赫然印着九九乘法表。
但陈慕止懂得投其所好,在投喂了爱吃甜食的姚默然二十杯奶茶之后,彻底封了姚默然的口,才让他在上中学这几年,没被姚默然揭老底。
毕竟往事不堪回首,而他又要面子。
这一次,姚默然狮子大开口,在陈慕止心疼的神情下,一口气要了陈慕止一个月的甜筒,花光了他这个月所剩无几的生活费。
陈妈不会做饭,无奈之下,身无分文的他只好觍着脸去姚默然家里解决早餐。
为了防止姚默然拿钱去买甜食,再让嘴里那一口牙坏掉,姚妈能不给姚默然钱就尽量不给。所以,她这么些年就没在外面吃过早餐。
每每说到这儿,陈慕止都“啧啧”称奇,总说姚默然连外面那些既美味又营养的早餐都没吃过,可真是人生一大憾事,毕竟姚妈做饭也是真的不好吃。
他也是为了不空腹去训练,才皱着眉勉强吃上几口。但咽下后,他还是会笑嘻嘻地说“谢谢阿姨”,然后热情的姚妈总会再给他添一碗。
大抵是真的想见识一下陈慕止所说的那些新奇早餐,或者是不想为自己的高中生涯留下遗憾,抑或是不想吃那些清汤挂面了。一个早晨,她突然拿着从陈慕止那里赢得的钱,去南门口买了两屉小笼包。7186E111-C71D-4931-B932-5B46AAE441C0
姚默然将小笼包递给陈慕止的时候,他打趣地说了一声:“感谢上天,你竟然良心发现了!”
“……”像是心思被人在太阳底下摊开了,姚默然有些窘迫,但还是解释了一句,“只是我妈今天早上没做早餐而已……”
她的解释对于陈慕止来说很无力,他囫囵地吃着小笼包,因为坚信自己的理解,就含糊地“嗯嗯”几声,对她不在家吃早餐的行为也不做深思。
而她也知道这句话的苍白。她明明就是不想他再受摧残,才有此一举。
一时间,两人又沉默了。
庆和的夏天很热,南风也很闷,就连树上的蝉叫起来的时候也很聒噪。
陈慕止的个子本来就高,加入游泳队之后,又蹿了十几厘米,现在姚默然只有他胸口那么高。
可两人的步调却出奇地一致。她与陈慕止并排走在去学校的路上,少年的敞开的衬衣衣摆被风带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拂过她自然垂在身侧的手臂。
姚默然有一瞬间慌神,赶紧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小笼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是咬下去的时候,她不只尝到了面团的软绵,肉馅的咸味,还有心尖上那一点点酸涩。
那一刻,她突然就知道了,那些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细密的小心思中间,也有一个夹馅,且是如同秘密一般的存在。
而那个秘密,是陈慕止味的。
第三章
陈慕止还没熬到月初,等到自己新一个月的生活费,游泳队那边就出了事。新加入游泳队的几个人在泳池边打闹,导致一位还不会泅水的女同学掉进了水里。
一众人都吓得愣在了原地,教练和老师也都还没来。千钧一发之际,陈慕止是最先跳下去救人的。他费力地将那名女生拉到了岸上,然后又熟练地进行一系列急救措施。
陈慕止的光荣事迹传遍了全校,自然也传到了姚默然的耳朵里。
那时的姚默然正在背政治主观题的答题模板。她的食指不自觉地拨弄着书角,那尖尖的一角很快就有了卷曲的意思。她迫使自己继续去背诵,但是那些曾经学过的溺水急救知识就是不管不顾地涌进了她的脑子里,让她无法平静地学习。
姚默然经常借陈慕止的笔记看,所以也经常去他班上串门。跟他玩得好的那几个男同学都已经调侃她是他们班的编外人员了。
但这次,姚默然没去陈慕止班上找他,哪怕听说他好像在上岸时,不小心崴了一下脚。
陈慕止还是照旧去找姚默然上学。两人还隔着几步远的时候,陈慕止就跛着一只脚,一边走向她,一边谴责她:“你……怎么都不去我们班找我了?我都受伤了,也没见你过来问一句……”
“没空。”姚默然沉默了一会儿,才冷淡地吐出两个字。
“哦。”
他的话语间隐隐有些失落,就连那双看着她的眼睛都透露出无辜的神情,看起来很可怜。
她别过脸,不再分给他一点余光。
这是姚默然第一次为自己视力好感到烦躁。
陈慕止走近时,原本想顺手拿走她拎在手里的小笼包,却不承想,她眼明手快地拎起那袋小笼包,三下五除二地将那些小笼包通通塞进了嘴里,一个也没给他留。
陈慕止自认最近没有得罪她,愣怔了一会儿:“你今天……这么饿?”
十几个小笼包下肚,姚默然又吃得急,多少有点噎。她一边捶着胸口,一边应了一声“嗯”。
一个单音节,语气却有说不出的怪味。
这副阴阳怪气的样子,陈慕止就是再傻也看得出来。他像是被彻底触怒了,冷着脸丢下一句:“那你慢慢享受。”就迈开步子往前走,脚也不跛了,不一会儿就拐了弯,消失在姚默然的视线里。
可惜她不会视线穿墙术,看不到消失后的陈慕止是怎样的神情,只是他离开时的那副气呼呼的样子,一直在她脑子里挥散不去。
刚上早自习,她就后悔了。
陈慕止早上要训练,而她害他空腹去参加训练了。所以她难得在早自习的时候找借口请了一会儿假,穿越大半个校园去了体育馆。
路过食堂,她还去买了一份早餐。
只是這份带着歉意的早餐最终喂给了体育馆旁的垃圾桶。
看着那两张笑靥如花的脸,姚默然觉得格外刺眼。
她早该知道,陈慕止那样子的人,身边怎么会只有她一个朋友。他吃没吃早餐,自然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关心。
第四章
学业水平会考后,学生会会进行一次各部门理事卸任联谊活动。在这之前,两人都没再正眼看过对方,只是两人身边那股“我不顺心”的气场开足了之后,任谁都看出了端倪,只不过无人敢上前说上几句。
这次联谊会,所有部门的人都要参加,两人虽然在不同的部门,却也因此凑在了一起。大家凑在一起忙里偷闲,一边烧烤,一边传位,简直快哉。
姚默然也是到了此刻才知道,那天给陈慕止送早餐、跟他说说笑笑的女生,不是旁人,正是他那天勇敢救下的女生——楚雪。
因着姣好的面容、优越的身姿,她一到场,就有人起哄,更有甚者,就会拿她和陈慕止那件事开玩笑。
而楚雪就在一众调侃声和陈慕止的搪塞声中望向他,语气郑重地说:“我就是觉得特别感谢陈学长。”
一句话,众人将信将疑,但打趣的声音还是少了许多。
可少女情怀,没有人比向来爱看文学作品的姚默然更懂了,那眼神分明就复杂至极,哪里是什么单纯的感激之情啊。
即将卸任的理事来此基本就是干苦力的,这时的姚默然在串豆腐片,因为分心,铁签尖尖的头不小心戳破了她的手指,鲜红的血液不一会儿就涌了出来。
同为苦力的小姐妹惊了一瞬:“快赶紧去中巴车的急救箱里找一张创可贴!”
因为烧烤地点选在郊外,食材、器具都是请人送过来的,连他们也是包车前往。
其实伤口并不算大,所以郁闷的姚默然拒绝了小姐妹同行的提议,并示意她不用担心。
姚默然在车里好一顿倒腾才找到急救箱,谁知刚打开,就被一只大手拦住了接下来的动作——跟上来的人是陈慕止。7186E111-C71D-4931-B932-5B46AAE441C0
中巴车离得说近也不近,那些人面对面说着笑着忙碌着,根本没有人在意中巴车上站着的两人。
陈慕止抓着她受伤的那只手,打算给她清理伤口,却被她阻止了:“我自己来吧。”
腕上的那只大手灼热得很,她下意识地想将手收回来,却没有如愿,陈慕止手上的力道大:“还打算继续不理我?”
“……”姚默然打算狡辩几句,“我哪里有不理你?”
“对,你没有,只是脸上就差写着‘要跟陈慕止绝交这七个大字了。”
姚默然还是没憋住,别扭地嘟囔:“你又不缺我一个朋友,上次没吃早餐还不是有人送?”
一句话就让陈慕止的记忆跳转到了对应的事件上。他了然地笑着回了一句:“那天我还是空腹训练的。”
最后,姚默然那小小的伤口还是陈慕止处理的。好似是因为要跟她示好,所以在处理伤口时,他格外仔细、认真。
两人并排坐着,他垂着头,温柔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阳光打在他身上,使得他看起来像是置身于一个光晕里,这哪里还有以前那个咋咋呼呼的陈慕止的样子。
车窗外的树丛里的蝉鸣惊人,姚默然回过神来,就见自己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而陈慕止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下了车,一只手虚握着拳,兴冲冲地从未关的窗户伸进来,在她面前举起,问她:“你猜猜这里面有什么宝贝!”
像是聪明地知道下赌注自己讨不到好处,所以他这次就没有加赌注。
姚默然原本以为自己也会像之前一样,无奈地啐他一句“你无不无聊”,但是看着少年闪烁着星点的、期待的双眼,哪怕没有诱人的赌注,也鬼使神差地配合着他:“蝉虫。”
第五章
这场联谊结束后,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姚默然和陈慕止之间的气场又变了,而且变的不只是这两人,还有陈慕止对楚雪的态度——完全不搭理。好几次大家都看到,楚雪满脸欢喜地去……贴了冷屁股。
只不过,两人这番如往常般交好的样子并没有多久,陈慕止就搭乘火车去了外地,为了年底的体育校招做训练,而姚默然也疯了似的复习。
出发前,陈慕止问过姚默然高考想考去哪儿。她仔细想着,自己在海边出生,海边长大,好似习惯了海滨城市,还从未见过与庆和截然不同的苏杭二城,江南水乡,那文人墨客用笔与情写不尽地方,便也如实说了。
然后,她听见陈慕止说:“好巧啊,我也是。”
简单的对话,却像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约定。
这样忙碌的生活整整持续了一年,他们一直将弦绷得很紧,丝毫不敢松懈。
只是在除夕夜,烟花在天际炸开时,陈慕止给姚默然打了一通电话。两人都沉默着,不断听着从窗外和从听筒那边传来的巨响声,大概过去了七八分钟,才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直到高考结束,两人才松了一口气,踏实地睡了好几天,迷迷糊糊间,学校就放榜了。
努力总归是会获得回报的,所以有得偿所愿者,也有差之毫厘者。只是幸好,他们都是前者。
欢喜也总归是要和众人分享的。看完榜,大家就聚在一起,从小吃街玩到了大广场,还组团玩了最近兴起的密室逃脱。
两人走在最后,因为被吓到了,与大部队走散后,被困在了一个黑漆漆的小房间里。高考结束后,陈慕止好像失去了解题能力,前打不开门,后有真人NPC等着吓傻两人,心中纠结许久,他们便默契地躲进了狭小的柜子里,手死死地把着门。
狭小的空间,密闭的环境,眼前一片漆黑,其他感官便被无限放大,姚默然能清楚地感知到从陈慕止手臂上传来的热意。
她觉得有些别扭,想下意识地再往边上靠一些,陈慕止却在这时开口了:“姚默然。”
陈慕止很少连名带姓地喊她,而且是用这么正经的语气。所以她先愣了一瞬,以为他有些害怕,便问他:“怎么了?”
不来这里一趟,她也不会知道陈慕止会那么怕鬼,毕竟以前他可是最喜欢看这些片子和故事了,也没少扮鬼吓她。
“一個月的甜筒,一天一支,一支三块,还有几天你吃了两支……”
听他认真地算着账,姚默然才意识到不对:“你该不会是想让我把甜筒都吐出来吧?更何况,那是你输给我的。”
“谁说我输给你了?”陈慕止愤愤不平。
“你让我猜,我猜对了,你不就输了?”姚默然认真地给他梳理逻辑。
陈慕止忍俊不禁,继续道:“你猜错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陈慕止笑出那一声的时候,姚默然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了。
女孩子的第六感总是准确又敏锐,她听见陈慕止重重呼出一口气,像是在做什么准备一样,然后才说:“我抓在手里的,是夏天,是有我们的夏天。”
夏天,是所有故事的开始,也是天空与海面最蓝的时刻。那一串串洁白的浪花拍过来,那一声声蝉鸣传递的,都是在诉说着少年人隐晦的爱意。
他们都渴望彼此能懂,却又常常苦恼对方不懂。所以,等不及的少年人,便会选择直白地说出来。
他问:“姚默然,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完这个夏天,下个夏天,以后的每一个夏天?”
走出密室的时候,姚默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将那些问她和陈慕止刚刚怎么被困住的问题都交给了陈慕止一个人解决。
因为那一句句“夏天”被那些真心玩游戏的人打断了,回家路上,陈慕止还在稚气地追问她是不是同意了。
姚默然满脑子都是那些阴森的音乐,心中郁闷陈慕止也太不会挑地方了,便故作沉思了一会儿,跟他说:“那钱我待会儿还你。”
但在走出几步之后,感觉到陈慕止还未跟上来,她才回过身,看着面容有些沮丧的他,补了一句:“分期还,在每年蝉声初起时还你。”
第六章
大学时期,陈慕止忙于训练的时候,姚默然就泡在图书馆,两人都以为上了大学就轻松了,哪承想,只是延续了高三那一年的状态。7186E111-C71D-4931-B932-5B46AAE441C0
因为两人很少见面,所以一见面,陈慕止就会暴露本性,喋喋不休。所以当他一反常态的时候,也很容易让人看出来他心里藏着事。
年少时的一些举动,受到过的一些赞扬,多数都会在心里埋下一颗种子,最终成为影响那个人的关键。
在临近毕业这一年,陈慕止选择放弃了他的游泳运动生涯,加入了交通运输部,从事海上搜救。
姚默然为此气了一个星期,只是陈慕止那些道歉电话她都没挂,反倒是一个一个接听了,仔细听他解释着自己想要从事那个行业的决心,希望能得到她的支持。
可是姚默然从来都不是因为自己不支持而生气。忍无可忍时,她才吼出一句:“陈慕止!”她一声喝断了对方的话,“你下次做决定之前,能不能提前告诉我?我希望,你能与我商量,而不是通知。”
那边的人愣了很久,才笑道:“知道了,我的然然。”
最终,毕业后的两人告别了生活四年的杭城,回到了离不开的海滨城市。
姚默然遂了心愿,在省图书馆就职,空闲时间多,偶尔看看书,看得眼睛近视程度都加深了。
之前她一直自诩视力好,但是大学四年就夺走了她的好视力。
陈慕止得空时也会讲他工作上的事,说他出任务时又遇到了什么什么。其实他们主要是处理海上事故、实施人命救助,偶尔会打捞沉船或沉物,以及海上消防与海上清洁等等。
出海远了,遇到的情况总是和海边不一样。而他经历过的那些大风大浪,都是安定的姚默然从未见过的。
他每次都让姚默然当故事听,她也照做了,但她还是心惊,总会在他讲述的时候,突然紧紧地搂住他,像是稍微松掉一些力气,他就会化成一缕烟雾,尽数消散。
她将脸埋在他的胸前,瓮声瓮气地说:“陈慕止,我只有一句话,你一定要给我保护好自己。”
她的语气坚定,像是他要是办不到,她什么出格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一样。
陈慕止只能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好,一定会的,我还没有娶你,还有心愿未了呢,怎么能轻易就被带走了?我的然然,请安心,嗯?”
他知道,她还是不太习惯太过腻歪的昵称,所以在讨好的时候,总会亲昵地叫她“我的然然”,然后顺利解除危机,屡试不爽。
其实,姚默然没敢跟陈慕止说,图書馆的大屏幕上放过许多次《泰坦尼克号》,但姚默然都不敢直视。虽然电影无声,但后面邮轮撞上冰山,所有人遇到海难,有情人难成眷属的时候,她总会不自觉地想起陈慕止。
所以,她为他感到担心,并不只有在他讲述的时候,所有与其相关的资料、文献、文化影视作品都会触及她内心的那根线。
她多少次想开口问他可不可以回来,但她又觉得,不能自私地绑着他不去实现他自己人生的意义。
陈慕止也有好几次是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回来的,瘀青、肿块、血痕,她看着看着,眼眶不自觉地含泪,然后在陈慕止不停歇地安慰声中,小心翼翼地为他处理伤口、擦拭药膏。
日子不断往前推移,两人在一起的第六个年头,便见了家长。因为两家从小便是邻居,知根知底,倒也没有什么家庭人员给反对意见。
那年的夏天好像比以往都要闷热,白色羽毛状的云朵远远地、懒懒地挂在天边,风也无力,连窗外的树叶都吹不动,在这样的环境下,蝉鸣都沙哑了。
电视里、手机上,台风预警的消息轮番轰炸。通常这个时候,陈慕止会得空休息,因为恶劣天气,一般不会有什么任务。
两人吃过饭后,就锁好了门窗,然后窝在那个小房间里看着片子——陈慕止最喜欢的恐怖片。
两人在一起没多久的时候,姚默然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便探究似的问他:“所以你之前在玩密室逃脱的时候,是……”
姚默然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给了他接话的机会:“嗯,装的。”
他的语气真的是坦坦荡荡。
姚默然无奈地白了他一眼,然后吐槽道:“可是你选的告白的地方一点也不好!”
“没事,不影响。”
姚默然听见那诡异的音乐就知道恐怖的地方又不远了,只好看着他,岔开话题:“所以……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陈慕止收回看着屏幕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她,皱眉思忖了一会儿:“其实我小时候成绩也很好,拆你文具盒只是单纯地想试试我自己能不能装回去……”
“……”
“你生气了?”见姚默然不说话,陈慕止有些惊讶,“都过去那么久了!”
谁知姚默然认真地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摊开:“赔我。”
陈慕止忍不住笑出声,然后将一只手搭在她的手上,倾身凑到她耳边说:“行,赔你,下半辈子都赔给你。”
第七章
姚默然突然觉得有点口干,舌尖自然地舔舐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好像还感觉到了舌根处的苦与舌尖处的甜。
她缓缓睁开眼睛,入目皆是白,鼻腔里也尽是刺鼻的药水味,悬在上方的点滴瓶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渗。
姚默然的意识清醒过来时,才恍然明白自己是被人送进医院了。
坐在床边的人正是同事沈昕,看见她醒转,赶紧问她:“想喝水吗?”
姚默然点点头,想起身,却觉得脑袋还是有点晕,动作有些艰难,还好沈昕搭了一把手。
沈昕在姚默然喝水的间隙,跟她说了一下她的情况:“你贫血,然后天气又热,中暑晕倒在路边,还好有好心人把你送到医院。”
姚默然没注意这个话题,而是问着:“水里加糖了?”
“没有啊,怎么了?”沈昕有些疑惑。
“没事。”
看姚默然那副怅然若失的样子,沈昕一下不知道怎么继续话题了,只好讪讪地说出自己的猜想:“大概是你的嘴太苦了吧……”
走出医院的时候,沈昕才问她这天相亲怎么样。
“不怎么样。”
沈昕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劝慰道:“你都三十岁了!再挑就真的没得嫁了。”
“没有就没有吧,反正我工作稳定,五险一金都有。”
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后退,那杯白开水的带给她的惊讶感还没有消退。大抵是她的前二十几年太甜了,所以命运在给她苦果的时候,就苦到她快麻木了。
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她多想能有一道熟悉的身影跳出来说:“对,糖是我加的。”
只是那个能给她加糖、会想法子给她吃甜食的人早已消散,消散在那个台风天里。
走得干净利落,没有眷恋。
那通紧急电话叫走了没看到片子结局的陈慕止,那道背影也最终在隐匿在暴雨里。
姚默然没有拦,因为她知道,那时的陈慕止是拦不住的,然后拦不住的陈慕止就成了她盼不回来的人。
——我还没有娶你,还有心愿未了呢,怎么能轻易就被带走了?
——行,赔你,下半辈子都赔给你。
那些承诺也如风一般,与他一起消散了。可这阵吹过她心头的风,却永远地停了下来,不断吹拂,不会停止。
尾声
泛黄的纸张上,陈慕止的笔迹写着清晰的四个字——请忘了我。
——可是抱歉,陈慕止,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会在蝉声最盛时想起你。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后,想念会随着蝉声一同凋敝,最终隐于深秋初冬时。
但,绝不会是在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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