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鹤葳,吴一波,孙昕霙
(北京大学公共卫生学院社会医学与健康教育学系,北京 100191)
吸烟是慢性呼吸系统疾病、心血管疾病、糖尿病、恶性肿瘤等疾病和死亡的重要危险因素,烟草暴露严重危害着我国居民的健康。据2018年中国成人烟草调查结果显示[1],我国吸烟人数超过3亿,15岁及以上人群吸烟率为26.6%,其中成年男性吸烟率高达50.5%,与《“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提出的“2030年15岁以上人群吸烟率下降至20%以下”的控烟目标仍有较大差距。
家庭是人类生活最基本的单位,家庭结构、经济状况、情感支持、家庭成员是否吸烟等均是居民烟草暴露的影响因素[2-7]。此外,人格可影响家庭关系和家庭氛围[8-11],不同人格的个体吸烟倾向亦存在差异[12-14]。目前关于吸烟的家庭影响因素研究多集中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家庭成员吸烟及行为支持等,其他家庭功能作为吸烟的影响因素探讨较少。一项德尔菲(Delphi)研究将“家庭健康功能(family health)”定义为一种以家庭为单位的健康资源,由家庭成员个体健康、日常交流、自我能力以及家庭社会、情感、经济和医疗资源的交汇发展而来[15]。因此,本研究纳入家庭健康功能及人格,从个体-家庭层面探讨我国18岁及以上人群吸烟行为的影响因素,为基于人格的吸烟易感性预测及个体-家庭层面的个性化控烟干预提供实证支持。
研究数据来源于《2021年中国家庭健康指数调查报告》(China Family Health Index 2021,CFHI-2021),纳入中国全部省、自治区的省会城市以及直辖市(未包括我国港澳台地区),利用随机数表抽取各省、自治区的非省会城市,共120个城市。将每个城市的人口按照性别、年龄、城乡分布分层,按照2021年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的人口特征确定各层的样本数额(每100人),调查员在满足配额要求的前提下进行方便抽样。每个城市至少招募1位调查员或1支调查团队,调查于2021年7月10日至9月15日进行。调查员借助网络问卷星平台(https://www.wjx.cn/)一对一、面对面向所在城市人员发放问卷。每位调查员负责回收30~90份问卷,每支调查团队负责回收100~200份问卷。调查对象通过点击链接作答,并由调查员输入问卷编号。若被调查者有思考能力但没有足够行动能力回答问卷,则由调查员进行一对一问询并代替其作答。本研究获得北京大学生物医学伦理委员会批准(JNUKY-2021-018)。
本次调查共发放问卷11 709份,收回有效问卷11 031份,有效率为94.2%,从中纳入18岁及以上成人作为研究对象,共10 315例。纳入标准:(1)年龄≥18岁;(2)自愿参加研究,填写知情同意书;(3)可自行完成网络问卷调查或在调查员帮助下完成问卷调查。排除标准:(1)行动不便、神志不清、精神异常者;(2)正在参加其他类似研究课题者;(3)不愿合作者。
一般资料调查表:自行设计,包括性别、年龄、常住地、文化程度、婚姻状况、家庭人均月收入、家庭类型、吸烟状况等内容。
家庭健康量表简版(short-form of Family Health Scale, FHS-SF)[16]:用于测量家庭健康功能,包括4维度10条目:家庭内部情感交流(3条目)、家庭健康生活方式(2条目)、家庭健康资源(3条目)、家庭外部社会支持(2条目),所有题目均釆用Likert五级计分法。量表总分为50分,得分越高,家庭健康功能越好。该量表的Cronbach α系数为0.849,各维度的Cronbach α系数为 0.762~0.915。
大五人格量表简版(10-item Big Five Inventory, BFI-10)[17]:该量表包括5个维度,即开放性、宜人性、神经质、严谨性、外向性,每个维度包含2个条目(共10条目)。量表所有题目均采用Likert五级计分方法,各子量表满分为10分,得分越高表示该性格特质越明显。以往研究表明,具有良好的信度和效度[18-20]。
吸烟者定义为连续或累积吸烟6个月及以上者,吸烟率指吸烟者在调查总人群中所占的比例。
于正式调查前进行了两轮预调查,经过培训的调查员向研究对象一对一、面对面发放问卷并对其登记编码。每周日晚由课题组成员与各调查员沟通,对其收集的问卷进行汇总、评价与反馈。问卷回收后,由两人背靠背进行逻辑检查和数据筛选。分析数据时若发现奇异值,需找出原始问卷或与调查员核对无误后才能继续下一步分析。
使用SPSS 26.0软件进行统计学分析。由于连续变量不服从正态分布,因此以M(P25,P75)表示,组间比较采用Mann-WhitneyU检验。分类变量由频数(构成比)表示,组间比较采用卡方检验。采用二分类Logistic回归对吸烟影响因素进行多因素分析,检验水准α=0.05。
纳入的研究对象中,男性4 703例(45.59%),女性5 612例(54.41%),常住地为城镇者7 517例(72.87%),常住地为农村者2 798例(27.13%),18~35岁者4 882例(47.33%),36~59岁者4 286例(41.55%),≥60岁者1 147例(11.12%),其余人口学特征如表1所示。
表1 研究对象基本信息及吸烟状况
研究对象中共有2 171例吸烟者,总体吸烟率为21.05%,男性吸烟率为41.76%,女性吸烟率为3.69%,城市吸烟率为20.03%,农村吸烟率为23.77%,18~35岁吸烟率为12.60%,36~59岁吸烟率为27.11%,≥60岁吸烟率为34.35%。吸烟率在性别、常住地、年龄、文化程度、婚姻状况、家庭人均月收入(P=0.035)、家庭类型中的差异均有统计学意义(P<0.001)。
研究对象各量表得分如表2所示,其中家庭健康量表总分为38.00(33.00, 43.00)分,家庭内部情感交流、家庭健康生活方式、家庭外部社会支持的得分相似,家庭健康资源得分最低,为8.33(7.50, 10.83)分,说明我国18岁及以上人群家庭健康功能总体良好,但家庭健康资源较薄弱。
表2 研究对象家庭健康量表及大五人格量表得分情况*
研究对象的大五人格量表得分较为相似,其中宜人性和严谨性得分最高,均为7.00(6.00, 8.00)分。单因素分析显示,吸烟者在总体家庭健康功能、家庭内部情感交流、家庭健康生活方式、家庭健康资源、家庭外部社会支持及宜人性、神经质、开放性中的得分均低于不吸烟者,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结果表明与吸烟者相比,不吸烟者倾向于具有更良好的家庭健康功能以及更积极的性格,提示家庭健康功能及大五人格可能是吸烟的影响因素。
根据单因素分析结果,以吸烟状况为因变量,以性别、年龄、常住地、文化程度、婚姻状况、家庭人均月收入、家庭类型、宜人性、神经质、开放性及家庭健康功能各维度作为自变量,各变量说明及赋值见表3。
表3 多因素Logistic回归分析变量赋值表
Logistic回归结果显示,性别、年龄、文化程度、婚姻状况、家庭类型、家庭内部情感交流、家庭健康资源以及人格特质为宜人性、神经质、开放性是我国18岁及以上成人吸烟的影响因素(P<0.05)。其中,年龄>35岁、文化程度低、离异是我国成人吸烟的危险因素;女性、未婚、核心家庭、家庭内部情感交流良好、家庭健康资源丰富、人格特质为宜人性、神经质、开放性是我国成人吸烟的保护因素(表4)。
表4 影响吸烟状况的二分类Logistic回归结果
本研究显示,10 315例中国18岁及以上成人的吸烟率为21.05%,男性吸烟率为41.76%,女性吸烟率为3.69%,城市吸烟率为20.03%,农村吸烟率为23.77%。除女性吸烟率上升外,其余指标均低于2018年第6次全国吸烟流行病学调查结果[1],这得益于我国不断推进的控烟举措。女性吸烟对于妇幼生理健康及青少年吸烟具有重要影响,因此今后应更加重视女性群体的烟草暴露及控烟干预[21]。
与既往研究结果相似[21-25],本研究显示男性、年龄增长、文化程度低、离异、家庭人均月收入低是成人吸烟的危险因素,吸烟率亦存在城乡差异。此外,处于核心家庭个体的吸烟率低于其他家庭类型,这可能是因为子女的存在使其更注重烟草对家庭成员健康的影响[6]。今后应考虑不同性别、年龄段人群的认知特点,重点关注低学历、低收入水平群体,加强农村地区的戒烟宣传及干预,引导更多人参与到无烟环境的建设中。
家庭健康量表中,家庭内部情感交流包括家庭成员之间的沟通交流、情感支持及家庭凝聚力;家庭外部社会支持指家庭外部存在的社会网络或社会资本;家庭健康生活方式指家庭成员养成的合理饮食、定期锻炼、遵循医嘱、按需就医的良好生活方式;家庭健康资源指使家庭能够进行日常活动并履行其职能的物质和非物质资产,包括金钱、住房、医疗保健可及性等[16,26]。本研究表明,良好的家庭内部情感交流与丰富的家庭健康资源是吸烟的保护因素,家庭内部情感交流充足的个体,重视自身健康状况,家庭成员的示范作用强;丰富的家庭健康资源意味着更高的医疗保健资源及控烟宣传可及性[24,27]。此外,家庭健康功能各维度息息相关,因此健康的家庭生活方式与良好的家庭外部社会支持可减轻个体的吸烟倾向。今后应更加重视无烟家庭建设,从家庭健康功能的不同维度入手,提供更有针对性的家庭控烟干预。
人格特质可以影响个体健康相关行为的养成与维持。本研究显示,开放性、宜人性、神经质人格是吸烟的保护因素。高开放性、高宜人性的个体对控烟干预的接受程度高,高神经质的个体可能对身体状况更敏感,因此可能具有更低的吸烟风险。既往研究表明,吸烟相关的BDNF基因rs6265多态性与低神经质和高外向性有关[13]。另外,有研究报道与不吸烟者相比,成年吸烟者的外向性、神经质倾向更高,严谨性倾向较低,神经质亦可增加戒烟后的复吸风险[12]。高严谨性的个体具有更好的自我控制能力,而高外向性的个体可能暴露于更多的社会接触中,更容易受同伴影响,因此吸烟的可能性增大[28-29]。鉴于人格对家庭及吸烟的影响,今后可进一步关注人格-家庭层面的吸烟易感性预测及个性化控烟措施。神经质对戒烟及复吸的潜在影响亦为戒烟干预提供了独特的视角。
本研究有以下局限性:本研究是一项横断面研究,因此家庭健康功能、大五人格与吸烟状况之间的因果关系无法确定;吸烟与否是研究对象自行报告,可能低估了实际的吸烟率;本研究抽取个人为按配额的方便抽样,结果的外推性存在局限;本研究仅探究了吸烟与否的影响因素,烟草依赖、戒烟行为等的影响因素需要进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