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江 狄丰琳
【摘要】数字平台正日益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离不开的环境。平台基于可编程性与商业策略不断拓展自身边界,并完成了基础设施化。尽管平台都声称要建构一个推动信息民主化、以公共利益为导向的环境,但平台逻辑仍由商业逻辑所主导。文章以国内代表性平台为案例进行了分析,从平台内容生产面板、信息流通渠道以及商业化数据面板三个模块检视了平台逻辑对数字新闻业的影响,研究发现平台化对于新闻的影响体现在情感化、把关替代以及身份降级三个层面。文章进而对平台化进行了价值反思,并设想了平台化时代公共性价值重建的新闻学理论路径。
【关键词】平台化 数字新闻 公共性 基础设施
【中图分类号】G2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687(2022)10-022-09
【DOI】 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2.10.003
一、平台时代的全球新闻业
线上平台日益成为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环境。无论是主打金融功能的支付宝,提供生活服务的美团、携程,还是主打社交与内容服务的微信、抖音等,无一例外都表明平台承担着越来越多的社会功能。与此同时,社交媒体平台的规模也在不断扩张,Statista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第三季度,国内社交媒体平台微信的用户规模达到了12.6亿人,[1]月活率亦破十亿。
媒体平台的高覆盖率离不开科技巨头在持续的技术开发与商业模型拓展方面的努力。科技公司满足于担任一个工具或网站的角色,并通过开发各式的功能、发展多样的商业模式、搭建广泛的合作网络等方式,将其产品拓展为一个异质而庞大的互联网平台。以微信为例,其最初主要提供的功能是即时通信,仅满足点对点的交流需求。而在十年的发展中,微信不断延伸其平台传播模型与媒体形态,丰富自身的生态,并延伸出便捷支付、公共服务等多项功能,支持外部服务商接入。如今,大众在线上通信、生活用品购买、业务办理等日常活动方面的需求都更加依赖于微信平台所提供的便利性。微信已然成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基础设施”。
在数字时代,平台是新闻机构获取关注、吸引用户的基础渠道。起初,当谈到数字平台与新闻业之间的关系时,有学者不无批判性地指出,社交媒体平台作为内容中介机构在“寄生式地”(parasitic)从新闻机构的生产中提取价值。[2]如今,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新闻业与平台之间逐渐形成了“共生”的关系,甚至新闻业被平台所主导——在整个信息传播生态深度数字化的语境下,新闻业不仅需要平台为其生产的内容输送关注,更在生产、分发、接受,以及商业化和盈利等方面高度依赖平台所提供的数字设施。在这个意义上,平台型科技巨头的技术创新既提升了新闻业资源配置的效率和新闻传播的效能,也对新闻业的自主性构成了一定的威胁。比如,活跃在微博、微信等社交媒体平台上的信息类自媒体的蓬勃发展,就导致大量非专业化生产的资讯进入网络舆论生态,冲击机构媒体报道的权威性,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促使”传统新闻机构降低新闻标准以应对竞争。[3]
此外,值得关注的问题是平台对传统新闻价值取向的影响。在平台诞生之初,其“兼容并包”的姿态似乎预示着信息的极大民主化,人们普遍认为数字平台赋权于“受众”,使其能够借由新闻中介更加积极地参与公共讨论、塑造公共文化。[4]但随着平台的壮大,其为公共讨论设定的规则愈发具有强制性,不但设定了各种隐形的边界,而且也利用“算法黑箱”对新闻议程进行控制,并逐渐走向了信息民主的对立面。例如,有专家批评国外社交媒体平台通过操纵“流行度”算法模块“压制保守派新闻”,降低其新闻的权重与可见度。[5]平台在越来越多的情况下,以“信息自由”为名,塑造了全新的、令人更加难以察觉的新闻霸权。
20世纪90年代的“信息高速公路”隐喻将“传播技术作为基础设施”的视角引入学术的视野。当越来越多的人视微信这样的平台为“基础设施”,这其实暗含着平台“理应”以塑造信息和文化的公共性为基本前提,提供更多的公共服务。在平台业已成为我们的信息生活须臾不可离开的要素的当下,平台是否已如道路和电网具备了基础设施的属性?尽管平台声称为公众服务,但目前全球范围内平台仍以商业企业为主要机构形式,其对经济利益的追求是否会与公共利益形成冲突?而对于数字新闻业来说,作为“基础设施”的平台在满足公众的基本信息需求的同时,是否会侵蚀新闻传播固有的规律和规则,从而令新闻业逐渐背弃对公共性的追求?这是我们在解释“平台时代”的信息生态时不能回避的问题。
鉴于此,本文首先对“作为基础设施的平台”的相关研究进行综述,厘清概念体系与研究脉络;而后,以微信与抖音两个平台为代表性案例,一方面探寻平台逻辑的演进历史,另一方面检视平台与新闻业之间的动态关系及其后果;最后,本文对作为基础设施的平台进行价值追问,反思平台是否承担了基础设施的职责,平台时代的公共性是否被损害,以及新闻业应当如何保持进步的价值追求。
二、作为基础设施的平台
“平台”一词在数字语境中的首次亮相是在20世纪90年代,彼时微软等大型科技公司开始支持其他应用程序在其产品的环境下运行,并将其产品称为平台。最早进行平台研究的学者大多来自计算科学领域,倾向于从技术的角度理解平台的意涵。他们认为平台可以是软件的(如操作系统),也可以是硬件的(如计算机组件),只要它是可重新编程的,就能够被称作平台。[6]技术视角下的定义强调了平台的两个特点:技术环境的兼容性与可编程性。这一定义主要面向程序设计人员与技术开发商。在这一视角下,对“可编程性”的理解是平台研究的关键。[7]可编程性指一个系统内硬件和软件的变化能力,或接受一组改变其行为的新指令的能力。而平台通常由三个关键元素组成:具有低可变性的核心组件、具有高可变性的互补组件,以及用于核心和互补组件之间的模块化的接口。[8]因此,具有高可变性组件的平台往往拥有更高的可编程性。高可编程性意味着一个系统或平台可以通过不断的硬件/软件开发拓展自身的边界,形成更辽阔的内容生态。而应用程序接口(API)是满足可编程性、实现平台边界扩展的重要技术要素,被普遍认为是平台的主要边界资源。[9]API通过提供接口,使外部网络能够在平台上创建新的应用程序,并与平臺实现数据交换。[10]API拓展了软件系统的边界,是功能单一的网站、应用程序能够向多功能平台进化的重要原因。
随着平台研究的视角从技术延伸至社会科学,学者开始强调平台不仅是技术实体,同时也是商业实体。有学者认为,尽管计算语境下的平台是仅针对开发者的,但平台的概念范畴还应涵括用户、广告商以及商业客户等参与者。[11]还有学者借用“多边市场”的概念,[12]构架了“平台—用户—服务商”的阐释框架,并引入商业话语和战略传播等研究视角。自此,平台研究摆脱了“技术决定论”的思维定式,开始吸纳社会科学的“能动性”分析作为补充视角。21世纪初,Web 2.0概念的提出使得平台作为一个社会科学的术语进一步流行。在Web 2.0精神的指引下,“参与”与“合作”两个更为抽象的概念代替了技术或商业术语,成为平台的物理特性乃至理念内涵的代表。在Web 2.0框架上,不少社会网络平台迅速崛起,平台的概念从连接软件的开放网络向“应用网络”迁移,实现了不同系统、网络、协议与应用之间的融合。
基于过往的平台研究,Anne Helmond首次提出“平台化”的概念,将社交媒体平台的(技术)基础设施、经济模型,以及社会结果等进行概括与概念化。Nieborg和Poell则将“平台化”过程定义为“将数字平台的经济、治理和基础设施的框架渗透到网络和应用生态系统中”,[13]强调了平台化逻辑对其他数字生态的影响。而后,结合文化研究以及政治经济学的批判视角,他们联合平台研究的代表学者van Dijck将平台化的定义拓展至价值层面:除“框架渗透”外,平台化还是“围绕平台的文化实践和社会想象的重组”。[14]
Nieborg和Poell对平台化概念的界定提供了一个框架:将平台划分为(技术)基础设施分析、市场分析与平台治理分析三个维度。基础设施分析类似于可供性分析,关注平台的技术特征和服务如何影响数字文化的生产和流通方式;市场分析关注平台作为数据中介和聚集器的角色,促进和控制不同参与者之间的联系,以及这一过程产生的结构性影响;平台治理则从政治经济学的视角出发,聚焦平台构建、协商和监管对文化生產的影响。[15]值得注意的是,三个分析维度并非孤立的,而是彼此交织的。比如,平台治理分析包含两类:一类是外部治理,即外部监管力量对平台的规范,如政府发布的政策文件或行政处罚;[16]另一类是内部治理,即平台通过条款、内容审核等实现对内容和用户行为的管理,而使用条款是平台的文化基础设施,这就使得基础设施分析与平台治理分析形成交叠。
随着平台规模的不断扩大,有学者发现,数字时代的平台与基础设施有了更多的相似性,平台的基础设施化与基础设施的平台化成为趋势。[17]基础设施拥有遍在性、嵌入性、必需性、标准化等特性。[18]简单来说,基础设施是分布广泛的、嵌入社会生活各个层面的、具有统一标准的公共设施。平台在发展的过程中,的确获得了基础设施的特性。以微信为例,其社交网络平台在诞生之初并不是基础设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通过积极地吸纳服务商与开放开发平台,培育了海量用户的使用依赖,从而获得了基础设施属性。
平台的基础设施化并非仅指平台获得了基础设施的属性,还包含了“公共责任迁移”的内涵。要了解这一内涵,需回顾基础设施与平台发展的历史。在互联网被发明之前,基础设施通常指铁路、高速公路、邮政系统等公共设施,而这类设施一般由国家提供并运营。在新自由主义盛行的“市场信奉”时代中,西方基础设施的“国家垄断”格局被打破,基础设施的运营权力转移至多家私人企业手中。为保证公共利益,尽管政府不再管理基础设施,但仍然会保证其运营不受垄断的破坏。互联网在最初被广泛认为是社会的基础设施,是因为当时其发展主要依靠政府投资。其后,为了提高开发效率与技术使用率,互联网行业同样经历了从公用到私营的权力转移过程,“基础设施”不再是专属于政府的公共事业。在其后的发展中,持续“去规则化”和“私有化”进一步诱发了作为基础设施的互联网平台的再垄断。一方面,平台的规模扩展得益于可编程性,平台逐渐形成了拥有海量功能与复杂关系网络的生态,凭借这种生态帮助大型企业进行更细粒、更快,以及更集约的管理,并索取相对低的维护价格,[19]高性价比的运营生态与优质的内容环境不断吸引新的内容生产商、服务商、终端用户进入平台,形成良性循环;另一方面,平台生态在发展的过程中,形成了规模越大、所有利益相关方收益也越大的网络效应,[20]这使得平台的规模增长形成一个势不可挡的正循环,并在市场竞争中塑造“赢家通吃”的垄断结构,进而导致了平台在发展之中形成了“再垄断”。
前文提到过,基础设施作为公共事业,应以公共利益为导向,应通过为公众提供服务以谋求最大的社会福祉。对于新闻业来说,公共性是新闻业赖以生存的核心价值体系,也是新闻规范理论的基础内核。从历史的角度来看,新闻的公共性原则起源于19世纪大众报纸的兴起。大众报纸对公共性法则的遵守一方面是出于对商业利益的考量,而更重要的则是维护公共利益,塑造一种“联合性的、有归属感的公共生活”。[21]遵守公共性的前提是新闻机构的自治性或独立性。而公共性法则在新闻生产中体现为保证内容的准确性、全面性、真实性等。[22]在公共性的价值体系的指导下,公众能通过报道了解到关乎公共生活的重大社会发展和事件,并参与到广泛的社会行动中。[23]
自然而然地,作为基础设施,平台在满足公众的信息需求之外,还应维护新闻业的公共性价值——这已然是数字新闻价值体系的应有之义。然而数字新闻学的研究成果显示,在算法主导的新闻生产和日益个性化的新闻接受中,平台的生态系统倾向于将用户隔离在自己所属的文化和意识形态的过滤气泡中,[24]制造了更多的社会区隔。此外,学者还发现,数字时代的社会舆论呈现出极化的结构,[25]形成共识所必需的理性、温和的公共讨论逐渐失去土壤。数字时代新闻接受与新闻行动者的研究结果,显示了公共性理念与平台逻辑之间存在着深刻而持续的冲突。平台逻辑对新闻的生产、流通环节,以及新闻业公共价值追求的影响,呼唤新的解释体系和规范理论。对这个问题做出回应,正是本文期望做出的贡献。
三、新闻业平台化的国内实践
在全球范围内,最大的社交媒体平台主要来自两个国家:中国与美国。[26]因此,在许多平台案例研究中,无论是中国学者还是西方学者,都偏好以一种“中国—美国”的二分法思维来看待世界上存在的主流平台化的实践。在西方学者的研究中,中国总是以不同寻常的“神秘形象”出现的——几乎每一篇关于中国互联网的论文都是以“中国互联网是巨大的,多样化的,与其他地方的互联网是不同的”作为开篇。[27]网络地缘政治世界被分为两个政治意识形态半球,每个半球都由自己的生态系统控制,并以截然相反的政治、经济模式加以巩固。但此类研究往往过度关注了国内平台的“中国性”,忽视了平台框架本身对于信息环境的普遍影响。
在本节中,我们希望从可供性的视角出发,以更客观的方式对国内代表性平台进行分析。为清晰简明,本文主要聚焦微信与抖音两个平台作为代表性案例。两个平台分别从通信与短视频起家,逐渐发展成为各具特色且功能丰富的平台,在国内拥有大规模用户群体,对国内的信息生态产生了重要影响。微信是国内本土化平台创新的优秀案例,[28]而抖音是国内最出色的“出海”平台,其平台建设逻辑与架构正通过其国际版向外输出,[29]影响全球平台的发展。因此,对微信与抖音的案例分析,有助于我们对未来国内及国际市场上的平台架构、逻辑及发展趋势有一个好的把握。
在下文,我们首先对两个平台的基础设施化进程进行简要回顾;而后,我们将从新闻的生产、流通和商业化三个层面探讨平台的基础设施化对数字新闻业的实践和文化的影响。在分析过程中,我们力求不以二分法作切割对比与孰好孰坏的价值判断,而期望通过两个个案来探讨在平台基础设施化的语境下全球数字新闻实践的总体逻辑与文化后果,并结合中国的具体情境展开价值反思。
1. 微信与抖音的基础设施化
起步于2011年的微信,是中国影响力最大、生态最完整的社交媒体平台。起初,微信仅有点对点的通信功能,而后開发了朋友圈、微信群、摇一摇等,完善了其即时通信的软件环境。微信于2012年上线了微信公众平台,邀请内容服务商入局,这标志着微信平台化时代的到来。微信公众平台在后续的发展中将服务商账号拆分为两个板块,分别是订阅号与服务号,对应内容服务与公共服务。对于国内的新闻机构来说,微信公众平台的订阅号是其与平台用户主要的沟通渠道。新闻机构与其他订阅号所发布的内容产品共同构成了微信的平台内容生态。微信在后续不断对运维的管理模块进行升级,并成为各传统行业信息与服务数字化的重要基础设施。
微信支付的出现激活并升级了微信服务号的功能应用,进一步推动了微信的基础设施化进程。微信于2014年开放的支付及其衍生的金融功能,将平台在出行、餐饮、医疗等社会各层面的运营从单一的信息服务全面拓展至多维的公共服务。基本的公共生活如打车、交水电费、订票等都可以在微信上完成,人们的日常生活已越来越依赖微信平台。因此,仅在2016年,微信在中国互联网的覆盖率就达到94%以上。[30]此外,微信也开放了小程序开发平台可供技术开发商接入微信平台,这拓展了微信平台的生态边界。从社会嵌入性、必需性等特性来看,微信的基础设施化程度要高于国外的社交平台,更好地为基础设施的公共性的实现建立了基础。
自2016年推出以来,抖音与其国际版Tik Tok都在世界各地迅速普及。抖音不仅在国内有大量用户,其国际版的月活跃用户也超过了10亿。[31]抖音平台早期的社会结构与功能为社会娱乐而定制,创作者主要面向大众。而后,抖音从多方市场战略出发,通过各类合作伙伴计划和认证机制打造其内容合作网络,使得知识、艺术、文化与新闻等专业内容也依次进驻并构成了抖音庞大的视频信息生态。在政策引导下,抖音还广泛开展了政务合作。中央媒体、省市区各级融媒体中心以及中央企业媒体联盟等纷纷进驻抖音平台,或签署战略合作协议。
在信息服务之外,抖音的商业货币化也拓展了平台功能的边界。不仅限于礼物经济,抖音在国内与淘宝、京东等电商平台合作,并开设了抖币支付、线上商城等功能板块;在国际版中,Tik Tok扩大了与Shopify等电商平台的合作伙伴关系。在此基础上,抖音将推荐算法、视频内容与商品进行了电子商务整合。[32]此外,抖音还推出了面向第三方开发商的开发平台,使平台具备了可编程性。通过更新平台的API与软件开发工具包,陆续宣布了多个开发平台的迭代版本,帮助开发者为抖音开发移动小程序。在发展进程中,抖音通过更新与维护平台边界资源、鼓励第三方开发商的加入,有效地拓展了平台的边界。总而言之,抖音在商业货币化、内容分发和数据开放等各方面铺展了其基础设施建设的雄心,建立了一个可以销售、排名和存档的“视频百科全书”。作为平台化的结果,抖音的基础设施化过程使其完成了从娱乐社区到综合平台的转变。
2. 文本创作面板:格式化与情感化
对于新闻业来说,社交媒体在促进传播效果的同时,也会对传播的模式进行格式化。[33]平台的格式化逻辑在新闻生产机制上主要体现为标准化的内容模板,以及内容与呈现的分离。[34]微信与抖音都提供了文本创作面板,新闻从业人员可以从面板中调用不同的工具辅助内容生产。相较于网站与自创APP,平台所提供的内容版式是标准化的、自由度低的,创作者无法对已存在的模板进行更改,只能在既定的文本框架内进行内容生产。平台基础设施的格式化一方面限制了新闻从业人员的生产活动,另一方面也导致了新闻从业者的技工化,即对技术格式的理解和掌握成为第一要务。[35]
微信的文本是图文式的,适用于长篇幅的文本生产。其内容生产的功能与其他社交媒体平台(如微博)的相似度高,创作者可以添加话题标签、多媒体内容、表情、外部链接等。相较于其他限制性高的平台文本创作面板,微信的内容设计自由度较大,此外,在短视频受到大量关注的市场情境下,两个平台还开发了短视频、快拍、直播等多种媒体板块。
抖音的主要内容形式为短视频,时长从15秒到15分钟不等。在其文本创作面板中,界面的基本功能包括贴图、表情、特效、字幕以及滤镜等,并将自动生成配乐与图片标签。在进入摘要文本编辑后,创作者可添加话题、链接其他、添加小程序等。
相对于传统媒体的内容生产面板,平台提供的创作者窗口增添了表情符号、滤镜、表情贴纸等新功能,并在界面强调了配乐组件。对于新闻内容来说,无论是优化场景的滤镜、增添趣味的表情符号,还是用以提升观众对严肃内容重视的配乐,都不免使得信息有情感化的倾向,并对原有的新闻情境产生破坏。
此外,平台化新闻生产的情感化还源自平台本身的关系网络。平台化发展本身就致力于打造多元的关系网络,而重视关系的平台也往往以“相关性”作为平台内容的首要价值。一方面,微信与抖音作为基于社交关系的平台,在内容生产中嵌入话题标签、关联账号(如“@”功能)以及内容链接(如“阅读原文”)等多个关联功能;另一方面,其内容标记也强化了用户关联,如微信在订阅号消息页面、热点广场等新闻流通板块附上的“朋友在看”“多位朋友已读”等。
平台给用户塑造了一个基于社会关系的语境,在该语境中的新闻阅读和创作常有非严肃性的、情感化的倾向。通过第一人称视角、双方访谈记录,甚至以微信聊天记录的方式报道,新闻显得更加“亲民”,但会加重主观化与情感化的问题。此外,有学者通过分析我国新媒体事件的报道,发现在平台规则与文化影响下,新闻从业者多使用“悲剧框架、奇观框架和冲突框架”的视觉框架,以激发用户的负面情绪。[36]概言之,数字新闻文本中越来越多地使用了“情感性策略原则”,采用个人叙事的策略,凸显情感的力量。[37]
3. 信息流通渠道:平台审核与隐性调节
在平台科技公司的功能边界拓展中,新闻在单一数字平台上,也能实现多样的流通方式。在微信的新闻流通中,公众号的新闻推送可以被转发至私人聊天框、群聊,以及朋友圈中。2019年微信开发的“看一看”功能以及后续的“热点广场”板块让新闻推送有了更多样的流通方式。此外,“直播”板块、作为抖音竞品开发的“视频号”板块以及小程序也能让新闻以不同的形式流动。同样,抖音可通过推荐、聊天框等各形式流通,其国际版还可跨平台嵌入网站中。
数字新闻的流通并非简单的“发送即触达”,新闻机构在平台上的新闻分发往往面临两个问题:审核与可见度。审核对应的是平台对新闻内容的审核,未通过审核的文本内容将被撤回与删除。可见度对应的是平台的隐性调节问题,即新闻的流通往往还要经历算法的调控。新闻的可见度被算法赋值,不符合平台期待的内容可能被“雪藏”。以抖音为例,仅“#别限流”这一话题的总体播放量就超过了200亿次,充分体现出抖音创作者对平台隐形调节规则摸不透以及无奈的心理。
平台信息流通充满了偶然性和不稳定性,受到平台政策、外部压力等各方面的影响。[38]为降低运营与管理成本,平台通常会制定一套通用的实践规范以管理平台上的内容。平台的标准是由平台自身指定并实行的。平台的治理逻辑体现在用户守则或运营规范中,如微信的《微信公众平台运营中心运营规范》。平台规范不是法条,往往存在审核标准上的争议,如微信平台的规范手册强调,包含暴力、低俗、血腥等因素的内容具有违规性,以上因素易于判断,但规范手册还规定,具有煽动、夸大、误导特征的内容同样会被判定为违规,对这些因素的判定往往缺少公开的标准。
成为基础设施的平台已然在替代编辑与把关人的角色。在传统的新闻生产中,专业主义作为一种理念和可被操作化的规范是记者们生产内容时的可靠参照,且新闻编辑对新闻分发有着决定性的话语权。如今,平台的内容审核人员掌握着平台内信息流通的最终话语权。一方面,平台审核人员是否对新闻有着专业理解我们无从得知;另一方面,其根据平台逻辑做出的判断是否主观、可靠也难下定论。但在平台掌握新闻流通命运的情境下,平台的审核治理框架渗透到了新闻业中,记者将不得不以平台的视角进行自我审核。
此外,平台的算法逻辑与其运作的不透明性也在对新闻从业人员产生影响。为打造更好的内容生态、提高用户体验、扩大用户规模,平台的算法会对内容进行赋值与加权,以提供“更优质”的信息环境,但市面上的所有平台都未能公布其算法的具体计算方式以及重要指标。尽管多数社交媒體平台都在关于新闻价值的指导守则中表示,将优先推送与用户相关的信息,但“相关”一词的概念化与操作化是不容易的。算法的逻辑在平台化过程中渗透了新闻业的生产过程,但算法内容的隐形调节让人难以捉摸。
4. 商业化数据面板:流量导向的身份降级
平台化的特性在于赋予创意文化产业以平台特有的可供性,包括连接性、可编程性、交互性和协作性等,交互性的价值不仅在于优化用户参与,也在于平台能够对各类互动进行捕捉以及数据化。[39]平台的基础设施化与基础设施的平台化都高度依赖商业模型的拓展,而数据化后的用户行为有助于商业分析。平台通常会为新闻机构配置商业化的数据面板用于用户文本消费的分析,并将其与各式的广告商连接,使得新闻机构能够从新闻生产与分发中获利,并持续输出优质的内容。
微信为创作者设计的“微信公众平台”的“数据”板块包含用户分析、图文分析、菜单分析、消息分析、接口分析、网页分析等,创作者能够以此为依据对用户属性、图文流量点、用户消费习惯等做出可视化分析。此外,微信开发了“流量主”板块,以建立新闻机构与广告主的连接。流量主可以通过设计标签,配置广告位来实现流量变现。通过对拉取量、曝光量、点击率等多项内容与商业变现的交叉分析,新闻人能够通过对比不同的内容数据形成判断。
抖音平台在“创作者服务中心”的“数据看板”板块为创作者提供“账号诊断”。其看板图表的核心数据包括互动指数、播放量、完播率、投稿数、粉丝净增、点赞量、分享量、评论量等。并且,抖音还提供视频“粉丝”的数据,供创作者了解“粉丝”群体性别、年龄、兴趣、地域、活跃度以及设备分布等构成情况。此外,抖音还于2018年开放了推广任务接单平台“星图”,连接广告主与创作者,将创作内容作为一种“现金任务”。在星图平台,创作者可根据视频的播放量、获赞量等数据分析自己的收益。
基于数据分析的平台商业化板块提供的不仅是功能,而且是控制面板。商业控制面板往往是新闻机构的运营逻辑的具象化。消费偏好与习惯、内容消费数量与增长趋势无疑将信息商品化,无差别的控制面板配置使得新闻内容也被视为一种简单的内容商品,而非具有公共性价值的文本。将控制面板作为新闻机构的基础设施,其反映的是新闻机构对平台商业逻辑的服从。
在新闻降级为内容商品的语境下,被期望投入社会参与的公众降级为消费商品的用户,甚至如抖音商业面板所定义的“粉丝”。平台挖掘了用户隐私,又给记者开放了权限,使得记者成为追踪隐私的“从犯”。同时,在一系列商业分析中,记者也从遵守专业主义原则、努力搭建公共环境的引导者,降级为内容创作者。记者的身份降级将体现在文本生产与价值认知两个层面。
在文本生产中,出于对“增长”的渴望,以及对商业转化的需求,平台内的内容生产者倾向于选择最为流行的话题进行新闻生产以保证与大多数用户的阅读兴趣相关,有研究显示社交媒体平台上的新闻供应更多的是娱乐与流行内容的新闻。[40]内容创作本身成为一种追逐流行、获取“金币”的任务。
记者对于新闻价值的认知也在发生改变。在传统的新闻实践中,新闻作品被报社资深编辑打高分贴在公示栏是对新闻价值极大的肯定。而如今,客观的阅读量以及留存率数据正逐渐成为新闻价值认知中越来越重要的因素。一项实地研究显示,有的媒体记者会以流量为唯一指标制作自己的作品集,并向编辑申请升职。[41]在商业数据面板的影响下,新闻成为一个因流量而升值的内容,而公共性价值被忽视。平台提供的数据分析是基于企业的用户分析,传统的新闻行业缺少用户分析的手段,只能通过发行量来判断整版新闻的欢迎度。但是,数据的缺位实则赋予了传统新闻业更多新闻选择的自由度,即不必因为某个新闻不受欢迎而弃用。
四、新闻业平台化与新闻规范理论重建
在数字时代,平台作为新闻业的基础设施,“镶嵌”在新闻业的结构与运行系统中,接入平台已经成为媒体机构融入当今新闻生态的必要条件。平台之于数字新闻业,是一种复杂的“前设”:一方面,平台帮助数字新闻业突破媒介局限、扩大用户规模,并提供了更加多样化的盈利模式;另一方面,平台的逻辑也渗透到新闻的生产、流通和接受等各环节,既对新闻业固有的体制和规范构成挑战,也对新闻学理论和话语体系的合法性构成挑战。
经分析可知,平台的逻辑既是技术逻辑,也是商业逻辑。平台在基础设施化的过程中不断获取基础设施的各项特性,如遍在性、嵌入性、可见性等,并在新市场条件下,将基础设施应有的公共责任碎片化、私有化。尽管各国政府在意识到平台已经成为基础设施后,普遍采取了各种措施以防止垄断现象的产生,但至少在目前,国内外的平台巨头大体上仍是由私人企业所掌控的。企业的首要目标是盈利,基础设施则必须维护公共利益,两者在价值层面上的矛盾一定程度上难以调和。尽管社交媒体公司常将平台定位为“中立的促进者”,淡化自己的能动性;又或启动公共社区建设的项目,旨在保证公共参与、维护公共利益,但本质上的商业逻辑仍然驱使着平台对内容生态进行符合自身利益的、显性或隐性的调控,进而不可避免地侵害新闻业的自主权与社会的公共利益。这在我们对数字新闻业平台化的考察中得到佐证。
总的来看,平台在新闻生产、流通以及商业化机制中发挥的负面效应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情感化、把关替代、身份降级。
首先,在关系网络的“涵化”下,情感化的叙事成为新闻内容的主流,新闻业和受众(用户)个体间必要的距离感被打破。情感化的叙事不仅会消解新闻机构的严肃性,也不可避免地导致新闻业对客观性原则的普遍摒弃,使得新闻从严肃的公共文化产品“堕落”为立场和观点寄生的“宿主”,预示着公共精神在社会中的衰落。[42]
其次,算法与平台审核在平台主导的媒体环境中替代了传统中编辑的角色。大众依赖算法,就像过去依赖新闻记者与专家的判断一样,尽管几乎所有人都对平台的算法机制知之甚少。[43]公共性价值在算法的审视当中并未被当作重要指标。在象征着“监视资本主义”的平台审核下,不能为平台提供利益的内容总是被降低可见度,无论其附加了何种公共性价值。不透明与不稳定的平台规则使得数字新闻业时刻处于价值虚无的危机之中。
再次,流行至上与用户至上是平台商业逻辑对新闻价值取向的渗透,使新闻从业者降级为内容提供商。在传统新闻业中,时效性、重要性、接近性、趣味性、真实性等多个要素共同決定了新闻的价值,而在平台化的时代,由接近性演化而成的“相关性”成为“数字的”新闻价值的核心。普遍的相关性体现为流行性,带来“流量至上”的迷思;而流行不一定是公共的,有时甚至是公共性的对立面,因为流行在很多时候意味着批判性距离的消逝。平台通过塑造商业分析环境,培育了新闻机构的商业逻辑,从而改变了新闻业处理、编排和优先化新闻议题的方式。新闻自身的价值(尽管在很多时候是建立于主观专业判断基础上的)被用户的情感和情绪价值所取代,新闻业被“降维”成文化产品的供应商,因而,平台的新闻文本失去其文化独特性,利益驱使下的新闻选择不可避免地会损害新闻业的公共性。
对文化公共性的捍卫是新闻学规范理论的主要内涵,对公共利益的维护则是新闻学的“原生价值观”。[44]作为社会的基础设施,平台理应承担公共文化责任。如微信积极更新修订其《外部链接内容管理规范》,并开展“微信清风计划”以降低新闻生态遭信息污染的可能,都是平台(出于种种原因)主动维护公共性的有益尝试。但在基本逻辑不改变的前提下,这几乎只是平台的权宜之计,是难以持续的。对此,除呼吁来自外部力量,尤其是政府和公民力量的约束外,学术界也要做好适切的理论建设工作——尤其是新闻规范理论的建设工作。
对信息民主和文化公共性的追求,是新闻学最基本的“应然”。[45]经典新闻学理论认为,新闻业应描绘公共生活、推动公共参与、[46]塑造公共文化、维护公共利益。[47]社交媒体平台的扩展本身就代表着信息的民主化,而其基于“可编程性”对开发者网络的构建、其功能环境对用户参与的提升,则在理论上充分满足了公共参与的要求。但理论与实践之间总是有着不大不小的距离。从价值的维度看,新闻学理论的发展必须充分观照如何在平台日益基础设施化的当下,令新闻业保持基本的自治性,并培育出一种能够与平台逻辑相颉颃,或至少与平台逻辑有效“议价”的话语体系。对此,我们不妨从三个方面展开反思。
第一,新聞学理论需要重新审视“用户”在数字新闻传播规律中扮演的真正角色。“投其所好”的新闻选择并非平台化时代的专属,实际上,在传统媒体时代,新闻机构即已通过发行量以及读者调查了解受众对于新闻选择的看法,并据此调整生产策略。平台技术赋予了新闻机构对用户行为进行颗粒化分析的能力,但过度依赖于用户分析使得新闻机构将专业能力及其背后的价值话语抛诸脑后。重估“用户”,目的不在于强调用户的重要性(这一点如今已无需强调),而在于反思由“用户”生发出的需求至上和流量至上的神话。
第二,新闻学理论应当对“情感”力量在新闻业的运作中发挥的作用进行重新理论化。传统新闻学理论往往对情感避而不谈,潜在地认为触及情感会破坏客观性。在新闻生产和接受日趋情感化的当下,此举相当于无视房间里的大象。我们或许应当意识到,传统的客观性规范正在数字技术塑造的新生态中不断陨落,公然诉诸情感的新闻具有更加强大的介入性、动员性乃至建设性。对这些力量的生成和作用机制进行充分的理论化,有可能帮助数字新闻学理论重塑新闻业的公共性价值。[48]
第三,新闻学的规范及批判理论应当对新闻业内行动者间的关系网络保持反思。平台为新闻业搭建了广泛的关系网络,新闻机构则在平台网络生态中连接了各式的用户、技术开发商、广告商。表面上看,关系网络能够帮助新闻机构拓展商业版图以及用户规模;但与此同时,新闻机构也便日益对平台产生依赖,有学者称其为“基础设施俘获”,[49]即新闻业被其所依赖的基础设施和关系网络控制,并出于利益考量,选择性忽视某些对其不利的信息。如何减少新闻业对于平台网络的依赖,建立一种良性的“行业—平台”关系,是一个值得深入辨析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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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tformization of Digital Journalism: Evolutionary Logic and Value Reflection
CHANG Jiang, DI Feng-lin(School of Media and Communication, Shenzhen University, Shenzhen 518060, China)
Abstract: Digital platforms are becoming an indispensable part of people's lives. Based on programmability and business strategies, the platforms extend their boundaries and complete the process of infrastructure building. While platforms claim to promote the democratization of information and dedicate to public interests, the platform logic is subjected to business logic. Taking representative platforms in China as examples, this paper examines the impact of platform logic on digital journalism from three aspects: news production, news circulation and commercialization. It finds that the impact of platformization on news is reflected in three aspects: emotionalization, substitution of gatekeeper and degradation of identity. In the end, this paper reflects on the value of platformization and draws the theoretical path of journalism for the reconstruction of public value in the "platformization" era.
Key words: platformization; digital journalism; public nature; infrastruct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