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师范专业本科生课堂表现的叙事研究

2022-05-30 12:36肖艳贾瑞棋
中国大学教学 2022年10期
关键词:学习投入

肖艳??贾瑞棋

摘 要:探究学生如何进行课堂学习、呈现何种课堂表现以及其课堂表现背后的深层次动因,有利于改善大学生的学习投入、课堂表现,提升高校教学质量;也有助于教学管理者与教师从学生视角解读高等教育阶段“好的教学”的内涵。通过对大学生Y的叙事研究,发现其在课堂“台前”表现出“勇”“惧”“逃”三种状态,其表现的“幕后”是学生家庭资本和心理资本综合嵌套的结果。这启示本科阶段的课堂教学改革要从学生的需要出发;在课程设置上尽可能满足学生的多样化需求;教师应对学生进行人文关怀,不能仅关注学生“浅表性”的课堂表现。

关键词:大学生课堂表现;学习投入;音乐学专业;台前、幕后

一、问题的提出

当前,我国高等教育致力于打造有深度、有难度、有挑战度的“金课”[1]。“金课”在重构学生课堂深度学习体验的同时,也对学生的课堂学习投入和课堂表现提出了新要求[2]。那么,在打造金课、强调学生发展为中心的课堂教学下,学生是如何进行课堂学习投入的?呈现出何种课堂表现?为何会呈现出这些课堂表现?

学界关于大学生课堂学习投入的研究存在四种观点:一是行为观(behavioral perspective),即大规模调查研究所遵循的观点,主要关注学生的学习行为和直接表现;二是心理观(psychological perspective),主张把学习投入视为一个包含行为、情感与认知在内的多维心理结构;三是社会文化观(socio-cultural perspective),关注更广泛的社会文化情境对界定和测量学习投入产生的影响;四是尝试将这些观点加以整合的整体观(holistic perspective)[3]。在整體观视域下,大学生学习投入既可以狭隘地视为课堂中高度可见的行为表现,又要完整地、批判地将其视为连接课堂、个人背景与广阔社会的社会文化生态系统[4]。因此,当前的研究不能仅仅孤立地、静态地分析大学生的课堂学习投入和表现,更要深入地剖析学生课堂表现及学习投入背后的深层次动因,并将其放置于更广阔的个人、社会行动空间内进行再审视。对这一问题的回答有利于改善中国大学生的学习投入、课堂表现和高校教学质量,也有助于教学管理者与教师从学生视角解读高等教育阶段“好的教学”的内涵。

二、理论视角与研究方法

1.理论视角

戈夫曼(Erving Goffman)在其著作《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中提出了拟剧理论(Dramaturgy),即人与人在社会生活中的相互行为在某种程度上可视作一种表演。生活中的每个人,总是在某种特定场景,按照一定要求,在观众注视下进行角色呈现。在表演过程中,表演者往往想要给予某种印象或尽量避免与给予的印象相抵触。而只有当演出结束,演员回到幕后才显现出真实的面目,恢复本来的自我。幕后活动破除了条条框框的限制,更多的是自发性主我的流露。在幕后,人们不必像在台前那样关注自身形象以及布景的限制,其行为是自然放松的[5]。因此,基于拟剧说的视角,学生在课堂上的表现可被视为一种台前的“表演”,即学生希望通过自身的课堂表现,塑造出符合他人心中的自我形象。而幕后正是学生真正的“自我”。由此,通过分析学生课堂表现台前和幕后的不一致形象,可以剖析其课堂学习投入和表现背后的深层次原因。

2.研究方法

20世纪70年代以来,西方教育科学领域发生了重要的范式转变:开始由探索普适性教育规律转向寻求情境化的教育意义。这表现为重视日常生活中的教学实践,探讨现代化、全球化宏大进程中的个人经验,将主体性的抽象概念具体化。这一转变和本文的研究问题谋而合:学生在“台前”呈现出了何种课堂表现?幕后有哪些深层动因影响了学生的课堂参与和学习投入?因此,本文希望通过叙事研究法,以凸显研究的意义性、诠释性和主体性。辛启曼(Hinchman)等认为,叙述可以看作针对特定听众,将不同事件以明确的先后顺序有意义地联系在一起的论述,从中可以反映其世界观及人们对其经验的感知。此界定中呈现出叙述的几个关键特征是:首先,叙述是针对特定听众的;其次,所陈述的事件按照一定时间顺序进行排序;最后,事件及其先后顺序体现出个人对经验所赋予的意义[6]。所以,借助叙述研究法,得以从学生的视角,对学生课堂表现的“台前”和“幕后”进行深入地理解。

(1)研究情境的进入。由于本次研究的选题相对明确,以B大学音乐专业本科生的课堂学习投入和课堂表现为问题,因此,研究者决定先挑选该专业的本科课堂进行观察,在观察的过程中,不断地寻找适合的研究对象。

(2)研究关系的建立。本文的研究者是B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的教师,因此本研究以研究者的班级课堂为观察场所。在经过观察后,初步选择了一些在课堂上表现优异,给研究者留下深刻印象的学生进行访谈。值得说明的是,研究者在进行课堂观察时,具有局内人(授课教师)和观察者的双重身份。

(3)研究对象的选择。经过若干次的课堂观察以及访谈后,本研究决定以Y作为研究对象,并对Y的授课教师、寝室舍友、班级同学等人进行访谈,以加深了解,力求资料的真实和全面。之所以决定以Y为研究对象,是因为起初他给我们留下的印象是十分开朗健谈的,是一位“完美的访谈对象”。研究者曾在咖啡厅里对五位B大学音乐专业的同学展开了一次焦点小组访谈。其中Y在我们抛出暖场问题后第一个回答,并展示出了极大的热情。在仔细询问后,Y表示自己是一门校级公选课的小组长(主动竞选),让我们认定他是课堂上的“活跃分子”。同时,他在研究者的课堂上,也总是积极参与。但随着对他观察、访谈的深入,小组又认识到,他并不是在每一节课堂上都积极参与,并且其在课堂上的“台前”表现背后,有着复杂的幕后故事。而这种“有选择性地课堂参与和学习投入”可以代表很大一部分大学生的课堂参与现状,因此也具有一定的代表性。综合以上考量,本研究选取Y作为研究对象。

(4)收集资料的方法。本研究叙事研究法作为主要的研究方法。具体而言,主要对Y进行多次的深度访谈,听取其叙述个人经历及其真实想法。同时,本研究也采取了观察法和实物收集法,对Y进行若干次的课堂观察以及搜集其课堂笔记、作业、朋友圈内容等实物资料,以期与Y的叙事相结合,形成互证明。

(5)分析资料的方法。本文在资料分析时紧扣两个层次。第一个层面本体叙事,即学生讲述其课堂表现及其表现原因。第二个层面是分析的叙事,即研究者发挥 “社会学的想象力”,将个案的故事置于社会、历史、文化脉络中予以阐释,以解读个案如何及为什么要如此叙述自己的故事,也就是对个案课堂表现的“幕后”进行深入挖掘。

具体而言,本文采用了类属分析法和情景分析法两种分析资料的方法。类属分析使用Nvivo12软件对访谈资料进行三级编码。情境分析(contextualization)将资料放置于研究现象所处的自然情境之中,按照故事发生的时序对有关事件或人物进行描述性的分析[7]。通过两种分析资料方法的结合,能够详细地解释和说明因果情节。

(6)分析资料的理论框架。在分析访谈资料时,研究者采用家庭资本和心理资本概念作为分析框架。家庭资本可以分为经济、文化和社会三种。经济资本指通过经济上的优势使子女获得优质的教育发展资源。文化资本影响孩子的教养方式以及个体发展。社会资本通过网络关系形成社会资源,以社会关系为基础,为家庭带来直接或者间接的利益[8]。心理资本具体内容包括自我效能,指个人对于调动自身动机、认知资源以及采取相关行动,在特定环境中成功完成指定任务能力的信心。具体而言,个体心里资本包括希望、乐观和坚韧。希望,指一种基于意志(目标导向的能量)和路径(计划去实现目标)之间的相互作用而产生成功感觉的积极动机状态。乐观,指对积极的预期结果的一种认知过程。坚韧,指从逆境、不确定性、矛盾中重新恢复的积极心理能力[9]。因此,依据这两类资本的划分,研究小组对Y的访谈資料进行编码。

三、资料分析与研究结果

1.“台前”

(1)“勇”

Y在讲述他为何能够在课堂上积极主动参与的时候,经常提到一个词“勇”,这是Y提出的本土概念。

“我就是那种,怎么说呢,不管我知不知道,我很敢说,就算没人回答,我也敢第一个发言,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比较勇嘛。”(F20201004-2)

“我觉得说错了也没事,大家都是在学习的过程中,要大胆去说,如果老师提问没人回答我就会想他多尴尬啊。”(F20201004-2)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让我上台表演(唱歌),我也不怕在很多陌生人面前发表意见,课堂也是一个展示自我的平台嘛。”(F20201004-2)

不难看出,Y课堂上的积极表现很大程度上源于他的心理资本。他勇敢、持有乐观主义、不怯懦,渴望自我展示得到他人认同,具有较强的自我效能感。在了解到Y还选修了与本专业毫无干系的金融学课程后(并主动承担课堂小组的组长),我们便问其缘由。

“我一个高中同学的爸爸是大老板,我同学就是学金融的。他爸爸就和我说,你们年轻人不能只关注自己的专业,得学学其他领域,我就选修了金融专业课,我感觉还是挺有意思的。”(F20201004-2)

可以看出,受家庭社会资本的影响,Y具有开阔的视野,认为学习金融是有用且有趣的,所以他积极地参与课堂。在家庭经济和文化资本方面,Y的父母均为大学音乐教师,家境优良,父母对他给予了极高的期待,希望儿子成为一名音乐剧演员。(F20201103-2)或许是因为父母职业的原因,他较早地接触到了声乐表演,三岁就上台演出,因此在课堂上发表意见时毫无怯懦。父母希望他成为音乐剧演员,这更是一门不允许人怯懦与沉默的职业。因此,在家庭资本的催化下,Y总是希望能够有舞台展示自我。

(2)“惧”

但Y并非一直展现出积极的课堂表现,随着观察与访谈的深入,他给予小组成员的印象变得越来越“复杂”,但也越来越“立体”。如在一次访谈中,他出现了与自身先前所诉相矛盾的说辞。同样是强调本土概念“勇”,但他的语境下,勇已经从积极参与课堂的勇敢转变成为了逃避常规课堂教学安排的勇气。

“我没有我舍友那么勇,他在什么课上都戴着耳机,坐在后面,专心地学德语,学自己想学的。他的目标很坚定,就是要去德国,不像我,我没有他那么敢,就算是水课我也要积极地表现。”(F20201029)

既然Y认为自身积极参与课堂是因为自身性格中的“勇”,那么为何又会认为自己积极参与课堂的行为反而是“没有他那么敢”?到底什么样的课堂表现才算得上是“勇”?“勇”的内涵流变如何影响了Y的课堂行为?对这一部分内容的回答,更需要我们深入Y的课堂进行观察。

在G20201015-1的观察过程中,研究小组发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Y所在的班级(此课为专业必修课,选课的同学就是Y所在班级的全部学生)男生和女生的座位分布可谓是泾渭分明:女生坐在左侧前方,男生坐在右侧后方。可是,在“大聚居”的态势下,仅有一名男生坐在左侧的最后方,十分突兀,这引起了研究小组的好奇。在课堂观察的过程中,研究小组也比较关注他的行为:他全程戴着头戴式的大耳机,两耳不闻“课堂事”,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这名男生就是Y的舍友(A)。

在课后和授课教师的访谈中,我们得知A这样的行为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A戴着耳机不听课的行为并不是仅在自己的课堂上出现,其他的课他也是这种状态,无论是选修课还是必修课。带着疑问,我们在开放式访谈中,询问了Y。

Q:A为什么天天上课戴着耳机呢,他是在欣赏课上的音乐吗?

A:不是,他在学习德语。

Q:那他什么课都不听吗?

A:几乎是,他的目标很坚定,他就是想毕业后去德国,他觉得学习德语很重要。

Q:大二就需要考虑了是吗?他准备的真

早,学院没法为他提供德语课程吗?

A:是的,要早做准备,目前院里没开德

语课。

Q:你呢,你有什么打算吗,对未来?

A:我不知道,我想走专业的路,要保研吧。我没他那么敢,就算是水课我也要积极地表现。(F20201029)

在Y的回答中,我们得知他十分地欣赏A,认为A年龄小,目标坚定,专业功底过硬,在高中阶段就去过德国、美国,因此对自己的未来早就有所规划。Y对此十分羡慕,他说他有什么事情都会找A商量,A可以给予他很多专业性的意见。基于此,他对A课堂上行为的评价是正面的,尽管脱离常规的课堂表现,看起来离经叛道,但是A是勇敢的。因为当学校课堂不能满足A个性化的需求时,他选择了逃离,专注于自身的发展需求,用课堂上“脱域”的表现展现出了微小的抵抗空间。而Y则认为,自己没有他那么敢,自身勇的表象下暗含着惧的内核。

Y表示自己希望得到较好的课堂成绩,因为这决定了是否能保研,主要是因为“考研太难了,要和外校竞争,我的师兄考三年都没有上岸”。而Y十分渴望得到保研的名额,“我想要保研,目前知道的算我共有三个人有这方面的打算。但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竞争还是激烈的”。在这样的背景下,Y在现阶段拼命想要在各科学习中拿到理想的成绩,因而也可以理解“勇”的表现实际上也是Y希望能够得到各科教师注意力的一种方式。在课上表现出“勇”可能是任课教师比较喜欢的一类学生,Y从而能够拿到相对较高的分数。但是在这一过程中,Y也是非常焦虑的,因为他提到,“我觉得我信息不对称,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保研中的人脉很重要”。通过这些话语,小组成员认为,Y的“勇”或许只是一种表象。(F20201103-1)

(3)“逃”

Y积极参与课堂很大程度上是源于“利益驱动”,争取保研的机会。如果仅仅这样解读,他也是目标清晰坚定的勇敢者,和A一样,只是实现目标的方式不同。但是,Y对自己未来的规划却又不是很清晰,他在访谈过程中,经常性、重复性的点亮手机屏幕,再熄灭,即使什么消息也没有,只是在机械地看时间或者这就是他的习惯。(G20201103-1)

Q:那你的目标就是保研,那为什么你要上很多很昂贵的专业课程啊?

A:我妈希望我成为音乐剧演员。

Q:演员(专硕)和理论(学硕)不是两条路吗?

A:是的,音乐剧演员就是去全国巡演,有很多粉丝,签公司,比较赚钱。我妈妈希望我将来的生活条件好一点。

Q:但是全国巡演也很累的吧。

A:是的,我不是很喜欢,我觉得这是一份一眼就可以看得到尽头的工作。

Q:那你真正想做的是什么呢?

A:我希望,其实我希望去教育学部。我想学音乐教育,因为我来自西部,我觉得我们家乡这方面和欠缺。就像马克思说的,人不仅要认识世界,也要改造世界,我真的想对这方面,在实践上做出改变和贡献。

A:但是你会不会和父母意见冲突啊?

Q:是的,昨天我们还在讨论(他的父母是大学音乐教师,给出的意见比较专业)我妈妈说让我先去当演员,等我有名成功后,再搞音乐教育也很有说服力。

A:可是你现在就要考虑吧,同时做多方面准备。

Q:是的。但我不敢在研究生阶段去就教育学部,我的基础不好,做研究的话,我的文字素养、理论、逻辑都不够的。

Q:所以你也在纠结是吧?父母对自己的期望和自己真正想做的。

A:是的,我现在就要做多方面准备。如果我家庭条件差不多可以承担得起,我也要出国。

Q:去哪里呢?

A:德国,我也要去德国。(F20201103-1)

面对如此多的选择,Y对未来充满了焦虑,因为他要为每一条道路都做好准备。这种焦虑对他课堂表现的影响在一次课堂观察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本次观察选择的课程是由不同年级、专业的同学组成的全校公选课,课堂以学生小组汇报为主。Y在课前十分钟以及课上的前二十分钟都醉心于自己的书籍或论文(观察者位于他的正后方)。而在听到一些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时,他又抬头听汇报。短短半个小时内,他在两种状态下切换数次。甚至在一分钟内电脑屏幕切换微信又切换回论文,又切换回课堂笔记继而切换回论文;不超过10秒,熄灭了屏

幕,似乎陷入沉思,10秒后又切换回课堂笔记;似乎被汇报内容吸引,头向左转听汇报并向大屏幕倾斜。Y在总计一分钟的时间内,电脑屏幕数次切换,说明他的心中很是烦躁不安,既无法做到专心听课,又无法专注与于自身的学习,既不能积极参与课堂也没法完全保持沉默,在纠结的状态下,他的注意力在不停地切换。课堂上,大部分同学选择这门课的理由是老师很“佛系”,所以自觉地坐在后面埋头苦干自己的事情,不抬头看汇报。而Y的状态在两者之间犹豫不决,说明他对这门课程没有明确的定位。因此,他在积极参与和逃离课堂两种状态间不断地游离。(G20201103-2)

2.“幕后”

无论是勇、惧还是逃,研究者发现,Y在各种课堂上的积极表现和学习投入在很大程度上已经脱离了课堂本身,而是与其所处的家庭、文化、社会等更为广阔的背景相连。其课堂表现的“幕后”,凸显出他在自我、他人、家庭和社会多方影响下表现出的一种对于前途的焦虑和内心挣扎。其在“台前”的表现只是一种外显的行为,甚至可能带有一定的表演性在里面,试图通过塑造出老师眼里的“课堂积极分子”,给老师留下一个好印象。而背后那些游离于课程内容本身以外的复杂动机才是促成其课堂学习投入的核心要素。而这个深层动机,就是学生最为关注的“出路”(升学就业)问题。学生外显的积极参与,刨除个人性格因素外,更主要是指向获取好的成绩,进而可以读研。所以,在这个意义上,学生的课堂参与和表现,是一种积极为个人寻找、开辟一个“好”的出路的过程,在此过程中,家庭期望、朋辈影响等在个人的主观和内心世界中碰撞交织,有冲突也有妥协,是一个复杂纠结的心境展现。“勇”的课堂表现,就是无差别的积极参与行为;“惧”的课堂表现,就是不敢像有些同学一样笃定自己的选择;“逃”的课堂表现,是在个人目标和课堂任务之间的游移变换、飘忽不定、无法全心投入的行为。

在这三种课堂表现背后,嵌套着家庭和心理“资本”的综合影响,也是其“寻路课堂”的深层次动因。首先,父母对他的教育方式塑造了他个人向上的期待。成长在一个文化层次较高、经济条件较为优越的中产家庭中,父母对孩子的教育投入和前景期待无形之中给予了Y性格上的勇敢,但也造成了很大的压力。这导致Y在面对多种人生选择时,似乎每种道路都有可行性,他都希望去尝试,但是个人的时间和精力的有限性,又使他处处游移。其次,家庭和個人的人脉圈子对Y的目标设定和策略选择产生了影响。在同龄人中,Y面临着同伴压力(peer pressure),对班级同学A十分羡慕。这种羡慕的背后隐喻出了他希望成为和A一样的人。在谈及班内信息不对称时,也能够看出他迫切地希望了解到同班同学对前景的选择,这种迫切也是源于这种同伴压力。最后,在个人心理资本层面,Y表现出了一定程度上的悖论性。一方面,他有着在竞争性环境下优于别人的个性品质,另一方面他其实也缺乏对个人生涯发展和人生设计的强大心理能量。这最终导致了Y课堂上的“勇”“惧”“逃”。

四、结论与讨论

本研究结论为大学生课堂表现是一个复杂的互动过程,学生在家庭、朋辈和个人经历作用下形成的目标计划、兴趣爱好及能力等综合作用于课堂参与。其课堂参与及学习投入可被视为一种“台前表演”,而在“幕后”,是各种“资本”的嵌套作用。对Y课堂表现的研究为我们理解大学生课堂表现提供了一个更为主观、复杂的视角,大学生的课堂表现后隐藏着许多主观性的、情境性的因素。对这些因素的探讨可以为我们改善本科生课堂教学提供新的思路。

在打造“金课”,实现“以学生发展为中心”的课堂教学的政策下,仅仅通过改善教师的教学质量、课程设置等因素是不足以实现上述目标的。通过Y的叙述,我们可以看出疫情下的就业挑战、考研读研的竞争性加剧、内卷“绩点为王”的校园环境等方方面面的要求和压力最终会汇聚在学生课堂表现上。因此,从学生的视角出发,真正地了解学生对大学课程的需要尤为重要。

首先,就课程设置而言,B大学音乐学(普通师范生)本科人才培养目标中指出要培养社会发展需要的创新性、复合型,具有国际视野的“一专多能”人才,其专业在课程设置中有音乐教学、音乐表演、音乐创作等多元课程。但如何更好地“因材施教”,也是当下要思考的问题。学生入校后,学习水平存在差异性,专业一对一小课可以对学生个人情况进行针对性辅导,但有些集体课教学如何分层设计,关照到不同学习程度的学生,有待进一步思考。如声乐辅修课、钢琴辅修课,有些同学进校时零基础,但有些同学已经参加社会等级考试通过十级;音乐理论课中,A同学全程戴耳机,因为“在小学就已经去过很多国家......从小学音乐,音乐基础很好”(G20201112)。可以看出,满足A需求的课堂未必能满足Y。因此,为了满足学生更为多元的需求,可实施有针对性的本科生导师制。

其次,就学生而言,本科生培养阶段“一专多能”的培养目标也使很多同学面对未来选择时,不知何去何从。考取研究生,校内外竞争白热化;出国深造,语言学习就要花费几年时间。虽说学科教学开设了相关课程,但也经常存在由于教师退休、教学经费紧张等原因不开课的情况,如德语歌曲演唱、意大利语歌曲及实用音乐英语等课程。即使开语言课,其课程知识的难易度也并不适合所有选课同学。这启示学校的本科课堂需要在经费和质量有所保障的前提下,为学生尽可能地提供多样化的选修课程,满足兴趣和“利益”。如开设语言课程为有留学意向的同学提供便利;开设与研究相关的方法课、理论课,满足希望读研究生同学的需要;为希望就业、成为专业音乐剧演员的学生提供实践性的机会等。

最后,就教师而言,要表现出更多的人文关怀,做学生成长路上的引路人。对于许多研究型大学而言,本应是教师本职的教学工作似乎沦落为一种“副业”。教师在课上仅仅是完成任务式的讲课,并不主动关心学生状态和课堂表现。这其中固然有很多制度性的困境,但是作为教师,不仅要传授知识,也要给予学生关怀。教师不仅要关注学生“浅表性”的课堂表现,更需要挖掘学生课堂表现背后的复杂因素,如家庭因素、未来发展等等,以真正做到学生灵魂的工程师。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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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 艳,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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