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梁
豌豆、苞谷
在什么年龄,我看到它们的美,
并沉浸其中?把豌豆想象成青涩的少女
而把多汁的苞谷,比喻成少妇
绽放全部的美
在何种心情中,我会想到它们
身上蠕动着害虫?有着虫洞、破碎的身体
以何种职业,研究它们的来源?
确认它们不是本土作物,一些外来者
养活了我们。它们在当初被抵制过吗?
当我说,它们自带房屋和被褥
我以什么身份在说?这是穷人看到的事实
而非源于诗人的想象和比喻
一粒豌豆或苞谷都能硌到我,在人生
何处,我把苞谷叶看成寿衣,
而把豆荚说成棺椁?
诗让我把豌豆和苞谷扯到一起
它们都是被我消耗掉的,生命中的养分
而我不知道,我给它们带来了什么
灰 烬
火焰挨着灰烬。在灼热的灰烬中
可以看见火星,从明亮转向暗红
会看到它挣扎,跳荡,释放出最后的光明
我曾挨着草木灰取暖
它逐渐变得冰凉
如同我抱过的 亲人的骨灰
我知道死灰复燃的意思
其中必含有火种
在绝望中,还没有死心
每个人都是
没能充分燃烧的一生
森 林
冬日的森林和小径覆盖着雪
双脚落在雪上,
发出咔嚓咔嚓陷落的声音,加深了森林的寂静
临近黄昏,没有落日。脚印在身后蜿蜒
白雪在微弱反光 我走得微微发热
天气不冷、不熱,让人舒服、清醒
索性躺在雪地上,沉入这幽深的宁静
谛听散乱的小雪团
从枝丫间坠落在地的声音,放弃对身体发出指令
要融入到自然里
我抬不起眼皮。在这美妙的时辰
我不劝说自己起身
我就会成为一个失踪者,在这幽暗的森林
重 阳
不照镜子,就看不见黑发里的白发
我不抗拒死亡,也不认为自己会死去
妈妈,你生下了我。如果我不孝顺
对你来说就毫无用处。你已经老得,
忘记自己的受难日
早晨如常迎来了光
它照亮我了吗?
在这人间,走得深一脚浅一脚
没人再把我当作蹒跚学步的孩子
妈妈,你活着,我就开始忍受
孤独。惊恐地看着淹没我的黄土
妈妈,放心吧。我学会了自己拍打自己
躺在床上,自己给自己一遍遍哼唱
摇篮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