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路上的新闻理想教育

郑素侠

【内容摘要】本文以“重走穆青路”为研究案例，探讨将新闻理想教育融入新闻专业实践的路径与方法，从认知、态度、行动三个层面考察“重走穆青路”的新闻理想教育效果。研究发现，“重走穆青路”通过专业实践训练增进了学子对新闻职业的理解，激励了学子对新闻理想的追求，进一步将新闻理想升华为家国情怀。“重走穆青路”探索的把专业教育、理想教育、情怀教育有机融合的做法，可为培养具有政治立场、人民情怀、责任担当的卓越新闻传播人才提供一定的启发。

【关键词】新闻理想;家国情怀;“重走穆青路”

新闻理想是人们对新闻职业的想象和希望以及对新闻职业成就的向往和追求①，也是无数新闻人毕生追求的职业价值所在。无论是清末政治家兼报人梁启超的“报馆有益于国事”、革命志士、民国时期著名报人邵飘萍的“铁肩担道义”，还是新中国新闻事业开拓者范长江的“中国西北角”、当代记者穆青的“勿忘人民”，新闻理想作为一种职业追求和精神力量，激励一代又一代新闻人不惧艰险、无畏前行，为国家前途和命运而奔走呼号。

在新闻传播教育中厚植新闻理想，培育有理想担当、有人民情怀的新闻人，是新时代新闻传播教育面临的新任务、新使命。2018年9月，教育部、中共中央宣传部发布《关于提高高校新闻传播人才培养能力 实施卓越新闻传播人才教育培养计划2.0的意见》，强调各高校要坚持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闻理论教书育人，培养能够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的优秀新闻传播后备人才。2020年11月，教育部发布《新文科建设宣言》，提出要强化价值引领、坚持立德树人，培育担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新时代文科人才。这些关于新闻传播人才培养的纲领性文件，赋予新闻理想以政治意涵和国家使命，对新闻传播教育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和期待。

本文以郑州大学“穆青新闻实验班”②的实践教学活动——“重走穆青路”为研究案例，对参加“重走穆青路”、接受新闻理想教育的四届毕业生共计116人开展问卷调查和深度访谈，分析“重走穆青路”将新闻理想教育融入专业实践教育的效果，探索理想教育与专业教育有机融合的路径与思路，提炼通过专业实践涵育学子新闻理想的可推广经验，以期为全国新闻传播类高校培养卓越新闻传播人才提供一定的借鉴与启示。

一、“重走穆青路”开展新闻理想教育的做法

郑州大学“重走穆青路”实践教学活动自2005年发起，至今已有17年的历史。活动从最初的不定期，发展到现在每年春季、秋季各一期，并成為郑州大学面向“穆青新闻实验班”开设的社会实践类核心课程。“重走穆青路”由郑州大学—新华社穆青研究中心的研究员担任指导教师，在河南兰考焦裕禄纪念馆、河南林县红旗渠、延安新闻纪念馆、新华通讯社等实践基地指导学生接受实践训练。

（一）实践前的阅读准备

实践教学开始前，带队教师指导学生熟读穆青新闻作品、穆青关于新闻工作的论述，以及研究穆青的相关文献。

1.穆青新闻作品

无论是作为一名战地记者，还是作为曾经的新华社社长，穆青的新闻作品都忠实记录了那个风云年代的情怀和精神。开课前，课程团队组织学生对穆青的代表性作品进行研读并开展小组讨论。课程团队已经建立了穆青新闻作品资料库，包括《雁翎队》《空中飞来的哀音》《哀音更加低沉》《在河南故乡》《狂欢之夜——长沙市民欢迎解放军入城速写》《“革命又回来了！”》《五峰山上的俘虏图》《县委书记的榜样——焦裕禄》《再访兰考》《为了周总理的嘱托——记农民科学家吴吉昌》《铁人王进喜》《难忘那双手》《历史的审判》等30余篇脍炙人口、影响深远的新闻作品。

2.穆青关于新闻工作的论述

穆青关于新闻工作的论述颇丰，涉及的主题有：（1）新闻宣传（新闻舆论引导观、舆论监督思想、对外宣传思想）;（2）新闻事业管理（发展战略管理、改革决策管理、少数民族新闻工作、人才资源管理、新闻事业的经营与效益管理）;（3）“新闻三论”与“两翼齐飞”（散文式新闻、视觉新闻、实录性新闻，文字与摄影并重）;（4）“勿忘人民”（不忘人民的哺育之恩，新闻的主角是群众）。

3. 研究穆青的文献

研究穆青的文献来自郑州大学穆青研究中心的“穆青研究资料库”，由“重走穆青路”带队教师搜集并建设完成，包括穆青传记，研究穆青的著作、论文、会议文献等200余篇（部），如《穆青传》《穆青自述》《人民记者穆青》《穆青新闻思想与新闻实践》。带队教师随时跟踪国内学术界的研究动态，定期更新资料库。

（二）实践中新闻素养的训练

1.新闻采访方法与采访作风的训练

教师带领学生赴兰考、红旗渠、周口扶沟等地，走访穆青作品中的人物后代、相关民众，报道当地企业新貌、采写“三农”新闻等，学习穆青的采访方法与采访作风。

2.新闻语言与写作风格的学习

学生研读穆青的新闻作品后，教师带领学生“重返”新闻现场（开封兰考、林县红旗渠、周口扶沟等），开展情境教学，指导学生通过新闻稿写作来学习穆青对新闻语言的运用，揣摩穆青的写作风格。

3.记者与人民群众鱼水深情的体验

教师带领学生通过现场观察、走访、访谈穆青采访过的农户及其后代，重现穆青与人民群众交往的故事、场景和细节;与农户同吃同住，观察、记录中国农村发生的巨大变化，体验穆青与人民群众的鱼水深情。

4.穆青新闻主张与新闻思想的提炼

教师带领学生赴新华社考察，通过采访新华社记者、与新华社前辈座谈、参观新华社社史馆，结合对《穆青论新闻》的研读，梳理、提炼穆青的新闻主张和新闻观点，特别是“建设有中国特色的世界性通讯社”的构想。

（三）专业教育、理想教育、情怀教育的有机融合

实践教学中，教师采取现场教学、情境教学、模拟教学、体验式教学等多元教学方法，带领学生置身新闻现场，创设问题情境，激发学生主动思考，切身体验穆青“勿忘人民”的新闻情怀。实践过程围绕专业技能教育、新闻理想教育、家国情怀教育展开，并将三者有机融合。

1.专业技能教育

通过历史资料搜集和深度访谈，探寻穆青的新闻实践史，学习穆青的新闻采访技巧;训练新闻学子的新闻敏感、新闻写作能力，以及开展社会调查和社会研究的能力。

2.新闻理想教育

将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融入“重走穆青路”，在实践中活学活用马克思主义新闻观。通过对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运用，激发新闻学子关心国家命运、关注社会、关怀民生的职业追求，培育学子为党的新闻和宣传事业而奋斗、为时代鼓与呼的新闻理想。

3.家国情怀教育

在新闻采写和社会调查训练的基础上，培育学子对新闻职业的认同，形成新闻理想，并进一步激发学子的家国情怀。启发学子学习穆青对新闻职业、对广大人民、对脚下土地无法割舍的家国情怀，包括热爱祖国、“勿忘人民”的深厚情感，顾全大局、立场坚定的政治觉悟，求真务实、扎根基层的工作作风，“堂堂正正、别无所求”的高尚情操，把党和人民的利益作为从事新闻工作的出发点和归宿。

2022年1月，研究者对四届穆青新闻实验班学生开展问卷调查和深度访谈，从认知、态度、行动三个层面量化考察“重走穆青路”在培养学子家国情怀上的教育效果。

二、认知层面：“重走穆青路”对新闻理想的启蒙

研究者通过“问卷星”网站生成问卷电子链接，定向发送给四届穆青新闻实验班学生共116人。调查结束后回收有效问卷113份，有效回收率为97.4%。

问卷采用李克特五级量表，考察受访者参加“重走穆青路”实践教学之后对新闻职业的了解和认识，包括对穆青的了解、对新闻人职责的理解、对“勿忘人民”的理解、对新闻理想的理解、对新闻职业的认知。通过考察学子对新闻职业的理解，评价“重走穆青路”在认知层面的教育效果。数据导入SPSS 22.0后，统计结果如图1所示。

由图1可见，从自我评价的角度，“重走穆青路”增进了学子对新闻职业的理解。近三分之二的学子认为“重走穆青路”增进了他们对新闻人职责的理解、对“勿忘人民”的理解;超过半数的学子认为“重走穆青路”增进了他们对新闻理想的理解、对新闻职业的认知和对穆青的了解。认知层面对新闻职业的理解，进一步启蒙了学子朦胧的新闻理想：

记忆最深刻的不是在当时，而是回想与总结。这样的经历让我意识到了也许当时是新鲜，是震撼，但这些全部都一点一滴化作自我认知，让我们知晓了穆青当时的所感所想，明白了他为什么会以“勿忘人民”作為自己的职业信条。“重走穆青路”的意义也许就在于此。（2014级 张*）

在延安新闻纪念馆，我看到当年新闻先辈们在那么恶劣的条件下坚持办报，坚持新闻理想。看到之前用过的油印机，也看到那么多记者为了我们国家独立和民族富强奉献出了自己年轻、宝贵的生命。这更加坚定了我用新闻来帮助更多人的想法。（2016级 韩**）

“重走穆青路”对培养新闻理想、新闻从业者的使命和担当起到了极大的激励作用。穆青先生所带给我们的宝贵精神财富，是作为学生的我们这辈子不会丢失的东西。（2017级 冯**）

三、态度层面：“重走穆青路”对新闻理想的强化

2022年1月，研究者对四届穆青新闻实验班学生开展书面访谈，让学生回忆“重走穆青路”过程中印象最深刻的一段经历或一个场景。通过对访谈文本的分析，考察“重走穆青路”如何强化了学生对新闻理想的追求，进而审视“重走穆青路”在态度层面对学生产生的教育效果。

运用质化分析软件Nvivo 11 plus分析113份访谈文本中出现的高频词，词云图如图2所示。删除无意义的词汇后，输出前20个高频词如表1所示。

由图2和表1可以看出，穆青笔下的英雄人物、穆青及其新闻经历、穆青作品的启迪等成为“重走穆青路”留给学生们印象最深刻的记忆并点燃了学生心中新闻理想的火苗，强化了他们选择新闻职业的使命感、责任感和神圣感，为学生追求新闻理想提供了精神动力。部分访谈文本举例如下。

1.穆青笔下的英雄人物

印象最深的是前往焦裕禄的家乡，参观了焦裕禄工作的地点，了解他当时所处的历史环境，更加深刻地体悟了他在穆青先生笔下的样子。通过实地参观了解到穆青先生为了写好这位人民好干部的事迹，是如何让脚下沾满泥水、深入一线，这对我当时的择业观产生了重大影响。很荣幸我现在也在做记录时代变化，践行脚力、眼力、脑力、笔力的记者。（2014级 吴**）

在兰考焦裕禄同志纪念馆，因为穆青先生所写《县委书记的榜样——焦裕禄》让我无数次深夜里落泪。看到纪念馆里饱受病痛折磨的焦裕禄同志磨烂的椅子，令人无比动容和敬佩。（2016级 赵**）

2.穆青及其新闻经历

这是一段十分艰苦却又收获满满的旅程。车行驶在乡村山路上，沿着当年穆青的步伐一路前进，我们见识到许许多多的遗迹，回溯了一位名记者的成长之路。晕车的我在奔波中十分难受，却也在心中更加钦佩穆青，想着他当年该是更艰苦吧，也只有这样不怕苦不怕累的记者，才能写出一篇篇新闻经典。（2014级 王**）

“重走穆青路”时，我们曾一起参观了穆青学习的地方——延安鲁迅艺术学院。穆青在抗战格外焦灼和困难的时期来到这里，用自己的勤奋和努力学得一技之长，只为了能够作为共产党的一分子，发自己的一份光和一份热。我们在延安看到的，是再简陋不过的教学环境，但正是在这里，穆青学习并践行了“勿忘人民”的人生箴言。（2015级 张**）

3.穆青作品的启迪

印象最深的是《焦裕禄》一文的诞生过程，一个伟大的灵魂如何征服一名写作者的过程。最初穆青知道有这么个人的时候，焦裕禄已经去世了。从焦裕禄身边人的叙述之中，穆青一片片拾起那位伟大巨人散落的碎片，最终拼成一个震撼人心的故事，呈现出伟大的灵魂与品格。（2014级 高**）

今天，我们“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留下的每一笔，都可能是造福民生的一笔，谱写的可能就是未来人们可以翻看的历史，这更让我感受到记者的责任。（2017级 杨**）

四、行动层面：“重走穆青路”与新闻理想的升华

从行动层面看，“重走穆青路”的教育效果体现为家国情怀的养成，这是“重走穆青路”对新闻理想的升华。“家国情怀”的基本内涵包括家国同构、共同体意识和仁爱之情，其实现路径强调个人修身、重视亲情、心怀天下。家国情怀与中国传统文化的行孝尽忠、民族精神、爱国主义、乡土观念、天下为公等有重要联系，同时也是对这些传统文化的超越。③从家国情怀的构成来看，修身立德是基础，家教家风是本源，国家治理是依归，世界和平是境界。④

参考上述文献的观点并结合对大学生的访谈，本文构建了“家国情怀”的测量指标——“修身立德”“家教家风”“国家治理”“世界和平”，将“重走穆青路”在行动层面的教育效果进行可操作化测量。参考理性行为理论，研究者将行动意向视作实际行动的直接决定因素和有效预测指针，以行动意向替代对具体行动的测量，⑤以解决“家国情怀”行动层面的测量困难。本文中，“重走穆青路”在行动层面的教育效果表现为，学子们的新闻理想升华为精神层面的家国情怀，愿意以实际行动践行修身立德、家教家风、国家治理、世界和平的家国理念。

量表中所有题项均采用李克特五级量表测量，让受访者对陈述与自己实际情况的相符程度进行打分，1—5分别表示“非常不符合”“比较不符合”“一般”“比较符合”“完全符合”。

“家国情怀”因子分析结果如表2所示。“家国情怀”总量表Cronbach信度系数为0.917，用以测量4个指标的量表Cronbach信度系数分别为0.900、0.7440、0.8520、0.9350。由此可见，本文设计的“家国情怀”总量表及其4个指标的分量表，在效度和信度上完全满足测量要求。

受访者在“家国情怀”4个指标上的得分均值如表3所示。

由表3可见，穆青新闻实验班毕业生在“家国情怀”4个指标上的得分均超过平均值3.0，为4.0—5.0，表明他们拥有较为明确的道德修养观和文明公德观，有家庭意识、家风观念，对国家主权、民族团结有较为清醒的认识和立场，关心国家大事，关注世界格局变化，对中华民族价值共同体怀有较高程度的认同，愿意在危急时刻作出牺牲和奉献。

从深度访谈的文本分析中，可以看到“重走穆青路”如何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滋养了学子们的家国情怀：

我有幸参加了多次“重走穆青路”活动，对我党早期的新闻实践和穆青新闻思想有了更加真切的理解。特别是在延安清凉山脚下的新闻纪念馆，我见到了许多珍贵的文物和史料，印象最深刻的，要算是馆内的五孔窑洞。五孔窑洞以场景复原的方式，还原了当年新闻工作者的工作状态，使我进一步认识到什么才是“对党忠诚、勿忘人民”。（2015级 李*）

自儿时起就听大人说起陕西的窑洞，说那里是中国革命的发源地。直到亲眼看到，我才真的被窑洞震撼——不同于哥特式建筑的恢宏，也不同于古老中国建筑的光鲜，那一个个黄土下的窑洞，就像中国人民的脊梁，朴实、坚韧，却顶天立地。（2016级 钱**）

五、结语

在信息传播技术深刻改变传统新闻业、新闻教育面临转型的当下，新闻教育更需要回歸的是“以理想为基石”的初心，不仅培养能够运用新媒体技术的高手，更要培养坚守新闻理想、具有家国情怀的新闻传播人才，这是新闻教育区别于其他职业教育、确保专业权威性和公信力的根基。⑥除了课堂教育外，“要重视和加强第二课堂建设，重视实践育人，坚持教育同生产劳动和社会实践相结合，广泛开展各类社会实践，让学生在亲身参与中认识国情、了解社会，受教育、长才干”，⑦是新闻理想教育和家国情怀教育值得探索的路径。

注释：

①郑保卫：《理想·理念·理性——兼论新闻工作者的荣辱观》，《当代传播》2007年第1期。

②该实验班是河南省委宣传部与郑州大学“部校共建”新闻学院的人才培养项目，以当代著名新闻记者、新华通讯社原社长穆青命名，面向全校文、理、工、医一年级学生跨专业招生，目前已有四届毕业生116人。穆青在其50多年的新闻生涯中，以“勿忘人民”为新闻理想，发表了多篇脍炙人口的新闻名篇。他的作品如《县委书记的榜样——焦裕禄》等具有强烈的感染力和时代穿透力，饱含着作者对人民的深厚情感。穆青“热爱祖国、勿忘人民”的民族情感，“顾全大局、立场坚定”的政治觉悟，“求真务实、扎根基层”的工作作风，“堂堂正正、别无所求”的高尚情操，是其强烈的家国情怀的具体体现。

③杨清虎：《“家国情怀”的内涵与现代价值》，《兵团党校学报》2016年第3期。

④斯琴格日乐：《习近平家国情怀观的思想基础、理论逻辑与实践价值》，《中共南京市委党校学报》2021年第6期。

⑤Fishbein， M. & Ajzen， I.（1975）.Belief， attitude， intention， and behavior： An introduction to theory and research. Addison-Wesley.

⑥李永健、陈宗海：《秉持新闻理想：新闻学教育的基石》，《东南传播》2018年第9期。

⑦中共教育部党组：《深入学习贯彻习近平总书记关于青年学生成长成才重要思想 大力培养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共产党员网，https：//news.12371.cn/2017/09/08/ARTI1504821649883754.shtml，2017年9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