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生产社会向消费社会转型的过程中,鲍德里亚提出了商品的符号价值属性,商品销售者通过各种各样的媒体手段和广告渠道去提升商品的符号价值。而对于索耐特14号椅、风衣、甲壳虫汽车等经典设计产品及其样式,他们的符号化不能完全等同于资本精心营造的“神话”,而是一个在生产销售的干预下,基于时代流转的过程在社会内部自发进行的认知过程,这个认知过程的参与方是与产品相关的生产者和消费者。
关键词:设计;认知心理学;索耐特14号椅;符号化
索耐特品牌基于 19 世纪中叶的咖啡馆文化走向大众视野,广泛运用于休息区、咖啡馆等公共场所,步入“符号价值”的竞争时代[1],有一部分人将这个品牌看作是饱含历史意义的经典,有人将它看作彰显品位的收藏品,还有更多人将它看作一种风格与文化的代表。现代设计以来,像索耐特14号椅、风衣、甲壳虫汽车等常见的设计产品,似乎已然成为一种社会共创的样式而融入人们的生活方式中,他们的符号化不能完全等同于资本精心营造的“神话”[2],而是一个在生产销售的干预下,基于时代流转的过程中在社会内部自发进行的认知过程,这个认知过程的参与方是与产品相关的生产者和消费者。
一、 索耐特14号椅的符号意义
(一) 机械复制的艺术品
瓦尔特·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品》一书中认为,复制品的出现使得艺术品的展览价值开始全面取代崇拜价值,人类的感知方式随着人类生存方式与历史环境的改变而改变[3]。19世纪50年代至20世纪30年代期间,索耐特14号椅系列的椅子广泛流行于欧洲与亚洲部分地区。1929年,德意志制造联盟的杂志《Die Form》中曾报道,当时的索耐特品牌平均每天生产18000把椅子。这些“机械复制的艺术品”的“展览价值”在于它的优雅、轻巧与美观,是功能与简约形式的优良结合。其不仅一扫往日家具的笨拙沉重,并且在风格混乱、以装饰为主的维多利亚时代站稳了脚跟,也影响了人们对于简约形式的美的感知。这批“艺术品”的大批量复制,有三个主要因素。一是实心山毛榉木蒸汽弯曲工艺实现了椅子的工业化生产;二是基于模块化原理的各个组件分工生产,大大提高了生产与运输效率。以14号椅为例,这把椅子由六根蒸汽加压成型的弯曲木条、十个螺丝以及两个螺帽组成,一个立方的体积内可以装进36把索耐特14号椅,并且可以实现消费者的自行组装;三是索耐特品牌的区域扩张政策。为适应市场,在尽可能靠近运输线、原材料充足的地方建设工厂。
(二) 设计经典
首先,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并不是因为它为某个问题提供了一个恒久且完美的解决方案,而是因为随着时代的变化,环境和人的需求也在随之改变,恒久且完美的解决方案一定会成为假命题。设计经典的存在大概率是因为它所处时代的特殊性或者特定的历史开创性赋予了它附加值。索耐特14号椅流行于维多利亚时代,它的优美曲线既贴合了唯美浪漫的装饰主义,又由于其外观极简、经济性与功能性代表了形式与功能统一的现代精神,做到了承上启下。
其次,14号椅成为设计经典,其历史开创性在于曲木工艺、家具行业的模块化生产和现代组装工艺几个方面。获得结实耐用且流畅优美的木材弯曲件是全世界工匠持续尝试的课题,我国工匠采用的是将木材截曲,再利用榫卯工艺进行联结从而获得曲线优美的部件,最为典型的就是明式家具中的“圈椅”靠背。其余尝试利用木材自然弹性进行烘、烤、煮等方式弯曲木材的尝试大部分用于造船而不是家具,直到19世纪,索耐特品牌的创始人米歇尔·索耐特才为这项技艺做出卓越贡献。他的木材弯曲技术主要可以分为三项:层积单板弯曲技术、层压盘条弯曲技术和实木弯曲技术[4]。
除此之外,索耐特品牌于1930年左右开始生产马塞尔·布劳耶设计的钢管椅、密斯·凡德罗以及马特·斯塔姆的悬臂椅,这些著名的历史人物的身份为品牌价值互相加持,索耐特14号椅也在这样的商业环境中再次奠定了“经典”地位 。
(三) 珍品与象征品
“珍品”与“象征品”的概念源于设计评论家彼得·多默对高端设计的探讨。珍品是为富人设计的产品,珍品结合高性能与独一性[5]。象征品是想要成为有钱人的那群人購买的产品,其忽视了产品的物质性而更多考虑它的传播价值,包含着身份识别与认同的内容。对于当代的索耐特品牌,经历了二战后的重建,索耐特品牌显而易见地走上了“珍品”与“象征品”道路。就像彼得·多默所认为的,大多数产品所能达到的性能有限,所以成为珍品不得不依靠一些不必要的细节。现在的索耐特的工厂保留了半手工的制作工序,只进行小批量生产,在产品生产环节尽可能遵循环保原则,使用纯植物染料。“手工”与“环保”意味着成本与品质的提升。20世纪初期,14号椅在技术突破的基础上改善工序节省成本,进而大批量生产, 最后与一瓶葡萄酒的价格相当,这意味着,在当时14号椅是可以让不同阶层的人都负担得起的平民产品[6]。然而,原装进口的索耐特14号椅目前在国内的销售价格接近1万元一把,超高的价格在无形中奠定了它原创、正版的地位,也迎合了它作为象征品的身份。
在生产社会向消费社会转型的过程中,鲍德里亚提出了商品的符号价值属性。在当代,索耐特14号椅的符号价值已然远远大于他的实用价值,它的符号价值是作为艺术品、设计经典、珍品与象征品而包含的坚持开创性与原创精神、现代设计领航者等内容。
二、“索耐特14号椅符号化”的认知路径
认知心理学是人如何认识、知觉、理解世界的心理学分支,研究人对信息的心理加工过程,兴起于20世纪50年代的西方[7]。唐纳德·布罗德本特提出了认知心理学早期的“信息系统模型“加工的研究框架,由感受器、反应器、记忆和处理器四部分组成。我们将索耐特14号椅的符号化过程作为一个社会参与人群的心理认知过程进行分析,从生产者和消费者的角度“去了解,去知觉”整个信息的心理加工过程。
(一) 通过几种渠道奠定和建立已有认知结构
心理学家强调人头脑中已有的认知结构对人的行为和当前认识活动有决定性作用,认知理论认为,知觉是确定人接收到刺激物的意义过程,而这个过程依赖于环境和知觉者自身的信息和知识。
首先,在当代,人们对于索耐特14号椅的已有认知最主要来源就是它的复制品与再设计。1842年6月,索耐特的“用化学、机械法弯曲木技术”在维也纳获取了专利。而随着版权到期,大量的复制品出现,价格更低廉的产品大量涌入市场。在淘宝上以“14号椅”为关键词进行搜索,共有324条商品类目在售。好处是,复制品的广泛应用进一步扩大了索耐特品牌与索耐特14号椅的知晓度与影响力。日本的无印良品近期也与索耐特公司一同对14号椅进行了再设计,旨在向索耐特品牌致敬。塞巴斯蒂安·赫克纳的设计“Range 118”由一体弯曲而成的座椅框架和一个柳条藤椅,就是参考了索耐特14号椅。
其次,对于索耐特14号椅的已有认知还来源于著名的设计师、博物馆、艺术家为主体的圈层效应。20世纪现代机械美学、现代主义建筑奠基人,包豪斯重要代表人物勒·柯布西耶在他早期的建筑里大量采用了索耐特品牌的家具,他认为索耐特曲木家具代表了现代的精神,那就是经济、耐用和低调。柯布西耶对索耐特14号椅的评价极高:“从来没有任何创造物能比它的构思更优雅、更好、设计表现更精确、功能更出色。”同样,各大现代艺术博物馆也将索耐特14号椅作为讲述现代设计、家具设计发展史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物品。亨利·图卢兹·洛特累克在 1892 年的画作“红磨坊”中描绘了坐在特色曲木椅子上的优雅女士们和先生们。亨利·马蒂斯于 1919年的作品Interior with a Violin Case(如图1)中也描绘了一把梳妆桌边的曲木椅。
(二) 大众对索耐特14号椅的初步感知
感觉是人脑对直接作用于感觉器官的客观事物的个别属性的反映,知觉是客观事物直接作用于感官而在头脑中产生的对事物整体的认识。索耐特14号椅线条流畅,造型简洁优雅,它的线条感很容易使人联想到新古典主义的优美与浪漫。在水晶宫博览会上,索耐特1号椅就凭借其精致与典雅,在粗糙与装饰繁复的工业设计品当中脱颖而出,被世博会授予铜牌。
索耐特14号椅最大的特点就是使用木材弯曲技术,颠覆了人们对于木质材料特性的惯有认知,令人产生“奇异”感。心理学家研究表示,人的注意是具有稀缺性的,在众多同类样品前,能令人产生新奇感的东西可以通过刺激感官,维持个人更集中、更持久的注意力。米歇尔·索耐特于1859年设计的214K椅(如图2)就是一件将这种奇异感放大到最大的作品。它通过木材弯曲技术在索耐特14号椅的基础上将椅腿部分弯曲打结,从而彰显这一技术的纯熟,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件实木家具,但相比更容易塑形的金属材料,它还是保留了木材本身的质感和温暖感。
(三) 关于索耐特14号椅长期记忆的形成
注意的选择性、集中性与持续性会影响长期记忆的形成。1871年,迈克尔·索耐特过世,这时的索耐特公司已经在整个欧洲、美国的纽约和芝加哥都设立了销售点,工厂在他儿子手中继续发展。1903年前后,已形成七个大厂、30000余名工人的大型企业集团,产品普及度极高。索耐特的产品线风格极其相似,同类产品之间的设计区分仅限于靠背部分零部件,所以形成了产品的家族性风格十分明确,这种风格化让消费者对产品和品牌更容易形成长期记忆。对于生产者来说,设计的多样化也是一种商业原则和盈利秘诀。
14号椅的使用地点较为特殊,能影响人们注意的特殊性与持续性而形成长期记忆。19世纪中叶,随着欧洲咖啡馆文化的大众化,咖啡馆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8]。咖啡馆文化也为14号椅带来了成功,14号椅首先就是在维也纳的咖啡馆流行开来的,直到今天,14号椅仍被称为“维也纳咖啡椅”。
一个完整的认知过程是定向、抽取特征、与记忆中的知识相比较等一系列循环过程。索耐特14号椅之所以能在当代成为设计经典,成为过去的时代印记,就是因为它在时代流转的过程中、在生产销售以及社会文化的影响之下、在大众记忆中被动地完成了这个完整的认知过程。现在,索耐特14号椅不仅在物质生活领域继续频繁出现,发挥着作为物的功能,同時也在博物馆和收藏家们那里承担着象征意义与传播作用。
帕帕纳克提出,设计是人类塑造工具、环境、社会和自我的最强大工具[9]。在这样一场现代设计产品的符号化过程中,设计不再局限于单一的产品,已成为一种社会共创的样式而融入人们的生活方式中。设计的意义在动态社会实践的过程中正在不断发生变化,我们应该跳出设计的原有范式,积极地让设计与生态、社会道德、社群发生关系,不再将其看作形式、材料赋予的固定不变的价值。
参考文献:
[1]吴晨晖.奢侈品品牌的家族面谱[J].大众文艺,2012(15):140.
[2]魏琪.解构与去蔽:阿玛尼权力底妆广告的符号学解读[J].东南传播,2021(5):135-139.
[3]本雅明.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M].王才勇,译.北京:中国城市出版社,2002.
[4]王所玲.米歇尔·索耐特的木材弯曲技术研究与应用[J].家具与室内装饰,2017(5):16-17.
[5]朱利耶.设计的文化[M].钱凤根,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5.
[6]陈诗夏.设计产品的价值判断——以索耐特家具的14号餐椅为例[J].明日风尚,2019(4):45.
[7]李丽娜.从认知心理学角度探析篆书的易学性[J].今古文创,2021(12):82-83.
[8]陈丹.法国咖啡馆文化浅探[J].法国研究,2007(4):59-62.
[9]帕帕奈克.为真实的世界设计[M].周博,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2.
作者简介:陈琳,四川美术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设计学。